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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欧国华    阅读次数:73525    发布时间:2015-06-07

第十二章


今天有太阳,很好的阳光。在这阴郁的冬天,能有这么暖和的日子,能见到这么蓝的天,真是难得的。云泽起来洗过脸,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仿佛已经进入了春天,有许多小虫在林中飞窜了,蜜蜂在不知名的小花上采密。几只小山雀在树枝上跳跃,嘻戏了一会,便蹿出树枝,掠过山林上空,向山下一抖一抖地飞去。云泽这才意识到他是多么的喜欢阳光,需要春天。他仰望着那湛蓝的辽远苍穹,记起有很长时间没有看书,提笔了。“以后一定得看书,得写东西。”他对自己说,“起码,我可以把林场的四季写下来,把我自己写下来,不可以再这样地沉沦下去……”

这样想着,云泽回到屋里,四处找他的笔。一方阳光穿过玻璃,斜斜地照在地上,光影里浮尘飘荡着,有如梦一般的感觉。屋里虽然简陋,受了阳光的滋润,也有了生气,温暖了一些。少了四敏,固然少了碍眼的对象,可是也少了伙伴,寂寞了些,尤其是在晚上。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一切都可能改变了,屋里将整天充满孩子的欢笑声。云泽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日子了,四敏竟然毫无动静。想了半天,他又觉得没有孩子倒是一种安慰,对未来还可以有些许幻想;要是有了孩子,一切恐怕得按部就班了。

这样过了几天。这几天,云泽的独身日子仿佛小孩子的玩具,新鲜感一天比一天少了下来,渐渐地恐慌起来了。每天早上一醒来,他便有一种慌慌的感觉,心好像飘在半空,悬悬地,着不了地。晚上躺到床上,就希望赶快地睡去,可瞌睡偏偏像穷人过日子,你越是希望的,它越远离着你 ,不向你走近。

一天晚上,云泽想到了王兰,心里不由地一阵悸动,幻想起浪漫的日子来。“可是,她是否会坚守住最后一块阵地呢?”云泽担心王兰像有些女人一样,浪漫只是思想上的,最多也只介于表面的肌肤之亲,不会动真格的。但是,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云泽希望的浪漫是实质性的,要他长久地漂浮在空中,不接触大地,他是坚持不下去的。他开始计划起行动步骤来,务必使自己攻无不克,每一招都有奇效。他甚至连王兰可能说什么话,他应如何对答,如何深入,都仔细地想好了。

次日,云泽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就向北山下那个叫做青山的寨子走去。树林里铺了厚厚的一层黄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森林像是睡着了,肃穆地静立着。没有鸟雀,也不知道这些小东西都到哪儿去了。云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计划在心里翻滚着,外加了许多幻想。

王兰同丈夫在炉火旁烤火,一句话也没有。他们见云泽到来,连忙站起来让座。王兰说:“今天怎么有空下山来呢?”云泽说:“我从河边上来,顺便过来检查一下茶树的生长情况。”王兰哦了一声道:“从河边来?你真早——先烘个手,等会儿我跟你去,我也好久没有到那里去了,不知我家那半亩茶树长得如何了。”云泽说:“这东西得经常照看着,要是生了虫,长势就不好了,以后茶叶质量差。”王兰莞尔一笑,说:“这倒是顶要紧的,你可提醒了我。”云泽不明白王兰何以会有那意味深长的一笑。“等会问问她。”他心里说。

毕竟是冬天,虽然天气晴朗,可是依然很冷。阳光没有引诱很多的鸟雀从窝里钻出来,反而使森林更加寂寞了。王兰和云泽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云泽见左右无人,问王兰:“刚才你笑什么?”王兰回眸一笑,做出小姑娘的妩媚,说:“我笑你撒谎。”云泽装糊涂道:“我几时撒谎来着?”王兰回过身来,咪着眼盯住他,笑道:“现在几点?你就从河边上来了?你昨晚去的?还有,冬天茶树会生虫么——你呀你,骗人也不圆滑,还说是个大学生呢!老姐我什么没见过?你这种小伎俩,只好去哄小孩子。你何不直接说来找我算了!”云泽讪笑,涎着脸说:“那以后我来找你便说:王姐,我想你了,陪陪我,好么?”王兰格格笑着,捶了云泽一拳,嚷道:“看我不告诉你老婆。”

茶树虽然是新栽下去的,陈年的旧叶子可没有掉,依然一簇簇青葱着,一行行逶迤着拉过了几个低矮的山头。明年这个时候,应该蔚然成林了。云泽没心思注意它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跟王兰说。倒是王兰认真,在自己家的半亩地里仔细察看着,末了,又巡视了一遍整个茶林,就在一处草地上坐了下来。云泽走到她面前,说:“到我屋里烤火去吧,外面这么冷。”王兰两手后撑着,仰脸望着云泽,嬉笑道:“不怕你老婆吃醋么?”云泽鼻孔里哼了一声:“怕她么!”又展开笑容,道,“再说,她也不在屋里,她打工去了。”王兰的笑容渐渐地退到眼底里去了,愣愣地盯着云泽,脑子快速地旋转着。云泽蹲下来,执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去么?”王兰沉吟道:“我——随你。”云泽兴奋地跳起来,拉起王兰,顺势就揽住了她的腰。王兰拿开云泽的手,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道:“别这样,这里太敞,叫人看见了可不好。”云泽也不勉强她,跟在她后面走着,心里怦怦直跳,为即将到来的快乐。

走出茶树林,就进入了古木参天的森林里。王兰忽然停住了,回过头来微笑着,说:“算了吧,都这种时候了。”云泽愣愣地望着她,眼睛里发着问,不明白她何以变卦。王兰解释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女人的事。再说,现在去也不能呆太久。我明天早上来吧,多呆一会儿。”云泽愣了半响,突然扑上去抱着她,把她抵在一棵大树上,用行动代替语言向她倾述着,半天后才模糊不清地说:“真的么?不骗我?”王兰推开他,说:“我骗过你么?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与云泽缠绵了一会,方才分了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道:“等着我。”

云泽快乐着,脚轻步快地穿过树林。他想唱歌,他想欢呼,庆祝这岁月的浪漫;并暗暗地祈祷,希望这是幸福的开始。

回到家里,云泽激动得坐卧难安,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几步,见凳子没摆放好,就把它挪过来,然后退后几步,观察它是否在最佳位置;又走几步,见桌子上有一个茶缸没跟其他的东西成一排,就把它推回去,审视着是否应该打乱了它们的顺序重排……他要收拾好自己的家,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地迎接自己的客人——情人。

云泽太激动了,以至于睡到了床上都不得安宁,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夜,正要迷迷糊糊地睡去时,仿佛听到什么响声,倏地惊醒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却什么也没有;又辗转反则了一会。当屋外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敲门声时,他反而沉醉在梦乡里。拍门声越来越响,才把他惊醒过来,顾不上穿外衣,心狂跳着蹦下床来,穿上拖鞋,冲出屋外,伸手拔院门闩,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停住了,问道:“谁?”门外响起一阵轻腻的笑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说会是谁?”

云泽打开门,看见王兰穿件蓝色风衣立在门前,没有化妆,大概是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他把她让进来,探出头去瞧了瞧,没看到人影,方才关上院门,劈手揽过王兰,横抱着向屋里走去。王兰格格笑道:“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应,我以为屋里藏着个女人呢!”云泽说:“有的。不过不是在昨天,是从今以后。”说完,猛然堵住了王兰的嘴。

云泽把王兰放在他温暖的床上,正要转身去关屋门时,王兰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来,拥住了他,没有说上一句话。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了,他们迫切需要的是安慰,安慰寂寞的身心。

中午,他们起来弄饭吃。云泽把米淘好放在火上,坐在一旁切菜。王兰坐在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寻出四敏的化妆品,边跟云泽聊天边化起妆来。片刻后,她站起来走到云泽身后,两手搭在云泽肩上,俯身问道:“你瞧,我化妆后还好看么?”云泽闻到一股脂粉香,回过头来,看见王兰粉白黛绿的脸上,一张油润猩红的厚嘴唇,正像她在床上的表现——粗犷中带点妩媚。下巴底下是一截粉唧唧的肉,也正像她的某部分身体。云泽说:“很性感,有挑逗性。”王兰把云泽的头向后扳过来,对着额头吻了下去,那里便留下了一张鲜红而狭长的女人的嘴。她审视着,又在他的脸上印下了无数张嘴,俯身望着,格格笑道:“你动心么?”云泽反手拧了一下王兰肥大的屁股,说:“会有不动心的么!你是妖精,简直让人销魂。”王兰放开云泽的脸,空出手来摸了云泽的下身一下,狞笑道:“我又不见你销魂?”云泽弯了一下腰,避开她的手,说道:“要让你看见么!”王兰把云泽拉起来,抵到墙上去,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娇笑道:“我偏要看。”云泽搂住她,笑说:“怎么看呢?”王兰便退后一步,三两下褪去身上的衣服,赤裸着肥白的身子,拉起云泽走进里屋,把他推倒在床上,爬上去骑在他身上,拉过被子裹住自己,从上到下一路吻去……

吃过饭,王兰和云泽捂在被窝里亲热了一会,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过去。王兰把自己的身世哟略地讲了一下——坏事当然不在其中之列。云泽受了感动,勾起了心底里的忧伤,也把自己的家庭,自己如何跟四敏同居,如何寂寞等说了一遍。说完了,两人一时谁也没有出声,眼望着眼,仿佛找到了知音,心贴在了一起,从此患难与共。望着望着,两张嘴不由自主地凑到了一起,安慰着对方。这才是感情的共鸣,是心的热爱,而不是刚才的吻,刚才的吻是肉体的,与心无关,跟感情无关。云泽捧起王兰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说:“你的人生富有传奇性,我以后把它写成小说。”王兰拿开云泽的手,侧着身子,一只手支撑着头,望着他说:“写成小说也可以。谁不希望出名呢!我是女人,女人的虚荣心比男人强,我当然愿意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可是你不要把我的过去全写出来,挑好的写出来就行了。”云泽说:“我偏要写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写我们偷情,让人家看看你在床上是多么的疯狂。”王兰赤着身子跳起来,嚷道:“你敢!”边说边搔云泽。云泽笑着,在床上躲来躲去。过后,王兰却又认真地说:“也真是的,许多人满口的仁义道德,肚子里却全是男盗女娼思想,尤其是那些当官的。”云泽问:“你属不属于这种人呢?”王兰说:“我是当官的么?”想了想却又说,“我虽然不是当官的,可也是有这种思想的——也许所有的女人都有这想法,只是大部分女人不愿说出来,也不敢去做罢了。当然,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嫁了那么一个无用的男人,也许不会这样也说不定。”又红了脸说,自我否定说,“不过也难说,我的欲望太强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生理的需要是不由我决定的。”她还真的挑了她认为值得宣扬的一些事说给云泽听,叫云泽写好后先拿给她看看再投寄出去。

多年后,云泽把王兰同自己在一起的那些事情渐渐地淡忘了,唯独她在床上说自己的那一段深深地留在了脑子里。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刻,王兰像个正同男朋友说着自己过去的女孩,有着无比的可爱。也只有那一刻,她才像个女孩,其他时候,她都是个女人,一个饥渴的、贪婪的女人,总是缠在男人身上,永远不会满足,永远不知疲倦,全然不像其他女人,有一种温柔的、屈抑的快乐。她全身的每一个地方似乎都饥渴。她的任何一个器官都动用了,都参与了,并且也要求她的敌人全身心地参与,狠狠地回击她。每次跟她缠绵后,云泽好久了都还感到疲倦、累,可也有一种新鲜的刺激,一种满足。跟四敏在一起时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云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讨厌四敏的缘故。

黄昏时,王兰要回去了。她拉开院门,探出头四下里瞧了瞧,没看见人,方才放心地跨了出去,回头对身后的云泽说:“你别出来。虽说这是荒天野地里,可谁也难保就没有人。万一被别人瞧了去,传得满城风雨的不好——除非你能娶我做你的妻子。”云泽拉她进来,抱着她圆肥而有力的腰,说:“那就别走了,嫁给我吧。”王兰吻了云泽一下,推开他,回头便走。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灿烂地一笑,方才匆匆地走了。只见她那穿着白色裤子的圆肥屁股,在暮色苍茫中一扭一扭的,瞬间就消失在树梢枝叶间了。

云泽倚门凝望,直到天际处那重峦叠嶂的昏暗山顶上的雾霭越来越浓重,最后铺满天空时才回到屋里,坐在火边烤火,不时有笑容爬到了他的脸上来。他想,人真是奇怪,一旦恋爱了就会变得年轻、风趣——如果这也算恋爱的话。他原以为他的激情已经被同四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消磨殆尽了,没想到依然还在,还是那样的有朝气,充满活力。王兰不也是一样的么?她全然是一个激情无边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富有挑逗性。四敏就不是这样。她沉默寡言,没有情趣,整个人就如同一潭死水,没点波纹。想起四敏,云泽愉悦的心渐渐地冷了下来,他使劲地把手中的火钳掷到地上,对自己说:“决不能过那种日子了,决不!”说着走进卧室,上床睡了。他急需安慰那疲惫的身子。

第二天,云泽整理墙角那堆书。他拂去上面的灰尘,把它们搬到书桌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自从有了四敏这本大书,云泽就没有动过这些小书。在那本大书里,云泽酸甜苦辣都读到了。现在,他不想读她了,他要看消息、评论、散文这些东西。离开学校久了,连它们的本来面目都记不清楚了。

他重新温习了一遍这些文章的写法,就从王兰的自述里挑出几件来写成了一篇通信。写好后,隔一天送到了乡政府写作班子手中。这是个信息时代,每个乡都组织了一个宣传队,想方设法地宣传自己。不久,云泽的文章在县报上刊登出来了,几天后又上了市报。云泽拿着报纸,喜滋滋地下山去给王兰报信。

一天,天气晴朗,云泽吃过饭就提着望远镜去巡山。好长一段日子了,没有下过一滴雨,空气干燥,地上又全是枯枝败叶,要防止有人不小心弄燃这些东西,引起火灾。森林像个巨人,静悄悄地躺在绵远起伏的大地上,品味着这冬日的静谧。树梢之上,是那湛蓝的天空,连片云彩也没有。云泽边走边哼着歌,到高处就用望远镜四下里看看。转了半个圈,耗费了几个小时。不过,云泽并不担心时间,他有的是时间,想卖也卖不出去。

正当他往回走时,见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山间的林木在动。他仔细望了片刻,确信那儿有人,就迅速地向那里走去。

越来越近了,听到了声音,仿佛是女孩的笑声。云泽悄悄摸上前去,躲在大树后面窥望,见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在灌木丛中摘毛栗,只听见高的那个说:“真是怪了!往年这些栗子掉到地上都没人拣,今年到哪儿去了呢?莫不是有人来采摘过吧。”矮而胖的那个女孩说:“也许被猴子或者什么鸟吃了——这上面有猴子么?”高个女孩答道:“这里到不曾听说有过。那面——”她指着北边很远处,“到听人说有,据说还有人见过豹子。”胖女孩大为紧张,四处张望着,一避忙道:“它不会跑到这儿来吧?”高的那个格格笑将起来,说:“你怕什么?纵有豹子,它也是怕人的,何况我们有两个人呢!”胖女孩显然为自己胆小而脸红了,笑说:“来个母的,把我们吃了,父母亲伤心呢!他们还指望我们养老。要是来个公的,把你叼去做老婆——你漂亮,它只要你,不要我。”高个女孩扑哧一笑,道:“豹子爱胖的,肉唧唧的压着舒服,你正合它的口味。”胖女孩丢下手中的栗子壳,跳下石头,揪着高个女孩便打,二人笑嚷着扭成一团。

云泽听得有趣,见她们揪扯着来到了面前,便嗷地吼了一声,从树后纵身一跃,挡在道中,吓得两个女孩尖叫起来,倒退了二三步,脸色煞白;等看清是个人,方才放下心来,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想起刚才说的话,脸上一时红将起来。

云泽有心逗两个女孩玩,便粗着声音,仿佛妖怪一般,曼声叫道:“何方妖精,竟敢到我的地盘上来偷栗子,活腻了么!”高个女孩格格笑着挺身走上前来,叉腰回道:“你才是妖精。你到树林里来干什么?”云泽依旧粗着嗓子说:“我是豹子,来叼女人回去做老婆,你们谁跟我去?”两个女孩笑做一团,一个推一个出来。云泽喝道:“嚷什么?一起去得了。一个做大老婆,一个做小老婆。”高个女孩推开她的同伴,笑道:“两个都要,你伺候得了么?你的心好大哦!”云泽变回了人,说起了人话:“哪个人心不大!武则天也——”高个女孩且不听他说话,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副望远镜,嘴里说着“借我看看,”手便来抢。云泽从颈项上取下带子,把望远镜递给女孩,说:“这里被树林遮住了,看不见,要站在高处才能看清楚。”两个女孩四处望望,便向最近的山头爬去,一边招呼云泽:“你也来看看吧。”云泽说:“我天天看,还有什么看头!”不过还是跟了上去。高个女孩四下里眺望着,一避惊叹道:“啊,多清晰呀!那是轿子山,那是……那应该是安顺。这个山下,这个山下是我家。”云泽问她:“你家住在林场下面么?”女孩把望远镜递给她的同伴,指着林场南面说:“我家住在那里,叫南村,没听说过么?”云泽道:“听说过,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女孩好奇地问:“那你肯定不是本地人。你到这山林里来做什么,大冬天的?”云泽说他是乡政府派驻林场的。“哦!”女孩伸手在空中划了一圈,道“人人都说被派驻林场的人,是红场乡最清闲的人,是么?”云泽说:“也不是。要经常巡山,防人盗窃树木;冬春之交还要防火。”女孩天真的说:“你爱看书么?喜欢小说不?上面风景这么好,你又有时间,你可以写写小说啦!”云泽道:“除非我写出来了你能来看。”女孩把云泽的话当了真,说:“你写好了我一定来看。我家离你住的地方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云泽说:“那你以后来,我写给你看。”

云泽邀两个女孩到他屋里坐,两人愉快地答应了。两个女孩自我介绍,高的那个叫林玉如,矮而胖的叫陈玉梅,是玉如的同学,家住普定,两人都是普定一中的学生。

屋里,两个女孩前前后后把云泽的屋子视察了一遍,才在炉火边坐下来。云泽问她们学校里的情况。她们说学校放寒假了,还说起学校里的许多事情,一递一声说校庆如何热闹,哪个老师离婚了,他老婆向他要青春损失费,闹了不少笑话等,说得津津有味。云泽在一旁听着,心里羡慕不已。在他的记忆中,读书生活里只有苦、累、饿,即便有点高兴的事情,底色也是凄凉的。

云泽做饭招待两个女孩,她们蹲在一旁帮着洗碗,切菜,边说一些往事,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小屋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云泽煮了饭,坐在一旁注目两个女孩。冬天的昏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半投射在地上,一半照在林玉如身上;屋里黄黄的,像溢满了淡薄的雾,仿佛童话里的世界一般。玉如穿着浅红色夹克,淡蓝色裤子,那姣好的身子,在光影里细微地动着,也成了这屋里的一部分。云泽心里一动,暗道:“我不是希望新生么?难道这一切是上天安排的?”他努力地从幻想中挣扎出来,定定神,发挥出最好的口才,要给两个女孩,特别是林玉如一个好印象。

玉如洗好碗,站起来,甩甩湿漉漉的手,走到云泽面前,嬉笑道:“先生,洗完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了。”云泽望着她那红扑扑的脸,凑趣道:“夫人请歇息,为夫的就来安排。”说着立起来,到墙边去提砧板。玉如娇笑着一拳打将过来,云泽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呦!”捂住被打处叫唤。玉如并不怜惜,立在一旁笑着,说:“这就是贫嘴者的下场,活该!”云泽见她不为所动,一改脸色,挺胸说道:“你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人么!不过是装装样子,给你瞧瞧而已,坚强着呢。”他击击胸脯,补充道,“国防身体。你那一拳只够瘙痒,却连虱子也打不死一个。”逗得两个女孩笑过不停。

吃过饭,两个女孩要回去了,云泽送她们走出屋来。玉如走在中间,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你回去吧。”向云泽挥挥手。等走了一截子路,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叫道:“苏云泽!”云泽以为她忘了什么,忙问:“什么事?”玉如笑眯眯地:“没什么,随便叫叫而已。”说罢转身飘然而去。云泽听到她的同伴笑骂了她一句:“你神经病么?”传来玉如的一阵清脆的笑声。

云泽回到屋里,坐在炉火旁,心里一阵温馨地愉快,仿佛寒冬就要结束,温暖的春天就要来临似的。“这不就是我想要的人么?”他对自己说。虽然玉如还在读书,可是云泽愿意等,反正他的年纪不大,不必担心青春不再。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离开四敏,离开王兰。跟王兰在一起,不过是追求刺激而已,不是长久之计。纵然她如何爱自己,两人年龄相差这么大,也不可能有个满意的结果。“如果搞定玉如,就摆脱王兰……”这一下,云泽心里高洁起来,愉快地想着。

云泽虽说要离开王兰,可当王兰来的时候,他依然拒绝不了。那女人隔三岔五就要到林场来玩上一天,给云泽说些她的过去,后来也说些别人的事情。云泽不管它真假,一律把它们写出来发了出去。反正是好事,怎么夸张,怎样虚假,当事人也不会责怪自己。

云泽有的是时间,总是把他写的东西改了又改,并且又都是好事,所以他的文章几乎都被报社采用了,这也为他带来了自信,带来了好处。被他赞扬过的几个人和一两个煤矿,专门派人来请他去吃过饭;没被他写过的也有几人请他吃过了,虽然没有明说,云泽也知道,有要求他在报上揄扬之意。当然,也有人不齿,说云泽写的东西是三分事实,七分虚构,有的甚至无中生有。可是云泽并不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他认准了,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果然,不久他就被网络进乡政府的写作班子中,还成了主笔,虽然依旧住在林场小屋里。

人生也许就是如此:好运来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恶运到了,也是纷至沓来,想阻挡都挡不住。这段日子,云泽的幸福日子接踵而至,除了一系列的好运外,他没费多少心思便占领了玉如的心,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以一个过来人的成熟和老练,顺利地拥有了她的身体,一切仿佛都按他的设想发展着。

这天,玉如又来了,进门便抖去身上的雪花,把书包递给云泽。等云泽放下书包走回来,她便吊在云泽的脖子上,堵住他的嘴。云泽拥着她,在火旁坐下来。玉如注视着云泽的眼睛,问他:“想我么?”云泽道:“不想。”她便一拳打将过来,娇笑道:“你敢!”揪住云泽的耳朵,喝道,“究竟想不想?”云泽忙道:“想想想,武力之下焉敢不想!”玉如方才满意地饶了他,说:“这还差不多。”

屋外的雪光映进屋里来,屋子比往日白亮,有种天光开眼般的感觉。玉如毛衣的绒线里夹杂着的雪花融化了,发出蓊郁的人气,云泽搂着她的手上也起了一层水汽。玉如把头发掠到面前来,躺在云泽的怀里,抚着云泽的下巴问他:“云泽,你爱我么?”云泽吻了玉如一下,算是回答。玉如道:“可我一直不敢相信,也感觉不出来。”云泽把手伸到玉如的毛衣里面去,抚着她灼热而滑腻的皮肤,说:“不爱你我会跟你睡觉么?”玉如娇叫一声:“冰!”拿开了云泽的手,一避说:“我担心你只是想跟我玩玩而已。”云泽说:“我是那样的人么?”玉如问道:“那你会同我结婚么?”云泽拂去玉如脸上的头发,吻着她的嘴道:“当然会。”一边手不老实起来,在它想去的地方游弋着。玉如道:“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呢?”云泽的手停了停,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半响,方才说:“等你高考以后再说吧。如果你没有考上大学,我们就结婚;如果考上了,只好等你毕业后再说了,总不能结了婚再去上学吧,政策也不允许。”玉如满意地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多等几年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那个了,不在乎婚姻这个形式。”她停了片刻,望着云泽的眼睛突然转了几圈,盯着云泽逼问道:“云泽,你有过其他女人么?”云泽忙不迭地保证:没有,他连女人也没有深入地交往过,到如今,除玉如外,还没谈过恋爱,现在是初恋。玉如道:“可我怎么也觉得不对劲,老是有你谈过恋爱,甚至——甚至同女人睡过觉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泽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从前在《读者文摘》上看到的一句话:男人用理性思考,女人用感性思考,女人的感觉总是比男人的理性思考超前的。他忙解释说:“我真的没谈过恋爱。你说我同女人睡过觉,从何说起呢?真是好笑!”话虽如此说,不免有点心虚。玉如道:“我觉得你在做那事时很老练,一点也没有处男的生涩。玉梅——你知道的,她跟我很好——她有男朋友了,还跟男朋友发生过关系。事后她告诉我说他们两个晚上都没有成功,而你却轻而易举地进去了,所以我很怀疑。”云泽心里佩服着玉如的细心,口里却原来如此般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个大学生,这点知识是有的。在高中,我就看过《人之初》、《茶余饭后》等杂志,又跟同学到电影院去看过《新婚学校》,知道如何才能顺利地做好第一次。读师专的那几年,晚上无聊,大家就谈这些事。我们还按对性的了解程度,把寝室里的人分别授予学士、硕士、博士等头衔呢!如果你以后考上大学,你也会知道的。有个女同学曾经告诉我说,女生寝室也是如此 。因为女生话多,细心,描绘得更仔细。要是有几个女生上街去看黄带回来,更是要聊上半夜,连故事带描写地说给大家听。”玉如道:“我也是听过的。我们寝室里也经常在说这些事,否则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属于哪个级别——我说学位。”云泽道:“算学士吧。我不大参与他们的讨论,黄色录像倒一起去看过几次。”玉如有些替他惋惜地说:“怎么不参与人家的讨论呢?那些也是知识啊,多学点是有好处的,尤其是男人——”她突然转过话题,“你床下那个箱子里装的什么呢?怎么不让我看看,要拿一大把锁锁上?”云泽说:“没什么,不过是些书、文件什么的,丢在外面怕被耗子咬坏了。”玉如四处瞧了瞧,道:“这屋子里有耗子么——我不信,你打开来我看看。”云泽紧张起来,忙说:“看是可以,不过得先满足我。”说着,手嘴齐下,想转移玉如的注意力。他当然不敢打开那个箱子。自从决定找玉如做女朋友后,他就将四敏的东西全锁在里面,不想让玉如看出他的过去。玉如却不,她拨开云泽的手,跳下地来,向卧室走去,一边撒娇说:“我偏要看!”云泽忙随后追上去,劈手抱起玉如放到床上,按住她,边脱她的衣服边说:“等我尽兴了,你再看不迟。”玉如格格笑着,推拒着,却摆脱不了云泽,渐渐地也就配合着他,不再去想箱子里是什么了。

屋里黑暗着,只有门下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线亮光,想来外面已经雪白一片了。云泽睡觉时喜欢把门窗都关上,把卧室里弄得一片漆黑,这样他才踏实些,外面的一切凄风苦雨,恩宠荣辱不会溜进来,好让他有清净的时候。可是今晚他却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出神。他身边传来玉如咻咻的鼻息,那湿热的气息拂到他的脸颊上,带着玉如的味道。云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想着如何跟四敏分手,如何摆脱王兰;而且这事得趁早,再拖下去会让人疲惫不堪的。才跟四敏生活了几个月,就像老了十几岁似的,成了个边缘人;面对玉如总觉得她是小孩子,同四敏在一起,又觉得她像个老太婆:简直无所适从。云泽已经决定了,他要娶玉如,这样,他才会感到婚姻的美好,才不会被家庭闷死。玉如有情调,在床上也是如此,跟她在一起很开心,有一种享艳福的感觉。四敏就不同了,自己同她睡在床上,总觉得不舒服,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蜷缩到一旁去……

云泽侧过身来,黑暗中对着玉如的脸,想象着那娇媚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合在她的脸上。玉如的头动了动,伸出光滑的手抓住云泽的臂弯,娇嗲地“嗯”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云泽想起下午之事,黑暗中悄悄拉过裤子来,找到钥匙链,摸到那把钥匙,轻轻地把它褪下来,放到被单下的床板上。

第二天中午,两人方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穿衣下床。云泽取下裤腰上的钥匙,送到玉如面前,说:“喏,给,你自个打开看去。”玉如自顾自扣衣服的纽子,看也没看眼前那晃荡着的钥匙,说:“鬼才看你那些破烂货,我不过说着玩玩而已,你也相信!”云泽狞笑着凑到玉如的耳边说:“那你就吃亏了,只有我想要的满足了。”玉如拉上裤子的拉链,扑到云泽身上来,捧起云泽的脸,啄了他一口,笑道:“你们男人总以为玩弄了女人,殊不知也被女人玩弄了。我告诉你,如果女人不同意,男人是不会得逞的。现在你明白了吧,傻瓜:我爱你。”云泽听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跟她说,只有望着她傻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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