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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水乡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欧国华    阅读次数:106777    发布时间:2015-06-07


那天晚上,下晚自习后,没有看到子服和佩伦,不知道他们踅到哪儿去了。像惯常一样,学生们从教室里出来后,便一窝蜂地冲进寝室里,宿舍里立即闹哄哄的,紧跟着发出一片拼铃碰咙的响声。隔壁的教室里却还有人闹中取静地在看书,好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我伫立在阳台上,仰头遥望着暗蓝的夜空。在那里,繁星汇成的云河,由北向南拉了过去。夜空下,一片深暗,煤矿的灯因而显得格外的明亮。灯光溢出了围墙,一直照到教学楼的灰白色水洗石墙上来,学校看起来有一种夜色里的光明。这光明下面却又阴沉着,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睡过去了一般,灯光故而看起来成了睡梦里漂浮不定的梦,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

左边,深谷那面的山腰上,农家的昏黄灯光有两三盏还在密林中亮着,不甚分明,模模糊糊的。定睛细看,没有了;恍惚间,却又在人的眼角出现。这一清醒,一恍惚,不断地交替着,让人如坠五里雾中……

我回到屋里。百无聊赖中,拿起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靠着床头看了起来。我越看越佩服作者,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医生,竟然有这么丰富的知识,能把一个个故事编得那么生动,推理得天衣无缝,简直就像真的一样,以至于福尔摩斯在今天成了侦探的代名词……

正看着,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子服他们回来了,可打开门时,见到的却是学生王兰,她胸前抱着本书,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说是找我问作业。浅红的衣服把她的脸衬托得很白,脖颈处一截淡黄的衣领恰到好处地显示着她的青春靓丽。小皮鞋是那么的干净,灯光中看着仿佛都在发亮。牛仔裤过早地显出了她女性的柔和腰身。

学校里的这些学生中,王兰的穿着是最靓丽的,这可能与她的家庭有关。我想着,接过了她的书,让她坐了下来。这是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我是学中文的,好多年没接触到数学了,数学公式都忘记了,看了半天还理不出思路。又想了好久,才猛然间找到了解题的方法。我拿过一张纸,在纸上演算着,看是否能用我想到的办法解出来。方法是正确的。我又想了一下,看如何才能让我的讲解简单、易懂,这才抬起头来,准备给她讲解,却看到王兰正扬着有些方正的脸,痴痴地望着我,一动不动,眼神都有些迷茫了。

我敲敲她的手,提醒她:“唉唉!你干什么了?”

她这才从冥想中挣扎出来,脸色立即绯红,不敢再看我,低着头。也不知刚才在想些什么。

我给她讲解,她到也嗯嗯啊啊应着,可凭感觉,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心思全在别处,也许还在刚才的思绪里。

后来睡到床上想起这件事,我才模糊地觉得,也许当时王兰想的与我有关。这些学生,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少女了,渐渐地长大成人,懂事了。她们的懂事,正映衬着我们的变老。想着老,不禁有些惶惑起来,还没成家,人生还刚刚起步,却感到自己老了,岁月无情啊!我感到好笑。学校里的这些少女,长大了,正在寻找感情的寄托处,可男生还是那么的懵懂,没办法,只好把幻想的对象放在我们这些教师身上来了。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王兰会这样突兀地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她的心思来,我想她以后见到我时一定会很难堪。

可是,过了几天,她竟然来找我,穿着一套嫩黄的运动服,皮肤白净地出现在门前,邀请我去她家玩。我怎么能够一个人到她家去呢!我是老师,她是学生,弄不好,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况且,刘伶早就要我这个周末到普定她家去玩了。

车站门口,刘伶背靠着一棵冬青树,反剪着双手,望着进来的每一辆班车,打量着下车的每一个人;平静着,也不见焦急,仿佛是一个很悠闲的人,站在那儿,只是为了看着来往的行人打发时间。我乘坐的班车经过她的面前时,她并没有看到我,可是我已经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客车停了下来,我随着人流走下车子时,她看到了我,便迎上前来,不快不慢地,脸上带着微笑。在离我两三步之遥处,她站住了,全身上下扫视了我一遍,方才问道:“你不是说三点钟就到了么,怎么这种时候才来?我还以为你有事耽搁,不能来了呢!”语气很平静,并不谴责我。这就是她的性格。

“真对不起。车在路上出了毛病,修了大半天。”我有些歉意地说。

她没再说什么,等我走到她的身边时便转过身来一同向站外走去,仿佛我们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似的,一切都很随意。

刘伶今天穿了白底兰花衬衫,衬衫的袖口挽着,看起来有些洒脱,这倒是我很喜欢的。她不爱化妆,我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她在脸上增加过色彩,总是以素面出现。今天也是这样。一头黑发用根彩带挽上。人很平静,不像有些女人,老是惊惊炸炸、时哭时笑的;遇到天大的事情,她也不过是皱皱眉头,并不会尖叫起来。

街上,小摊贩们已经在收摊了,这里那里弄得噼里啪啦响。满地的纸屑、果皮;塑料袋在风中满天飞。两个身穿黄背心工作服的女清洁工,拿着大竹扫帚,旁若无人地打扫着,弄得尘土飞扬。我们避开她们,怕她们把灰尘扫到我们身上来。

刘伶不时指着两旁的铺子给我介绍,说那是谁开的,生意如何。小县城,就像是一个村子,几乎每个铺子的情况都让人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供电所大院内,高楼林立,占据着四围,只在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来。空地上有个圆形的花坛,花坛里的花草没人照料,已经被茅草掩盖住了。几支淡黄的小花,羞羞缩缩地躲在茅草丛里。茅草长得旺盛,高齐人肩,抽出了一株株花穗,上面缀满了紫色的小花。

刘伶家住在院子右边的一栋大楼里,屋子在一楼,门口有一个楼梯间,堆着一些杂物。没有别的人家,那应该就是她家的东西。

屋子很大,到处是房间,不过,只有一个客厅。家里没有人,刘伶说她父亲上班去了。刘伶在家中是老三,她的上面还有大姐,也是教书的,已经结婚了,两口子住在西门的宿舍里。哥哥现在也在供电所里上班。妹妹还在读大学。

虽然没人,可家中的电视机依然开着,里面正在播放《还珠格格》,小燕子那一惊一乍的声音老远就已经听到。客厅的窗子对着田野。窗外日色昏黄,衔山半隐的落日一片通红,霞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地上,光影里有些浮沉在飘荡着。地板也是黄色的,屋子看起来就有了一层金光,黄得发亮。

刘伶给我泡了杯茶,就到厨房里去烧开水,她说她要洗头。

这就是我跟刘伶的关系。我们快一个月没见面了,现在相会了,她也没有主动跟我拉拉手,亲热一下;我也没有:一切看起来就像几十年的夫妻,平淡着,激情已经被岁月消磨掉了。

我跟过去,立在厨房门口,手抚着门框,看她接了水,把锡壶放在炉火上。电炉很大,电炉丝像指头一样粗。我问她:“这么大的电炉丝,不怕浪费电么?”

“你不见门口没有电表么?每家一个月交十块钱,电随用。”她说着转过身来,擦着我的衣服,从我面前走回客厅,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不断地按着,一边补充说,“还有人家养猪呢,煮猪食用的也是电,我家用的这点电算什么!反正不需要多花钱,不用白不用!”

我侧过身子,靠在粉白的墙壁上,远远地望着她说:“这样的人肯定是贪小利的人。多浪费啊,节俭一点多好!农村有些人家到现在了,连电都还用不起呢!再说,节俭也是一个好习惯嘛。”

刘伶笑了起来,说:“我也用电煮过猪食——我养过猪。”语气里有着无比的得意,跟我斗的得意,也是能浪费的自豪。这就是富人的奢侈。

“什么?”我有些意外。她养过猪,就在这里!

她说前年,她刚从清镇电力学校毕业,因为没事做,呆在家里闷得慌,就在这屋子的外面砌了个猪圈,养了一些猪,煮猪食用的就是电。她说着说着便显出得意的样子来,不是因为养了猪,而是笑我,似乎因为她成了那些我说的贪小利的人而感到自豪。我到无话可说了。刘伶一直是温顺的,即使反对的时候也是默不作声,并不跟我争执;这次跟我作对她好像找到了小小的快乐。女人是应该有小执拗的,这是一种美丽。当然,天天这样子,也让人受不了。

我走到窗前,看她当年养猪的地方。

猪圈就在窗下,有二十多个平方那样的面积。没有房盖了,只有残缺不全的一段矮墙躺在夕阳下,矮墙之间全是乱石,石缝中长满了抽穗开花的长长野草。几只麻雀,在石缝间找食吃,跳上蹿下,一边叽叽喳喳鸣叫着。

刘伶走过来,挨在我身边,随意地浏览了窗外一下,却不贴近我。都在一间床上睡过了,竟然连我都不碰一下。也不是不喜欢我,不过是她的性格使然。

我问她:“这么大的圈,养了很多猪吧?”

“养了十二头。”她说。

十二头,也不算少了。很多女人长大后,心中想的就是找一个有钱的老公,然后就这样过一生;有的也想过要找点事情来做,不过不是在结婚前,而是在结婚后。我对刘伶多了一份好感。

“喂了几年?”我问她。

“喂了半年就不再喂了。粮食贵,猪价低,赚不了什么钱。”她说。

我又问:“当年那些猪卖了多少钱呢?”

“一万多块钱。”

我暗地里想:一万多块钱,才过了一年多,她又是一个女孩,没有什么用途,应该还在留着。一万块钱,差不多可以买一套二手房了。

我望着她浓密的眉毛,笑说:“想不到你还是个有钱人。”很多女人拔眉毛,刘伶没有,她的眉毛很浓。这到也很适合她。很多女人就不管自己的长相,适不适合,见人家拔了眉毛,留着弯眉好看,便也跟着凑热闹,殊不知看起来反而丑了。我私下认为,眉骨越大的女人,越不适合拔眉毛。

我这样近距离地打量着她,她也许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眼脸,向厨房那边走去,看火上的水烧开了没有,一边走一边说:“有什么钱,还不都花光了。”

听她这语气,好像在故意回避提到这笔钱。她会不会把我想象成要打她这笔钱的主意的人呢?我一时后悔起刚才说过的话来,也就不再追问她养猪的事情。

夕阳从身后的墙上移到了我的面颊上来,不久又移到了窗框上去,已经变成橘红色的了。那弯钩一样的血红残阳,渐渐地就被我目送着消失在西山下,暮色随即涌了上来,屋子一刹那间就暗了下去。

刘伶的父亲年龄不大,却满头银发。也许是不沾烟酒的原因,精神很好,中气很足,连说话都充满了力气。他一边吃饭一边给我讲他怎样在六十年代由一个农民转为正式工人的事情。刘伶坐在一旁,埋头吃饭,没怎么注意听。这些,她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已经不感兴趣了。

饭后,刘伶带我到她姐姐家去玩。她姐姐家住在城西的一个小巷子里,一幢带有一百来个平方院子的大屋子,院门洞开,屋门也大开着,堂屋里的灯光一直照到院外的沙石巷子里来,照到巷子对面的灰白水泥墙上,墙上满是泥点。刘伶的姐姐姐夫在城边一所小学教书,同时在家里开了个电脑培训班。我们去的时候,屋里就有几个女孩坐在客厅里聊天。客厅很大,墙壁下面贴了淡红的瓷砖,跟粉白的墙壁对比着,有种刺激感。客厅里满是凳子,凌乱地放着。茶几是玻璃的,上面有几杯热气腾腾的茶。旁边屋里,没开灯,却一片暗蓝色,那是电脑屏幕发出来的光。几个女孩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的做着什么,看起来就像招贴画上的人,只有一个线条勾勒出来的人影子。刘伶的姐夫没有在家。她姐姐跟她差不多高,鼻子旁边有颗黑痣。两人长得也不像。她姐姐比刘伶胖。或许是胖了的原因,皮肤也比刘伶的白。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人都不是很健谈的人,见着什么才说几句。我跟她聊了一会,就到隔壁去看女孩们学电脑。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也是学过的,不过课时很少,一个星期就一节,所以没有学到多少东西。

有个女孩见我进去,回过头来笑了笑,问我:“你懂电脑么?”

我说多少懂一点。

“那太好了,请你教教我这个好吗?”一边给我让座。

我坐到她的身边去,看到她在制表,便根据她的要求指点他做。做好后,她干脆不再做下面的事情了,侧过身子跟我对坐着,同我聊天。一旁的两个女孩听着很感兴趣,也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把凳子移拢来,坐到我们的身边,听我们说话。她们都是本县的,家住坪上。她们问我做什么的。我说没做什么,打算出门打工。那个高点的女孩高兴起来,说她也刚打工回来,想学点电脑知识后再回去。她说她们厂里待遇很好,老板又待人亲切,邀我跟她一起去。我答应了她。

那边客厅里,刘伶抱着她姐姐的孩子,边逗她边跟她姐姐说话,不时朝我们这边瞧上一眼。她叫过我几次,说回去了。我说再玩一会儿。后来她就把孩子还给了她姐姐,走进来,坐到我旁边,没说什么,静静地听着我编故事哄几个女孩,她也不点破,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知道她不高兴,不过我并不太在意。

邻家的灯一盏一盏熄灭了的时候,我们才从刘玲的姐姐家里出来。

巷子里的人家已经入睡了,没有灯照到路上来,黑灯瞎火的。路又不平坦,坑坑洼洼的,有的坑里还有积水。不知什么地方有人敲着什么,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就像当年学校里的钟声,又有些像敲汽油桶的声音,清晰而荡人心魄,少了一些午夜黑暗里的孤寂。远处的公路上传来汽车的鸣叫,紧接着煞白的灯光从巷子上面扫射过去,照到大梨树上,带来一刹那的白亮,刺目得让人眩晕,但瞬间就进入了更深的黑暗中,让人不得不停歇片刻。

刘伶扶着墙,小心地摸索着,磕磕绊绊的,也不求助我。我很想扶她一把,却不便牵住她的手,只有让她走在我面前,我紧紧地跟随着。黑暗中,只听到她有些不悦的声音:“以后你别到隔壁那屋去,那是女孩子们住的地方。她们同我姐姐签订了合同,出了事可得由我姐姐负责。”

我是坏人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她吃醋。不过,我没有跟她争辩,可是心里有一种被别人吃醋的快乐。她听到了我的笑声,也许心里更不愉快,可是也不便说什么。

终于走出了小巷,踏上了公路,我们都吁出一口长气。公路上没有人家屋檐的遮挡,亮了些,勉强能够看到灰白的沙子路面。路两旁的田野,跟远处的黛色远山连在一起,分不清那里是山,那里田野。高大的道旁树,黑兮兮的像一个个巨人耸立在公路的两旁,树梢尖利地刺向广袤的苍穹。在那暗蓝的夜空里,缀着无数的、闪闪烁烁的星星,拥挤着,显得分外热闹。

我跟刘伶不再一前一后的走着,而是并排在一起,走在高楼大厦般的树荫下。偶尔,会有一二辆汽车从我们的身边呼啸着奔驰而过,刮起的风掀起了我们的衣角,向汽车离去的方向扯去,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灰雾,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了打发这有些压抑的空气,我搜肠刮肚的找些笑话来说给刘伶听,也没见她回应,连句嗯嗯啊啊都没有。我一时觉得无趣,同时又感到好笑,又想让她活泼起来,同我说说话,打发这黑夜里的时光,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壮了壮自己的胆子,趋前一步,把她拉住,旋过身来,抱住了她的腰,让她贴近我,黑暗中逼视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的身子紧绷绷的,富有弹性。这是劳动人的身体,是健康的身体,也是最富于女性魅力的身体。她将头后仰,避免跟我的脸过于接近,一边道:“你要我说什么?”

“我说了半天话难道你没有听到么?”我说。心里一时有些烦躁,又有些狼对羊的强词夺理。

“我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没反应?”

“你需要什么样的反应?”她说。

要什么样的反应?是啊,我要什么样的反应?我无法回答,只能耍赖。“我叫你没反应。”我说着,向她吻去。她将头左右摇摆着,躲避着我的嘴。我情急,有些发狠,干脆向她的脖子咬去。

她尖叫起来:“你怎么咬人了!”双手死死地抵着我,防我再次咬她。

我咬牙切齿地说——那样子一定很滑稽:“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我吻你你不准,我不咬你还能做什么?”我真的很想狠狠地咬他,牙痒痒的,可惜又够不着。

她看定我。要是在白天,一定能够看到她冷峻的神色。她说:“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是你的老公。”

她道:“好像你并没有到我家提过亲,也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吧。”依旧是她那一惯的不动声色,平静的口吻里却含有严正的诘问。

我找不到理由跟她说,只得再次耍起无赖,把她逼到路旁边,抵到她身后的大树上去,凑近了她的脸,狠狠地说:“我这就表示给你看。”说着,向她的嘴、脖子、胸脯一路吻去,那吻是那么的重,有时候简直是咬,狠狠的咬,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身子也才会平静一些,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刘伶的身上有股香味,不是脂粉味也不是香水,我没看到过她用这些东西。也许,这是她的体香。要不是还有这些我喜欢的,可能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了。

她尖叫起来,猛地推开我,跳到一边去,抚着脖子说:“你是狗呀,怎么咬人!”仔细抚摸我咬过的地方,看出血了没有。

我没有再次扑上去咬她,就是扑上去也无用。刘伶的力气很大,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事情,谁也无法强迫她做,我已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了。我牙痒痒地说:“我不仅想咬你,还想吃了你。”

她在几步之遥处站住,毫不犹豫地说:“休想!”停了停,又补充说,“除非你请人来我家提亲。”

我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也要个过程啊。下个月再请人来你家跟你父母说吧。”

也许是听出了我话里的搪塞之意,她丢下一句:“那就休想!”返身往回就走,黑暗中只看到一个背影,在夜色里匆匆走着,仿佛赶路一般。

我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走了几步,想想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在她背后谐谑说:“有些人假撇清,其实嘛,都跟我同床共枕过了,还自认为清白。”

她不理我,自顾自走她的路,步速更快了。

供电所院子里,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户人家在看电视,灯光从有色玻璃窗里照出来,蓝莹莹的。

刘伶家黑灯瞎火的,她的父亲睡觉了,哥哥又有自己的宿舍,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妹妹在学校里读书,没有回来。

门前,刘伶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她此刻就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她身上的洗发水香味不断地飘进我的鼻孔里来,我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抱住她。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是在她家门前,什么响动都可能传到他父亲的耳朵里去,所以我不能不有所顾忌。更何况我不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

开了门,刘伶拉开灯,就去厨房里,拿起温瓶倒了水,端过来给我洗脚。她父亲睡在隔壁,我不敢随意说话,只是问她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仿佛是正儿八经的想知道,其实全是有口无心的。刘伶平静着,既不为刚才我的鲁莽而生气,也不因我对她的亲热而高兴,一切都是我初次看见她时的样子。

夜深了,洗漱完毕我们没有再看电视,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刘伶送我到另一幢房子里去睡。那里也是供电所的房子,是刘伶家分得的单位宿舍,现在是她哥哥的房间,他到贵阳出差去了。

过道上黑魆魆的,不知为什么,没有装上灯。这是一幢过去的老屋,除了外面的墙而外,其余的都是木的。脚踏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把灰尘都震得往下一层掉。

刘伶打开门,走到床边,掳起白纱帐,告诉我说:“屋里有蚊子,可要记住把帐子放下来。”

我坐到床上去。床上铺了好多的棉絮,摸上去很柔软,感觉很舒服。我两手撑着床,在床上一下一上的颤悠着,笑道:“真舒服呀,要是能有个女人来陪陪就更好了。”

刘伶抿唇笑了一下。这是很难得的,不过仍然没有说什么。

我见她不为所动,便继续逗她,假意央求道:“别下去了,跟我在这儿睡吧?”

她把枕头边的一摞书抱到窗前的桌子上去,一边说:“别废话,快睡觉,晚了明天可起不了床。”回过身来,又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便告辞了一声,“我走了。”返身往外就走。

我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我还想跟她黏糊,便跳起来向她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谁知她早有防备,摔开我的手,快步离开了屋子,冲进了过道里,地板上立即传来了踢踢橐橐的鞋声,匆忙着,在这静寂的深夜里听起来分外响亮,也不知被人家听到了没有。

我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愣了一会,方才关了门,脱了衣服睡到床上去,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刘伶的影子。后来干脆爬起来,靸着鞋走到窗前,从刚才刘伶抱过来的那摞书里找了本小说,回去躺在床上看了半天,才渐渐地有了倦意,合上书,熄灯睡了。

——我做梦正做到兴头上,有人拍我的床沿,把我叫醒了,有个声音说:“懒虫,都十点钟了,还不起床!”我睁开眼睛,看到屋子发黄,阳光照到了地上来;窗外一片白亮,而天是淡青的天——又是一个无风无云的艳阳天。帐子已经被刘伶掳起来了,成八字形挂在两旁的帐钩上。刘伶半蹲在床前,捡拾掉在地上的书。

我看着她像是阖着眼睛的脸,笑道:“你在这屋子里,我怎么起床?我可没有穿衣服——除非你想给我穿衣服。”这倒也是真的,这大热的天,夜里气温也还高,睡着了也还热,谁睡觉都不会穿衣服的。

刘伶站起来,将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摔,回头往外就走,一边说:“我做好了早餐,你赶快起来吃,再过一会儿我父亲就要下班了。”也不回头看看我,便走了出去。

外面有人经过,传来了女人自信而傲慢的皮鞋声。那不是刘伶,刘伶还穿着拖鞋,她走路的声音我也熟悉。她的脚步不自傲,也不拖沓,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平静、随意。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又躺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穿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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