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小龙隔三岔五总会去一次村里。名义上,他是去看阿德老爹,看望老村长陈家阿爹,但他心里清楚,他就是为了看小龙女阿依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不觉成了他心里头的一块肉,时而温暖,时而生疼。他心里满怀对她的爱、牵挂和歉疚。
巴虎并不待见这个孩子,有一次揪了揪阿依乖巧的小脸,问:“你说,哪个是你阿爸?”
阿依奶声奶气地说:“你是我的阿爸啊!”
巴虎说:“要是我不是你的阿爸呢?”
阿依问:“你为哪样不是我的阿爸,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巴虎拍拍孩子的头,笑了起来,说:“不是,我是你的阿爸,我不是哪个是啊?”
后来,他又问阿依:“阿龙叔叔对你好不好?”
阿依突然眉飞色舞起来,说:“阿龙叔叔是个好人,他对我可好了,还送我礼物。”
巴虎突然有些不高兴了,说:“以后不许拿阿龙叔叔的东西,他是个坏人。”
阿依说:“阿龙叔叔不是坏人,阿公说了, 阿龙叔叔是好人。”
巴虎突然没来由地生气,大声吼道:“我说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以后不许再跟他说话,拿他东西,他来我们家,就让狗咬他,用东西丢他,赶他出去,你听到没有?”
阿依鼻子一耸一耸地吸了吸,呜呜地哭了起来。
巴虎大声吼:“不许哭,快闭嘴,把眼泪擦掉。”
阿依压抑住哭泣,小手抹花了脸。阿德老德从屋里出来,喝斥了巴虎几句,才把阿依拉进家去。杨小龙没有回来的时候,巴虎还不觉得什么,当杨小龙回来的时候,他想到阿依是杨小龙的孩子,心里更不痛快。如果杨小龙现在过得很纠结,也许他心里会好受一点,问题是杨小龙现在好像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却因为帮他娶一个女人,弄成了今天这样。
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已经是别人的了,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自己家中的孩子,又偏偏是杨小龙的。
那天,巴虎和镇上的几个混混在打牌,李结巴就说道:“虎哥,你的事、事情我们都晓得,凭、凭哪样杨小龙现在过得这么好,你过得这么差,都是因为他去坐牢,你没去。”
巴虎觉得这话有点狗屁,说:“坐牢就能混得好,那明天你强奸个妇女,也坐牢去。”
旁边的几位笑了起来,说:“强奸,也要有那能力才行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李结巴尴尬不已。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结婚,也因为结巴,没交往过女人。他连忙转移话题,说:“我、我就是觉得吧,杨小龙应该给我们虎哥补、补偿!”
巴虎吐了口烟圈,问:“有文化啊结巴,都知道补偿了,说说,哪样补偿?”
李结巴说:“精、精神补偿,你为了他,作出了多、多大的牺牲啊!”
巴虎哈哈大笑,说:“有长进,还知道精神补偿了,还知道牺牲了。”
李结巴尴尬地笑笑,说:“电、电视上,学来的。”
巴虎念一转,是啊!当年,是不是他打死的人呢?巴虎肯定,不是他打死的!当然他也不知道是谁打死的,乱棍打死,关他什么事。只是因为当时年轻,就这样稀里糊涂当了替罪羊,杨小龙呢,难道他去坐牢替我巴虎吗?显然不是,都只是因为年幼无知遭哄骗而已。
他突然觉得,如果不是杨小龙,他理所当然地有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结果呢,就因为娶了杨小龙的女人,弄得自己一无所有。更可气的是,这么多年来,巴虎一直在帮着杨小龙养他的种,这让巴虎有一种火上浇油的憋屈,他决定去找杨小龙谈谈。
那天,巴虎把杨小龙叫出来。岜沙的街头,风吹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飞向天空,在房屋顶和电线杆上妖娆。游客的脚步在宾馆里进进出出,人散后的街上,罩上一丝落寞。巴虎抽了一口烟后,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说:“你店里最近不忙吧,听说你经常还回村里去?”
杨小龙不知道巴虎要说什么,说:“是不太忙,所以就回村里去看看。”
巴虎看了杨小龙一眼,说:“看什么?村里那些人,那些事,你难道还要看吗?”
杨小龙知道巴虎有话要说,他这个人直来直去,便道:“你到底想讲哪样?”
巴虎转过身,对杨小龙道:“我知道,我们都是岜沙人,从小一起玩,有些话我不想对你挑明,但既然你想知道,我们就明说了,亲兄弟明算帐,对吧。你可能知道,阿依不是我的骨肉,是你的,她不姓巴,她姓杨。但是在名义上,她现在是我的女儿,是我养了快十年的女儿,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是个很大方的人,但是也是一个需要尊严的人,你明白的。”
杨小龙问:“那你的意思是?”
巴虎说:“我的意思很明白,我不喜欢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杨小龙明白,是他去看望阿依,引起了巴虎的抗议。但是他心里清楚,坐牢十年,阿莎一直是他心底里最柔软的牵挂,如今斯人已逝。唯有阿依,这个他亲生的骨肉,如果连看望都不能,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杨小说:“你放心,我就算去看阿依,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巴虎望着远方萧瑟的山村,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阿依是你的女儿,你要看当然可以,我也不想不尽人情阻拦你们父女,但也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你说对吧。”
杨小龙听明白了,巴虎是需要钱,他心直口快道:“你想要多少?”
巴虎说:“虽然我们兄弟不应该这样说,但亲兄弟明算帐,三十万,你看怎么样?”
杨小龙盯着巴虎。巴虎似乎有些心虚,毕竟以这样的方式向杨小龙开口,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杨小龙不说话,他以为他的要价超过了对方的心里承受。虽然开口前,心里的小算盘已经上上下下盘算了上百次,并不断提醒自己,少一分也不行,我说多少就是多少,谁叫杨小龙现在混得那么好,又有把柄抓在我手里!敲就敲狠一点,下次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当真正面对杨小龙开口的时候,他心里难免不会有一丝忐忑,看杨小龙不说话,以为自己的索取超过了他的心里预期,补充说:“三十万是多了一点,但从此以后,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名正言顺的,就是你的女儿。如果你觉得多了,那就二十万,不能再少了。”
杨小龙沉吟了半天,三十万能得到一个女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钱是挣来的,还有什么比有个名正言顺的亲生女儿更令人高兴呢?但他想到阿德爹,这个老人家是拿着生命一样在疼爱这孩子,即便和巴虎达成了这样的协议,他也决不能就这样把孩子要回来。
这样做,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太残酷了。
巴虎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巴虎了,阿依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既然他已经开口了,答应他便是。杨小龙说:“三十万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这对你来说也不算太难。”
巴虎听杨小龙答应,忙说:“什么条件,你说!”
杨小龙说:“拿了钱,我希望你能去做点正当生意,阿依还是跟着阿爹过,这个协议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能让孩子和老人知道,你也不许再为难他们,如果你愿意,把协议写好了拿过来,我就给你准备钱。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算是对你的补偿,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巴虎说:“好,按你说的,君子一言。我把协议写来,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
杨小龙说:“下午吧,下午你来。”
巴虎走了,杨小龙想着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巴虎哪里还有半点岜沙人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希望他拿这三十万,好好做点正当生意,过正经人的日子,阿德爹老了,也不容易。
杨小龙一边为巴虎准备钱,一边想着招聘人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他才刚刚开门,一位背着旅行包,戴着休闲帽子,一身户外运动打扮的女子走进店来。她眉清目秀,未施粉黛的脸看上去,觉得她已经在外面飘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杨小龙的店,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小龙,问:“请问是你们这里要招聘人吗?”
杨小龙忙说:“是是,请问你是?”
对方把背后解下来,挨着墙放在地上,说:“我是来应聘的。”
杨小龙忙热情说:“那你快请坐,很远的地方来的吧,辛苦了。”然后倒上一杯水。
对方说:“我是从北京来的,老家在成都,在网上看到你们招聘,我喜欢岜沙这个地方,希望能在这里找份工作,对了,你这小店,不会是招营业员吧,我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
杨小龙忙说:“不是,不是,我招人,就是想扩大经营,做一些能够结合本地,又有发展前景的事情。当然,因为我个人的能力实在有限,所以想招一些比较能干的人才。”
对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介意我留下来吧。哦,对了,我姓张,你叫我张妮就可以了,也可以叫小妮子,我大学学的是新闻,今年刚毕业,每年都能拿国家奖学金,我想我是符合你的要求的,如果你想扩大你的生意,成岜沙最有钱的人,我想我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杨小龙听对方这么一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招人,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也许鲁婧会有主意,他决定让鲁婧过来参谋参谋。招呼张妮在店里坐之后,他急忙给鲁婧打电话。鲁婧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对王稼说:“所长,我有点事,先走一步,有什么任务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保准不耽搁。”派出所不是那么严格,王稼罢罢手,说:“你忙你先去吧。”
鲁婧走出去,王稼调过头来问赵虎和孙世杰:“你们说她这是干什么去?”
孙世杰说:“约会吧。”
王稼问:“约会,和谁约啊?”
孙世杰说:“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杨小龙。”
王稼大惑不解,说:“杨小龙?我不是说,让你们两个要守住阵地吗,怎么回事?”
孙世杰说:“所长,这可不关我的事,这事全让给赵虎了。”
王稼盯着赵虎,说:“怎么回事,这都没把握住啊。”
赵虎红着脸说:“不是所长,这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你要说拿把刀往我身上插,眉头不皱一下都行,但是这件事情,我真是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王稼说:“唉,你们俩啊,要不是我老王一把年纪,又有家室,真该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学学。这世界上,没有追不到的女人,要有,就只有放不下的面子和下不到的功夫。”
鲁婧不一会儿就到杨小龙的店里,杨小龙忙互相介绍。鲁婧和张妮握过手,张妮上下打量了一下,说:“你应该比我大一点,我叫你鲁姐吧,你真漂亮,看起来像是电影明星似的。”
张妮说的是心理话,但鲁婧还是不好意思地笑,说:“哪里,我觉得你也很漂亮。”
客套几句之后,言归正传,鲁婧说:“你来应聘,知道我们招人来干什么吗?”
张妮正襟危坐,说:“知道,想扩大经营,找一个得力的助手。”
鲁婧说:“你看啊,你学的是新闻,我们招的是经营管理,专业是不是有点不对口?”
张妮说:“我觉得我的专业和你们的要求是十分对口的。虽然我学的新闻,但各有各的学法。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两个故事。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两位老人在公园里聊天,一位老人对另外一位老人说,他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是经济学博士,都是哈佛,牛津名校的,第四个儿子呢,初中毕业,游手好闲,是个小偷。另一位老人对老人说,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家门?老人说:我为什么把他赶出家门,他可是唯一能给家里挣钱的儿子。另一个故事是这样的,郭沫若和鲁迅是学医的,孙中山也是学医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在医学上取得成就。一个人的职业,不应该直接就与他大学时的专业挂勾,这是偏颇的。就像马戏团里的老虎,学过耍戏,不要认为它就只会耍戏。只要有机会,老虎一样会发挥它的本色,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百兽之王。新闻,只是我大学里的专业,并不代表我的职业。”
鲁婧和杨小龙暗地里,都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对这个看上去显得有些稚嫩的女孩已经另眼相看。鲁婧说:“但是,如果你从事的职业与大学时的专业不对口的话,适应起来需要一段时间,你知道我们请人是要来马上用的。你也知道,没有那个老板想把自己的公司当成学校。”
张妮说:“没错,但是你们现在的条件,说实话,也没有实力聘用我。我看重的是杨老板发展事业的雄心。没有哪个企业愿意花时间去培养新人,但是现成的人才又有谁愿意接受待遇一般的工作。磨刀不误砍柴工,让人才与企业一起成长,不是更好么。再说,我愿意把自己的前途压在我们的企业上,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用一个岗位,去锻炼一个新人。再有,我虽然学的是新闻,但是我知道怎样把新闻与经济结合起来,新闻是完全有利于企业发展的。”
生平没多少机会接触大学生的杨小龙,已经被张妮头头是道的陈述折服了。他说:“那你说说,怎么把你学的新闻和企业的管理联系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举一个实例。”
张妮想了一下,说:“这样,我来的时候,在街边那里吃过一碗粉,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杨老板能借十万块钱给我,明天十万块钱奉还,但那个小店已经名声大震了。”
这个要求让鲁婧和杨小龙心里嘀咕,十万块钱可不少,会不会是骗子啊,万一溜了怎么办?张妮看出了他们心里的疑虑,说:“你们是怕我跑了对吧,我的什么证件,包括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都在,跑也跑不了。你们要是不放心,就拿一个人跟着我。”
鲁婧望了杨小龙一眼,意思是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杨小龙迟疑了一下,说:“十万有点多,能不能少一点。三万你看怎么样?”
张妮说:“一分也不能少,你都舍得三万,为什么吝啬那七万呢,明天就还给你了。”
杨小龙想了一下,他确实挺佩服这个女孩的,说:“好吧,十万就十万,什么时候要?”
“现在要,明天还。”张妮说。
因为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金,张妮和鲁婧在店里等,杨小龙出去取钱。张妮一边打量店,一边和鲁婧闲聊。张妮问鲁婧:“你是杨老板的女朋友吗?我看你们蛮般配的。”
鲁婧说:“不是,我们是朋友,觉得他这个人诚实,所以过来帮忙。”
张妮说:“哦,是这样啊。”
鲁婧问:“你一个大学生,长得又漂亮,怎么想着跑到岜沙来?”
张妮说:“我觉得岜沙好玩,而且觉得你们企业都还没成立,甚至连想法都没有,就想招人,我觉得有意思。唉,你们真想招一个人来,和你们一起创业,把生意做大啊!”
鲁婧说:“对啊,反正小龙是那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什么。”
张妮说:“我觉得他挺有想法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这样的人最靠谱,做男朋友更靠谱。”
鲁婧笑了起来,说:“大学生都这样吗,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过了半个小时,杨小龙回来,有些忑忐地把十万块钱递给张妮。张妮接过,说:“放心吧,鲁姐你跟着我吧,反正你是警察,如果我跑了的话,你就开枪,砰,一枪毙命。”
鲁婧说:“不要乱说,我还真想看看,你是怎么让那小粉摊一夜成名的。”
张妮笑着说,我先打两个电话。她把钱放在桌上,出去打了二十分钟左右的电话。回来后,大功告成地说:“行了,我开始工作了。用一个小包提着十万块钱就往外走,然后又转过头来对鲁婧说,你可以跟着我,但是要假装不认识我。如果这个戏演砸了,可不要怪我。”
十万块钱交给一个来应聘的人,不管是杨小龙还是鲁婧,多少心里有些打鼓。但是张妮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坏人,再者,求贤若渴的杨小龙,也确实想看看张妮有什么能耐。
张妮转了几圈以后,就去了小粉摊,小粉摊里现在还没有人,不知道她和刘三嫂说了些什么,刘三嫂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忸怩,但还是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答应了她。没有人知道张妮要搞什么鬼,杨小龙和鲁婧都不免心怀忐忑,张妮会不会是冲着那十万块钱来的,钱到手后想个法子脱身。杨小龙在店里越想越觉得这像是一个骗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杨小龙打电话来,鲁婧回了句:“放心吧,我跟着,不会有问题的。”
她虽然心里也有一点怀疑,这种事情,不是傻的或者呆的,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张妮拿着钱到处走走看看,俨然一位观光旅游的外来人。一会儿去转转旅游饰品店,一会又去尝尝小吃店,甚至还有好几次,去拉住佩枪的岜沙汉子合照,拉住漂亮的苗族姑娘留影,一直在做些十分不靠谱的事情。鲁婧跟了大半天,累得够呛,心里嘀咕,这丫头是不是想把我拖得不行,瞅机溜走。你想错了,如果让你从眼皮底下溜了,我就不是警察。
张妮轻松随意,鲁婧随时提防着她跑掉,越跟越觉得简直是在捉弄她,找了个机会走近张妮。还没到身边,张妮便凑过来说话了,说:“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要装着不认识我。”
她本来想问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但被她这么一说,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快到中午了,岜沙下起了雨,雨水在一条条瓦沟和屋檐上,汇成水流,吧哒吧哒地滴落。人们都撑起了伞,不一会儿,大街上飘起五彩一片。张妮依然漫不经心地扮演着她的旅行者。
走累了,张妮走进一家休闲茶餐厅,要了一杯奶茶。鲁婧也跟着她,要了杯茶。看着窗外淋漓而下的雨滴,不知道这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好转。当鲁婧一不小心,回过头来的时候,张妮已经不在了。鲁婧心里一惊,糟了,这丫头是不是已经瞅准机会溜走了,张妮的座位上,只剩下那杯孤独的奶茶。她紧张四顾,走出店门,外面到处都铺满了伞,张妮已无踪迹。
她沮丧地站在细雨中,雨水一下子划花了她的脸。
这算是什么事,骗子就在这她个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行骗得逞,并逃之夭夭。损失的那十万块钱,大不了省吃俭用,不买零食,不买化妆品还给杨小龙,但是这个丑她丢大了。
正当她万分沮丧的时候,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一转身,竟是张妮。
她正要发作,问:“你干什么去了?”
张妮说:“上个厕所啊,鲁姐,你是不是被吓坏了。放心,这么点小钱,还不至于让我犯罪。当然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枉费心机,如果增加一百倍,甚至更多的话,是有这个可能的。”
鲁婧说:“你能不能有事没事不要乱跑啊?”
张妮说:“你也没说,我上厕所要跟你打声招呼啊,好啊,我们走吧。”
鲁婧始终有些怒气未消地跟着她,往刘三嫂的粉馆走去。
店内已经有了些人,张妮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把包放在靠墙的一根凳子上。
鲁婧随后进店,在离她几张桌子的地方,坐下。
刘三嫂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问要吃点什么。两人各自点了要吃的东西,互不相识。
店里人渐渐多了,都快把座位坐满了,张妮说结帐,从衣口袋里把零钱拿出来,付完帐,起身离开。鲁婧也跟着付帐。但是她发现,张妮竟然忘记把钱带走了。她想叫住她,但张妮说过,不要干涉她的任何事情。她想去把包拿过来,但张妮说过:“什么事都不许插手。”
正犹豫,是跟着张妮,还是应该看住包。最后决定,还是看住包比较好。但一想,张妮叫她跟着她,怎么说也应该走出店去,在店外候着,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走出店去,张妮已经没有了去向。这时候,她听到店里的刘三嫂说话了:“唉呀,刚才那位客人把包落下了。”
刘三嫂的声音有些夸张,就像老母鸡下完蛋似的,炸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店里有客人说:“唉哟,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贵重东西,不然要让人着急了。”
刘三嫂说:“怎么有那么多钱?”
然后听到里面传来惊呼声。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钱该怎么办。
有人说先保管起来,还给人家,丢这么多钱,一定很着急的。
有人说,要不分了吧,见者有份,谁丢钱还知道在哪儿丢的啊。
也有人说,数量那么多,私自占有,是犯法的。
最后是刘三嫂的声音:“既然在我们店丢的,又是我自己捡到了,是应该还给人家的,丢这么多钱,该多着急呢,你们说是不是,将心比心嘛,如果是我们丢了这么多钱,会怎么想?”
很多人附和,说:“对,本来就不是该得的,是谁的就应该还给谁。”
刘三嫂说:“可是,这么多钱我保管也不安全,我不惦记,但谁保证没人惦记啊。”
大家开始出主意,最后都答成一致:“报警吧,交给警察!”
刘三嫂把这笔钱交给警察。一个小时以后,岜沙街头,一位女游客举着一块大大的牌子,上书:寻物启示,说的是自己丢了个包,里面有一笔用途很重要的钱,如果谁捡到了,酬钱一万。人们开始对她议论纷纷,有人问起,她说自己家如何穷如何穷,那笔钱是公司叫她岜沙付帐的,如果丢了,就算还十年八年,也还不起啊,希望大家可怜可怜,帮帮忙吧。
一个小时过后,派出所的孙世杰过来问她,丢了多少钱,用什么包装的。
半个小时后,她又拿回了十万块钱。
她来到粉馆,当着刘三嫂的面要拿一万块钱酬谢。但刘三嫂拒绝了:“这不是我应得的,我怎么能要,你在我们店里丢的钱,我看到了就应该替你保管嘛,不要说是十万了,就算是一百万,一千万,那也是你自己的。”说着,刘三嫂都觉得自己真的捡了十万块钱,还给人家了。
人们都散去了,两个小时以后,来了两位省报的记者,说是听到岜沙有人拾金不昧,这个事迹感动了他们,他们要做一篇报道。当天下午,县电视台里也来人了,要报道新闻。
没想到事情传播得这么快,派出所的几个人都蒙了,但这是宣传岜沙的好机会,镇政府有人出面找张嫂谈话,说要在记者面前,多多展现岜沙人的善良和纯朴,甚至还有一位工作人员,写了一张记话稿,让刘三嫂多看看,就照着上面的回答,刘三嫂尴尬不已,说:“我不认识字。”政府人员一愣,说,没关系,我读你记,能记多少算多少,但大概意思要记得。
刘三嫂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麻烦,事情都这样的,她只有硬着头皮迎接各方面的安排和采访。记者们不仅采访了刘三嫂,还采访了派出所,采访了街坊,整个采访一直持续到晚上。
问的问题已经不仅局限于拾金不昧了,甚至还包括刘三嫂平时的为人,有没有助人为乐的习惯。以前刘三嫂就经常给流浪汉免费的东西吃,但谁也没提过。但这一次都被挖出了来,甚至还提到了地沟油,食品安全等等。后来,有一位记者这样问:我能不能这样表述,有一次,一位乞丐在你们门口饿昏了,你不仅给他东西吃,还给他衣服穿,让他到你家里面来烤火。还有,你经常帮助街坊的老人和孩子,并把他们都当成你的老人和孩子,这样你看行吧。
刘三嫂说:“没有乞丐在我家门口饿昏。”
对方说:“这只是艺术加工,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这样的事情,你会这样做吗,我想,出于你的善良的本性,你一定会不加考虑,义无反顾这样做对吧,毕竟这是救人命!”
刘三嫂说:“在岜沙,碰到这种事,谁都会做的。”
记者说:“这就对了,我想我的这篇报道一定会很精彩。”
最后,记者们被乡镇府接走了,小店恢复平静,但刘三嫂捡金不昧的事迹已经传开。
第二天,小吃店老板拾金不昧的事迹,不仅在县电视台,还在省报,省电视台报道。
岜沙派出所也在报道中,因为管理的得当有序被点名表扬。其中王稼所长和孙世杰,还在电视话面中有采访镜头,更让大家乐颠颠的。看着鲁婧十分淡定,王所长问:“小婧啊,我们所被点明表扬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鲁婧尴尬地笑,说:“所长,什么大世面我们没见过啊,不久前抓到全国通缉犯的事情,我们都经历了,所以就觉得这只是件小事情。”
王稼立马批评孙世杰和赵虎,说:“看看,我们就应该有小婧同志的这种心态,不要被小小的赞誉冲昏了头脑,我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所以,不要在这些小事情上沾沾自喜。”
王稼给鲁婧投来赞许的目光,鲁婧却在想,没想到这个张妮,竟弄了这么大风浪。
不多久,乡政府,县政府都相继给刘三嫂的小店送来了遵纪守法,诚信个体经营户之类的牌扁。刘三嫂还到县里去参加了表彰大会,刘三嫂的儿子,在学校也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格外亲睐,不少人无不羡慕地说:刘成福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老师还希望他就此写一篇作文。
当然,从此以后,刘三嫂的小店生意更加好了,甚至有网友在网上发贴,说是史上最美丽的小吃店老板。晒了刘三嫂几张小店的照片,很多游客到岜沙,都要慕名去一次。当然,这都是另外的话题了。至于杨小龙和鲁婧,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做,都被她弄这么大的动静给镇住了。
杨小龙决定聘用张妮,问她薪水要求多少。张妮说:“一块钱。但包吃包住。”
杨小龙和鲁婧觉得莫名其妙,都笑了起来,以为是耍他们。
鲁婧问:“搞了这么半天,你不会是逗着玩吧。”
张妮说:“我是很认真的,哪里会是逗你们耍。”
杨小龙说:“说正经的,我心里也好踏实。”
张妮截钉斩铁地说:“就一块钱的基本工资,但是包我吃包我住,因为我现在比较穷。但是我有个条件,将来生意做大了,不管做多大,我要占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百分之十,是美丽的鲁姐姐的。如果同意,我们就正式签定合同,明天我就正式工作,合同生效。”
杨小龙说:“不要说百分之二十,如果真做大了, 钱是大家赚的,大家花,百分之四十都行。这个你放心,我这人吧,文化水平不高,道理懂得也不多,但不会亏待人。”
张妮说:“这个我看得出来。”
鲁婧说:“我那百分之十就算了,我无功不受禄。”
张妮说:“你有功劳,就凭这一次配合我做好刘三嫂的小店推广工作,你就有功劳。”
杨小龙说:“对,反正你平时也帮我不少,就按张妮同志说的办,你占百分之十。”
张妮说:“那好,明天我正式上班,你要给我安排住宿。对了,我住哪儿?”
当晚,张妮跟鲁婧住,两个女孩子说了一晚上的话,鲁婧还被张妮打趣了一番,说她看得出来,鲁婧是爱杨小龙的。让鲁婧十分不好意思,在被窝里挠着张妮的痒痒,直让她求饶。
后来,有人问张妮,你为什么留在岜沙工作不走了。张妮说,因为她在岜沙丢了十万块钱,又被还回来了,岜沙纯朴的人民感动了她,所以决心留下来。这又是另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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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给个赞,作者加油!
岜沙最后一个火枪手 写得确实很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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