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从冬天里复苏的草地,想起了不久前的事,那是一个星期天,正逢镇上赶集,绍峰一大早就起来甚至可以说天没亮他就睡不下了,即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种喜悦心情无法抑制,没有什么能比靠自己努力而有所获更激动了。
他和母亲早早出发到集市上去,母亲先买了些日常用品:几包食盐,酱油,一把锅铲和几斤不新鲜最,最便宜的水果,下午,他们到肥料店还钱。
“剩下的三百快下次一定怀上,您通融通融。”母亲抱歉地对老板说。
像老板是一个矮胖,大肚子,脸颊宽圆的人,他脸不满生意人的笑容说,“不要这样说,大姐,我知道你不会不还,都是老顾客,况且我知道你家住在那里,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他转而又说,“还需要赊些肥料回去吗?现在还有囤货”
“等秧地里需要的时候再来麻烦你吧。”
老板在他宽大的脸上抹了一把,“哦,也好,不过要尽早来,到时候买的人多,不一定留到等你”
做好一切,他们才来到卖自行车的地毯旁,车行的老板像坐到钉子似的一下子从胶凳子上站起,用和善的声音对着正新奇地打量这一辆辆自行车的男孩,他老早就留意到绍峰了,因为绍峰每一次经过这里的眼神让他捕捉到来这样的商机:他急需要一辆自行车。
“怎么样,小朋友,看上哪一辆了。”他没得到回答,指着一辆推荐起来,接着又是下一辆,他看到绍峰突然间兴致不大,转而向他身边,个子不高,偏瘦,额头上有块伤痕的妇女搭起话来。
该怎样记起当时的想法呢?李绍峰在往后的生活里也不能把为什么而做出的决定弄的明明白白,他只是忽然觉得那些钱足够他在云溪村一年的学费或是足够让母亲把钱都还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失去而遗憾。他有了一个想法就要实施,更何况他觉得这是完全应该的,目的不是为了别人所称赞的“懂事”,而是生活潜移默化地教他要这样做。
于是,绍峰对老板说,“我能上去骑一会吗?”
车行老板见事有进展,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你可以骑到那里,然后返回来。”
绍峰上了车,他慢慢踩动踏板,让身下的大地慢慢后退,让风轻轻地吹到脸颊上,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足够了,虽然仅是短暂的几十秒,但当我们回忆过去所做过的超乎年龄的决定时,它却是生命里的永恒,不管大事小事都不会被遗忘。
绍峰折返回来稳稳地停下车,然后对母亲说,“妈,我们再到别的地方逛逛吧”
“车子不够好吗?”母亲询问。
“有一点点”绍峰撒谎说。
此刻,他已经想好该怎样做了,在绍峰把自行车骑到树下拐弯的时候,他朝进入集市的路口望了一眼,由村里开往镇上的货车正要回去,人们都在急忙往拥挤的车身里塞东西,只要它一离开,大型货物是无法从山间小道搬往家里去的,当他们逛了一圈回来,母亲正要付钱时,他提醒这说,“妈,我们先看看货车还在不在吧,不然拿不回去”。
母亲才想起来,她带着儿子到路口去,一辆车都没有了,绍峰借机让母亲先把钱还上,他说:以后在来卖。只是在他整个的生命里再没有提过了!
谭朝光抱着一堆东西从卧室往住宿楼二楼搬去,他看到李绍峰独自坐在草地上出神就喊他,“李绍峰,你有空不,能过来帮我个忙吗?”
绍峰听到是同意他到这上学的老师在喊他,站起身来爽快地说,“有空的,我正闲的无聊呢。”
他飞奔着过去,“谭老师,要我帮您什么?”
“你吃过午饭没?”谭朝光仔细地看着绍峰,得到一个不真实的答案后,追问道,“为什么我以前叫你上我这来吃午饭,你一直不来呢,而且人影都见不着。躲哪里去了?”
绍峰抓这衣服的一角说,“我不饿,老师您还是快安排我做什么吧,一会我要回到教室去。”
谭朝光见绍峰不愿说,没再追问,眼前这个学生有着他自己倔强的一面。“我要把卧室搬到二楼去,还有一袋没能拿,就是不知道你搬得动不。”
“我有力气的”绍峰看着一口袋印在麻袋上有棱有角的东西说,他用手掂量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了大话,可还是弯着腰,两只手使足了劲左右摇摆上了楼,他喘大气地依靠在墙边上,纳闷地看了一眼,原来口袋里全装着各式各样被翻旧了的书,他从来没见到过。
“谭老师,这都是些什么书啊,那么重”绍峰询问。
“现在知道重了吧!”谭朝光看着正点头的绍峰小了笑,“想知道是什么书很简单,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它们厚厚的全是字,我怕看不完,这种全是字的书看着最无聊了”
哈哈,听到绍峰的回答,谭朝光有手扶着眼镜笑出声来,“要是真正的喜欢一本书,你只会嫌它不够看,而不会嫌它子太多,你会感觉故事越读越精彩,你还会思考要是自己会怎么做,要是发现了这些,你就会感到有很多是语言和文字无法表达出来的。”
李绍峰迷迷糊糊不很明白,他听到老师最后问他:需要拿一本去看看吗?
“我能带到家里去吗?在学校我怕没时间看”
谭朝光把表面上那本《香水》移开,拿出另一本递给绍峰,说道,“还是给你看看成长类的书吧,明后天不用上学,你拿回家去”
遥远而繁华的城市里,下了长途汽车的人群都有目的地朝着各个方向走去,他们或是回家,或是上朋友那,谁也没稍有踌躇地停留片刻。
唯独一个小男孩像迷失了方向似的四处张望这,自然,在不知道他真实年龄的情况下,人们都把他当作一个大后生,谁能够想到他还只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孩童呢?因此也就没有人稍加留意了。何况他还不是个本地人,那身穷酸的装扮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打工仔,这样就更不会有人愿意搭话,他在一连询问几次“金华”怎么走后,得到的都是沉默的摇头或是冷漠的不理睬。
吴山提着行囊挤在人群里,完全顺从着走出车站,他感觉人群稀松了些,抬头往前一望,眼前的世界着实把他吓一跳,宽敞的马路就好像有人端着送到他面前来似的完全高出地面,乡村里极少看到的车辆正忙碌地穿梭着,排成行,列成串,玩来不知所踪,只是沿着各个方向望去,沿着路经过的地方、车辆消失或是突然冒出的地方全是层层高楼,他们有已经建好张贴着各式各样广告牌的,有仍在修建搭着铁架子的,唯独一点相同,抬头往高处望去,玻璃上闪烁的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疼,人们只好低着头走路了,吴山也第一次对喧哗和热闹感到了恐惧。
三天前,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决然逃离那个不成家的家庭,从床上揭下被褥,匆匆和伙伴告了别,当时他是多么自信和满怀期待,他兴奋地对李绍峰说:
“我叔叔他们有时还出海捕鱼,那可比我们从小水沟里钓到的大得多,多得多。绍峰,如果你不想读书,等我在那边混好了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到海里捞鱼,我们还从没在海里比过游泳呢,怎么样期待吧!”
他说完头也不会地迈着坚定步伐投入另一种生活,他,吴山,是那样地相信!是那样向往自由。
叔叔吴金生并没有按说好的来接他,吴山又不敢到别的地方走动,生怕叔叔来了他恰巧走开从而错过,还有一点,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以前跟着大人们打野鸡,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走上整天都不曾迷路,可现在完全不同,他总感觉每一个方向望去都一个样,都是相同的街道,往来的车辆,迷离的灯光和炙热的太阳,他把行李放倒在地,紧挨建筑物阴暗的角落坐下,他已经等了好几波人,他们成批聚拢又散开去,好像永远走不远似的,只是时间在慢慢流逝,建筑物的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低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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