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腊梅是14连第一个少数民族衣着打扮的妇女。她的到来引起了连队里汉族职工、特别是女职工的好奇。他们纷纷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到牛万山的家中打量这位穿戴与众不同的女人。
巩腊梅的年龄大约在30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只露出面孔五官的墨绿色盖头,圆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眉毛淡稀,眼睛不大,但是看上去慈眉善目。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棉布上衣和一条藏蓝色的棉布裤子,脚上穿着手工制作的黑色布鞋。鞋头上绣着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
海彻看上去只有10岁左右。一头又黑又浓的头发扎成了两条粗粗的辫子。她上身穿着一件带有碎花图案的棉布上衣,下身穿着裤子一条雪青色的棉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厚实的黑色棉布鞋,鞋头上也绣着一朵嫣然开放的雪青色格桑花。她那对粗黑的眉毛下面是两只透露出倔强和威严光芒的大眼睛。她骨碌碌地转动着黄褐色的眼珠子,警惕地注视着来到家中的每一个陌生人。
巩腊梅来到苛苛苏垦区以后发现这里的土地辽阔,水草丰美,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的确要比尕阴屲的优裕了好几倍。这里虽然也可以看到一座叫做阿尔泰山脉的大山,但是,大山远在天的尽头,可以望见却不能走到。这里虽然也有了一些的人烟,但是,人却比四处逃窜的野兔子少了许多。
巩腊梅和海彻受到了连队的热情欢迎,也饱尝了蚊子的肆虐。
由于地处额尔齐斯河与克兰河、阿克哈拉河流交汇的湿地,苛苛苏垦区的蚊子出奇地多。特别是秋末季节,只要人们往草丛里走上两步,一大群蚊子便会冲天而起,像一团厚厚的灰褐色的云雾,一下子把人们罩在了里边。密密麻麻的蚊子扑在人们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甚至是透过薄薄的衣服玩命似地叮咬皮肤,贪婪地吮吸人们的血液,然后留下一大片又红又痒的肿块。这里还有一种牛虻,当地人叫它为哈虻。哈虻的形状和苍蝇差不多,身体却要大上一倍,全身呈现出黄褐色,叮咬起人来特别凶猛。有人曾经在草滩上看到过被哈虻和蚊子叮死的牛马的尸体。
小孩子不怯生,喜欢扎堆玩闹。海彻很快与连队的孩子们成了好朋友。她向他们学会了一首关于描述新疆特产的歌谣,兴冲冲地跑回家来,专门要念给阿达阿妈听一听。
她歪着小脑袋,模仿其他孩子的南腔北调背诵道:“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洋冈子(维吾尔语,媳妇)是一朵花;阿克苏的苹果库尔勒的梨,苛苛苏的蚊子要火车拉。”
听着海彻朗诵着幽默风趣的歌谣,巩腊梅的心头荡漾起一丝难得的幸福感。
她笑着说道:“除了蚊子多,这个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突然,海彻向父母说道:“阿妈,别人家都有尕弟第。你啥时候给我生一个尕弟弟呀?”
巩腊梅瞅了海彻一眼,笑着骂道:“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净操大人的心!”
牛万山一边用干草垫在毡子下面,一边乐滋滋地说道:“快得很,你的阿妈明年就给你生一个尕弟弟。”
海彻兴高采烈地拍起了小巴掌,嚷嚷道:“哎呀,太好了!明年我要有尕弟弟了。”
巩腊梅嗔怪道:“丫头胡闹,大人也不正经!我的工作什么时候下来?这可是正事。”
牛万山回答道:“我已经找过鲁连长了。他说,连队要优先安置复转军人和支边青年的家属,正式职工的编制已经满员了。像你这样来投靠男人的妇女暂时留在家里做饭、照看孩子,等到条件成熟以后再考虑安排。”
巩腊梅不禁担忧起来:“什么时候条件才能成熟啊?一家三口人,光凭你的那一点工资怎么过日子啊?”
牛万山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老人们说过,每个山羊的嘴边都有一把青草。放心吧,现在是新社会,饿不死人的。”
安顿好家务,牛万山便和巩腊梅商量把海彻送到学校去上学。
无论是在尕阴屲还是在苛苛苏,海彻只要听说或者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心中羡慕死他们了。她天真地认为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的人。如今,自己也可以像家境富裕的孩子一样去上学,真的是世界上最美满最得意的事情了。海彻听完了父母的对话,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鞋子和裤脚把地面上的尘土都搧得飘扬起来。在透过玻璃窗户照射进来的光柱中,细密的尘土急速地上下翻动,恣情飞舞着。
下午上班的时候,牛万山向炊事班长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回到家中,带着海彻向3营营部小学走去。他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在前面。海彻跟在他的身后,一边吱吱哇哇地哼唱着歌曲,一边手舞足蹈地跳着舞。
牛万山来到一排粉刷着白粉的土坯平房前,怀着虔敬的心情向一位老师小心地询问道:“王老师,校长的办公室是哪一间?他现在在不在?”
王老师名叫王友贵,是一名四川籍的复转军人,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曾经在部队里当过文教员,到兵团以后当上了3营的第一个老师。
王老师好奇地问道:“里(你)就思(是)炊事班的刘(牛)姑舅吧?里找校长干啥子么?”
牛万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海彻在一旁抢先回答道:“我要报名上学。”
王老师笑着说道:“都开学一个多月了,里们怎么才来报名啊?等到明年的3月份再来吧。”
牛万山一听这话顿时着急了,连忙解释道:“她是刚从老家接回来的,没有赶上开学报名的时间。她都已经11岁了,再不赶紧上学,耽误的工夫可就大多了!”
“什么大多了?”
牛万山循着问话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位中等个子男人,看上去还有点面熟,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王老师小声地介绍道:“这就思于校长。里们慢慢地说,好好地向他求个情。”
牛万山仔细地看了看这位于校长,瞬时间不禁愣住了:这不是去年在火车上遇到的于大川老师吗?
他惊讶地问道:“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于大川笑着说道:“我今年年初自愿报名到最艰苦的团场,支援基层连队的教育事业。这是你的女儿?上几年级了?”
牛万山态度诚恳地回答道:“我刚把她从甘肃老家接过来,还没有上过一天学呢。”
于大川感慨地说道:“哎呀,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有上过学啊?那就只好先从一年级开始学吧。”
王老师提醒道:“于校长,一年级的教室里都坐满了娃娃。”
于大川的两道剑眉向上扬了一下,举重若轻地说道:“想办法也要挤出一个座位来。学习文化知识不能等啊,我的王友贵同志!”
牛万山连连向于大川道谢。
在教师的办公室里,牛万山看着于大川在一张表格上写下了牛木兰3个字,心里顿时感觉到非常的踏实,像是自己完成了一道神圣的历史使命。他坚定地认为,只要按照马玉良的嘱咐,把孩子送到学校中读书,孩子就一定会像春天种下的小树苗一样开枝散叶,茁壮成长,成为像马玉良和于大川这样能说会道、知晓天下所有事情的知识分子了。
这天的傍晚,牛万山下班回到家中,心情格外舒畅,让巩腊梅抓紧时间和面,做一顿自己最喜欢吃的洋芋丝面旗子汤饭,专门为牛木兰的上学庆贺一下。
就这样,11岁的牛木兰成为了3营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她是班里年龄最大、个头最高的学生,坐在小娃娃中间显得人高马大,加上她身上穿着大人衣服改制的衣服,更像是一位年轻的老师。小娃娃们没有心思听老师讲课了,都用好奇和可笑的眼神打量这位大人一般的新学生。
牛木兰大大咧咧地坐在墙角落里,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她天资聪慧,又勤奋好学,不出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课本上的知识全部学会了。
于大川听说以后专门出了一套试题,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里,通过当面测验发现,牛木兰已经完全掌握了一年级的知识。
于大川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试卷,对牛木兰的成绩感到非常高兴,立即提议让她跳级到二年级学习,还任命她当了班长。
相关新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