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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 木 谣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郑先才    阅读次数:58694    发布时间:2014-01-08

 

第六章 书生造反  

 

6-1

 

楠木岭不宁静了。  

县衙里数百兵马,驻扎在一线天按兵不动,而自从告示贴出之后,一众衙役,便耀武扬威,在楠木岭各个寨堡,鸣锣开道,挨户催促徭役赋银,折腾得鸡飞狗跳,无一处安宁。  

不说县衙里一众衙役,如何在楠木岭假名皇差,加征采戥,收刮民财,只说那一日,苏秀才费尽口舌,要苏四娘离开楠木岭去牛网屯避祸,但是,终因患得患失,一语不慎,以至于苏四娘最终还是不愿意离开楠木岭,独自一人去牛网屯,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另外作一番安排。之后,他便去了青龙观。  

苏秀才去到青龙观以后,立即以道观名义,分发名帖,邀请楠木岭四大家族有关头目人等,齐集青龙观玉皇阁,会商如何消弭楠木岭眼前劫难。不一时,楠木岭四大族人一应主事头目人等,便都齐集玉皇阁。  

历代以来,似此等大事情,都由青龙观道长主持楠木岭一众头目人等会商。但是,郭诚玄道长仙逝之后,青龙观里还没有道长,便由郭诚玄道长仙逝前明确的老道人主持。  

郭诚玄道长仙逝之前,也已将所有道观里大小诸事,一一作了安排,何以青龙观到现在还没有道长呢?  

原来,郭诚玄道长仙逝之前,最为顾虑的一件事情,就是青龙观里一众弟子,尽皆懦弱,在他仙逝之后,无一人可当大任。青龙观数百年基业,有今日之规模,实是不易,如果不得其人主持,从此衰败下去,实为他之过也。无奈之下,为青龙观长远计,在他仙逝之前数月,他便不得不亲自去习水县仙源洞道观,邀请鲁一冲道长前来青龙观继任道长。  

鲁一冲道长是郭诚玄道长同门师兄弟,他去到仙源洞道观,见了鲁一冲道长也无需客套,直接说道:“青龙观乃黔北大道场,自陈抟老祖草创之后,数百年历经波折,才有今日规模。为兄眼看天年将尽,却苦于道观之中,一众弟子,无一人可以接受衣钵,为了青龙观在为兄之后,不至于衰败,为兄想来想去,只有请师弟去青龙观接任道长,以光大青龙观数百年基业。”  

但是,郭诚玄道长要鲁一冲道长去青龙观接任道长,尽管是同门师兄师弟,还是不免有些强人所难。鲁一冲道长身为仙源洞道观道长,虽然仙源洞道观不若楠木岭青龙观规模宏大,享誉久远,但是,他又岂是见异思迁,贪图虚名之人。他思量半天,于此事始终难以决断。  

郭诚玄道长说道:“为兄也然知道,此事于师弟也有些为难,仙源洞道观岂又少得了师弟。但是,为兄眼下也是万般无奈,如果还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非要如此强人所难。实话对师弟说吧,为兄大限也已将至,有生之日一日短于一日,此事迫在眉睫,万不可拖延不决了,如果师弟不肯答应,至时青龙观便难免一场大劫,要是因此而毁了青龙观数百年基业,则是为兄之罪衍。”  

郭诚玄道长说到此处,声情难抑,只差一行老泪没有流出来了。到底是同门师兄弟,面对也已知道自己天年将尽,尚且如此为道教数百年基业打算的师兄,鲁一冲道长还有何话可说呢,他无论如何也只有答应师兄要求,去青龙观接任道长了。鲁一冲道长终于答应下来,郭诚玄道长才放心地回转青龙观。随后,鲁一冲道长便也至青龙观,与师兄相商诸多接任青龙观道长之事。  

事毕之后,鲁一冲道长还要回到仙源洞道观去,他向郭诚玄道长告辞,郭诚玄道长却要他留下来,不用走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不瞒师兄,仙源洞道观尚有一些事务,须得回去作一番交代之后,才可到青龙观履职。”  

鲁一冲道长在仙源洞道观为道长,当然也不是说走就能够走的。郭诚玄道长便没有强留他,说道:“师弟务必早日将仙源洞道观一应大小事务处理完毕,待为兄辞世之后,便疾速到青龙观,切不可拖延一日。” 

鲁一冲道长答应下来,便离开青龙观,回仙源洞去了。  

郭诚玄道长邀请鲁一冲道长,在他仙逝之后到青龙观继任道长,青龙观一众道人,无不知道鲁一冲道长能为,倒是也很欢迎,无一人有异议。郭诚玄道长仙逝当日,青龙观便遣人去仙源洞道观,报了消息,鲁一冲道长却回言说道,还待迟滞一些时日,他方才可到青龙观。但是,如今楠木岭形势逼人,也已不可无人主持大事了。  

青龙观发下帖子,邀请楠木岭四大家族一应主事之人等到玉皇阁议事,但是,一众人等齐集玉皇阁后,青龙观那老道士面对众人,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支吾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贫道实在难以担待,可否等上几日,待鲁一冲道长到了再议如何?”  

苏秀才便谓那老道士说道:“鲁一冲道长何时能够到楠木岭,尚不能确定,而诸事也已不可延缓一日,若等待他到了青龙观之后再行议决诸多大事,恐怕就来不及了。”  

青龙观那老道士原本就是没有主张之人,这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望着苏秀才说道:“苏先生代贫道与众人商议商议如何?”  

苏秀才却说道:“苏某才疏学浅,岂能代道兄主持,如果道兄实在推辞,那就请何抱真何大老爷主持。”  

何大老爷德高望重,一众人等无不同意。  

似此燃眉之急,何大老爷也不便推辞不受,说道:“今日我等,皆因县衙里在楠木岭假名皇差,加征采戥,逼迫徭役,不堪重负,忍无可忍,方才齐集玉皇阁,商量进退,是屈服缴纳,还是抗议不纳,众人都得有意见才是。这是其一。其二,栋梁之材,非一日可成,须得数百年山水润育方可有之,如今楠木岭青龙观有这许多栋梁大木,实乃一众先人数百年心血成就,虽为木石,却是楠木岭至宝,他处岂能得见一二。眼前形势,县衙里为了讨好上官,谋取升官发财之路,必然要在楠木岭下手,一众先人数百年心血成就将毁于一旦,我等是效仿先人,悉心保护,以免楠木岭至宝涂炭,还是任由官家掠夺,我等今日也要有一致意见才是。似此两件大事,都不可敷衍,须得当机立断,众人有话皆可以言,何去何从,待商议出一致意见以后,共同执行。”  

何大老爷说罢,苏秀才随即说道:“楠木岭能够得数百年清静,无不是青龙观之功,而青龙观为先人心血成就,一旦毁于我等手中,我等不仅将成为千古罪人,而且还将从此毁了楠木岭根本。如果这样,他日我等于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对先人。”  

苏秀才言之戚戚,不可言表。  

县衙里一众衙役,也已在楠木岭强取豪夺,折腾得鸡犬不宁,众人无不气愤,无异于干柴烈火。苏秀才说罢,数十人皆言要不惜牺牲,效仿先人,竭力保护先人数百年的心血成就,绝不允许官家在楠木岭涂炭掠夺。一时间,玉皇阁云房大厅里,人声鼎沸,豪情顿起,呼喝之声,此落彼起,不一而绝。  

自古言,民心不可欺。众人豪情满怀,何大老爷也然激动不已,大声谓众人说道:“今日楠木岭之事,在老朽看来,不同于以往,也已不是用银钱就能够消弭了。县衙里千余人马,屯集于一线天,断去我等出路,一众衙役则在各寨堡里不遗余力的折腾逼迫,如此气势汹汹,并非为砍伐栋梁楠木,而是意在取我楠木岭三宝。”  

何大老爷之言,与苏秀才不谋而合,他暗暗点头称是。  

何大老爷接着说道:“楠木岭三宝,玉长箫为青龙观所有,苏帖为苏氏族人所有,这就不用说了,至于楠木岭的漂亮姑娘,则无论出于何家,都是我楠木岭的姐妹,数百年来,此三宝一直为我楠木岭的骄傲,岂能任其掠夺蹂躏。若从此失去三宝,楠木岭灵气何在?骄傲何在?”  

楠木岭三宝,其一众姑娘之美丽漂亮,尽皆为楠木岭山水灵气所化,数百年来,楠木岭无一人不视为骄傲,岂能袖手旁观,而玉长箫,苏帖也已与楠木岭融为一体,与楠木岭不可分割,也无一人不视为己有。何大老爷说罢,众人尽皆以为何大老爷说得是,又是一阵呼喝,激愤不已,皆言愿意舍身保护楠木岭三宝,绝不允许官家任意掠夺践踏。  

楠木岭四大家族一众人等,最终议定,一致同心协力,抗议官家加征采戥,在楠木岭蹂躏掠夺。何大老爷待众人安静下来,便将那一日萧师爷至他家下,蓄意离间之事,向一众人等叙说明白。  

何大老爷胸怀坦荡,不为名禄利诱,众人更是钦佩有加。 

 

6-2  

 

如果不是何大老爷在玉皇阁亲口告诉楠木岭一众人等,萧师爷去到他家离间之事,众人怎么也想不到,萧师爷还会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如同众人一样,待得听了何大老爷的叙说,苏秀才也已感到惊讶。但是他却想到,当今天下,也然归心,康熙皇帝,正想有一番大作为,建立繁荣兴盛,和谐统一的大清王朝,而这些卑鄙行为,无疑都是地方官员,假名办理皇差,在民间巧取豪夺所为,其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腐朽贪婪,实乃蒙蔽朝廷,蒙蔽皇上,并非皇上纵容。  

如此,苏秀才说道:“今日县衙里一众衙役官差,在楠木岭胡作非为,虽然可恨可恶,却不是当今皇上之过。而当今皇帝圣明,天下百姓,尽皆称颂不已,地方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以至于民不聊生,还是应与大清王朝分别议论。如今我等抗议苛捐暴政,实为只抗官府,不抗朝廷。”  

何大老爷与楠木岭一众人等,尽皆以为苏秀才说得是。  

苏秀才接着说道:“我等今日舍身保护先人数百年心血成就免遭涂炭,毁于一旦,其情可许,但是,可保得今日无事,焉又可保得明日无事,因此,苏某意欲进京向皇帝请愿,将地方一应暴吏贪官,如何假办皇差之名,肆意掠夺,敛财肥己,蹂躏地方,以至民怨沸腾等等诸种情形,上达天听,以绝后患。不然,天心虽然仁爱,无奈山高皇帝远,又何时能得清静。”  

苏秀才自愿进京向皇帝请愿,不仅仅只是为了楠木岭一方暂时安定计,而且也是为国家,天下长治久安计,他胸怀天下的壮举,让玉皇阁一众人等听了,无不颔首赞许。  

何大老爷说道:“苏秀才之言,为国为民,忠心可鉴,老朽如若不是也已至垂暮之年,当与苏秀才同往。”  

玉皇阁上,无论俗家民众也罢,出家道众也罢,这时候胸中皆似燃烧着一团火,难以平静。  

苏秀才说道:“何大老爷耋耄年岁,尚有如此壮心,苏某当更无可借口,进京向皇帝请愿陈情之事,也已义无反顾,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何大老爷说道:“苏秀才何时动身?”  

苏秀才说道:“时不我待,苏某明日即动身。”  

何大老爷说道:“至时老朽当为苏秀才壮行。而目下楠木岭之事,苏秀才可否还有何话说?”  

苏秀才说道:“楠木岭诸事有何大老爷出面主持,苏某也无话说了。”  

何大老爷说道:“好。苏秀才如此抬举老朽,老朽岂能不识抬举,楠木岭诸事,苏秀才不必顾虑,老朽定当努力,与楠木岭共进退,决不有负众望。”  

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两人,同为一介书生寒士,一个不惜身家,决意进京请愿,一个不惜年迈,决意与楠木岭共进退,似此凛然正气,楠木岭一众人等,无不视为楷模,并且纷纷表示,唯二人马首是瞻。  

何大老爷说道:“也罢。眼下大事也已议定,我等自即日起,便旗帜鲜明,有理有节,以抗苛赋。各寨堡回去,立即组织丁壮,不分昼夜,巡逻护寨;青龙观也不得懈怠,也须立即组织道众护观。但凡县衙里差役人等,用强勒索民财,便当鸣锣以告,一地有事,无论事发何处,均得同心协力,听号令统一行动,奋勇向前,声援策应,绝不能自行其是,懈怠不前。老朽自今日始,即在青龙观设帐视事。”  

何大老爷如此安排吩咐,可谓周密之致,楠木岭一众人等,皆无异议。之后,便由苏秀才执笔,写了一封书札,向县衙言明,楠木岭百姓民众,自即日起,当协力同心,抗拒苛捐重赋,并保护青龙观数百年基业不被涂炭,望官府体察民心,尊重民意,轻徭薄赋,尊重教化,修养生息云云。  

苏秀才将书札写好,何大老爷与楠木岭一众人等签名画押之后,便派遣一名小道童,送往一线天去了。  

诸事完毕,楠木岭一众人等,便一一下山,各行其事。  

何大老爷待一众人等下山以后,方才问苏秀才说道:“苏秀才至京城向皇帝请愿陈情,明日何时动身?”  

苏秀才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苏某待回月庐稍事安排后,明日午后便可动身。”  

何大老爷说道:“好。明日还有半天时候,老朽上午即在家下为苏秀才饯行。”  

苏秀才说道:“苏某有何德何能,让何大老爷如此抬爱。”  

何大老爷说道:“苏秀才此言差也。苏秀才此番进京,非为己事,往大处说,实为天下计,国家计,往小处说,也是为楠木岭计,此事还不可谓德,那天下便无德可言了;而当今皇帝,虽然圣明,但是,天心难测,苏秀才此去,前途难料,如无大勇,何敢如此,似此还不可谓能,那天下还有何人可言能。老朽自愧不如。他话就不说了,明日午时,老朽在家下恭候苏秀才大驾。”  

何大老爷说罢,苏秀才便向他告辞下山,回月庐安排去了,他则留在青龙观,设帐指挥策应诸事。

 

6-3  

 

萧师爷在一线天,收到青龙观小道童送去的书札,展开看罢,兀自吃惊不已。他万万没有料到,楠木岭一众人等,居然敢聚众抗命,反对官家。但是,他略略一想,突然眼睛一亮,露出奸狡的凶光,在心里说道,这可是天助我也。他随即修书一封,派遣一名衙役,送至青龙观。  

县衙里那差役,将文书送达青龙观,何大老爷看罢,原来是萧师爷以县衙皇差督办身份,邀请楠木岭四大族人与青龙观大小主事人等,明日酉时,到一线天大帐赴宴,会商如何共同办理皇差,避免纷争云云。  

事关大事,何大老爷一时间也不明白萧师爷,明日邀请一众人等去一线天赴宴的用意,便又不得不将楠木岭四大家族一应主事者,再次召集到玉皇阁议事。  

楠木岭一应众人,不知道何大老爷何故又如此急急的召集众人议事,不一时,又都齐集玉皇阁,这才知道县衙皇差督办萧师爷,邀请一众人等明日酉时,到一线天赴宴一事。  

何大老爷说道:“县衙里此时设宴邀请,居心叵测,事关重大,去与不去,众人都可言讲,待商议以后,再行定夺。”  

此事非同小可,楠木岭一众人等,一时间皆沉默不语。  

青龙观那老道人素来怕事,说道:“贫道在青龙观已有数十个春秋,似此等事情,还未曾遇到过一桩,无先例可循。此事虽然关乎青龙观,但是,贫道是方外之人,赴宴有悖教规,明日贫道就不去了。”  

青龙观数百年来,一祖陈抟,二祖陈信,以及后来如郭诚玄道长者,每遇大事,皆有主见,何曾倒过纲常。青龙观这老道人似这般见不得一点事,也难怪郭诚玄道长说青龙观无人可接受衣钵,非邀请鲁一冲道长到青龙观来接任道长不可,如若这老道人有一点能为,郭诚玄道长又何至于此。这就不是郭诚玄道长偏私,而却也是青龙观的确无人之故。  

青龙观这老道人胆小怕事,何大老爷倒是不想难为他,说道:“先生是方外之人,不愿意搀和尘事,不去也罢。而我等众人,既然也已议定不辱先人光辉,明日就是刀山火海,老朽也得去见上一见,岂能退缩。”  

何大老爷虽然没有难为青龙观这老道人,这老道人到底还是感到惭愧,说道:“贫道并非胆小怕事,实是自知无能为担当责任,去了又有何用。”  

苏秀才说道:“何大老爷也已说了,先生就不去也罢。而现在形势急迫,凡事也已容不得我等多想,只有待去了以后才知道分晓,就算是鸿门宴,明日苏某也在所不辞。”  

何大老爷说道:“苏秀才明日要进京请愿,就不去了。”  

苏秀才说道:“此事有些蹊跷,苏某料想其中有诈,先看看如何协议,进京之事,缓上一日也不为迟。”  

苏秀才坚持要去一线天。其余众人,尽皆似苏秀才一样说道:“就算有诈,也不用惧怕。明日就去一线天,看看那个萧师爷到底怎样一个人物,到底怎样使诈。”  

众人商定,明日申时,到青龙观齐集以后,酉时到一线天赴宴不误。一众人等豪情满怀,即使赴汤蹈火,也无所畏惧。青龙观那老道人见了,俨然无地自容,十分尴尬地说道:“要是鲁一冲道长早日到青龙观就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一众人等,谁也不答理青龙观那老道人。谁知还真是被他说中了,鲁一冲道长恰巧在这时候,到了玉皇阁。  

却说青龙观那老道人在云房里呆着实在尴尬难受,待楠木岭一众人等将大事商议定妥,便先众人一步走出云房,免看众人白眼。他出了云房,忽然看见鲁一冲道长,也已不知道于何时到了玉皇阁,正在云房外面站着。他一愣之后,方才如释重负一般,竟然忘记与鲁一冲道长见面说话,便转身回到云房,谓众人说道:“鲁一冲道长也已到了玉皇阁。”  

鲁一冲道长与郭诚玄道长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是,年岁却相去甚远。郭诚玄道长仙逝时也已过了百岁,鲁一冲道长却未及花甲,何大老爷、苏秀才一众人等,无不认识鲁一冲道长,并且也都很敬重他。  

楠木岭一众人等听得鲁一冲道长也已到了玉皇阁,不免高兴,便一齐走出云房迎接。  

鲁一冲道长果然就在云房外面站着。何大老爷上前一步,施礼说道:“不知先生大驾也已到了玉皇阁,有失远迎。”  

鲁一冲道长还礼说道:“贫道岂能劳动何大老爷。”  

何大老爷说道:“楠木岭情形也已急迫,而群龙无首,正盼望先生来主持大计,不想先生果然就到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本来早两日就可到了,谁知正待动身时,不想从涪州过来一个道友,又多盘桓了两日,这才迟到了。倒是让众人辛苦了。”  

何大老爷说道:“先生今日到了,也不算迟。”  

鲁一冲道长到了青龙观,那老道人轻松了,上前说道:“鲁道兄今日来得正好,贫道实在无能为担当青龙观大任。郭道兄仙逝时,说鲁道兄无须多日,就可到青龙观,让贫道坚持数日,贫道这才勉力应承下来,这就请鲁道兄主持道观一应诸事。”  

青龙观那老道人也真不观事,还要啰嗦下去。鲁一冲道长便说道:“道兄有话,回头再与贫道说不迟。”  

鲁一冲道长不理会那老道人,谓何大老爷一众人等说道:“楠木岭一应大事,贫道虽然还不知道详情,但是,方才从一线天过来,见那里戒备森严,也然感到事态严重,却也不可小看,何大老爷可否将诸多情形告诉贫道一些。”  

何大老爷说道:“楠木岭今日形势,如同水火,先生也已看到了,这就不用老朽说了。而到底如何应对,我等倒是要听先生怎么说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刚到青龙观,小道童就说众人正在玉皇阁议事,贫道这便到玉皇阁来了。何大老爷与众人继续商议,如果因贫道到来误了议事,就是贫道不是了。”  

何大老爷说道:“先生未到青龙观时,老朽蒙众人抬举,代先生暂时主持大事,而先生既然也已到了青龙观,老朽这便要将诸多事情,与先生交代,由先生作主。”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也有话待与众人说道,这就回到云房里去说道如何?”  

于是,众人又回到云房里坐下。

 

6-4

 

众人回到云房里坐定下来,何大老爷便把楠木岭也已出现的诸多事情,以及众人前后商议结果,一一对鲁一冲道长细致说道一番。  

鲁一冲道长思忖片刻,说道:“楠木岭俗家道家,数百年来,和平共处,所以才有今日辉煌。但是,事无常态,一切变数,都是定数。目下楠木岭之事,皆在定数之中,倒是没有什么可惊诧的。”  

何大老爷与一众人等,无不颔首称是。  

鲁一冲道长接着说道:“凡事都有变数,却也非常人可知。世人行事,满怀希望,不甘挫折,这才肯努力进取,这才有不息争斗,这才有无尽贪心。而诸事变化,既然有定数,结果也必然尽在定数之中,是非很难一概而论,今日是,明日非,今日非,明日是,无一人可洞明,我等岂又可知。”  

鲁一冲道长于道家思想,颇有心得,所说是非转换,无不是致理铭言。但是,所言无一人可洞明一语,似乎另有他意,一时间倒是有些令人费解,不知道他所指何事。  

何大老爷说道:“先生之言,无不在理。可是,无一人可洞明一语,老朽却不苟同,先生可否明言。”  

鲁一冲道长说道:“何大老爷以为应该如何说道才是?”  

何大老爷说道:“老朽曾经闻郭诚玄道长言,明天运,顺天时,得天助,老朽以为郭诚玄道长之言非同凡响,似乎这世间无一事不可以明。如果依先生之言,世事变化却无一人可洞明,那明天运,顺天时,得天助又何以分讲?”  

鲁一冲道长说道:“郭道兄之修为,贫道岂能相比。”  

何大老爷说道:“非也。以老朽看来,先生修为不在郭诚玄道长之下,想必先生于楠木岭之事,变化结果,早已经了如指掌,看得明白了,正该告诉我等,何言不能洞明?”  

青龙观历代道长,无一不是料事如神的得道高人,岂是鲁一冲道长所言,不能洞明世事之俗人,何大老爷一语,正是众人心声。何大老爷说罢,众人尽皆要求鲁一冲道长言明未来结果,以应其变。  

鲁一冲道长的能为不在郭诚玄道长之下,他此时不愿意说道的事情,自然有他不便说道之处。苏秀才便谓众人说道:“先生不愿意说道的事情,自有不便说道之处,如果能够明言之事,他又何至于不说,我等就不用难为先生了。”  

众人这便不说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郭道兄所言明天运,那自然没有错,但是,贫道岂能与郭道兄相提并论,这话就不说了。贫道倒是有一番话,得与众人说道了。”  

鲁一冲道长接着说道:“贫道以为,正是世事不可能洞明,这才有了天意。天意的玄妙,就在于不可知,如其能知,便不可谓天意了。天意不可违,是糊涂说法,也已知道是天意了,又怎么会去违背呢。在贫道看来,天意不可知,也无甚违背与否,我等只管照常理行事,何必问结果呢。明日众人至一线天赴宴,贫道与众人同去,有诈也罢,无诈也罢,结果由天意裁定。”  

鲁一冲道长这一番言论,似乎与郭诚玄道长有些不同,但是,却也不无深刻道理,众人听了,便都不说话。而青龙观那老道人听了,却惭愧难当,在心里说道,自己于青龙观数十年,每每得郭诚玄道长点拨,也然有不少长进,而与鲁一冲道长相比,自己这道行实在浅薄,也难怪郭诚玄道长,最终不肯将镇观之宝相传于他。郭诚玄道长邀请鲁一冲道长到青龙观坐首位,他原来也不是很心服,而以今日之事看来,郭诚玄道长为青龙观计,却也是深谋远虑,他对鲁一冲道长便没有什么不服了。  

那老道人说道:“适才贫道有些顾虑,也不用说了。现在听了鲁道兄一番话,觉悟过来,兀自悔恨不已。鲁道兄今日才至道观,正有不少大事要谋划,明日一线天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贫道去,断无鲁道兄前去之理。”  

青龙观那老道人幡然顿悟,这一番话,慷慨陈词,却也不让人小看了。  

何大老爷说道:“这位道兄言之有理。鲁先生才到青龙观,以后诸事,无一不需要先生拿主意,明日我等去一线天,先生就不用去了,是祸是福自有天意,我等也无甚顾虑了。”  

何大老爷如此说过之后,众人尽都无异议。  

鲁一冲道长说道:“既然如此,贫道就不去也罢。”  

砍伐楠木运送京城,并非一县一州之事,楠木岭如此,他处又如何呢。苏秀才要进京请愿,便在心里说道,鲁一冲道长见多识广,何不问问他,至时不无好处。  

苏秀才说道:“我等深居楠木岭,久未外出,消息闭塞,尚不知道外面情形,先生可否将外面情形告诉我等一些。”  

鲁一冲道长说道:“也好。贫道正有一事可言。”

 

6-5

 

却说那一日,鲁一冲道长将仙源洞道观诸事交代完毕,正待动身到青龙观,不想一个十数年没有见面的道友,恰好于这时候,专程从四川涪州到了仙源洞。  

鲁一冲道长这道友姓黄,名一丘,人称道不同。道不同是全真道士,却不愿守清规戒律,道家那许多律条,岂能束缚得了,他数十年来,居无定所,终日手持一丈余镔铁棍,浪迹江湖,不僧不道,我行我素,天下人无不知道有一个铁杖道人,因此,又都称他铁杖道人。  

铁杖道人性子古怪,轻易不肯与人往来,但是,他与鲁一冲道长却甚是相投,但凡两人到得一起,或坐而论道,或琴棋书画,便无休无止,往往要十数日才兴尽离去。他这番到了仙源洞,如果不是鲁一冲道长急着要去青龙观,就不知道他在仙源洞,要盘桓到什么时候了。  

铁杖道人从涪州过来,却也有不少消息,他谓鲁一冲道长说道:“当今皇帝的钦差大臣已经到了涪州。”  

这消息也然不新鲜。鲁一冲道长说道:“钦差大臣出巡之事,历代皇朝,比比皆是,有何稀罕可言。”  

鲁一冲道长不以为然,铁杖道人却说道:“道兄有所不知,自从钦差大臣到了涪州以后,一众官员人人自危,也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有不少好戏看了。”  

鲁一冲道长一脸茫然,说道:“道兄此话从何说起。”  

若是以往,似这等消息,鲁一冲道长岂有不知之理。但是,近年来,郭诚玄道长要鲁一冲道长潜心悟道,他不得不听师兄之言,收敛野性,深居简出,这才连钦差大臣到了涪州这等事情也不知道了。  

原来,鲁一冲道长悟性之高,当今全真道士,无一人可及,他若是能够潜下心来悟道,将来必然能成大器,为后世景仰。郭诚玄道长为了尽到师兄责任,方才那样约束他。  

而郭诚玄道长所言,鲁一冲道长最初也不以为然,是时,两人为此曾经有一番争论。  

鲁一冲道长说道:“悟道不在于形,而在于心,心中有道,又何必拘于形。”  

郭诚玄道长说道:“师弟所言倒是不差。但是,师弟以为,道之高下,则应如何区分?”  

鲁一冲道长说道:“道之高下,应在心之高下。”  

郭诚玄道长说道:“就以师弟之言而论,那么,心之高下则又当如何区分?”

 鲁一冲道长说道:“心不旁骛则谓之高。”  

郭诚玄道长说道;“师弟之言倒是不错。但是,又何以可得知心不旁骛?”  

鲁一冲道长说道:“心者心知。”  

郭诚玄道长感慨说道:“师弟聪敏悟性,远胜于为兄,只可惜师弟难得心静,只怕枉费天资,又是一个道不同。”  

铁杖道人与郭诚玄道长也甚友善,他的天资能为,郭诚玄道长便也无不知道。而铁杖道人与鲁一冲道长过从甚密,对鲁一冲道长不无影响。郭诚玄道长便也不得不常告诫鲁一冲道长,不能似铁杖道人那样,枉费了自己的上上天资。  

鲁一冲道长向来尊重郭诚玄道长,郭诚玄道长如此说了,他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郭诚玄道长接着说道:“在师弟看来,为兄道行如何?”  

鲁一冲道长说道:“师兄道行,当今全真无人能及。”  

郭诚玄道长说道:“非也。师弟远胜于为兄,何出此言?”  

鲁一冲道长说道:“师兄此言,也太折煞为弟了。”  

郭诚玄道长说道:“为兄并非谬语,师弟却有这能为。”  

鲁一冲道长说道:“师兄说戏言了。”  

郭诚玄道长说道:“为兄何时对师弟说过戏言。”  

鲁一冲道长说道:“师兄如若不是说戏言,为弟岂能与师兄相比。”  

郭诚玄道长说道:“今日为兄正有一事,欲与师弟比试,师弟可否愿意?”  

同门师兄弟,闲来无事,以赌艺为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郭诚玄道长对待同门师弟,素来严肃,轻易不与一众师弟嘻戏。  

鲁一冲道长便说道:“师兄何时有过这种兴致?”  

郭诚玄道长说道:“为兄过去没有,难道今日也没有?”  

郭诚玄道长坚持要比试,鲁一冲道长不能拂了师兄脸面,说道:“师兄既然有这好兴致,为弟今日便不妨陪师兄乐上一乐,师兄欲与为弟比试何事?”  

郭诚玄道长说道:“比试儿戏之事也已无甚意义,为兄今日不妨与师弟比试一件大事,师弟以为如何?”  

鲁一冲道长说道:“为弟谨尊师兄之言。”  

郭诚玄道长说道:“近年来,黔北连年干旱,不知道何时可得以缓解。虽然天意不可预测,但是,也并非就无一点轨迹可寻,今日为兄与师弟就比试测算这事如何?”  

郭诚玄道长要与鲁一冲道长,比试测算天机,这并非儿戏事,早知如此,鲁一冲道长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畏惧,而是以为同门师兄弟,似此相互较艺,实在又太过于了。但是,话出难收,他如今只有硬着头皮与师兄比试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就依师兄之言,为弟即使输了,料想师兄也不会笑话。”  

郭诚玄道长说道:“既然名为较艺,便得认真,师弟切不能以为儿戏,不认真计较。”  

郭诚玄道长异常严肃, 鲁一冲道长不再多言。少顷,小道童便将笔墨纸张奉送上来,郭诚玄道长与鲁一冲道长二人,各在一边,认真计算,然后将自己算定时日清楚写在纸上,相互交换保存,至时验证输赢。  

这就是前面所述,康熙二七年夏天,桐梓境内下的那一场大雨。郭诚玄道长与鲁一冲道长比试胜负结果,也已不言而喻,这里就不用多说了。但是,郭诚玄道长何以要与鲁一冲道长那样比试,却不能不作一番交代。  

原来,鲁一冲道长天资甚好,是当今一众道士中少有奇才,但是,他自恃有些能为,过于好动,不免懈怠功课。郭诚玄道长为师兄,于鲁一冲道长要求甚高,无一日不思雕琢成材,光大师门,他得郭诚玄道长教导,修为即使也已非一般道众可比,但是,还远未达到郭诚玄道长对他的指望。  

郭诚玄道长年岁过百,自知天命有年。他在青龙观数十年,秉承先师遗愿,一心经营道场,青龙观香火倒是也没有衰败。近年来,他觉得青龙观气数,可能有些变化,感到自己年事已高,恐无能为应付变故,便想早些定下衣钵传人,了去心事。但是,他遍观青龙观一众几代弟子,却无一人可当大任,这才想到要同门师弟鲁一冲道长去青龙观接任道长。  

鲁一冲身为仙源洞道观道长,降妖捉怪,名声不小,如果他到青龙观接任道长,当然最好不过了,但是,他生性好动,即使身为仙源洞道观道长,一年也难得在道观里住上几日,俨然一个游方道士,与铁杖道人无多少区别。他到青龙观接替郭诚玄道长,能为倒是不用多虑,郭诚玄道长只是感到他能为虽然高,心思却不能归一,即使勉强到青龙观做得一时道长,而在他去逝以后,没有人约束他,便很难保证他在青龙观呆得下去。并且,鲁一冲道长作为师弟,对郭诚玄道长虽然很尊重,而论到能为,却也不是都那么心服。如果要想他在青龙观呆得下来,潜心于道,郭诚玄道长觉得还得找机会磨损他的狂傲之气,让他收摄心神,懂得天外有天,才不至于自己枉费心机。  

郭诚玄道长以师兄身份,素来不与同门师弟较艺,但是,想到自己大限将到,天年说去就去,青龙观不能一日无主,为了磨损鲁一冲道长,让他日后在青龙观安心下来,一心问道,他也不得不破例,这才想到与鲁一冲道长来一番比试。至于比试结果,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他输了,鲁一冲道长在青龙观便很难呆得下去,延续了数百年的黔北大道场,从此气数将尽,何日复兴,只能待时了。如果他赢了,那么,鲁一冲道长不仅心服,而且青龙观气数还在,即使他天年尽了,鲁一冲道长也定能继续发扬光大。但是,他所以这样与鲁一冲道长比试,也只是尽到人事,他自己知道,胜算全在天意。  

那一场比试,鲁一冲道长输了,而且他却也削发割须,输得心服口服,自认为道行不及师兄,从此果然摒弃浮躁气息,安定下来,一心悟道。月头月尾,便到青龙观与师兄盘桓数日,论道心得体会,长进也然不是过去可同日而语。

 

6-6

 

铁杖道人说到当今康熙皇帝,也已派遣钦差大臣到了涪州,似此天下大事,鲁一冲道长却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铁杖道人便说道:“郭诚玄这牛鼻子妖道也够心狠了,自己愿意做那一钱不值的酸道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一个妖魔鬼怪见了就怕的师弟搭上,直弄成一个如此不知世事的怪人。罢了,罢了,鲁道兄如此苦苦修行,还不如与贫道去四方云游,照常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闲道为好。”  

铁杖道人生性古怪,野性惯了,他如此编派郭诚玄道长的不是,鲁一冲道长知道他这德性,也不与他计较。但是,铁杖道人说这个钦差大臣与过去不同,到了涪州,也已让一众官员终日惶然无主,他想了一想,便上心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当今皇帝是圣明君主,朗朗乾坤,何故还要派遣钦差大臣到涪州?”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何时见得贫道做过假来?”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这句话倒说得是。若非郭诚玄那牛鼻子妖道所至,鲁道兄今日又何至于如此,于天下大事充耳不闻呢。如果郭诚玄那牛鼻子妖道还没有死,这笔帐贫道倒是很想替鲁道兄找他算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师兄也然仙去了,铁杖道兄还是不去说他吧,继续将见闻与贫道说说,贫道也好长些见识。”  

铁杖道人说道:“也罢。疏不间亲,贫道何苦多管闲事。”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与贫道何时疏远了?”  

铁杖道人说道:“贫道不与鲁道兄贫嘴了,这就将一路见闻向道兄说过痛快如何?”  

鲁一冲道长说道:“正该如此。”  

自从康熙二十六年,诏告在湖广、四川、贵州等数省,征用楠木修建皇宫之后,湖广、四川、贵州等数省各州各县,无不奏报有栋梁楠木,以至龙心大悦,给不少官僚,加官晋级。但是,修建太和三殿,进展却异常缓慢,数年不能全功,康熙皇帝大为不满,追究起来,方才明白,诸多奏告,皆为不实之词,所谓栋梁之材,多数是子虚乌有,无非就只为了取悦于他,也至于钦工怠慢,数年无成。康熙皇帝何等圣明,一旦明白了这番道理,不免龙心震怒,却不动声色,暗中选拔一有能为忠心之人,赐予一柄尚方宝剑,代天子至各州各县巡视。  

那钦差大臣出了京城,到达各地,一班惯会逢迎,溜须拍马,欺上瞒下的地方官员,开始也无甚惧怕,无非沿用过去老办法,给钦差大臣准备下无数好处,将钦差大臣一同拉下水去,共同蒙蔽康熙皇帝。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不了了之。然而,那钦差大人是康熙皇帝亲自去天牢中选定的人物,一班地方官员,休想在他面前玩弄什么伎俩,以至于拉他下水。他奉旨出京,一路巡视下来,去到各地州县,二话不说,全依照奏告之言,一一对照核查,凡有谎言奏告者,一律严惩不怠。  

那钦差大臣这一招,果然奏效了得。那些奏告不实之言,全是各地州县自己写上去的,如此查处下来,还有什么话好说。如此一来,那存心谎言贪功,假公济私,不按律例,加增采戥,征收徭役,害民肥己的一众贪官污吏,早就如惊弓之鸟,无不感到大祸临头,终日惶恐不安。如今,那钦差大臣到了涪州,川南黔北,一众地方官员,早就已经吓破了胆。  

铁杖道人这许多见闻,果然大快人心。  

铁杖道人谓鲁一冲道长说道:“鲁道兄,这难道还没有好戏看么?”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众贪官污吏有此下场,都是定数,不可避免,无非早迟罢了。”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说得也是,但是,官场中诸多舞弊,依贫道看来,也和搏艺无甚区别。到头来,鲁道兄以为最大的赢家是谁?”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以为是谁?”  

铁杖道人说道:“这还有谁!搏到最后,最大的赢家无疑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康熙皇帝。”  

铁杖道人向来理论怪辟,不愿人云亦云,每每有惊人之语。他说官场舞弊,无异于搏艺,鲁一冲道长倒是也很赞同,但是,他说搏到最后,康熙皇帝才是最大的赢家,他却不知道铁杖道人何以如此说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所言官场舞弊,无异于搏艺,倒是不差,贫道也无甚话说。但是,何以见得只有康熙皇帝才是最大的赢家?”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不是不知,而是不愿意说罢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何以如此损贫道?”  

铁杖道人说道:“也罢。贫道快人快语,就不妨对鲁道兄兜底直说了吧。”  

康熙皇帝平定三藩之乱后,四海归一,天下安定,修建太和三殿,并无他意,无非想借此显显皇家气派而已。但是,他没有料到,修建皇宫一事,一众宫中太监,朝野大小官吏,比他想得实在得多,无不都想趁机勒索民财,贪污纳贿,中饱私囊,皇宫何时修建得起来,倒是其次了。纵然因此天怒人怨,一笔账最终都得算到皇帝头上去。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康熙皇帝的如意算盘被一众贪官污吏搅乱了,他明白原委以后,不吭一声,就派遣钦差大臣,到各地代他收拾残局。这样,他不仅可以清除无数不法贪官污吏,震慑一众官僚,赢得民心,而且还可以将一众贪官污吏费尽心机勒索到手的钱财,一举囊括为皇家所有,就是再修建多少太和三殿,也已用之不完。如此一石二鸟,康熙皇帝原来也没有想到,而最终有了这等好事,他难道还不是最大的赢家吗?  

铁杖道人如此说罢,兀自慨叹不已。  

铁杖道人所言康熙皇帝是最大的赢家,竟然是这番道理,鲁一冲道长无可辩驳,说道:“铁杖道兄是方外之人,没有想到还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贫道何时能够及铁杖道兄一二,就心足了。”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这道理实在浅显不过,并无甚深刻,无甚奥妙,鲁道兄不是不知道,无非城府深了,不肯轻易与人说道罢了。”  

铁杖道人何时嘴巴绕过人,鲁一冲道长便说道:“铁杖道兄所言这一番道理如果还不够深刻的话,那么,这天下便再无一事可以言深刻了。铁杖道兄未免太过于谦虚了,而贫道与铁杖道兄相比,就算有些城府,又岂能言深。”  

鲁一冲道长反唇相讥,铁杖道人说道:“贫道一句戏言,没有想到却让鲁道兄多意了。也罢,鲁道兄以为贫道所言有何深刻之处,不妨说与贫道听听。”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以为,如今康熙皇帝,修建太和三殿还是其次,最为要紧的则是惩办一众贪官污吏。事物变化,皆得依时势发展而论,无一恒定,康熙皇帝此举,与道家之理,无出其右,铁杖道兄以为如何?”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如此敏慧,贫道多言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若不是铁杖道兄处处相逼,贫道也绝无此言。”  

鲁一冲道长与铁杖道人语言挤兑,相互调侃,甚是欢愉。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他话就不用说了。贫道闻言,鲁道兄要去青龙观接任道长,可否有此事?”  

鲁一冲道长说道:“不瞒铁杖道兄,若不是铁杖道兄到了仙源洞,贫道也已去了青龙观。”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果然要去青龙观。而青龙观数百年来,为了保护那许多栋梁楠木不至于毁损,历代道长无不煞费苦心,鲁道兄此时去青龙观,也难得清静。”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所言自然不错。但是,就为了郭诚玄道兄一番诚意,贫道却也不能不去。”  

铁杖道人说道:“郭诚玄那牛鼻子酸道人,要鲁道兄去青龙观担待这份责任,还算眼光不错。不瞒鲁道兄,贫道此次从涪州过来,便意欲助鲁道兄一臂之力,鲁道兄去了青龙观,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但说无妨。”  

原来,铁杖道人从涪州过来,就为了帮助鲁一冲道长,这可是鲁一冲道长没有想到的事情。  

鲁一冲道长说道:“不瞒铁杖道兄,贫道虽然还没有去青龙观,但是,也正如铁杖道兄所言,贫道此时也正为保护青龙观那许多栋梁楠木不至于毁损犯愁。”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有何犯愁之事,贫道若是能够为鲁道兄分一些忧愁,定然不辞。”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所愁者,青龙观那许多栋梁楠木,乃一众先师心血成就,如果一旦毁在贫道手上,贫道便有负于郭诚玄师兄。日后贫道于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去见郭诚玄师兄与一众先师。”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如果仅仅为此事犯愁,贫道倒是以为大可不必。”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何出此言?”  

铁杖道人说道:“鲁道兄也已说到当今之下,康熙皇帝最为要紧之事,也已不是修建太和三殿,而是要趁机惩办贪官污吏,怎么反而对此事不明白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铁杖道兄莫不是说,砍伐运送楠木到京城之事,朝廷也已不会催逼,可以缓上一缓了?”  

铁杖道人说道:“正是。”  

鲁一冲道长与铁杖道人友谊不薄,却久无信息交流。而郭诚玄道长在仙逝之前,便也已委托铁杖道人,代为留意朝廷勘伐运送楠木进京一事,只是未对鲁一冲道长吐露一言罢了。铁杖道人野性不改,数十年浪迹江湖,我行我素,行事倒是十分仗义。他接受郭诚玄道长的委托之后,果然用尽心机,把钦差大臣出了京城之后的诸多事情,打听得明明白白,他知道鲁一冲道长要去青龙观,却也知道他这时候还没有离开仙源洞,这才一路到了仙源洞道观。  

待得铁杖道人把这诸多事情和盘托出之后,鲁一冲道长方才明白这之中的诸多原委。两人一番细致商量之后,便分道扬镳,鲁一冲道长这才再无甚耽搁,往青龙观而来。  

鲁一冲道长把这诸多情形告诉楠木岭一众人等以后,众人纷纷说道,既然当今皇帝已经派遣钦差大臣到了涪州,料想不日即可到达桐梓县,县衙里一众贪官污吏自顾不及,楠木岭诸多事情便可迎刃而解,还有何可惧怕。  

鲁一冲道长却说道:“虽然如此,而凡事也不可托大,难保就没有违背天理之事出现。众人明日去一线天赴宴,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何大老爷说道:“先生说得是,明日我等众人,到一线天以后,自会多加小心。”  

鲁一冲道长既然也已到了楠木岭,以后诸事,有他在青龙观主持,何大老爷便与一众人等告辞回家去了。  

鲁一冲道长将何大老爷一众人等送到门口,青龙观那老道人也待去山下的庙堂,鲁一冲道长却将他留下,说道:“道兄请留一步,贫道还有话与道兄说。”  

青龙观那老道人方才又留下来,与鲁一冲道长回到云房里去了。

 

6-7

 

却说苏秀才从青龙观回到月庐以后,心神就总是安定不下来。在玉皇阁时,他还没有这种感觉。那时候,他只是想明日去到一线天,无论县衙里怎么说,楠木岭一应事情,皆不能妥协。当鲁一冲道长把诸多事情,给楠木岭一众人等说道之后,他却在心里说道,一个钦差大臣,怎么能够代表皇帝把什么事情都做好呢,他还是没有放弃去京城向皇帝请愿陈情的念头。回到月庐以后,他就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件事情,可是,却又感到一颗心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头绪。  

苏秀才心里很乱,便将苏四娘叫到书房里来,将这一日在玉皇阁的听闻,悉数对苏四娘说道一番,然后说道:“小妹,为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此刻心里慌乱得不行,就象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苏四娘想想说道:“兄长连日来总是担心小妹,顾虑小妹有什么不测,这心思一直没有排解放下,许是这时候又顾虑到小妹了,所以才这样心神不宁。不然,又有何事可让兄长如此慌乱。”  

有道是,姊妹连心。苏四娘如此一说,苏秀才便象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瞬间便开窍了,一拍脑门,说道:“为兄糊涂半日,却不想小妹一句话就让为兄明白过来了。”  

苏四娘说道:“兄长如此为小妹忧心不已,小妹感谢不尽。现在楠木岭形势有变,兄长有何想法,不妨就说与小妹听了,如果还行得,小妹就依了兄长。”  

苏秀才说道:“为兄知道,小妹是放心不下为兄,所以才不愿意离开楠木岭。但是,为兄还是觉得,小妹到他处去避得一时为好,这样,为兄这心就放得下来了。”  

苏秀才言辞切切,明知说一千道一万,苏四娘都不会独自离开楠木岭。谁知,苏四娘这回却没有强词,说道:“为兄的一番好心意,小妹怎又不领会。但是,楠木岭形势已经这样了,小妹就是想躲避,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  

苏秀才说道:“小妹说得也是,事情到了这地步,牛网屯小妹也不可能去了。要是小妹愿意,待明日天亮以后,为兄送小妹到青龙观去暂避一时如何?”  

苏四娘沉默不语。  

苏秀才说道:“若是他日,为兄也不放心小妹去青龙观。但是,如今鲁一冲道长也已到了青龙观,小妹到青龙观去,凡事有鲁一冲道长照顾,为兄倒是可少去许多顾虑。”  

苏秀才与郭诚玄道长要好,自然与鲁一冲道长也有交谊。鲁一冲道长到了青龙观,他想让苏四娘去青龙观避得一时,苏四娘倒是没有二话,她觉得只要这样可以让兄长少忧心,就去青龙观也无妨。  

苏四娘说道:“小妹就依兄长之言,明日早起后就去青龙观,兄长可否还有事吩咐小妹?”  

苏秀才说道:“小妹去青龙观,与在月庐无甚区别。为兄不在之时,小妹有什么事,可与鲁一冲道长商量。”  

苏四娘答应去青龙观,苏秀才也已无话可说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明,苏秀才早早的便与苏四娘到了玉皇阁。鲁一冲道长此时也已做毕功课,正在玉皇阁院落里漫步,见得苏秀才兄妹二人到了玉皇阁,便说道:“贫道先时还想到苏先生兄妹二人,不想兄妹二人就到了玉皇阁。”  

苏秀才却说道:“眼看楠木岭一场风雨就要到了,鲁道长还有这好兴致信步闲庭,苏某实在钦佩之致。”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也是出于无奈,才如此消遣时光,苏先生有何可钦佩的。”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若不是无一事不了然于胸,哪里还有如此兴致,此乃楠木岭万幸,青龙观万幸,苏某岂能不钦佩。”  

鲁一冲道长说道:“他话就不用说了。苏先生进京请愿一事,可否准备好了?”  

苏秀才并未对鲁一冲道长说过要进京请愿之事,想必是青龙观那老道人对他说了。苏秀才说道:“不瞒鲁道长,自从昨日听得钦差大人也已到了涪州,苏某便想是不是还需要到京城去。可是回头一想,钦差大人即使到了桐梓县,也未必清如镜,明如水,苏某还是觉得应该去京城一趟为好。至于准备,倒是也无甚需要准备的,待得今日去一线天赴宴回来之后,再作准备也不为晚。”  

苏秀才要进京请愿,鲁一冲道长却也是听青龙观那老道人说的。而他此时听了苏秀才之言,却未置可否,转言说道:“苏先生兄妹这么早就到了玉皇阁,不会无一事吧?”  

苏秀才却说道:“鲁道长所言先时还想到苏某兄妹二人,这话从何说起,可否告诉苏某?”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非先知先觉,一句闲话,苏先生岂能当真。”

 苏秀才说道:“鲁道兄能为,苏某岂有不知道之理,鲁道兄有何可相瞒的。”  

鲁一冲道长说道:“也罢。苏先生兄妹既然也已到了玉皇阁,贫道倒是有一句话得对苏先生兄妹说。” 

鲁一冲道长说罢,便让苏秀才兄妹二人到云房里去坐。  

苏秀才兄妹二人随鲁一冲道长到了云房里,分宾主坐下,鲁一冲道长便说道:“苏先生,昨日里贫道就想到有一番话,得对苏先生说。但是,贫道初到青龙观,诸事尚无头绪,不得不先与老道兄交换一些意见,这才没有将苏先生留下来。贫道今日天明起来,想到这番话也已拖延不得,这便正想着让一个小道童去月庐邀请苏先生到玉皇阁来说话,不料苏先生兄妹却先到了。贫道先前所言也已想到苏先生兄妹之事,贫道这便对苏先生说了,倒是苏先生兄妹二人,何以如此早就到了玉皇阁,总得也该对贫道说说吧。”  

鲁一冲道长并非戏言,苏秀才在心里说道,莫不是他与鲁一冲道长想到一处去了,便说道:“不瞒鲁道兄,苏某与小妹如此早就到了玉皇阁,实是为了苏帖与小妹之事。”  

鲁一冲道长也在心里说道,这就巧了,苏先生竟然与贫道想到一处去了,却说道:“苏先生请道其详。”  

苏秀才与鲁一冲道长不谋而合,想到一处去这等事倒是不足为奇。亲朋友好,情到深处,常常都会有如此感觉。  

有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苏秀才说道:“鲁道兄有所不知,这数十日来,苏某心里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两件事。如今县衙里气势汹汹,不同以往,如果单单是为了括地皮,倒是没有什么了不得,无非多出一些银钱罢了。但是,县衙里如此兴师动众,弄得楠木岭不得安宁,可能还有他图。苏某心想,世人言传楠木岭有三宝时日已久,难道如今县衙里正是冲着楠木岭三宝而来?如果真是这样,楠木岭便难逃一劫了。这之前,苏某曾经打算让小妹到牛网屯去躲避一时,而小妹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楠木岭,独自去牛网屯避祸。苏某见小妹心意坚决,这事就作罢了。昨日鲁道长到得玉皇阁以后,说了那许多见闻,苏某不免又忧心到苏帖与小妹。这便又与小妹相商,让她到青龙观里避得数日。想到有鲁道兄在此,这回没用苏某多说,小妹就同意了。待得天亮以后,苏某这便与小妹到玉皇阁来了。”  

苏秀才把这数十日来的忧虑,前前后后与鲁一冲道长说了一个透彻。  

鲁一冲道长说道:“贫道心里所想,与苏先生也无多少差别。贫道也以为,县衙里如此气势汹汹,正是冲着楠木岭三宝而来。苏小妹既然也已到了玉皇阁,就照苏先生的意思,暂时在玉皇阁里住上一些时日也无妨。此事苏先生倒是不用多虑,而贫道这里却另有一句话要对苏先生说,就怕苏先生听了,说贫道图谋不轨。”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何出此言?”  

鲁一冲道长说道:“苏先生,此事非同小可,贫道不能不有言在先。”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苏某若是猜忌鲁道长有何图谋,那这世间便无一人苏某不猜忌了。”

 

6-8

 

鲁一冲道长有话待与苏秀才说,却又似乎不无顾虑。苏秀才如此说了,他便无甚顾虑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直言吧。苏先生可否也已将祖传书帖带到玉皇阁来了?”  

苏秀才在心里说道,鲁道长如此慎重,原来也是虑苏帖有失,便说道:“苏帖乃世代相传之宝,苏某岂能大意,若是有失,便悔之晚矣。不瞒鲁道兄,为防苏帖有失,这数十日来,苏某都将苏帖让小妹随身携带,不敢有一时大意。”  

鲁一冲道长说道:“如此正好。苏帖虽然为苏先生家传至宝,却也是楠木岭的稀世珍宝,须得用心保护才是。既然苏小妹也已携带到玉皇阁来了,这便是贫道的责任了,此后如若有一点闪失,苏先生只管问贫道要就是了。”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如此处处为苏某打算,这情意苏某日后再言报答,这时候便不言谢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楠木岭有这三宝,才有这许多灵气,保护楠木岭三宝,也乃一众人等之责,苏先生何必言谢。”  

鲁一冲道长这番理论,竟然与何大老爷见识一致。  

苏秀才说道:“前日何大老爷,也曾如鲁道长这般与苏某言语。如此说来,苏某倒是小气了。”  

鲁一冲道长说道:“苏先生岂是小气之人,贫道于他人不知道,难道于苏先生还不知道么?苏先生既然如此坦诚相告,贫道却也还有一言得告诉苏先生。”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还有何言告诉苏某?”  

鲁一冲道长说道:“昨日贫道将老道兄留下说话,苏先生也然是看到的。但是,苏先生可否知道,贫道留下老道兄有何话说?”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与那老道兄有何话说,苏某是局外人,又何必知道,苏某又岂能随便猜测。”  

鲁一冲道长说道:“不瞒苏先生,贫道昨日将那老道兄留下,其实也无甚要紧话说,只为了郭诚玄师兄仙逝前,为防玉长箫有失,早将玉长箫让贫道从青龙观带走了。昨日贫道回到青龙观,也然又将玉长箫带回来了。贫道将那老道兄留下,就是让他看看,贫道带回的玉长箫可否有假。”  

鲁一冲道长处事如此谨慎,苏秀才听了愈是佩服不已,说道:“鲁道长也未免太过于谨慎了,郭诚玄道长既然肯将镇观之宝相托,他人还有何疑问可言。”  

鲁一冲道长说道:“苏先生之言不无道理。但是,凡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免得日后有话说。”  

苏秀才说道:“鲁道长可否也想让苏某做一个见证人?”  

鲁一冲道长说道:“非也。”  

苏秀才说道:“那又是为何?”  

鲁一冲道长说道:“玉长箫那老道兄昨夜里就看过了,也无需苏先生见证。今日苏小妹既然也已将苏帖携带到了青龙观,贫道这便也要将玉长箫交与苏小妹一并收藏。”  

鲁一冲道长说罢,起身将玉长箫取出来,递到苏秀才手里,说道:“苏先生与郭诚玄师兄是至交,这玉长箫自然也是看过的。苏先生看好了,贫道再给苏小妹代为收好。”  

鲁一冲道长这样做,无不是为了表明心迹,让苏秀才放心。鲁一冲道长这意思,苏秀才岂又不明白。他手中把着玉长箫,说道:“苏某与鲁道兄交往也非一日,何曾有过不信任鲁道兄的时候?鲁道兄实在也太看不起苏某了。”  

此时,楠木岭三宝都在青龙观。鲁一冲道长如果怀有二心,举手之间,便可据为己有。但是,鲁一冲道长是何等人物,岂能与宵小者同流,做出那等遭世人唾弃之事。  

鲁一冲道长心迹既明,苏秀才也无话可说了。待鲁一冲道长将玉长箫与苏四娘收下,少不了一番交代之后,他便起身告辞。鲁一冲道长一直将他送到山门,二人方才施礼道别。 

 

6-9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说话间,也已到了酉时。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也已如约到了一线天。  

萧师爷率领一众差役,出大帐辕门恭候迎接。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去到大帐辕门,萧师爷上前一步,施礼说道:“鄙人萧某,在此恭候一众大驾。”  

何大老爷还礼说道:“我等山野之人,萧师爷不必多礼。”  

萧师爷说道:“众人乃地方俊杰,岂能怠慢。”  

双方如此一番客套之后,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方才随萧师爷进到大帐之中。  

大帐是县衙里军队的营房,十分整洁威严。大帐中央也已铺设好一应桌椅,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去到大帐之中,萧师爷再度施礼,说道:“鄙人本该到众人家下一一拜访,却苦于时日短暂,难免挂一漏万,这才略备薄酒,相邀众人到大帐一聚,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才是。”  

萧师爷身为皇差督办,地位之尊,也已不是众人可及,而他在众人面前,却无甚架子,一番套话,倒也让人听得心悦诚服。何大老爷遂又代表众人说道:“萧师爷如此礼及庶人,实是让我等诚惶诚恐。萧师爷有何吩咐,我等无不洗耳恭听,这就请直言吧。”  

萧师爷说道:“不忙,不忙。鄙人今日邀请众人到大帐一坐,倒是也有一些事情得与众人会商,鄙人有些不明白之处,还须众人不吝赐教,指点迷津。但是,却也不忙在这一时,请众人坐下慢慢再说。”  

萧师爷等一应值事差役,遂邀请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入坐。待得众人坐定下来,一众厨子杂役便将酒菜摆上桌子来了。萧师爷起身说道:“鄙人向诸位敬上一杯薄酒。”  

萧师爷说罢,便将满满一杯酒端了起来。  

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自从进到大帐之中,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无戒备。这时候,众人见萧师爷如此彬彬有礼,不免松懈下来,一起起立举杯,萧师爷一声“干了”,便与众人将满满一杯酒喝得罄尽。随即,萧师爷一挥手,一应杂役人等涌上前来,又给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斟了满满一杯酒。但是,就在这时候,萧师爷举起酒杯,猛然甩到地上,一声断喝,说道:“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名身强力壮的兵丁,从大帐外面一涌而进,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还未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拿下,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无一人幸免。  

谁也没有想到萧师爷下手这样快,待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即使不甘心就这样俯首就擒,可又如之奈何。  

何大老爷不免仰天长叹,说道:“此乃天不佑我。”  

苏秀才则沉闷不语。其余众人,尽皆破口大骂不已。  

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在一线天被萧师爷逮捕的消息,封锁得点滴不漏。大帐外面,壁垒森严,任何人不得接近一步。大帐里面,当中的宴席也已不复存在,桌椅被撤出去了,只在中央留下一张桌子做公案。

 萧师爷在公案上首坐着,一班衙役手执棒杖,在下首分两边站定,威严与县衙大堂一般无二。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被绑缚着站立在公案下面,等候萧师爷一一审问。  

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昂首站着。萧师爷让衙役给何大老爷、苏秀才二人松了松绑,并且安放二个凳子,让二人坐下候审。而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二人都没有坐下,他们不愿接受萧师爷的这种虚情假意,异常鄙遗地看着他不说话。  

审问开始了。说是审问,其实也只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例行事宜。但是,萧师爷无不问得异常细致,并且让录事一一认真记录。如此一一问讯登记,颇费时间,还未待问及一半人,也差不多到了深夜子时。子时过了二刻,萧师爷便让一个得力衙役代他继续审问,他则到内帐歇着去了。  

不说萧师爷歇息之后,那衙役如何继续在一线天大帐里,审讯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只说夜半时分,一行数十人,个个黑衣蒙面,悄无声息的来到月庐。  

这一行黑衣蒙面人来到月庐,立即将月庐包围了,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直扑苏秀才书房,一路直扑苏四娘闺房。只见那窜进苏秀才书房的黑衣蒙面人,大略两刻时辰,便全都出来,迅速往山下去了。约莫又过得一刻之后,那窜到苏四娘闺房中的黑衣蒙面人也出来了,并且也一声不吭就往山下去了。这一行黑衣蒙面人,个个身手了得,来去如风,无声无息,来来去去前后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谁也不知道月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那一行黑衣蒙面人去到月庐的时候,另一行黑衣蒙面人则去到玉皇阁。这一行黑衣蒙面人比去月庐的还要多上一些。这一行黑衣人去到玉皇阁,却也象去到月庐的黑衣蒙面人那样,将玉皇阁包围了,守好上山道路。随后,便见一小队人去到鲁一冲道长云房前,谁知鲁一冲道长的云房门户洞开,根本就没有关闭,内中二人略略迟疑一会,方才相互一点头,领先奔进门去。可是,几乎在同时,那领先奔进门去的二个黑衣蒙面人,就象皮球一样,从云房里反弹出来,落在云房外面的院落里,还收不住势,倒着翻了几个筋斗,方才将身形立定下来。  

这二个黑衣蒙面人却也十分了得,一击不成,刚刚站定下来,就又一起腾身而起,再次领先奔进门去。可是,依然如前番一样,未听得一点声响,那二个领先奔进门去的黑衣蒙面人,又象着了什么机关一样,从云房里反弹出来。所不同的是,这回,那二个黑衣蒙面人待得站定身形之后,大抵见事不妙,便再不象前番那样糊涂进击了。两人凑在一起,相互丢了一个眼神,便长嘘一声,退出玉皇阁,带领一行黑衣蒙面人下山去了。

 

6-10

 

萧师爷退到内帐里,说是去歇息,可是,他去到内帐之后,却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头烂额,在内帐里来来去去,走个不停,哪里安静得下来。他实在耐不住了,便又回到大帐外面,看那衙役审理众人。  

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这一夜来,无论萧师爷和那衙役怎么问讯,就象一个人似的,一言不说了。那衙役倒是很有耐心,不急不躁,照样没有事一样,不急不慢地问着。而萧师爷此时,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却着急得不行,似此审理人犯,他可没有那衙役那好耐心了,如若是在县衙大堂里,他或许早就让动刑具了。但是,今夜里他无论如何也得忍着,不能对何大老爷、苏秀才一众人等动大刑。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又回到内帐里去,依旧那么焦急地来来回回,不停地走动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萧师爷就这样,一会儿在后帐里,一会儿又到前面的大帐里去,焦躁得不行。如此大约过得一个时辰,才见一个差役急匆匆去到后帐里,与他耳语一番之后,他才安定下来。  

萧师爷眼睛一亮,说道:“赶快让他进来说话。”  

那差役出去之后,立时便见一个小头目去到后帐里,谓萧师爷说道:“回督办大人话,属下等去到月庐,也已将督办大人所言之物悉数取来,这就请督办大人过目。”  

那小头目一边说话,一边将一个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摞书卷,喜滋滋放到书案上。  

萧师爷乍见那一摞书卷,不免喜形于色,没有忘记夸奖,说道:“辛苦了。歇息去吧,明日本官有赏。”  

那小头目回应一声,便从后帐里出去,歇息去了。  

待那小头目离去之后,萧师爷便急不可待的去看那一摞书卷。但是,他看着看着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又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方才确信无疑。他在心里大叫一声,说道:“废物。”不知道他是骂那个刚才去到后帐的小头目呢,还是骂那一摞书卷。  

萧师爷如此骂过之后,便命人将那送书卷的小头目再次叫到后帐里去,厉声说道:“可否将那书房里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了?就这些书卷吗?”  

那小头目刚才从后帐出去时,听得萧师爷说明日有赏,此刻还在高兴之中。他没有想到只一瞬间,就被萧师爷叫回内帐里。他在进到后帐之前,还在心里想着,是不是此刻萧师爷就要赏赐了,兀自还高兴不已,谁知到了内帐里,听得萧师爷厉声问话,他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却又不知道萧师爷为什么发怒,心里立时忐忑不安。  

那小头目战战兢兢说道:“属下全搜查了,督办大人交代的东西,也全都拿来了,没有一件留下。”  

萧师爷一双眼睛盯着书案,又待看了一番之后,终于很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那小头目这时候,听得萧师爷一声令下,便如丧家之犬一般,从后帐里逃跑出去,他只怕走得慢了,还会有什么不测似的,再也不敢去想要什么赏赐之类的事情了。  

随后,萧师爷便从后帐里出来,让那衙役停止审讯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随他到后帐里去说话。  

那衙役这时候,与其说在审讯,还不如说也在无奈地拖延时日。他听得萧师爷让他停止审讯,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喜滋滋的便随萧师爷来到后帐里,说道:“督办大人,是不是得手了?”  

萧师爷没有吭声。那衙役感觉不对,这才注意到萧师爷原来铁青着脸,俨然不象有什么好事情,刚才还喜形于色的面孔,陡然之间也已变得冷峻了,小心说道:“可否得手?”  

萧师爷指着书案,冷冷说道:“你不是说也已探视清楚,不会有失吗,你自己看看去吧,这可就是那宝物。”  

那衙役听得萧师爷语气不对,这才去到书案边,小心地捧着那些书卷看了看,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怯怯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原来,那衙役是萧师爷的心腹,也有一些能耐,他奉萧师爷之命,早就潜伏在楠木岭,为萧师爷打探楠木岭诸多事情。而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言语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的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一个差役急急进来通报,说道:“督办大人,有人回来了,可否叫他立即进来?”  

萧师爷听得又有人回来了,也已有些呆滞的眼光才又活络过来,说道:“叫他进来吧。”  

只一会儿,便见又一个小头目从大帐外面进来了。  

这小头目也是去月庐的黑衣蒙面人。但是,他去月庐,任务与先前那个小头目不同。先前那小头目去月庐,只管负责收查苏秀才的书房,目标是苏帖。那小头目带领一行人去到月庐苏秀才的书房里,但凡见到纸张类的东西全都收走了,却也没有漏落下一张纸片。而他带领一行人去到月庐,却是专为了秘密捕捉苏四娘。但是,当他这一行人去到苏四娘闺房中,苏四娘那闺房却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他这一行人没有捕捉到苏四娘,害怕回来不好交差,便又在月庐各处收查一遍,始终没有见着苏四娘之后,方才回来向萧师爷报告在月庐遇到的情形,所以迟滞到这时候才归来。  

这小头目叙述完前后情形,寒蝉般站在那里,惊恐地等待萧师爷发落。他这一行人没有捕捉到苏四娘,连苏四娘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萧师爷一再失望之后,眼光又变得呆滞了。他颓然坐到椅子上,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谁也不看。  

那衙役与那小头目,被萧师爷凉在那里,走不是,坐不是,二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大帐外面又进去一个差役,说道:“督办大人,玉皇阁的人回来了。”  

听到那差役说去玉皇阁的一行人回来了,萧师爷却不似先前那样兴奋了,他似乎也已猜想到是什么结果了,很害怕见到那些人,听到他们再说什么不是的话。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就象在绝望之中终于看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毕竟也是一线希望,懒懒地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便见两个小头目从大帐外面进去了。他们正是去偷袭玉皇阁的那一行人之中,奔进鲁一冲道长云房里去的那两个人物。这两个小头目显得有些沮丧,但是,目光还炯炯有神采,无疑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他们那时候在玉皇阁,连续两次奔进鲁一冲道长的云房,不但未捡到一点便宜,而且连人影都未看到,就被人从云房里摔出来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遇着过如此令人丧气的事,见识过那种非夷所思的功夫,所以才那样沮丧。但是,他们在叙述这件事情时,却有一种异样的兴奋,说道,他们那时候就象遇上鬼怪一样,那人的功夫力道根本就让你无法捉摸,他们被那样两次从云房里摔出来,却没有一处受伤,只是如若不知趣收手,下山复命,就不知道后来会是什么结果了。  

那两个小头目兀自说得兴奋不已,但是,萧师爷连最后一线希望也失去之后,那里还有心情听他们说道下去,他很不耐烦的一挥手,说道:“都滚出去。”  

先前进去的那小头目,听得萧师爷说一声都滚出去,便如逢大赦,眨眼之间便溜得无影无踪。只有后来进去那两个小头目,站在那里愣了一会,方才明白过来似的,也一溜烟似的走了。  

萧师爷把那衙役留下来,说道:“先生,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那衙役没有吭声,他仿佛觉得,这一夜所有的事情都不可思议。

 

6-11

 

却说萧师爷那一日去拜访何大老爷,意图离间楠木岭四大家族,他这离间计虽然兀自想得天衣无缝,却最终瞒不过何大老爷。他在何大老爷那里碰壁之后,心里有多丧气就不用说了。他回到一线天,甚是闷闷不乐,在心里狠狠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俨然要豁出去了。  

那一日,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在玉皇阁议事,一致决定抗拒苛捐,并且明确只抗官府,不抗朝廷的宗旨之后,便由苏秀才提笔向县衙里写了一封文书,言明态度,意欲阻止县衙里一意孤行,在楠木岭酿成大祸,谁知萧师爷看了青龙观小道童送去的文书,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暗自高兴不已,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才决定设下鸿门宴,将楠木岭一众头目人等,赚到一线天,一网打尽,悉数逮捕,然后再图良策。  

待萧师爷写下邀请文书,派遣一人送至青龙观以后,那心腹衙役便谓萧师爷说道:“萧先生如何再图良策,可否也已有了好打算?”  

萧师爷不免踌躇满志,说道:“我也已料定,楠木岭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待我邀请之后,即使疑心我使诈,也不至于就敢将他们悉数逮捕,必然来一线天赴宴不误。而至时我一旦得手,便立即封锁消息,用缓兵之计,将众人软禁起来,拖延时日,待到夜深人静,再派遣得力心腹兵士,黑衣蒙面,暗渡陈仓,潜到月庐和玉皇阁,强行抢夺楠木岭三宝。”  

那衙役说道:“萧先生将计就计巧设鸿门宴,缓兵暗渡陈仓,无疑都是好妙计,但是,可否做得天衣无缝,不露一点痕迹?”  

萧师爷说道:“这事我也已打算好了。一旦偷袭月庐,青龙观得手,便立即嫁祸于人,让绿林大盗去背这黑锅。”  

将计就计巧设鸿门宴,缓兵暗渡陈仓,功成之后再嫁祸于人,萧师爷这连环三计,环环相扣,只要得成,楠木岭三宝,则无一不为萧师爷所得。他有这三宝,不仅远胜于伐木运送京城,向令狐县令交差邀功请赏,而且说不准时来运转,从此平步青云也未可定。  

听了萧师爷的连环三计,萧师爷那心腹衙役也暗暗叫好,果然一一依计而行。而鸿门宴,缓兵计,却也没有费吹灰之力,进行得异常顺利,萧师爷与那衙役不免暗自得意,以为楠木岭三宝,只在今夜便唾手可得,大功告成。谁知暗渡陈仓,偷袭月庐玉、皇阁两路人马,却无一处得手,这又不免令两人大失所望。暗渡陈仓失手,更不用说什么嫁祸于人了。两人机关算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眼看就要到手的楠木岭三宝,功亏一篑,两人实在心有不甘。  

偷袭月庐、玉皇阁不成,萧师爷与那衙役都想不明白到底在那一个环节上出了事情。那衙役在心里说道,偷袭月庐没有得手,或许是苏秀才也已将苏帖换了珍藏地方,密捕苏四娘没有得手,或许是夜里苏四娘正好未在月庐上,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这都不必去想了。但是,玉皇阁上发生的事情,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去玉皇阁那一行黑衣蒙面武士,全是他自己亲手选拔,一个个本领高强,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而青龙观自从郭诚玄道长去世以后,一众道士,本领有限得很,何至于如那小头目所言那样,根本近不得身,岂能不见人影就败退下来了。如此说来,玉皇阁如今也已有了高人,这人武功之高,简直非夷所思。

 那衙役此时,还不知道鲁一冲道长也已到了青龙观,否则,他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去想这许多了。而当他想到青龙观或许也已来了高人之后,不免暗自吃惊,在心里说道,如今楠木岭之事,也已不是他在这之前所探得的那样了,说不定这说话之间,就会发生他想不到的事情。  

萧师爷将那心腹衙役留下来,而那衙役却半天没有吭声,他也已略略有些不满,说道:“先生,事到如今,难道也无一计可行?”  

其实,那衙役心里也已想定主意,说道:“萧先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属下以为,眼下楠木岭之事也已不可预料了,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好。”  

萧师爷这才做得几天皇差督办,就这样撤走,实在心有不甘,说道:“先生,真的无一计可行了?”  

那衙役说道:“不瞒督办大人,属下奉命潜入楠木岭探视,楠木岭诸多事情,无不知道一些,而今夜楠木岭之事,属下却感到很玄浮,这时候心里连一点底细都没有了。眼下祸福难料,属下以为,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萧师爷说道:“先生,本督办就是依言立即撤走。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就那么好走吗?先生再看看有无别的办法可想。”  

那衙役说道:“督办大人,若是还有别的办法,属下何尝非要督办大人立即离开楠木岭呢。”  

萧师爷说道:“这也已是夜里什么时候了,先生说走就能走吗?”  

那衙役说道:“督办大人,不是属下故耸危言,只怕再迟得一刻,督办大人就是要走也走不了了。”  

萧师爷说道:“先生为何总长他人志气,有如此严重?”  

眼看天就要亮了,萧师爷似乎还心存幻想,而那衙役却有些着急,说道:“督办大人,他话也已来不及细说。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一夜没有回去,楠木岭人便也已怀疑到出了事情。天明以后,楠木岭人必然聚集到一线天向督办大人要人,到那时候,县衙里这数百人怎能抵挡得住,督办大人又岂能走得了。”  

那衙役如此一说,萧师爷暗暗惊出一身冷汗,说道:“似先生这般说来,本督办却也只有立马从楠木岭撤走了。但是,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难道就这样放了不成?”  

那衙役说道:“督办大人,现在也已骑虎难下,就是立即把人放了,楠木岭一众人等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师爷说道:“那么,以先生看来,如何处置为好?”  

那衙役望着萧师爷,不往下说。  

萧师爷说道:“先生为何不往下说了?”  

那衙役说道:“不瞒督办大人,不是属下不说,而是属下实在不敢说。”  

萧师爷说道:“先生有何顾虑?”  

那衙役说道:“正是。”  

萧师爷说道:“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先生说得是,本督办无不依先生之言。”  

萧师爷如此说罢,那衙役方才说道:“督办大人,如今楠木岭前后之事,必然也已惊动上宪了。这等大事,上宪一旦追究起来,督办大人责任可就大了。如今之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属下以为,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一个都不能放,必须立即解回县衙,坐以聚众谋逆之罪,待到上宪追究起来,督办大人方可保无虞。”  

萧师爷涉猎宦海,虽然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师爷,岂又不知道一点官场中的事情,事到如今,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出来。  

不待那衙役把话说完,萧师爷便果断说道:“本督办就照先生所说办理。先生即刻带上三百军士,先行将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解往县衙大牢。”  

那衙役说道:“还是督办大人先走,属下留下断后。”  

萧师爷说道:“先生也不必说了。先生只要把何大老爷、苏秀才一众人等押解回县城大牢,就算立了一功。”  

那衙役似乎还从来没有看到,萧师爷行事有此时这样果断,他既然坚持自己断后,他还有何话可说,随即带领三百军士,先行解押何大老爷与苏秀才一众人等,回县城去了。  

稍后,萧师爷便也率领余下一众人等,从楠木岭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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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老潘 : 2014-1-9 23:21:10

一部用心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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