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举欣然点头:“嗯,是有此事,但已成过去。”
蔡泽连忙又问:“若我这般,先生看以为何如?”
唐举仔细一番端详,轻笑道:“哦,先生之鼻上翻,肩高脖短,面大鼻凹,双膝蜷曲。我闻圣人不可貌相,差不多亦就是说先生这样的人吧。”
蔡泽知他在讪笑自己,并不在意,乃以大言回敬道:“富贵乃蔡某原本自有,只是不知自己寿数,恭请先生予以指点。”
唐举遂又扫看了一下他的脸面,便悠然言道:“哦,先生之寿嘛,从今而后还有四十三载也。”
蔡泽听之,快活地哈哈大笑,忙向唐举作揖致谢,随后神圈腿一股风离去。出了唐府,坐上客车,他便对御者神聊:“若我能手持精米饭,口食肥肉,乘华车骏马,怀抱黄金大印,腰系紫色绶带,上朝面见君王,进宫行得君臣之礼,取朝廷俸禄,享荣华富贵,有四十三载足矣,足矣!尚有何求哉?”
然而命运之舟并非如他轻松所愿。此后,蔡泽一路游说,仍似从前一般到处碰壁,往赵国邯郸,被驱逐出境;到韩国新郑,遭冷脸白眼;好好地去魏国半路上,却遭遇一群强盗,连饭锅都被端抢了走,真个是穷困潦倒,前途几乎一片渺茫。
蔡泽有些气馁了,好似做了一场白日梦。
就当此时,蔡泽蓦地获悉秦丞相范雎地位摇摇欲坠,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决定,只有西去秦国,作狂然一搏,挤掉范雎,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然蔡泽如此狂然,不管不顾,其实亦是无所谓,反正他原本就是光脚,一点不怕输,输多少都无所谓,即使输彻底了顶多依旧光脚罢了。但若赢了呢,那可是一步登天,锦缎绫罗,权倾天下啊。
狂人自有狂人的思想,不同寻常,便自然亦就有了自信满满。
四处扬言,蔡泽故意激怒丞相范雎:“有燕国辩士蔡泽,乃名扬天下之弘俊辩识之士,特来求见秦王。秦王若见我,必令我代范睢丞相之位,相印垂手可得也!”
当然,蔡泽能敢如此叫嚣,亦是感觉把握十足。或许他揣摩到了范睢必因郑安平、王稽的叛秦,已成惊弓之鸟,若按大秦律法,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死。在此情形之下,蔡泽自然认为,不是我去求你范睢,而是你范睢该来求我。故而,他无所畏惧公然叫板要夺范睢之丞相位,从而使自己面见范睢时,于心理上首先压倒对方,继而战胜之。
但见,范雎闻听了狂人之言,非常气狠狠地道:“关乎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本相无所不闻,尔等巧辩之士,当遇我则屈,那蔡……蔡泽乃属无名之辈,竟出狂言,如何能够游说我王,夺我相印?”牙咬咬地,他即令人去把那狂妄之徒给押送丞相府来。
蔡泽进得丞相府,圈腿跌撞入华丽厅堂,见到范雎,遂甩开俩押送家仆,昂头竖脖,神态傲慢骄矜,随意一拱施礼,长揖不拜。
范睢本就恼怒,抬眼一见蔡泽其貌不扬,竟还如此傲慢张狂,怒气更不打一处来,亦不令坐,踞坐中堂,厉声斥问道:“可是你这狂妄之人,在扬言取代我做甚么我大秦之丞相?”
蔡泽轻蔑一笑,爽直回道:“正是。”
范雎又是心中一堵,恶狠狠地道:“你不怕死?我即刻可以粉碎你,看你还能如何夺我丞相之位?”
蔡泽哈哈大笑:“究竟是谁死,恐还不一定呢。亏您还身为丞相,见识怎会如此浅薄?人都知道,天地万物,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哪有一年都开不败的鲜花呢?易经上说,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您可别忘了还有一句,亢龙有悔,一旦力尽,便成亢龙,恐就有悔了。”意思很清楚,他告知范睢应该识趣,在秦高飞了一段时辰,赶紧下来为好,不然,秦王把你脑袋割了,都不知怎么回事,就身败名裂了。
范雎一下静默不语了,怒气之脸随即沉了下去。
蔡泽接着开导,道:“比干忠贞却不能存于殷,申生孝敬却不能完于晋,原因何在?身与名俱全者,最上;名可旌而身死者,居中;身存而名辱者,最下。秦之商鞅,楚之吴起,越之文种,仨贤竭力尽忠,功高盖世,却最终惨遭诛戮,不得身名俱全,极为可悲。如今以您而论,声名功绩不如上述仨贤,然禄位贵盛,私家富厚有过之无不及。无功者来,成功者去,此是浅易之理;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此是天地常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此是圣人大道。可惜凡夫俗子,或于私利,以致昏聩不悟,正若鸿鹄、犀、象,所居之处本远离险地,却为香饵引诱,终不免于死。书中有云,成功之下,不可久处。丞相相秦,计不下座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斩断三秦通途,令六国不得合纵。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已达得,大功之极。可正当秦国分权之时,却不思退避,则将有商鞅、吴起、文种之祸。我劝丞相,明智选择,何不让归相印,择贤者而授之。”
蔡泽论人与事,谈安与危,句句在理,字字惊心。范雎开始慢慢咀嚼,自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蔡泽面前,抬直双目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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