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一口气下了四天四夜,蓝桥镇的街道被淹没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场镇上的所有群众全部撤到了南头的山上,县政府为受灾群众送来了帐蓬和干粮,武警部队的战士们用救生艇在水中打捞着遇难的群众。此时的蓝桥留给世人的是一片凄凉和悲怆。
直到灾后的第六天,翁仲祥的遗体才从乱石泥土中挖出来。
翁仲祥的遗体抬出来的时候,除了翁仲祥的妻子之外,恐怕就算汪玉月是哭得最伤心动情的了。
在汪玉月看来,翁仲祥算得上是共产党员的楷模,在与他共事的半年多的时间里,翁仲祥大多数时间吃睡在指挥部,舍小家顾大家,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没有计较过个人得失,他像一头牛一样,不声不响,默默而又执著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翁仲祥经常用不多的言语关心着和自己一道工作的同志,关心着汪玉月这个外乡人,用极其诚恳负责的态度对待外资项目;他有极强的组织纪律性,对县政府和镇党委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在具体工作中表现出过人的组织指挥才能和应变能力;他有雷厉风行的作风,他经常告诫身边的同志,办事一定要讲效率,一定要珍惜时间,他说:列宁同志告诫过我们,少讲漂亮话,多干平凡事。还说连时间都不遵守的人,还有什么道德可言,一个伟人在举手投足之间都非常注重道德修养,我们这些老百姓更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用自己的高尚人格感召和带领着周围的人,汪玉月经常为他那种普通一兵加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汪玉月平时总在想,自己曾经对共产党员有过不信任的观点,但是,自从与翁仲祥接触以后,他对共产党这个组织有了全新的认识。翁仲祥在救灾中英勇献身,对汪玉月精神上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
翁仲祥的灵堂就设在镇政府的礼堂内,凄厉的哀乐一声声在空中回荡。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们,镇机关和指挥部的全体人员都守在灵堂前接待着络绎不绝前来悼念的群众。
宁书记带着银水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纪委、组织部、人武部的一行二十多个领导人,浩浩荡荡开进了镇政府大院,他们是来为翁仲祥治丧的。
翁仲祥的妻子李瑞一下子跪在宁书记和郭县长面前,哭得死去活来。
李瑞哭诉着:宁书记呀,翁仲祥虽然工作了二十年,可家里是一点积蓄也没有,孩子又小,家里的四个老人都只望着翁仲祥,我只是一个临时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宁书记眼里噙着泪花,把李瑞从地上扶起来:“李瑞同志请节哀吧!翁仲祥是个好同志,他为党的事业做了很多好事,我们也舍不得他走啊。说完,宁书记转过脸擦拭着泪水。
正在这时,从白水沟村来了一群人,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跌跌撞撞走进了灵堂,一下扑在翁仲祥遗体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双手使劲地摇着翁仲祥:翁站长啊翁站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母子俩吧,当年不是你经常帮助我们娘俩,我这孩子哪能长得大啊。你当年的工资收入本身不多,还每月拿出二十元钱来支助我,五年中你一共给了我一千二百元,我全记着啦,你是我一家人的大恩人呀,今天我把钱带来还你哟,你醒醒呀,醒醒、醒醒呀!老天爷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好人总是命不长啊……,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在场的人赶紧将她扶进了隔壁办公室。
这个来吊丧哭灵的妇女的家就住在白水沟水电站附近,她的爱人是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的,当年翁仲祥任水电站站长时,了解到这个军嫂家庭有困难,便经常去帮助干些农活和给一些支助。当时就有过一些风言风雨,郑伯乐在县委常委会上说的就是这回事。
看着这一幕,宁书记立刻想起了什么。
“郑伯乐同志,翁仲祥同志的任命文件下过了吗?”
“啊,带来了,带来了。”
“怎么?一直没下吗?”
“是这样的,宁书记上次会上明确以后,我们立即进入办理程序,也找翁仲祥本人谈过话,在准备内部行文过程中,省委组织部来县里搞机构改革的调研,部里按照县委的要求主要集中精力与省委组织部一道开展调研工作,所以文件印好了抽不出时间送到蓝桥,没想到……”郑伯乐扶了扶眼镜,想再说明一些理由被宁书记制止了。
“又是你的那一套程序,没有及时办理,理由还蛮多。我听说你还找翁仲祥谈过话?一个副科级干部的任命就那么困难吗?这是县委常委会上定了的,你主要是执行。”宁书记显露出很不满意的情绪。
面对翁仲祥的灵堂,宁书记的批评让郑伯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宁书记,你不要误会,任免干部是要按程序的。”
“我误会什么,刚才那个妇女同志哭得死去活来,你看到了吗?我记得你谈翁仲祥在白泥沟水电站工作时好像涉及过他个人的作风问题,事后,我粗略了解过情况,我猜测刚才来的这位妇女就是当年故事的主人翁,你都看到了听到了吧。我的部长同志,共产党员要讲实事求是,绝不能凭个人意气办事嘛!”
“是是是,我一定记住宁书记的话。”
郭县长看到宁书记正生着气,赶紧走到宁书记身旁:“老宁,这几天你的心脏不好,又在生什么气哟,赶紧坐下休息,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正在这时,贾一山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径直到宁书记旁边耳语道:“高天集团的总裁高楚天听说翁仲祥殉职的事,现在已经从香港到了广州,今天就要赶来蓝桥,你看怎么办?”
“事已经出了,他来了,就搞好接待。我们是合作者,更应该是朋友。接待的事,就由你和汪玉月负责吧,要大方一点,更要注意细节,生活上尽量安排周到一点。”
宁书记在镇政府临时召开了为翁仲祥治丧的会议,明确了召开追悼会和对翁仲祥家属的安置等问题,宁书记要求:要高规格的召开追悼会,会议由镇党委书记张兴民主持,组织部长郑伯乐介绍生平并宣布任命翁仲祥为副镇长的文件,副县长贾一山致悼词,要对翁仲祥的一生进行充分的肯定。宁书记说:“翁仲祥是在抗洪救灾中殉职的,能不能定为烈士,请民政部门尽快向上级申报。我们要让大家明白,为人民做了好事的同志是要受到颂扬的,对翁仲祥的家属安置,县委、政府作特殊情况解决为县农资公司的正式职工,并对翁仲祥英勇救灾的精神进行奖励,一次奖励三万元,抚恤金另算。
郭县长补充说:建议在全县通报翁仲祥的事迹,掀起向翁仲祥学习的高潮,由宣传部广泛收集一下翁仲祥的材料,利用报纸电视进行宣传和鼓动。
“对,我赞成老郭的建议,请宣传部与两办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宁书记再次肯定地说。
按照宁书记召开的会议安排,镇党委、政府和蓝桥项目办的所有人员都为翁仲祥的追悼会紧张忙碌着。
高楚天到达银水已经是深夜。高楚天执意不肯休息,立即驱车到了蓝桥。高楚天专门为翁仲祥订做了二个特大的花圈,一个代表项目处,一个代表他个人,并亲自在花圈上书写了挽联:忧国为民不分职位高低,无私奉献永远都是好人;光明磊落经受风吹浪打,两袖清风必然千古留名。这两个特大的花圈比起当地党委、政府为翁仲祥送去的花圈,显得更加醒目抢眼,不是因为花圈有多大,而是出自高楚天笔下的挽联。一时间在蓝桥、银水引起不小的震动。
凡是与翁仲祥共过事,打过交道,特别是那些找翁仲祥办过事的老百姓,都在哀叹着:好人啦,好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命短啊!
翁仲祥的葬礼隆重而热烈,从四面八方自发涌来参加追悼会的老百姓有近二千人,灵堂内外香火缭绕,一片哭声、哀嚎声在古溪河两岸的山谷中回荡。人们佩带着黑纱、白花,含着眼泪,迈着沉重的脚步为翁仲祥这个老百姓心中难得的乡官送葬。很多老人说:这样让人感动的场面,一辈子都没见过。
按照追悼会的议程,有关领导介绍完生平、致完悼词以后,就只有死者的亲属或代表讲话。然后,就组织前来凭吊的人在死者的灵柩前绕行一周与死者告别。但是,翁仲祥的追悼会却多了一项议程,由县委组织部部长宣读了一份任命翁仲祥为蓝桥镇副镇长的文件,并且宣布翁仲祥的抚恤待遇按副科级执行。郑伯乐的声音让本来只有哭声的追悼会多了更多的喧闹。有的人在耳语,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宣布翁仲祥的任职哟,按副科级对待是理所应当嘛,还需要在会上宣布吗?郑伯乐是个心胸狭窄,没有政治眼光的人,自己如何做人都没有解决好,怎么能胜任选人用人的职责,难道银水县连一个合适的组织部长都找不到?!
也有人说,什么叫合适哟,这年头,菩萨的胡子都由人来栽,只要会走上层路线,会吹、捧、拍,你就能当组织部长。郑伯乐是原来的县委书记选的人,不卖宁书记的帐呀。场内像炒黄豆开了锅似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就在追悼会进行过程中,高楚天突然向镇党委张书记要求在会上讲几句话。于是,追悼会便多了一份色彩,高楚天站在翁仲祥的灵枢前,首先深深了鞠了一躬,然后用极度疲劳的嗓子嘶哑地说:“翁仲祥先生是我们集团的合作伙伴,一个难得的伙伴,难得的好人。我为中国共产党拥有这样的党员感到无比的高兴,现闻有关部门正在为翁仲祥先生申报烈士,这是对翁仲祥先生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我作为一个投资者,为翁仲祥先生的殉难感到无比的悲痛,也为在蓝桥这块热土上有这么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既平凡而又高尚的人感到无比的骄傲,为我能认识到这么一个好的朋友感到无比的荣幸。我只想说一声,翁仲祥先生你一定要走好。”说到这里,高楚天眼里涌动着泪水,嗡动着嘴唇气哽语塞。顿时,礼堂里再度响起一片哭声,有几个衣服上还沾着黄泥的农民挤上前来,一下跪在翁仲祥的灵前,一边磕头,一边嚎啕:“翁镇长,你睁开眼看一看吧,当年你在搞民政工作时曾经为我家送过救济衣被,你还自己掏钱买猪仔扶持我们脱贫,我们一辈子都记得你呀!你怎么现在就丢下我们不管了哟!”
在几个农民的身后,已经跪下了一大片人……
你把人民装在心里,人民就把你像菩萨一样供在心上。为什么中国共产党能够推翻旧制度,能够打败国民党,建立一个崭新的中国,就是因为共产党心怀为民之心,牢记振兴民族的使命,能够得到人民群众的敬佩、拥戴和支持。不知翁仲祥是否听见县委组织部对他任副镇长的通知,那虽是迟来的爱,但却是发自人民内心深处的呐喊和期盼。
作者简介:
陈守刚,男,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1983年开始创作,曾在国家、省、市报刊、词刊、杂志上发表通讯、散文、歌词、歌曲作品上千件,并在遵义晚报上连载小说《虹幻》《遵义记忆中的女红军》。1985年至2019年,多次在全国、全省诗歌征集、歌曲征集、散文征集中荣获奖项。歌曲《妈妈的花背带》《奶奶的歌谣》《红红的飘》《凤凰山上的红军魂》先后获省政府首届文艺奖,市政府第一、第三届文艺奖,国家司法部金剑文化奖;歌曲《妈妈的花背带》获第七届全国少儿歌曲大赛金奖,成为香港、浙江省小学生声乐考级必唱曲目;歌曲《特殊的军礼》成为湖南卫视拍摄的《地雷的战争》主题曲。先后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追寻》,新世纪出版社出版小说《虹幻》,云南人民出版出版纪实文学《遵义记忆中的女红军》,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歌词集《春之梦》。并在全国各地宣讲红色文化近千场。
现为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贵州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贵州省散文诗学会理事,遵义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遵义长征学会会员,遵义市爱国拥军促进会会长,遵义音乐文学学会会长,汇川区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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