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学》（网刊）总第10期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作家网    阅读次数：419116    发布时间：2021-02-12

□散文天地

北纬30°之光

蒲素平

一条发光的虚拟线

忧郁的上帝站在地球前沉思许久，临走，用手指轻轻划出一条线。后来的人们发现，这条线是北纬30°线，一条无法看见的虚拟线，却又能感受到它发出文明之光的照耀。

这真是一条特殊的线，以至被后人称为“地球的脐带”，孕育出了神秘绮丽的人类文明。

如何神奇？从几条河说起吧，或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那就先说两河文明，这个文明发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今伊拉克），这个平原有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在北纬30°注入波斯湾冲积形成。第二条是尼罗河，自南向北，浩浩荡荡到北纬30°附近注入地中海区域，于是这里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同时也是阿拉伯文化源头之一。第三条就是印度河，印度河被北纬30°穿过之地，就是古印度文明诞生之地，第四条河从东方河来了，我们说中华文明，一般说黄河文明和长江文明，如果那么我们沿着北纬30°行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就看到了长江文明。我们向文化深处一探身，正好看到《荷马史诗》与《诗经》鱼贯出世，开启了东西方文学之源。

可见，人类文明都起源河边，正好北纬30°集中了世界上的主要河流。于是人类四大古文明，不约而同在这条虚拟的线上先后登场亮相。

神奇的事依然在继续，如果我们无事端详地球仪，查看中国位置，看北纬30°，看着看着，发现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也在这条线上。我们古人常说阴阳平衡，那么，看到了地球上最高的山峰，最深的海沟呢？继续查看地球仪，果然在这条线上发现西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的藏身之处。

还有什么神秘之处？

千百年来，人们对金字塔群，狮身人面像有着极大兴趣，北非撒哈拉沙漠达西里的“火神火种”壁画，不死的死海、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等等所有这些神秘的事物，都一一诞生在这条虚拟线上。包括令人恐怖百慕大三角区，说不清道不明的古玛雅文明，每年引起万人观看的钱塘江大潮。

如此一看，说是偶然，怕是有点说不去了。因此，我们或者可以说，人类最初的文明及轴心时代就诞生在北纬30°，这条虚拟线上。

这是一条发光的虚拟线。

轴心时代来了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1949年出版了一本《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把公元前800至公元前200年这个时间段,称为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英文AxialAge，指一个对全人类文明史具有控制意义、提挈意义和动力意义的时代。

轴心，一个多么生动而有有着丰富意义的词，加上时代，组合成轴心时代，人类文明就开始大翻滚旋转升上了。

那么，之前世界是什么样呢？或者说，是什么酝酿了轴心时代的产生？

先从雅利安文明说起，雅利安是居住在俄罗斯南部大草原上的游牧人，是一个松散的部落。雅利安部落每天要向神灵献祭，这样就发生了杀戮，引发冲突。后来雅利安被琐罗亚斯德侵略，他们世代崇拜的因陀罗被琐罗亚斯德否定。这在古代可是一件大事，于是一支雅利安人为摆脱琐罗亚斯德，迁移到印度河流域，其中的一些学者编纂了《梨俱吠陀》（意为诗文中的知识），用谜一般的神话表现真理无法用系统的逻辑表述传达，这是公元前10世纪的事。之后一部分雅利安人继续东迁，他们为了将东迁神圣化，重新设立新宗教仪式，其中劫掠就是宗教仪式一部分，提出你就是梵，梵比神更高、更深，将宇宙中所有能量组合起来阻止内部分裂。此后，雅利安中的一些学者又创立一种新的神话：一个从混沌中出现的名叫生的造物主，是梵的人格化变体，是众神之神，无以伦比。以象征符号的综合体系，创造了轴心时代的伟大精神，这个神话成为了轴心时代基本神话之一。

至此，轴心时代的大幕即将在印度文明中拉开。

希腊文明呢？希腊人是印欧民族的一支，约公元前1200年，另一支希腊人（多利亚人）入侵毁灭了迈锡尼文明，此后300年，希腊完全陷入封闭、贫穷中，进入一种“黑暗时代”。之后进入“荷马时代”，铁器得到推广，取代了青铜器，生产得到大发展，海上贸易也重新发达起来，希腊人使用腓尼基字母创造了自己的文字，诸神诞生，为轴心时代来临做好了思想、文化、物质上的准备。

此时的东方，人类走到了哪一步？

说中华文明一般从从我们熟悉的炎、黄、蚩尤、尧、舜、禹开始，最后的禹是夏朝的开创者，不过商以前的一切都是传说，但有一点无疑：此时，中华文明艰难而缓慢地向我们走来。

这样就进入了商、周时期，此时，慢慢有了文字记录，这样一切就都明了。此后，东方文明加快了脚步，迎头赶上了另三个文明，东西方突然出现一批人类精神导师，携手走进了轴心时代。

其实，此时的人类文明尚处于幼年，轴心时代短的只有几百年，却取得了人类文明重大突破，空中烟火一样灿烂夺目，影响人类文明形成的高度，产生了一系列人类精神导师中，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印度有释迦牟尼,中国有老子、孔子、庄子，墨子等诸子百家，犹太教有无数先知出世。犹太教、佛教、道教、儒学等等，也就是说世界主要宗教，除了晚熟的伊斯兰教几乎都出现了。整个欧亚大陆，沿着北纬30°经纬线点燃了思想之火，呈燎原之势，随远隔千山万水，互不知晓彼此，却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人类开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来面对这个世界。人类把自己举到了一个文明的新高度。

古代农耕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概念是模糊、缓慢的。突然有一天，咔嚓一声，天上一个惊雷闪电，地上涌出一群人类精神导师，人类文明迅速开出灿烂的花朵。这群人类精神导师出现的真是点密集，密集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多密集呢？

看一看他们之间年龄差吧。

老子出生于公元前571年，比释迦牟尼大6岁，释迦牟尼大孔子14岁；孔子死后10年，苏格拉底出生，21年后墨子出生；惠子大庄子1岁，庄子出生于公元前369年，比亚里士多德小15岁，比孟子小3岁；柏拉图出生于公元前427年,处在孔子和亚里士多德之间；阿基米德与韩非子差7岁，年龄上算是兄弟，等等等等。

北纬30°，两千多年前的东西方，这些古先贤像说好了一般，鱼贯而出，他们集人类之智慧，以个人之魅力，开启人类人类精神与宗教传统的开端，开创塑造人类精神大转折时代。哲学、艺术、宗教、思想等等取得了令人惊诧到不可思议的成果。

这一如我们说的，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纵观人类文明史，轴心时代的产生有两个关键指标，一是铁器的广泛使用，使生产大大进步。二是人类精神导师、先知群涌而出。

分工和走向

在一个互不知彼此的年代，东西方的古先贤通过自己的思想开始了绵延两千年多年的对话和分工。

先说苏格拉底。他诞生的时代，正是希腊全盛期，大胜波斯，让希腊威名西方，无数智者云集古雅典，古雅典是一个相对宽松包容的地方。这与我国诸子百家的春秋战国时代类似，思想自由，精神超拔，坚持理想。雅典云集着大批知识分子，与苏格拉底一起对社会、哲学与人性进行探究，对自由辩论。苏格拉底是一位石匠的儿子，善对话和思考，可以一天一夜不动，去思考一个抽象理念。他创造了辩证法，目的是揭示错误信念并引导出真理，它不是一种纯粹理智方面的修炼，而是一种启蒙。他和孔子一样，通过教育学生让真理在他的对话者心中产生。他通过讨论来教育学生，要求学生省查自己过去和现在的生活，找到内心的真理。他和学生柏拉图及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被后人称西方三圣贤，形成一脉相承理论。苏格拉底说：未经思索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柏拉图说：一切背离了公正的知识都应叫做狡诈，而不应称为智慧。亚里士多德说：事业是理念和实践的生动统一。此时的东方，老子《道德经》以五千字而绝天下。老子给后世留下一个大名鼎鼎的对联：上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下联是：人法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横批：无为。老子在道教中被尊为道祖，庄子是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老子和庄子合称老庄，同为道家创始人，道家思想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杨朱，第二阶段为老子，第三阶段为庄子。庄子以“庄周梦蝶”飞进我们的脑海，以“安知鱼乐”让我们辗转反思，不得其解，以“物以乘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令我们的世界顿时豁朗无边。胡适说：“老子是中国哲学的鼻祖，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位真正的哲学家”老子的哲学与古希腊哲学一起构成了人类哲学的两个源头，老子也因其深邃的哲学思想而被后世尊为“中国哲学之父”。老子的核心思想是天地为父母，所以我们常说厚德载物，天地父母是具体的，道是抽象，自然可以解释为自自然然，自然而然。这样就形成天地人道自然五个维度。孔子创立儒家学派，弟子三千，贤弟子七十二人。其思想以“仁”为核心，“仁”即“爱人”，倡导推行“仁政”，且应以“礼”为规范，“克己复礼为仁”，“天下殊途同归”，君子“以同而异”，正名分，大一统，天命论。与孟子和称孔孟。道家和儒家、佛家并称，一起构成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内核。

古印度的释迦牟尼被称为佛陀，即觉悟之人。他坚持“若法不生，不住不造，乃至不作，而乃是无，则舍不生，不住不造，乃至不作，诸种种法，不能出现”。觉悟，众生之苦，涅槃，无我，普度众生，是他思想的五个核心词。涅槃是超然的状态，达到了涅槃，便实现了目标，但这并非生命和使命的终结。无我，一切事物都只是暂定的名称，没有永恒的固定和本质的意义。诸行是苦，追求、执着、爱欲导致的贪嗔痴等行为只会带来痛苦，幸福短暂虚幻。

苏格拉底不管是在河边散步，还是在广场演讲，他说的都是人与物之间的关系，突出人的个性，强调人的开创性，对人和科学进行探究，这引发了西方后来自然科学突飞猛进。孔子则坐着牛车四处奔走于各诸侯国，边走边考察，边给学生讲，讲的都是人与人的关系，都是救世治国理念。而古印度哲学家考虑人和神的关系，一种超验世界，普度众生。后来到了唐朝，玄奘去印度取经，为此，诞生了一本到今天我们还在津津乐道的小说《西游记》的主要内容。

古先贤的思想和哲学上的这种分工，影响了不同文明日后的走向，。这一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只有深埋在土地里的橡树种子长成橡树时，我们才能发现它的本质”。正是轴心时代同一时期不同文明的不同思考方向，等到两千多年之后，我们才发现,奥，原来今天我们是这个样子，不是凭空而来的，不过是什么种子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而已。

雅斯贝尔斯说，人类至今还附着于轴心时代的精神基础之上，后来的每一次大的飞跃几乎都是返身回顾轴心时代精神，并从中需找力量。如文艺复兴的口号就是回到古希腊，寻找轴心时代的力量，从而是欧洲文明得到一个极大的飞跃。中国的宋明理学口号也是回到先秦孔孟，从而开创了新儒学思想。

经典引领

永恒的经典引领我们前行。

轴心时代，被成为人类精神的突破和宗教传统的开端，有一个原因，是出现一系列的经典著作，至今还在影响和引导人类的思想文化。之所以轴心时代被认为是从公元前八世纪开始，我想与这个世纪的晚期出现两部经典直接影响人类文明有关，一是《圣经》前五卷摩西五经《创世记》、《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开始撰写成型。到了公元前六世纪，一个祭祀作家(P)进行编辑，加进了自己的宗教传统。早起文献被称为J。摩西五经主要内容是神的创造、人的尊严与堕落、神的救赎、神的拣选、神的立约、神的律法,成为犹太国的法律规范。地里范围主要在在两河流域、埃及迦南等。

以色列文明中，《申命记》记载了以色列的子孙的前景，在约旦河对岸遭遇困难和摩西向百姓提出最后训示。耶和华与以色列人所立之约的申述，是以色列人生活行为的权威，指引根源，默想中心，后代教育支柱。不单是神与人之间的律例规范，也是人际间的共有准则。使耶和华崇拜成为宗教，此后，西方正统宗教的基准就是一部成文经典。

第二个经典是荷马诗史《伊利亚特》《奥德赛》，诗中的奥林匹斯众神性格、形象被固定下来，被成为希腊《圣经），其理念和价值观，对希腊宗教产生巨大影响，在希腊文明留下永久的印记。

在古印度，公元前七世纪的出现了《奥义书》和《梨俱吠陀》，《奥义书》是“启示”，人们可以在内心执行并完成宗教仪式，这两部经典成为印度吠陀宗教的起源。公元前四世纪的印度《摩诃婆罗多》贯穿史诗的是法的哲学思想体系。“法”是作为国家社会的结构秩序，同时也是每个人应遵守的行为准则。法和非法规定了是非善恶的标准。这种思想利用史诗故事形象地表达出来，把最后幸存的般度族长子坚战解释为是法的化身和胜利。在印度古代被奉为"第五吠陀，堪称是“印度的灵魂”。中国的五经四书，则直接影响到了今天。

轴心时代的伟大之处在于不断发展和拓宽人类意识的边界，并显示出超验一面。任何宗教教条或道听途说的接受为信仰，都要质疑，要以个人体验，经验为依据去检测任何教义。各个轴心民族各自沿着自己民族的认知轨迹行走，各自蛙声一片，而最终，成为今天的这一个和那一个。

(编辑：郭志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