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仙女洞传说是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的故事。
故事是说有个男子骑马回家,刚好路过我们村寨,听到一个山洞里有奏乐和唱歌的声音,一时好奇,就下马进洞里查看。洞里有几位仙女在跳舞唱歌,仙女们热情招待男子留下。
看了几场歌舞表演之后,男子才想起自己有要事要办,不能久留,于是和仙女们告辞,匆忙离开。
可是,他原本拴在洞外小树上的白马已经不见踪影,而洞外的那棵小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外边的景象也完全不一样了,来时的草原变成了森林。
他碰到一个采药的老头,忙打听自己的老家应该怎么走,可那老头却说,他问的那个地方,早在五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没,幸存下来的人不知道搬去哪里了。
男子这才明白,原来在仙女洞里呆半天,洞外已经过了几十年,他的家人很可能都不在人世了。
当然,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故事是改编的,原版内容是讲有个樵夫听见洞里有人在下棋,他进去当观众。下棋的两人是仙人吕洞宾和牡丹,下完一盘棋,樵夫出来一看,发现一百年过去了。
我真佩服天元的联想能力,就凭我从洞口往后退这个异常动作,他竟然能想到《仙女洞传说》。
我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遇到我班女同学了。她叫夏久。她现在和另外三个女生在一起,就在水边拍照呢。”
帮帮探头出去瞄了一眼,说:“没错,还真是。”然后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贼笑着说:“叶子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这还用说嘛,我现在就穿着一条裤衩,怎么好意思出现在女同学面前。
“夏久,这个名字没听过,你初中的女同学吗?”天元来了兴趣,也出去快速瞟了一眼。“是哪一个啊?”
“绿色衣服那个。”我说。
“长得还挺好看的,城里的女生就是会打扮。”天元喃喃说道。
“你初中女同学怎么会跑我们这旮沓来?是来旅游的吗?”帮帮问。
我说:“应该是来看跳洞节的。她不是城里人,跟我们是同乡。”
“那她今天怎么穿的是便装,没穿苗服?”天元问。
“同乡?那不是太巧了吗?她到市里上学,竟然跟你同校,而且还是同班同学,那得是多大的缘分啊?”帮帮瞪大眼睛。
“她住在扰绕村,小学读的是马场小学。”我进一步说明。
我一说到扰绕村,他们就懂了,因为我们高坡苗乡整个范围内,唯一不是苗人居住的村寨,就是扰绕村——全村都是布依族人。
扰绕村我以前跟阿妈夏季赶集的时候去过一次,有八九公里远,那个地方景色相当优美,游客很多,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圣地。
我当初得知夏久跟我是同乡的时候,也挺意外的。
进入新学校不久后,我发现像我们这种乡下来的学生跟城里长大的孩子最大的不同,是我们的普通话都带口音。
有一次办黑板报,我和夏久被分在一个小组。我听她说话有口音,就随口问她是哪里人,没想到她说自己是高坡乡扰绕村人。
“呀,我也是!不是不是,我是高坡乡的,但不是你们扰绕村人……”
我当时的反应一定很夸张,把夏久都逗乐了。
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经常交流,渐渐熟悉了起来。
不过,人家夏久是保送进来的。
高坡乡七八所小学,合计起来,小升初考试成绩最好的前二十名才能获得保送名额,而且还有丰厚的奖学金。十所公办中学招保送生,夏久刚好被十八中给选中。
姐姐听说这事还生了几天闷气,说怎么她读小学的时候没这好政策,要不然以她的成绩,肯定能得到保送名额。
……
这时,帮帮又跑去偷看,说:“人都已经走了,咱们快出去吧。要不等一下其他游客过来,咱们就只能躲到天黑才能出去了。”
“哎,搞得好像我们是小偷一样。”天元抱怨。
“走吧,还说!”
我有些烦躁。
这事毕竟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认识夏久,我们早就出去了,就算被人看见也无所谓,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我们跳下水,猫着腰向着岸边前行。
走到岸边,我才恍然醒悟,我们为什么要猫着腰啊,有这个必要吗?现在又没人看见。
我们到草丛里找到自己的衣物,快速穿上,然后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去了。
临走前,他们把给村长写匿名信的重任交给我,因为这个主意是我出的,理应由我执行。
我也没觉得为难,写封信而已,花不了多少功夫。
8
第一次写匿名信,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那封信写了三遍才定稿,我把信装入一个信封,然后趁着黑夜,偷偷跑到村委会门口,将信封塞入“村长信箱”里。
三天后,我们村里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非常面生。我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市文化局的工作人员。
我跟在他们后边。
他们从村委会办公室出来,村长直接带他们到老虎口那边。
没过多久,他们就派出三个年轻人,带着先进的装备进入了老虎口下边的鬼洞。
我写的那封匿名信果然生效了,村长通知了文化局的人,所以他们跑来现场勘查来了。
在老虎口内发现共产党遗物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倒不是说那些遗物有多么重大的文物价值,而是我们村里的人都没想到,文化局的人进了老虎口,居然一个不少,全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老虎口的邪祟传说,从今以后,总该消停了吧。
又过了两天,距离开学还有八天,不过我得提前去大伯家,因为大伯给我报了为期一周的奥数基础班和英语口语初级班。
这天上午,开杂货店的王大叔和他儿子要去双龙县办事,顺路捎上我。他的皮卡车前边只有两个座位,坐不下,所以我带着行李坐在后车厢里。
我打算到了双龙西县再到客运站买票,坐大巴车前往市区。其实我本可以打电话让大伯派车来接我,只是我不想老是麻烦他。
我挥手和家人朋友道别。
这一次道别,感觉没有上一次那么难过。上次是含着眼泪,这次是带着微笑。如今我已经懂得,正是因为有别离,再次相聚才会显得分外美好。
车子拐了几个弯后,我朝着村子的方向眺望,看不到房子也看不到人了,只能看见望月坡上那棵老银杏树。
这时候,一阵大风忽然掠过山丘和田园,耳边传来呼呼的响声,我赶紧按住头上的鸭舌帽免得被吹飞。
抬头再看,老银杏树上残留不多的金叶子,被这阵大风一股脑儿给卷走,打着旋儿升上高空,纷纷扬扬,飘向远方。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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