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隔壁受伤的女人听说杨俊死了,护理她的丈夫和屋里的四五个人一齐过来看杨俊,一双双红润的眼睛充满着同情和哀怜。当然,在众人眼里自然也充满着一种情感的失望。为什么呢,他们知道,车主死了,车主的妻子是一个弱女子,又受了伤,还有一个小孩。弱女子骨折会不会造成残疾说不清楚,如果造成残疾,别说给第三者治病,可能连自己也是稻草人救火,自身难保。瞬间,站着的人成了罗汉寺的菩萨,个个是哑巴。
被撞伤女人的丈夫不甘心,他拨通了交警队的电话,他一方面告诉交警队车主已经死了,谁来负责爱人继续医疗费的事。另一方面,强烈要求交警队作出事故处理,座谈赔偿相关事宜。
交警队为了方便杨俊妻子和憨哥,把事故处理地点设在火葬场。交警队来了两名警官,一名姓石、一名姓袁,会议室共计十个人,会议桌正方坐着警官,左边杨三娘、赵慧、憨哥和强强四个人。右边坐的是受伤女人的丈夫、一名亲戚和两个男孩子。两个男孩子是受伤女人的儿子,大哥叫王乾,高中三年级学生,弟弟叫王坤,高中一年级学生。
石警官开门见山说:杨俊驾驶无证摩托车,撞伤漳州市五诧镇五柱村五组村民尹英秀,属于杨俊全责。车主杨俊受伤经医治无效于昨日死亡,现在,经第三方受害者提出申请,由交警部门主持调解事故相关事宜。今天的座谈调解,由我和袁警官负责,希望大家发言时本着从实际出发,从解决问题入手,力争一次性座谈成功和解。当然,我们交警队的权利是调解,在赔偿问题上没有裁决权,如果双方争议过大,达不成协议,最后只能走司法程序,由人民法院裁决。我个人意见是请双方互相理解,不要伤了和气,吃亏不算傻,让人不为痴,万事以和为贵。
受伤女方丈夫是一名屠户,五大三粗,姓王,叫王虎,是村里有名的“三不怕”。一不怕法,惹事坐过三年牢。二不怕官,是个不服管教的屠户。三不怕事,喜欢打架斗殴。
石警官话音一落,王虎眉毛一立,眼睛一鼓,他第一个发言,站起身大声说:出门在外连点起码的法律意识都没有,竟敢无牌无照还带人上路。自己想找死不说,还要拉别人垫背。要是我在场,当场就被我弄死了,还要等到今天送进火葬场。今天当着两名警官的面,大家把话说清楚,既然是全责,我爱人受的伤就要包把她医好,至于伤残赔偿的事,按国家规定,一分不少。反正一句话的事,没解决好事情,尸体不准火化,死人不准运走,活人不准离开。
赵慧早就知道是杨俊全责,这时的她只有哭的份,一方面手头无钱,另一方面她不敢答应赔偿的事。她知道,答应也是白答应,空话一句。哭是她最好的情绪释放,她不愿发言,也不敢发言。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有风吹大坡,有事找大哥,等憨哥处理。
憨哥呢,他想:责任是兄弟的,这祸惹大了,我虽然是大哥,我怎么承担得起?钱不是一句话的事,天上不落,地上不生,用手指不来。下步兄弟媳妇和侄儿还要吃饭、穿衣、读书,不说别的,就这次杨俊的骨灰运回家,安葬费至少也还要一万八千,现在怎么敢答应赔偿啊!
憨哥反回又一想:别人提出来赔偿也是天经地义,谁叫兄弟违章驾驶撞到别人,别人是无辜的啊!换在是我,我也要索赔……。钱到事情了,火到猪头熟,一句话,钱的事……。字不可乱写,话不可乱说,这口还是不开为好。憨哥低下头,把头埋在桌上,一言不发。
杨三娘不同,她是媒婆嘴,会说,又见过世面,她与赵慧和憨哥思路不一样,没把赔偿当回事,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
杨三娘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听清楚了,这次摩托车肇事者是杨俊,是他的全责。既然是全责,就有医治伤员、赔偿伤员经济损失的责任。你们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合情、合理、合法。现在我代表家属建议两点:一是请交警同志先核实我的话,然后依法调解。二是请受害家属从实际出发,理解在坐的亲属。
杨三娘接着说:我先作自我介绍:我是杨俊的叔娘,丈夫姓杨,排行老三,人们叫我杨三娘。本人姓尹,叫尹大芳,我从年龄上讲,应该叫受伤者尹英秀是侄女,我非常同情侄女受到伤害,确实值得怜悯。侄女无缘无故受这么重的伤害,我真感到心疼。
杨三娘说到这里,指着憨哥介绍说:这位是杨俊的大哥,叫杨憨,至今单身,与杨俊另居。
随着又指着赵慧介绍说:这位女人与我是同村人,也是受害者。我这次来就是看望他,找杨俊讨个说法。请大家不要误把她作为杨俊的妻子,实际上他们不是夫妻关系。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和她都可以出示身份证,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出,真是人又穷,处处遇到夹夹虫。
杨三娘把话说完,从赵慧手里拿过身份证,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同递给石警官。石警官接过身份证一看,的确身份证上的住址是××县××乡××村。石警官一脸愕然,随着把身份证递给袁警官和王虎看。这时,杨憨也会意地递过身份证,交警和王虎接过杨憨的身份证,三张身份证放在一起,王虎和交警对杨憨的身份和张三娘的身份证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对赵慧的身份证地址疑虑重重。
事发后,交警忙于处理现场,抢救伤员,加之伤员伤势均为重伤,没来得及作笔录,警官一直认为赵慧是杨俊的妻子。交警听了杨三娘的话,又看了看赵慧的身份证,两位警官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杨三娘和赵慧。
你说的不是事实!我亲自听见她的小孩喊杨俊是爸爸!喊赵慧是妈妈!不是夫妻关系,孩子会这么喊吗?难道这孩子不是他们的?简直是糊说八道。王虎根本不相信杨三娘的话,突然站起身,又大吼大叫起来:舌头是肉长的,事实是铁打的。我就不相信你敢否定事实,简直是坟山上卖布,鬼扯。
我没糊说,他们俩人没办理结婚手续,法律上不存在夫妻关系,赵慧也是受害者。杨三娘显得有理胆壮,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座谈会上,双方小孩参加了傍听,杨强强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虎的孩子比强强大些,同样也只是听,两个孩子像是蔫呆的茄子。
杨三娘想:人怕没理,狗怕夹尾,我有理就不怕。如果承认杨俊和赵慧是夫妻关系,这医院里的欠账,加上今后的赔偿少说也会是十万八万,或者说几十万,这还了得。赵慧一个孤儿寡母怎么承担得起?况且事实就是事实,没结婚就不受法律保护,就没有义务赔钱。
憨哥心想:看来三娘来漳州没有错,没想到她还真有两下子,今天处处说得在理,现在确实是不该把赔偿的事揽过来,一踩九头翘,不做干疙闹。再说,看王虎的架式不是十万八万就能了结的事,他这么凶,少了肯定不干。
憨哥反回又一想:杨俊和赵慧虽然没扯结婚证,可两人已经有家,有孩子,这叫事实婚姻啊!事实婚姻就应该承担责任。这件事肯定有种两说法,不是三娘说得那么简单。
赵慧也想:三娘说得对,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依不依,虽然有孩子,反正没扯结婚证是事实。要我赔钱,两手空空,逼紧了大不了一死了之,要钱没得,要命有一条。
石警官听了杨三娘的话,他想:做饭要有米,说话要有理。处理民事纠纷决不能脱离法律,对方老太婆说话在理,从法律上讲没扯结婚证就不是夫妻关系,就没有法律责任。可是,受害方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无凭白故……
你说没办理结婚手续就不是夫妻,有这个理吗?睡在一起十多年,有小孩,成了家,难道不算一家人?难道不算夫妻关系?就退一万步讲没扯结婚证也是事实婚姻啊!再说,鬼才相信他们没扯结婚证!王虎的吼声打断了交警的思考。
理不短,嘴不软,杨三娘接着说:天无二日,人无二理,扯没扯结婚证,警官可以打电话到当地民政部门核实啊!再说,一个孤儿寡母叫他们那来钱赔,赔什么?赵慧说不一定她也还会成残疾。现在她们母子俩都是烟囱顶上走路,寸步艰难,难道……杨三娘显得有理不让人。
那就不许火化尸体,等事情解决了再说。王虎又吼又闹又不依教。
兄弟,这样也好,正好我们还真没有筹到火化钱,停着就停着。但是,当着交警部门在这里,如果产生延长时间的相关费用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随便你们!杨三娘一副久经谈判场合的样子。
好吧!我与你说不清楚,我去找政府……反正事故是在当地政府地盘上发生的,人民政府就应该管人民的事。王虎一拍桌子站起身。
王虎,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谈,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有理,别人说的也是事实,事故不出已经出了,消消气,消消气再说。石警官劝住了王虎。
一阵又一阵针锋相对后,两位交警开始分别找双方谈话。
憨哥听见王虎要去找政府的话,他心里不安起来,好像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宁可人穷,不可志穷。我们磨盘寨人穷得鲜鲜,饿得硬健。老支书说过,磨盘寨人几百年大灾大难什么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能一遇到点小问题就给政府添麻烦啊!共产党比任何一个政党好,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杨俊活着没给政府添麻烦,难道死了还要找政府的麻烦?那有这个道理?不如由我来承担赔偿费用,这叫宁可身骨苦,不叫面皮羞。反正绝不能丢磨盘村人的脸,谁叫杨俊不争气呢!
姓石的交警看见杨憨沉默不语,对憨哥语重心长地说:杨憨,这个案子本来与你无关,你没有任何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但是,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才好?交警显得和颜悦色。
杨憨没答话,还是沉默着。他的沉默,可能是因为思考还不成熟,他不想给政府增添麻烦,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人死要埋,病人要医,就好像饭好了要吃一样,总要有行动啊!这行动得用钱说话。要说钱,身上没存折,手中无现金,家中无金银,就几头猪能顶个什么用?家里最值钱无非就是最近才买了一头黑牛,顶多可以值几千元,可几千元不顶事啊!因为沉默是金,只好沉默。
石交警见憨哥始终沉默不语,接着说:我知道这件事对我、对你都很难。肇事者死了,赵慧也是受害者、尹英秀同样是受害者、王虎的要求赔偿也在情理之中!俗话说:不摸锅底手不黑,不拿油瓶手不腻,这全是你兄弟杨俊惹的祸啊!要说困难,双方都有,你是不是帮我做做赵慧的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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