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腊月二十九日的早上十一点来钟,他们两口子一人提了一个手提包首先进了一家牛肉粉面馆去,说是随便吃点东西待去寻得了一个厂家进再寻家餐馆大吃一顿。并说了这回两个干脆寻同一样工种挤在一个厂家上班算啦,这样也好彼此互相“关照”。但一时间牛肉馆老板正给他们上面条时,有人用手拍打在了吴非的臂膀上。他两口子扭脸过来看,果然是家乡人,就是二里邻村他母亲舅家的同族。若按他吴非已成家了,并且还有小孩的话,应依孩子呼其为表舅。这进来的小伙子比吴非小七、八岁且还未找上女朋友。他两口子恰扭脸过来,家乡人就笑着说了:“表哥,你们咋会跑到这儿来呢?”他话恰这样说过就马上递了一支好烟过来。此时,吴非顾不上答他话,却赶紧向面粉馆老板竖了一根拇指,其意是请再多加一碗牛肉面。
“江湖之人”一见面,马上围到桌边来说话了。
首先是拍打吴非臂膀的小伙子说了话:表哥,这位是表嫂吧?
姗姗笑了,答道:正是,兄弟贵姓?
小伙子笑了答道:我姓陈,叫陈江,是你以后的奶的母舅家小侄。
很快,店老板就递了牛肉面过来一人一碗,他们便边吃面条边聊天。只听吴非这样说话:表弟,你都有个工作做了,想不到你也会跑到厦门来吃苦呢?
那位名叫陈江的小伙子可笑了:表哥,不瞒你说,我才是一个财校毕业生,干了五、六年,工薪如今也领不到手三百元呢,上有老下有弟妹,月月都入不敷出。为此,国庆节后我才要求领导给办了停薪留职两年手续。我刚出来还不到三个月呀。你们呢?
姗姗马上答话了:我们都出来半年多了,因为没文凭,找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进得了厂去。可一直干到前天,找老板结账,老板反而说你还欠他的钱。大家于是推选代表去请了律师来帮忙打官司,老板这才退给大家押金款。
姗姗还未说完,吴非就抢了话头过去:“出门难,我领得到手虽是七百元,而她才领得到手三百五,昨晚我俩就花去了二百五。”吴非说过还仰头望天大笑了起来。
名叫陈江的小伙子也笑了说:真这样惨啊?
“真的!”姗姗挣大了眼说,还显得挺认真。
陈江马上拍板了:好,那就由我来请客。
接着他便扭脸过去对牛肉馆老板喊:喂,老板,请称一斤半牛肉来,再提三瓶啤酒、一包五块的香烟。
帮店主人打工的一个小伙子马上极麻利地称好了牛肉并快快地切好加上佐料分装上两个菜盘子端过来。店主的女儿也提来了三瓶啤酒。
吴非、姗姗都惊讶了,齐声问:噫?莫非表弟出来真找得到些钱?
陈江平静地答道:表哥、表嫂,我也是出来浪了一个月才找得到工做的。我正是跟一家私企当统计员,老板原说定的,月薪是八百元并供吃住,可干了这两个月下来一道算工薪,老板却改口说今年没收入,每月就只给我七百元了,上个月我先预借来了五十元作小用,诚然一算账下来只得到手一千三百五十元了。我不干了,也离厂了有两、三天,都破费了去近两百元。打算今天就转车头去广东。不过,我先打算去邮局把八百块寄回家并写封信去安慰老的和弟妹再走。
他陈江仅这样说过便扭开了瓶盖倒满了三杯啤酒,并说:先喝,吃饱了再去邮局。
三个一齐碰了杯,也各自夹上了几回菜。
吴非又开口问道:你要转去广东?
陈江答道:是,打算今天下午就去。
“有没有我们的份,表弟?”姗姗急切地问。
“可以去。不过还不是现去找工。”陈江这样对她说。
吴非可有疑惑了,说:没有熟人,恐怕又像刚来这里时一样麻烦。
陈江可放下筷子了,说:没熟人在,哪敢去?告诉你,就是我们村我那堂姑妈家的儿子在那里打工,叫吴言。很重感情,况且大家都是挂角亲,他咋会不理睬!
吴非可拍了大腿,高声说了:太好了!太好了!碰上你可算碰上了大救星。
他说到此,大夹了两、三片肉塞进了嘴里,接着又带着疑问:不过,吴言,我咋不熟悉呢?
“唉,就是那个小元,他都比我小得多,才十八、九岁吧,你咋会知道呢?”陈江这样对吴非说。
吴非慢慢摸起脑壳想了好一阵,才说:噫,我好像听谁说过,你们村有个叫小元的不是在我们县一中读高中?据说成绩还不错哩。
陈江放下筷子挺认真起来:你说得不错------好可怜啊,成绩一直上等的高中生。村里人人都说她吴言前途无量,偏偏老爸死得早。而身体本来还算硬朗的老妈又突然性在毕业的春季不知染上什么急病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和个十四、五岁的小妹两人。他吴言正读到高三下学期、阿妹仅读到初二,哪个都要求辍学来干农活。最后在大忙时节,两个都不上学去一个多月,都在家种苞谷,打田插秧。后来连他吴言的班主任都下来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参加高考,学校才发给他高中毕业证书。是这样他才回到学校去哩。
吴非问:那他去考试了没有呢?
陈江说:考了,听他同学说,尽管他无心应试也考到了五百三十几分,获得省大新闻系录取了。
闪闪抬头上来问:那他咋不去读呢?
陈江摇了摇头:他哪有钱去交啊!一年学费是四千多,况且还有书费、住宿费、治安费、保险费、卫生费等等不也要钱么?读四年下来,起码得要花两、三万吧。加之,他还有个妹,你当哥的就不让她继续读书吗?
“那么,他就只好出来打工喽?”蠢人姗姗疑惑不解着说。
“只有走这条路了。听他说,先打一至两年的工,待有点钱了再回家去考大学,并要能够留点钱给阿妹继续读书。”陈江极动情地说给他们听。
陈江说过又再扭开了第二瓶啤酒,给每人再倒起一杯满满的,且催了说:咱快些喝,我好去邮局草几个字,争取下午两点出发。
“行。”吴非应声喝了一口,又问:表弟,小元兄弟现在打的什么工?
陈江正喝啤酒,一时顾不得回答他,而是将左手往衣兜里伸去掏出了两张折过两道的信签纸出来。姗姗伸手过去,接了过来打开看,内容如下:
表哥,你好!
你来信已收悉,信里你提到闽南工资不高,我想也是事实。其实,依我来看,老板给你工资,也得看你工作能力而定。我作为文科生,没有修理焊接方面的技术特长,只会写几个字,又没有学过微机。在“八一”建军节前一天就乘列车来到了广东,先跑了十来天且都问过了好几处,但哪家老板都不愿要。好歹到八月十二号吧,我才勉强栖身于一家私人写字楼帮一位大脑粗老板边守家边抄写文字了。用楷书写一页信签才给币五角,就是一天从早抄到晚,且晚上还要加班三个小时,我也只能抄到四十页,多亏他也兼搞招工以及各类经济信息咨询,那时他安排给我的工是写毛笔字多写钢笔字少。用毛笔正楷抄满一大张红纸给币八毛,一大张白纸给币七毛,按我的速度,一天可抄它二、三十张。这样平均毛收入我每天也可有二十三、四块了。然而,就不知怎么搞的,只跟他干了一个月多几天,他交给我的任务就一天比一天少了,如此收入上也从每天二十多慢慢下降了只有十三、四元了,以至于跟他干了一个多月(约四十天)吧,每天的毛收入就不过十来块了,我看这样鬼混下去不是好办法。于是,在他准许我出去玩一天的“假日”里,我去参观了几家废品收购站,最终我还是决定干脆辞职买架人力货三轮车收购垃圾。为此,从九月下旬起我就凭六百元起家用三百元买了一架旧三轮车收购起了纸箱、水泥袋等等去交给垃圾老板。如今我也勉强弄得到手了四几千块。国庆节期间我就跟家乡人借了四几百块补自己做生意所赚的钱汇了七百元回家给阿妹去请人帮忙收割稻谷和当初她借来的书学杂费了。翻倒这腊月初我又再给她汇去了五百元去过年,对她的过年这就请你放心。
好啦,我现在很忙,你想过来就过来吧,表哥。我知道你是学会计的,来粤或许能找得到相关职业。看看命运如何喽,只要你来到,我再陪你去碰碰运气吧。
时间有限,见面后再详谈。
祝你来粤一帆风顺
你表弟吴言敬笔
九六年元月八日
陈江这时扭头过来说:看完了吧?
姗姗抬头答道:看完了,这吴言兄弟是在哪呢?
陈江笑了说:他的信封还在我背包里哩,我们就按他信封里写的地址找去。
他们又再倒第三瓶啤酒碰了杯一饮而尽后便站上来,要准备离开饭桌,这时候陈江也对店主喊:喂,老板,请结账。
一位五十来岁戴白卫生帽的汉子马上走过来:一斤牛肉单价十八元,一斤半正好二十七元;一瓶啤酒四元,三瓶正好十二元,一共三十九元。另外的三碗牛肉面,一碗三元,三碗共九元。全部共四十八元。
陈江立刻伸手插进西装内层衣兜摸出了一张“50”递过去,说:“一道付”。老板马上极麻利地摸出两张壹圆递过来。他们三人即刻走出牛肉馆,并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4
这天,他们三人离开牛肉馆正是中午12;30 。待他们找到邮局,陈江即从背包里抓出一本信签来,随便潦草了不到一页的信件就撕它下来。然后,他再去快件窗口要来了一信封快快写上了回家乡的地址,交了两元一毛钱贴上邮票后又转头去汇款窗口排队等着办理汇款手续了。
正好是下午1:40,他们三人才离开邮局,陈江又再摸出了一张伍元票来开三人所乘的中客进长途汽车站找寻了下广东的车。
直到下午两点半钟,他们才得以上到了开往广东的车去。
这天,长途客车一路颠簸,昼夜兼程,从下午2:40发车,途中只停了一次让旅客休息吃饭,直到次日即大年三十的中午十二点钟,长途客车方把他们拉到广州来。他们一下了车后,又再一个花了十元乘客车颠簸两个多小时才拉到珠江三角洲中部的一个小镇。他们一下了车后,陈江凡碰上一个相识的乡人都问他吴言真的在哪里。他一直问了三、四个人,最后方由一个小伙子领他们三人去找得到了吴言。
来粤开人力货三轮车做垃圾生意的吴言,原来是在镇外一小村子里租了一间红砖砌成的旧屋,且屋檐都高不过八尺的青瓦旧房子,屋里面四壁未刷上白石灰,而且一眼看去至少有他吴言的年龄了。但是,按他吴言所说,仅这么一间且最多可摆放三杆三尺宽并排下来的单人床小房间,以及从四方八面拣来的木板并用铁钉钉成的小桌子和几只小凳,加上可在门边放一把小土炉的空间,月租金都是一百五十元。吴言说它的好处是不仅安有电灯,主要是大门宽,三轮车能推得进来,一关了门后即很安全。为此,他吴言才坚持住下来,且生意兴隆心情舒畅就没必要考虑多多的了。
这个大年夜,直到下午四点整,在四方八面都有炮竹开始炸响的时候,吴非、姗姗、陈江三人方在那位乡人的引路下找到吴言。此刻的吴言也正忙碌着剥鸡毛。他见是熟人一喊,扭脸过来看正是陈江他们,赶忙丢鸡到脸盆里去,两手随便往衣服上一擦,就奔了过来,太高兴着叫起来:哎呀,我还以为你来不了,我正愁没人陪我过年哩。
陈江也笑了说:咋不来?我一接到你的信后就赶紧过来了。
吴言两手又到处摸衣服,很快摸出一包好烟来,一刹那撕破烟口子给一人递了一支过来,然后再往自己嘴里插上一支,右手赶忙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来跟他们点起了火。
大家一进屋来,吴言极很客气地请大家安坐下来,然后又伸手去床上抓了一条烟过来,撕了包装纸,给一个丢了一包过来他边跟人聊天边往门外移步,仅需几秒钟便麻利地拎回脸盆和鸡回屋来拔毛了。
他吴言边拔毛边看吴非,说:这大哥,咱们好像是上邻下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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