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弟一边把箐竹笋淘来煨起,一边在想妈放在嘴边的告诫:“你那脸不要被其他男人看见,少许多事非杂事。”
那年,转弟和妈去赶丙滩场,转弟才十五岁,但人高体壮,像个大人。只是衣衫破烂,篷头垢面,但那脸上一对深深的酒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暴露了她本质的美,加上健康的身体,许多眼睛在她身上瞄来扫去。正好她的叔公黎一庄看见,喊住转弟妈:“侄儿媳妇,这个是侄孙女吧?”叔公是古葫、旺隆、丙滩一带有名的半仙。转弟妈说是。
半仙说,侄孙女生就一副富贵相,但脸上的酒窝会遭来事非,从今天起,侄孙脸上的酒窝,不能轻易让人看,能看的定是她丈夫,否则会遭来灾祸。切记,切记!
嘿!嘿!今天被金大哥看见。嗯,不能让老汉老妈知道,知道了肯定不让我嫁去住岩子。
看看他编的簸箕,默默他划篾条的一招一势,想到今天去接他的情景……嘿嘿!转弟差点笑出声来。
转弟妈是古葫谢家的姑娘,只是家道衰落,才嫁给了黎清云。转弟的表现她很清楚,觉得金有才这个娃儿不错。
黎清云是福建引楠竹到土里的引竹人黎理泰的后人,对竹类的栽种有独到之处。他栽楠竹苗,窜根远,发笋快。其他人很少赶得上他,问他的秘诀,他只说一句,保护好竹种的根子,不要把竹子和根子相连处整松动,整松动了就拐了。人们说他没传真功夫,疏远他,其实他教两个儿子都是这样讲的。人们埋怨黎清云,他气得甩脑壳,不信算球了,这叫“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一气之下,迁到大岩垴来,通天坳好几湾楠竹都是他栽的。他自从与金树成认识这几个月,觉得金大毛不是一般的人,是干大事的。转弟和金有才各自的心事,他明白得很,支持他们。
这几天晴得好,转弟一早提了个竹筒,扯了几个萝卜,砍了几蔸青菜上通天坳。到了金树成的码地,她把菜放在小石岩门口,对金大爷说:“大爷,竹筒装的是爬山豆煮南瓜,热一下就能吃。”
金树成问她走哪里去,转弟说来搬篾条下河,找两个钱。但见她仍包块封头蓝帕子,遮住脸,背了个棕背背,拿了个肩包,就过峺到金有才的码地去了。她去端了一饼,试一试:“只有六十来斤,倒轻不重的,背一饼又轻,背两饼又不好收拾。”转弟边试边念。
“背一饼,少歇稍,跑快点。背重了,路上不好歇稍。”金有才把手上的活停了,拿刀去削两块竹撬,斜插入纤藤圈篾中,端起来,挂在转弟的肩上,叫她试试。转弟站起来,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说:“恰当。”取下护脸头帕,擦汗。对着金有才笑了笑,转身背起篾饼就走了。到了金大爷的码头,说:“大爷,划起恁多了,我约人来搬。”说完就轻轻松松地走了。
转弟把纤藤篾背到了赤水河边约妻口码头,交给余老先生,按指定的地点堆好。余老先生开了张“扉子”(收据)给她。她抱起竹撬就爬坡回家。
笋洞岩子离大路只半里路,她特意转一下到金家看一看。刚走到岩洞门口,来富就“汪汪汪!”地叫唤。金幺妹开门出来看是转弟,跑了过来,拉着转弟说:“黎大姐,好稀驾!”把转弟迎了进去,在过道饭桌前拉来竹凳,请她坐。又去火坑儿瓦罐中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转弟。并大声喊:“娘,大岩垴黎大姐来了。”
转弟看到地下干干净净,家具摆放有序,工具井井有条。一个阴深深的岩子,变成了一个温馨的家。其实只要热爱生活,不管好恶劣的环境,都会变得顺意舒心。
金大娘放下手中的活路,抖了抖身上的灰,出来看转弟。这个姑娘真的是封头遮脸的,和幺妹说的一样,就说:“黎大妹好稀驾。幺妹去打点水来大姐擦个汗。”
“不麻烦你了,我是来约金幺妹,一路去通天坳搬篾条。一饼只有六十来斤,幺妹搬得起,一路有伴儿不孤单。我马上要走。”
“不晓得幺妹吃得销不。”大娘怕幺妹受累,又怕她老汉看到埋怨,幺妹是他老汉心中肉。
“我想去看看老汉他们,随便送点米去。”幺妹喜欢和转弟一起,总觉得她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她。
“要去就跟我-路,走岩夹口,在我家吃午饭。”转弟的口直心快,金大娘也喜欢,就是担心她头帕遮的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会不会吓着金大毛。
“好,你们下细点。”金大娘同意了。幺妹去墙上取下棕背背,又去撮了半口袋米。
“我们买的菜吃完了,没有菜送去。”金大娘说。才来一两个月,开荒土做的菜还是菜秧。
“到我家去扯萝卜。”
茶还在桌子上没动。
转弟总觉得金幺妹的骨头太嫩了,把米接过去,搭在肩上。路在慈竹林中向上延伸,两个姑娘有说有笑,不知道苦,不觉得累,就到了大岩垴。
坝子中摆了个斗筐,晒的是煮过的箐竹笋。“黎大姐,几时打这样多箐竹笋?你们这些箐竹咱个恁小根?我们四川老家那种大竹才扎劲,一根当你三、四根。”
“前几天去烂泥沟打的。”
“这几天你不接着打?”
“你不知道,这是头拨笋子,是笼笼儿笋,只有大拇指大小。头拨打了要等二拨黄壳,要大根点,第三拨是麻壳,最大的不过弯刀把大。大小是品种问题,味道麻壳好点,茸活。”她歇了一下,接着说:“一拨打过了,马上去笋子长不赢。况且打笋子的人多,各人找到一块,基本打干净了的。要等几天,特别是下了几天雨去,手到擒来。”转弟说得头头是道。
“干箐竹笋价钱好,有老板在码头货栈来收。等几天我约你一路去打一回,你就熟了。”转弟用篾条穿箐竹笋,穿成一串一串的,挂在墙上晒。
“幺妹,你有机会回四川去挖几根大竹母来,十来年就衍起(发展)了。”
金幺妹在转弟家吃了午饭,就上了通天坳。看见他老汉正在码地拉竹子集堆,喊了一声:“爸!”
“你来干什么?”金树成问。
“妈叫我送米来。”转弟把米口袋送到竹厂里去。
“我想你们。”幺妹撒娇,金树成想冒火都冒不出来。“我在转弟姐家吃中午饭,吃爬山豆煮老南瓜,真的好吃得很。”
“你又去打扰你黎伯伯家。”
这时转弟的担子都准备好了。“金幺妹,你来看我的担子。”转弟喊,幺妹过峺去。看着大哥无拘无束地将担子端在转弟的肩上,走了过去。转弟说,“幺妹你来试试。”
大哥说:“幺妹不得行,搬不起。”大哥是怕老汉吵。
“端上肩来试试。”幺妹说。转弟帮她端上肩,幺妹走了几步,“各只恁轻点,搬得起。”没放担子,直接背到老汉的码地上。老汉见状,脸就扯不伸了。
“爸,你看我长大没有?”幺妹笑着让老汉消气。
“好好,转弟路上看着她,那里不想背了,就放在哪里。”老汉知到幺妹点子多,现在加上一个转弟点子就更多了。转想,要在这个地方生存,首先是要磨练自己来适应这个地方恶劣环境,让幺妹去接受磨炼吧,好在有转弟陪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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