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十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31932    发布时间：2024-04-04

十八

黎兴林一人上杉树岩，把背篼放在张李氏坝子檐坎上，准备到张李氏的楠竹山上安厂，划纤藤篾。张李氏知道黎兴林是金树成的徒弟，端了一碗热茶双手递给黎兴林，说：“黎大哥，这一坡够干（很累）了，喝碗热茶解渴。”

“这样大的工程（礼节）咯。”黎兴林接过茶道谢一句。看见这张李氏，和听到的张寡母判若两人。这张李氏叫李子英，十五岁进张家门，丈夫死时才二十二岁。膝下一儿一女，大女7岁，小儿子5岁。她身体健壮，人材一般，但不丑陋。性格泼辣，不怕事，遇事敢打，敢提刀，一般人占不到她便宜。

喝了茶，李子英带黎兴林去看山指界。这幅五埂四塆楠竹山就在她房子右边，隔一块大田和一块菜园土，一条大路到林口。

湾槽平敞，里面无杂柴干桠，竹子扎劲，节长灌巅，如果是近山，自流井选笕竿竹这里可以号几十根。

黎兴林查看后，选了竹林内的一棵大斯粟树下搭厂，便回去背背篼。

这时，两个娃儿从外面回来，看见一个背篼垛在檐坎上，又来了个生人，就站在那里看。黎兴林走到背篼前，拿开被盖，提了一串“鸭儿粑”（小泡粑，有些地方喊白糕）出来，递给两个小娃儿，小家伙伸手接住。妈妈说：“多谢叔叔！”小家伙喊了句“多谢叔叔！”拿起就跑了，姐姐追上去，你一个，我一个，十个鸭儿粑就要吃完了。黎兴林说：“喂，给妈妈一个塞。”姐姐才拿一个回来，李子英拿在手里没吃，两眼望着运处的山。

黎兴林背起背篼就过去了。不一会儿李子英扛了一根晒垫，拿了一把锄头过来。黎兴林接过锄头把地下铲平，用竹子绑了柱子横担，架了一间床，李子英又抱了几个谷草丟在床上。晒垫一围，等会划篾条来盖起就是一间小房子了。

“黎师傅不要煮饭了，我喊张大女给你送来。”李子英说完就走了。黎兴林提起开山（斧头）就去砍楠竹，一排稍就砍了30来根竹子，梭到路边码地旁。把码支起，就开划第一根楠竹。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唤醒沉睡大山，惊飞了闹林的小鸟。两个小家伙跑来厂边坐着，看叔叔划篾条。黎兴林来回走动，有节奏，开竹的动作，有力度，两个小家伙很好奇。

那边在喊张大女了，两个小家伙迪迪突突就跑回家去了。

不一会张大女就提了个有盖子的提篼，垛在厂里篾架上，喊叔叔吃饭了。黎兴林停了刀，走了过去，张大女说：“叔叔慢慢吃，等会我来收碗。”看来她都还没吃就送来了。揭开盖子，菜碗半边煎四季豆，半边炒藤藤菜，一大斗碗（特大碗）饭，热漉漉的，拿起筷子就开吃。吃着吃着，发现碗底下还捂得有两个煎荷包蛋。黎兴林第一次受这种特殊待遇，顿时有说不出的感觉，心想，以后多帮她干点事情来弥补。饭菜吃得碗底现青花，又去接着划篾条。隔了一阵子，张大女和张小二来收碗。张大女说：“妈说的，你就不要自己煮了，耽搁你划篾条。我们一锅就煮好了，我给你送来。”

黎兴林才发觉，蔑厂水都没有引来，怎样煮饭咯。“张大妹，你跟你们妈妈说要得。等会我把米搬来。”张大女笑咪咪地提着提篼走了。

不煮饭耽搁少，饭菜又可口，一劲的划篾条，一天划一圈多。黎兴林把篾屎（黄篾）宰成一人高，打成捆码在路边，干了李子英搬回去当柴禾。

划了半个月的篾条，码地上堆了十多二十圈篾条，该运点到丙滩去了。黎兴林请李子英在码地上商量请脚子运篾条。李子英说，我这里这个坡不好走，脚子都不愿意来搬，看来只有我自己搬，一天两回，一回一圈，你划多少我搬多少。

第二天赶场，一早黎兴林搬了一圈到丙滩，正好遇着金师傅，支了两元钱，买了点米、几个海椒糖、一排土城水爬虫草鞋，还割了一块猪肉。

回到杉树岩，米、肉、草鞋放在桌子上。把两个小家伙喊来，把糖拿给他们，张小二看到是海椒，怕辣，不敢要。黎兴林笑着说：“二娃，这是糖，样子是按照海椒样子做的，你试一下嘛。”黎兴林蹲下去护着张小二，拿着糖，放在小二的口中。“叔叔不骗你。”张小二一下拿过糖就要跑。“二娃这就不对了，好吃的要给妈妈吃，是敬孝，懂吗？”张小二拿了一个海椒糖给李子英，李子英笑了。

李子英说：“竹林隔房子不远，你就在家里来吃，多少可以休息一下。”

黎兴林想，别人送饭也苦了娃儿，自己走两步也误不了多少时间，于是说：“要得。”随着摸出一块五角钱给李子英，说：“我在师傅那里支了两块钱，这是剩的，你拿去用。”

李子英看着他一副老老实实的面孔，说：“你放着用吧！”兴林说；“我没啥用法。”说完就走竹林去了。

李子英看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娃儿吃东西时的高兴样子，又望着兴林远去的背影，眼中含着热泪水。

每天没天亮就吃早饭，李子英搬一圈篾条到丙滩，回来煮中午饭，两个娃儿就在码地和家里耍。

如果码头催，李子英和黎兴林一齐上阵，黎兴林一趟一圈半，一天就能出五圈，基本上山上没有积货。款项由金树成付，当然很方便。有钱了，再苦都承受得起，李子英一家人的生活过得乐滋滋的。

一天，云黑天低，雷炸电闪，大雨如注，黎兴林收了刀，跑到厂棚内躲雨，黄篾做的瓦，档不住倾盆大雨，和在雨坝差不多。看着被盖泡在水里，胀鼓鼓的。正在危难之时，李子英披蓑衣，戴斗笠，拿了一套蓑衣斗笠跑进篾厂里面来，拿给黎兴林戴上，抱起流水的被盖就往房子里走。到了屋里，揭了斗笠，看着黎兴林这个落汤鸡，她笑了。说：“你搭那个棚子，我晓得大雨来了不管用。”转身喊：“大女，把火儿烧起，你们黎叔叔烤衣服、被子。”说着进屋去了，拿了一块围帕和一个布背背（背背篼垫背的厚褂子）给黎兴林，说：“把衣服脱了穿这个，慢慢的烤衣服。”

吃了夜饭，雨下过不停，黎兴林衣服烤干了，被盖一时烤不干。李子英帮助晾在竹竿上慢慢地烤，说：“我在外边柴房竹竿楼上给你摆好了一间铺，你独进独出。这里能遮风挡雨。趁早你去看一下要得不，上下楼要注意哈。”

黎兴林说：“谢谢你，能遮风挡雨就好得很了。我还想早点睡。”抱起烤干的衣服，出了大门，跟着檐坎走过去，跨过水沟，到了独立的一间柴房，是一间既避风又能挡雨，能关锁的土墙房子，安逸得很。

这晚舒舒服服睡到天亮，直到张大妹来喊，黎兴林才起床。

吃饭时李子英说：“你看要得就在柴房楼上住。你的换洗衣服烤干来叠好了，你拿去收拾‘归一’（好）。饭就回家来吃。”

黎兴林一个月就划了两个湾槽。来时稻田正在薅二道秧，转眼田里的谷子就黄了。李子英这几块田要打二十多挑水谷子，准备去请人打。黎兴林说，不要去请人了，我去把我老汉和兄弟喊来，两三天就帮你收回来了。

开桶前，黎兴林回去接人来打谷子，算来只有三个人，金树成说我去帮你们凑成一张斗（四人）。这样四人一路就上杉树岩来了。

四人打谷子，流水把打得“顶，懂”“顶，懂”震撼红岩，装满沟壑，温暖了李子英冰凉的心。

打完谷子，三人回家路上谈到黎兴林该安家了。

与李子英的竹山连界的竹山不少，都来找黎兴林划纤藤篾来卖。还有一个叫张怀文的小伙子，说是李子英丈夫的堂弟，要跟黎兴林学划篾条，黎兴林见人本份，身体结实，勤快，加之多一个人，山上有伴，就收为徒弟。一个肯学，一个教得耐心，很快就可以独立操作。师徒二人都住在李子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