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王中胜初中毕业时不想升高中,而是想考中专,以便能早日参加工作,减少家庭负担。幺舅金有志来信要他读普高,将来考大学。结果被赤水一中普高录取,开学时不去读,说要凭力气自己找来吃。王敬山生气了,打了他一顿还是不去读书。金有芳去找哥哥金有才来劝王中胜。
金有才说:“鸡母不抱(孵卵),打断脚杆都不抱。不读就算了。叫他到我这里来,我正在出中山的楠竹,等他来找几个钱。”
王中胜听到大舅的话,正合他的意思,说:“大舅真是通情达理的人,理解我的心情。”高高兴兴的到柏香林来。
金有才给王中胜讲运楠竹的知识,说:“搬楠竹的学问深得很。扛楠竹,一根竹子接触肩头,巴肩;两根就是趴在肩上,要往下滑;三根、四根、五根或更多的根数就更不巴肩了,就多费力气来控制。捆楠竹就成了一项技巧,捆好了,同样重的担子都要轻松得多。运两根时捆成“楞肩”,就是把两根楠竹重起捆,只一根在肩上。三根捆成倒品字,四根捆菱形,五根、六根加芯也只有一根在肩上。捆法:先在地下用竹巅巅钉个三叉,绑紧。将要上肩的那根楠竹的正中间放下面,使之楠竹两头离地,再把第二根或第三根放上去,也要两头离地,捆紧,加楔子使竹子不能摞动。再把巅头捆好就成了。这是扛起走的楠竹担子,若是拉路,就将楠竹头放在竹叉上捆,一定要楔紧。看一个挑脚棒是不是熟练工,就看他捆的担子。”
中胜心想,大舅先就说些来吓我。
金有才说:“搬一根丙竹(竹头倒1米直径10厘米)都要得1角5分钱。”1角5分,太诱人了,可以买两包‘拉萨’牌香烟、3碗炸酱面,买7块豆腐干还剩1分钱。
中胜心想,这点我喜欢,说:“干。”于是就开始做准备工作。舅妈缝了个新“肩包”,打了一双草鞋。大舅带中胜到附近的林子中砍“腰叉”。砍“腰叉”有许多讲究。首先选材质,以油茶、水红为上等,它的树叉不容易裂开。第二主干大小要适中,大了太重,小了又承受不了重物的挤压。并且还要直,太弯了不能用。第三要与自己的肩膀一样高。这一切都由大舅去办。只有一点,丙竹,中胜在码头上试过几次,只有二三十斤重,搬一根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中胜和大舅出门上山,早晨的山风凉凉的抚摸着人们的脸,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和甜甜的水味。路边的小草戴着银闪闪的项链,滚落在人们的脚上。睡懒觉的小鸟被惊醒,“扑扑”地飞跑,吓得中胜“哎呀”的叫了一声。
大舅转身来恨了中胜一眼。他一改往常,只顾走路,一句话都不说。后来才知道上大山干活,有许多忌讳的。比如不准说打、破、死、滑等字。一旦说了今天就会出事故。大舅在前面走,中胜在后面紧跟,一路很严肃。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到,正想问。大舅调头对中胜说:“翻过山坳就到了。”中胜杵着腰叉跟着大舅爬坡。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听见有人宰竹子的声音。再转了一个弯弯,碰见有人搬着竹子来了。进竹林了,一个大弯,倒着横七竖八的竹子,是老板事先砍倒的。大舅先给中胜剃了一根丙竹,敬山试了试,说太轻了。大舅说:“灶门前试担子,你说轻,竹子越搬越重。”中胜把竹子用腰叉衬起,靠在路边的树干上。大舅的担子也收拾好了,叫中胜先走,大舅走后面。
平路扛着走,坡路拉着走。中胜觉得二三十斤的担子不重,只是长了点(当时竹子要求2丈4尺长),扛着前杵岩后杵坎的,加之摇摆大,要不是有个肩包,肩膀定会受不了的。
拉着可能好点,其实不然,轻是轻点,坡陡,竹子几乎直立在肩上,手必须紧紧地抱住,将竹子贴着脑壳,一点都不能松手,否则住子将从你肩膀上滑出去,就会伤着前边搬运竹子的人。这时既危险又紧张,手紧紧地挽住竹子,手都发酸了。脚死死地蹬着梯子一步一步踩,腿在发抖。腰杆用力的撑着慢慢发痛了。精神高度集中,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连汗水钻到眼睛里都不敢用围帕去揩,中胜咬紧牙关坚持着。
到了平路,中胜一下把竹子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路上想哭。有几个熟人也在这里“歇稍”,中胜怕别人见笑才忍住了。
大舅看出中胜的心思,对中胜说:“我们多歇些时间,等他们走了再走。你不要在地上坐,站起来休息。”金有才对中胜说。
中胜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舅,心想为什么不准坐。“坐了站起来脚要痛。”金有才补充道。
太阳已经当顶了,把整个山沟全都抹上了一层金。大路晒得像根死了的蛇,白花花、懒洋洋的摆在那里。知了“衣呀衣呀”地叫个不停,催得汗水直流。路是烫的,风是热的,肩上的竹子也是烧手的。只有大树下和石崖脚才有点阴凉。搬竹子的人们自然要找阴凉的地方歇稍,即便很累都要坚持熬着,否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能歇好吗?
到了瓦店子,这里是王三爷家。把担子靠在墙上,进屋喝了一大碗冷苦丁茶(当时路边的每一家都烧得有一大缸苦丁茶供搬担子的享用)。屋里那些搬担子的大人早就在长板凳上睡午觉了。中胜人小,又困,找了个簸箕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大舅把中胜叫醒:“起来吃饭粑了。”中胜看他们吃饭粑,才觉得肚子“咕咕咕”叫,该吃饭的时候了。中胜的饭粑在哪里?中胜想起了早上舅妈跟他捏的饭粑放在碗橱里,早上起身忙没有带走。大舅的饭粑吃了一半,分了一坨给中胜,中胜两口就吃了。今天的饭真好吃,但太少了点,不解决问题。准备到三爷的灶房找吃的,脚痛得发不伸,腰干也酸痛,中胜哭了。大舅叫中胜不要哭,他去找三爷舀了一碗冷稀饭,中胜“嘻哩呼噜”吃了,还要。又吃了一碗,算是饱了。但中胜还是站不起来,大舅扶着中胜站起来,脚肚子发痛还打抖。“不要怕痛,我牵着你慢慢的走活动,就好了。”大舅笑着对中胜说。
金有才牵着中胜跟着坝子走了一圈,疼痛减缓了,但周身仍然酸楚。“我不想搬了,丢在这里,哪个搬下河去哪个要。”中胜对大舅说。
“笑死人,搬第一根担子就‘拉稀’,不行。多耍些时间,慢慢的走。”大舅认真地说。中胜又要哭了。大舅说:“你多耍一下,我先走了。”说完搬起他的担子就走了。
拐了(惨了),把我丢在这里了,中胜的眼泪又流出来。等大舅走后,中胜把竹子放下来,杵着腰叉,提起肩包往家里走。走出瓦店子,金有才忙慌慌走回来。
“竹子呢!”大舅问。
“丢了。”中胜说。
“你慢慢的走。”大舅边说边走。中胜不理他,只管走。一会儿,大舅又搬起中胜的竹子从中胜身边走过。中胜对竹子没有兴趣了,反正是不要了的。哼!大舅拿起去吧。中胜心里有气,走路也气冲冲的。
过了长石滩,大舅的竹子还靠在石头上。在石板滩碰到大舅,大舅说:“竹子在前面,慢慢的搬起走,我来追你。”
“我不要了。”中胜有气,说话也非常生硬。
“你不搬起走,以后,你一辈子都不想搬担子了。”
“不搬才安逸。”
“你不搬,明天你就乖乖地去读书。”说完金有才就走了。中胜边走边想,是有点丢人。在担子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竹子扛起,一拐一拐走了。不一会大舅就赶上了,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中胜。到了柏香林,中胜把竹子一丢准备回家。
大舅说:“搬下河后,安安逸逸的耍。”
相关新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