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闻名遐迩的茅台镇。是朋友的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懵懂的思绪,也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座小镇。
我此刻所在的那条大街在后来朋友的谈话里被多次提及,原来那是茅台镇正街。这条街道从东到西足有一千多米长,而这些都不过是我的微薄经验。事实上街道远远长于我的想象。它西边起于三岔路,而东面则婉转悠长,很难从蜿蜒曲长的趋势上,看到它的尽头。不过,即便无法探测到街道另一边的独特风光,我还是努力地做着各式尝试,以此接近这条陌生街衢,以便让自己尽快地适应茅台镇,投入到新的生活之中。
全新的生活,从摆地摊开始,这是一种微妙旅程。在来这座名镇之前,我一直呆在老家无所事事,与我年龄相仿的朋友都一个个离家出走,谋求财富。他们中有在厦门深圳,或上海浙江,也有新疆或内蒙古谋求发财之道的,或开车或干工地,抑或开办工厂,贩卖鱼苗,甚至有在东莞开酒吧赚大钱的,听老乡们回来说,老家出去的小伙子,就没有混不出来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听得多了这些,我恹恹的情绪多少得到改观。在走南闯北意冷心灰之后,我决定去小地方寻找一线生机。因为早先医院里上班的经历让我想起了茅台的朋友。我决定来这里做点谋生的伎俩。
王利在来信中多次提到茅台镇夜市生活的五彩缤纷,这才给了我奋起力争的致富美梦。当我在抵达茅台镇的那夜,坐在低矮拥挤的街道边小吃摊上时,我向王利形容了我的理想。这种理想,就像黑夜干燥的床头,遇到赤裸的女人,让我对财富有了动物本能的蓬勃欲望。看得出王利在这方面比我感触更深。
“你来对了地方,这里有钱的人,多的是!”
茅台镇因茅台酒而闻名全国,不难想象,这里的茅台镇人也会因茅台酒而家境富饶。这就像娶到省长的女儿,即便自己目不识丁也会交上好运,即便省长女儿休掉你,你也还有炫耀的过去。但我无法追溯茅台酒之所以成为国酒的玄机奥妙。也就是说,即便我做了乘龙快婿,我也看不到自己值得骄傲的地方。
“你这人就是谦虚……”王利给我指点江山,“在茅台,我认识两个酒厂的朋友,找份工作也还是不存问题!”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进酒厂上班,要知道茅台酒厂是国有企业,能够进入生产国酒的地方生产国酒,这比喝到茅台还让人兴奋。难道我的生活真能从这里得到命运逆转,我怀疑是自己多喝了点啤酒。而那夜的烧烤也和国酒可以媲美,让我过足嘴瘾。我决定先按王利的计划行事,安排我茅台的新生活。
翌日醒来,我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在烟气熏灼的地方等待王利的下班。王利一边给病人把脉,一边睇视门诊外的人来人往。他一向擅于一心三用,在应付这些简单病情的患者时显得游刃有余。这让我自愧弗如。我这才意识到八年前的那次北上,耗掉了我家里父母们准备为我娶妻成家的钱财,然后再耗掉五年光阴,去学一些毫无边际的课程。我的整个生命全浸泡在人类的各种病症里面,有一段日子,因为过度纠结那些令人不安的临床症状,而陷入精神迷惘之中。直到我走出大学,才发现自己拥有满腔的疲惫,和手握学位证的孱弱。我丧失掉活泼的青春期赐给人类应有的生命健康,我所驻守的身体不过是残疾消瘦的敏感皮囊。现在想来,我愈发看清自己。在与王利隔着的门诊内外,我看到自己与人悬殊的实力差距。
直到午后一点,王利才从诊断病情的重任中凯旋归来。他将我带到病房隔壁的小屋,示意我在绿凳子上坐下。
“你的工作很快就会有眉目了!”我明白他的话意。摆地摊是需要成本的,而我的成本不过是深谙烧烤的本事。但精通这门子技艺的,在茅台镇可谓是人才济济,他希望我耐心地等待货源。他承诺在一顿酒饱饭足之后,羊肉和鸡腿、以及烧烤庋架,就会不请自来。
“这些全部安排下来,大概在多少价位?”我问。
“很简单,就一顿饭菜钱!”
4
我们只是进行了短暂对话。之后,医院里来了一群人,围绕在一个手指断裂的年轻人周边,朝门诊汹涌而来。光线一下黯淡了不少。我坐在人群里,听到王利说,“这需要清创缝合,打破伤风针!”
王利去了那边上药室,我重新来到大街上四处闲逛。
这是我第二次游街。或许是在昨夜的醉酒之后,所有思绪雨后天晴,都纷纷蹿跳而出的缘故,我在怀疑眼前的大街,和那个名震遐迩的茅台镇之间的藕断丝连。这难道是正街?!街道阴暗脏乱,一边是破旧不堪的楼栋群落,另一边则是喧嚣哄闹的大卡车,和随处可见的尘埃飞扬。垃圾从车尾旋风而起,各色黄包车镶嵌其间,走走停停。再细看几株光丫丫的树杈背后,隐烁着几家银行,分别是建行、农行、工行和邮政储蓄银行,还有三四家大药房,几家联通手机专卖店和一家大型超市,几处饭馆,以及五金店,也包括一处牙科诊所。在一声聒噪的推土机响过之后,我才发现头顶上黑森森的沉浑大桥,一条大石梯子从街面一侧往坡上蔓延,去与桥头汇合。当我还不敢确定我眼前所见光景,可否真是茅台镇时,我选择了沿石梯攀援而上。
石梯上随处可见摆地摊的生意人,席地而坐。有拔火罐的,有算命的,还有卖陕西民歌的,和贩卖水果的。这些内容在坡路与桥头交汇的地方,达到高潮。在那里,生意人簇拥在一起,摆满各自的商品,朝路人们敬业地叫卖着。而桥头的摩托上,坐着几个戴墨镜的跑客司机,也是在对过往路人保持着高度一致的热情。他们每叫嚷一次,路面上的尘灰就会显得兴奋躁动,而不远处的尘埃,正灰蒙蒙朝这边赶来……
再次碰到王利时,我表示对茅台有一言难尽的失望。他点头承认有同感。不过,他一再给我强调,来茅台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赚钱谋生,他希望自己能在二十五岁前拿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希望那桶金里至少装有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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