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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行政院长的另一家医院就在桥头。桥头那边是步行街。初来那家社区医院的激情岁月,我总会站在医院门前的步行街上,放松身心,我觉得这正是冥冥之中与街道间命定的福祉。一个月前,在那些迷茫的寒碜之夜,我伶仃一人出现在步行街上,像不善言辞的老人巡游在自己的步伐里,琢磨影子和蚂蚁的秘密。街道上总会有些不为人察觉的事物暗藏在角落里,等待发现。就像我夜灯下的掌纹,和那些与烧烤店女人不搭边的对话。这些都成为我来到杨柳湾社区卫生服务站之后,与步行街相互对视时的心事。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彼此心知的故事。
杨柳湾社区的临床工作由两位年轻医生全权负责。本科生姓刘,矮个子大脑袋,远远望去一副十足的教授气派,大专生姓杜,擅长篮球运动和吹牛,是个言行举止具有青春鲜活力的偶像派医生。最初几天,我和刘关系更为融洽,缘于他那时是医院代理院长,院方业务运行上的管理和人事沟通都由他着手处理。他欢迎我能来社区医院参与公共卫生管理工作。一阵烟聊之后,刘给我引见了一位茅台镇卫生院公卫管理科的医生,让我以后多和他业务方面进行友好交流。换句话是,我不懂就问他。郑医生哈腰朝我示意微笑。然后,我们的谈话随脚下蜿蜒向上的步伐,有了质的转变。郑告诉我说,杨柳湾社区公卫工作已经换了三个医生了,都是走马观花来社区医院混迹过日,可能工作上并未完善,这一年下来拖欠的所有账务需要我尽快时间搞定,以便迎接上级的工作检查。
我来不及深思熟虑就一头轧进对社区居民健康档案的虚构中去。按照郑的指示,我开始建立这一年度关于社区居民糖尿病高血压和精神病等慢性病人的健康随访情况表格,还有进入镇卫生院公卫系统输入各个慢性病居民的随访情况,以及纸质版填写。但在我仔细翻阅了柜台上所有历年来的资料之后,头疼万分。今年的公卫工作一切为零,而现在接近深秋,我需要在一个星期内虚构出三十名糖尿病人名单,并将表格系统以及纸质版资料全部完善。这真是个操蛋的游戏。
以后每日,我都匍匐躬耕在电脑面前。我的公卫办公室实在尴尬,正是跻身在护士站。或者说,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场所。即便是那台电脑,也会从每日八点半开始,为护士们播放那些日复一日的流行音乐。护士们甚至会在我正午休憩之际,围坐电脑旁观看影片。与其说我在社区做公卫工作,还不如说我就像皮球一个,在被院方弹来弹去,当着收拾烂摊子的苦力劳工。
9
有一天,我的手机里出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时听出那是久违的表哥。他说自己不久也会来茅台的一个工地。我们约好到时联系。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个礼拜,表哥的来电却显得迟迟未到。就在我与护士们无法沟通而早早瞌睡而去的夜晚九点,一个电话再次来袭。
“老表,你在哪?”
“茅台镇一家医院里!”
“我在二合,明天过来玩吧……”
二合在哪里?经过一番询问才得知这类似茅台镇,也属于一个中枢管辖的乡镇。但中枢又在哪里?原来茅台镇的人都习惯性地称呼仁怀为中枢。准确说是仁怀市所有人都这么叫。以我临床的惯性思维,我总以为中枢这地方和人体大脑有关。后来,在正街上聆听到三五叫嚷在客车门前的售票员口中鱼贯而出的“中枢”之后,我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这两个月呆在茅台镇,只知道正街和桥头,以及步行街,别的似乎一无所知。
也许,出门透透风也是很不错的。能到一处新的小镇上转悠正是我的一大嗜好。这接连的一个礼拜辛勤忙碌,已让我不擅体力的身子一度出现虚空,手无缚鸡之力的严重室内贫血症让我苦不堪言。是时候出门锻炼锻炼了,我答应翌日前往二合镇,去表哥的工地上,游耍一趟。
但二合在哪里?这对我来讲还始终是个谜。我愿意解开它,以便我能暂时离开整天被电脑囚牢住的医院生活。我来到桥头,询问了众多跑客司机,都说需要到正街三岔路的地段坐车。一辆从中枢开往习水方向的客车会途经那里,又有不少私家车也会非法装载客人,干起互惠互利的营生。所以,到二合镇并不难。
“司机,二合镇远吗?”我上车后问。
“一般就半个小时……你不是本地人吗?”
但我的口音并不会出卖我。司机相信我离此不远。在他开始像玩弄牌技般地扭转方向盘飞驰小车的过程中,我的注意力始终没能从车窗外的景致中抽离。我贪婪的环视着这沿途的风光。但除开梯田,便是山麓小溪,荒芜的林区霸占了不少白昼下的泥土,而有限的田畴正像瘦削干瘪的老人一样,走向尽头。我觉得这些风光泛泛而晦暗,很令人失望。所以,我对接下来即将迎来的二合镇不怀厚望。
但接下来的意外,让我心情糟到极点。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现在已经行驶到两个钟头了。我郁在车厢内,不善言辞。我真想踢烂车门让自己心胸开阔一些,或者不如自己步行前往二合。但现在还处于钓鱼台,离那边足有三四个小时的步行距离。我不甘心冒这个险,就一直耗在那里,恹恹不喜。
车厢内司机和另外两乘客在谈笑风生。他们聊到很多自己远古的经历,说尽了走南闯北遇到的坎坎。尤其是那个矍瘦的年轻人,说自己曾在东莞被黑帮追杀,这实在有点过于刺耳提神。但这些远不能代替堵车带给乘客们的恼怨。后来,不知何时,我进入了他们话语的迷区,直到我被开门声吵醒.。
“你到哪?”
我自然回答了他。司机表示很抱歉,现在已经到达三合地界了,因为早先原计划下午五点左右抵达三合,一切因堵车而化为乌有。三合镇还有急事需要用车,司机要我下车打摩托回二合。但现在已夜色葱葱,黑暗包围了我下车后的全部视野,面对孤零零的公路转弯,那些健跑的摩托就像山野深处的猛犬,带着探射黢黑的眼神,怒气冲冲。而且车身上大都坐有乘客,我很难在此时此地找到一个愿意来敲诈我车费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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