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长篇 >> 正文

凤凰池(1-17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斯力    阅读次数:246424    发布时间:2014-04-01

 

14  夜宴

 

月儿爬上山巅,原野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飞鸟落进了幽深的林子,虫子伏在茂密黝黑的草丛里,轻轻地鸣叫几声,如情侣亲昵的悄悄絮语。日间的闷热被徐徐吹来的清凉山风袭走,空气飘逸着淡淡的芳草馨香。

多么迷人的夜色啊。兰巧儿从心底发出一声赞叹。她与司马南山并排坐在牛圈旁突起的草甸子上。目光所到之处,除了森林就是梯田。重重峨峨的梯田向下延展,梯田中间有一个宽展的平畦,几楼黑黝黝的楼并排立在那里,从窗子里飘出萤火般的烛光,昏黄而黯淡,就像点缀于山间的星星。那就是博物馆的楼群。在博物馆楼房左侧的山窝,是隐藏得很好的停车场。右侧的山窝子一栋幽黑的楼是博物馆的食堂。越过山腰平台再往下,又是一圈一圈绕着山坡的梯田。懦弱的月光通过薄薄的雾,变得更加朦胧,日间像彩带一般缠绕的梯田界线模糊了,深幽幽的一片。夜让躁动的大地安静下来,让陡峭的山原平缓下来,让鲜明的色彩变得柔和,区别明显的各类事物逐渐找到共同点,渐渐地朝着一个方向,融为一体。

月亮山最大的特色要算梯田了,它是农耕民族最伟大的建筑之一。当然,吊脚楼,鼓楼,风雨桥也是山里特色建筑,是山地居民创建的重要文化符号,不过,比起梯田来,木制建筑都太轻纤了,非常美观也非常讨好,不像梯田那么厚重,具有震撼人心的伟岸力量。

“多么美丽壮观的梯田。”

司马南山这一感叹似乎王顾左右而言他,与她作对似的,兰巧儿宽和地笑笑:“你知道吗?月亮山梯田新近成为摄影家镜头里的宠儿,成为网络图片中的新秀。”司马南山道:“是的,它名声在外,渐渐成为农耕文明的又一个代表性符号了。”

“可是,你知道梯田怎么来的吗?”

真是孩子气的问题,司马南山看着她笑了:“怎么来的?山民们一代一代开垦下来的,莫非上帝赐与的?”

“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梯田还真是上天赐与的。”

“真的?”司马南山当然不相信。

“我给你说个当地民间故事。”兰巧儿说:“月亮山山高坡陡,人多地少,村民无论如何辛勤劳作,都难以获得温饱,生活非常贫困。上帝知道后非常同情,决定派大力神下凡帮助月亮山人。大力神投胎到加榜的一户人家。十八岁前,大力神和普通孩子无异。满十八岁的这年秋天,大力神获得了神力,决定开始帮助月亮山人的计划。他了解月亮山人不缺吃苦耐劳精神,缺的是耕作田地,大力神决定从山坡上开垦出田地,上帝给他定的开荒时间是三天,三天后必须回天庭交差。为了不暴露秘密,大力神托梦给寨佬,要他主持举行月也活动,让整个村寨的人到另一个村寨做客,唱歌,喝酒,老年人互相交流,年轻人谈情说爱。月也活动增加相互了解,增进友谊,形成了月亮山区的和谐民间文化,月亮山人现在仍举行月也活动,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帮助他们开垦土地的大力神。不过,那时还没有月也活动,大力神的工作也还没开始呢。寨佬得到大力神托梦,向周边村寨发出了互相走客的邀请,得到了邻村寨佬的回应,并确定了日期。月也活动第一天,等加榜全寨人都到邻村做客后,大力神立即行动,加紧工作,仅仅一天,加榜周边的山坡上就出现了整齐漂亮的梯田。不过,超强度的劳作也把大力神累垮了,家人做客回来,看见他躺在走廊上一动不动,兄弟姐妹都吓坏了,问他需要什么。大力神说,把他从山上采来的草药放进水里煮沸,倒进洗澡桶,他洗个药水澡就好了。月亮山洗药浴的习俗就是大力神留下的秘方。大力神房间里有一只新的洗澡桶,奇怪的是,倒进了九担水,洗澡水桶里只有浅浅一点,哥哥急了,叫来全寨的兄弟姐妹,九十九个人,一共担了九百九十九担水,才把洗澡桶灌满。第二天,全寨人包括大力神的兄弟姐妹又应邀到另一个寨子做客。耍了一天回到家,见大力神又像头天一样躺在走廊上,身旁堆放着一挑草药。兄弟们又叫来全寨的年轻人,一共担了九百九十九担洗澡水。大力神闭门洗澡时,他的小妹非常好奇,心想哥哥洗澡咋要那么多水呢?一只小小的洗澡桶咋装得九十九十九担水呢?她悄悄透过板壁缝隙观看房里的动静。不看则已,一看吓一大跳,原来一只强壮的水牯牛在一个大池里嘭嘭哗哗洗得正欢呢。小妹惊叫引起了水牛的注意,它回过头来,与小妹对视一眼,忽地又恢复了人形。不过,大力神当晚并没有走出房间。他暴露了神秘的身份,必须得走了。临走当夜,他仍然紧张工作了一晚,他用蹄子踩出了山窝田,用肚皮压出了绕山弧形梯田,用角挑出了一线田,还用尾巴扫出了耕田的羊肠小道。做完这些,他才飞回天上交差。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加榜附近的梯田整整齐齐,是大力神从容不迫按计划开垦的,其它村寨的梯田东一窝,西一片,就是大力神急急忙忙赶工的结果。大力神走得匆忙,将一对布鞋留在家里,家人发现时,变成了一对金牛脚址壳,家人对大力神的遗物非常珍惜,为了纪念大力神,将这一对金牛脚址壳秘密埋在都柳江某一沙滩底下,成为都柳江的镇江之宝,据说,待它主人重新临凡的那一天,这对金牛脚址壳将变成两大船金银财宝贝,这些财宝将让月亮山人过上富裕的生活,月亮山人都非常期待大力神转世的那一天呢。”

“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是啊,每一个民族对历史都有神话传奇故事,都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历史是神话,未来是童话,嗯,总结得真好。”

兰巧儿会心一笑。

司马南山好奇地问,“你咋这么喜欢故事?又哪来的这么多故事?”

兰巧儿歪着头扑楞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是一个喜欢说童话故事的小姑娘,你是那个上天派来听我说故事的小伙伴吗?”

和她呆在一起,舒适而愉快,司马南山龌龊的印象尚未完全消除,心里仍然留有浓重的阴影,对她还有所保留,不敢回应她的话,更不敢接她热切的目光,抬头眺望远山默然不语。兰巧儿眼里燃烧的火焰熄灭了,悄然一声叹息,一双玉臂把膝头抱得紧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好像要编织一张蚕茧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小心地与司马南山保持着距离。她就这么弓身屈膝摇晃,仿佛坐在一只滚动摇晃的摇蓝里,身体随着摇蓝悠然晃动,逸然自得。淡黄色的月光抹满了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使她如藕的粉脸清亮明艳,如一块夜明珠般晶莹剔透,美得心惊,只是她的目光如此忧郁,令人无比怜惜。

忧郁的女人流露出一种令人心痛的美,紧紧地揪住了男人的心,司马南山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女人捏在手心,含在嘴里,用坚强的盾甲保护起来,不让她再爱伤害。只是世俗的司马南山还没有这么勇敢,并非无所畏惧,更不敢再触碰她忧郁的眼睛,将目光悄然移向山下。那里灯光点点,远比冷清寂寥的山野温暖。坐在陌生的荒野地,心里有点惆怅,又有些迷惘,忽然对同样陌生的博物馆产生了一点依赖。博物馆原本不是家,现在他竟然把博物馆当成一个可以停泊的心灵港湾了。他和她默默地坐着,望着旷远而浩渺的山色,并不急于回牛圈上那个临时的窝。是不是对号称五星级、却简陋无比的窝怀着某种无端的恐惧呢?

山风沉静,袭过山原像处子一般轻柔。夜透出清澈的凉意,兰巧儿把手抱着臂膀,轻轻婆娑着,给裸露的肩头一些儿热量。

“冷吗?”他怕打破宁静的气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仍然听见了,回过头来看着他,马尾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月光映在她透明的眸子里,闪烁出宝石般的莹光。

“你害怕吗?”

“为什么?”她笑问,“你是狼吗?”

司马南山被她的话逗在笑了:“哪有狼自报家门的?又哪有狼面对香喷喷的肉食,还能这么淡定?”兰巧儿有了些小小的得意,把头轻轻往他肩头一靠。她滑润的头发拂过他的手臂,他陡然心紧,轻声低语:“女人是老虎,当色狼遇到老虎。”

兰巧儿放声大笑,响亮的声音像乒乓球般滚下山去。她笑得差点憋不过气来,边咳边挥动绣花拳擂着他。司马南山让她擂了几拳后,捉住她的绣花拳,她挣扎了几下,便不再挣扎,把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他松开了她的手。她又再次把头默默地贴近他的肩头。

“乡下的夜真长啊,难道我们就这么坐着度过漫漫长夜?”

兰巧儿轻声说:“果果刚才不是说过吗?只要你愿意,哪怕到地老,到天荒,”司马南山嘴角绽出一丝苦笑:“可能吗我们,你名花有主,老杨他,”兰巧儿伸手捂住他的嘴,娇嗔道:“别说他,说我们,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我们,你不说就什么也别说,要说就只说我们。”司马南山感动地说:“好,说我们,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前途,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兰巧儿柔软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过来,钻进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胸前,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看着他,问:“怎么会没有故事呢?你想发生什么故事呢?”

“我,我。”司马南山猛地把她搂紧在怀里,亲着她的臂,她的脸,她的额,四片火热的嘴唇碰在一起,擦出了火花,燃起了熊熊大火。女人好像变成了一条柔软的湿漉漉的蛇,随着她的摆动,天旋地转,大地变成了大海,他们乘上了冲上浪尖的飘摇小舟。

男人胸膛的火焰猛然窜起,喷薄欲出。有力的双手使劲地把女人往身体里压,拼命地揉,企图把软如烂泥的滚烫肉体揉为一起,变成一团不可分割的泥人。女人响应着男人的召唤,顺从地依着他。当男人的手从深深的胸沟间伸进去,女人一阵莫名的惊慌颤栗,嗷地叫出声来。犹如寂静夜的一支响箭划过天空,传播辽远,又像波浪一般飘飘渺渺地荡回。尖锐的回声把两人都吓住了,赶紧松了手,端正了身子,勾着头喘着粗气,眼睛默默地审视着对方。

忽然,从背后的深山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狗叫声。开始只是一只狗狂叫,接着是一大群狗疯狂嘶叫,躁得大地震颤,山川像羽毛轻盈地飘浮起来。

两人明白了声音来源,相视而嬉。同时舒展地张开双臂温情脉脉地相拥入怀。司马南山亲切地问:“你没事吧?”兰巧儿把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没事。”又问:“你喜欢吗?”

“喜欢。”他捧着她的脸,明确地告诉她。她微微一笑,又贴着他的胸,倾听他的心跳。

“走吧。”他说,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正想和他手牵着手走向五星级宾馆,走向他们今夜的窝。这时,山那边狗的狂叫声更加混乱更加疯狂,夹杂着传来人的呼喊、吼叫,声震山野。一束一束的灯光不断闪动,像无数的探照灯射向苍穹。

“山那边发生了什么?”司马南山惊讶地问。

“那边?”兰巧儿兴奋地把手一拍,叫道:“嗷,我想起来了,翻过山坳就是黄狗练窝。”

“什么黄狗练窝?”司马南山不解地问。

兰巧儿说:“我原来也不知道哪座山叫黄狗练窝,按照狗友狂吠团提供的资料,黄狗练窝是一座小山。”

“等等,什么叫狗友狂吠团?”司马南山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套进去了,体内燃烧的激情之火渐渐地减弱了,头脑冷静下来。

“狗友狂吠团,怎么跟你说呢?就是学狗吠的协会组织吧。”兰巧儿寻思道。

“是不是像晨津协会那样的组织?”

“对对。”兰巧儿说,“都说是能够强身健体的团体协会,晨津协会重在以饮养身冶病,他们的口号叫‘饮出来的健康’,狗友狂吠团的口号是,”

司马南山接过话:“狂叫出来的健康。”

“狂叫出来的健康!对,你真聪明。”兰巧儿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狗友狂吠团重在运动,除了叫,还得奔跑,边运动边汪汪狂疯狂吼叫,据说这样就能够像狗一样健康机敏。”

月光下山野迷蒙,从相邻原野传来的一阵急过一阵的狗叫声像鬼哭狼嚎,响彻云霄。司马南山轻蔑地说:“这叫健康?这叫机敏?这还能治病?这叫发狗疯!”

兰巧儿见他动气,搂着他温柔地说:“你还不了解,不能走极端嘛,狗友狂吠团有那么多人参加,我想这些人并不是发狂发疯发癫,一定有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或者真有效果吧?要不你也参加试试?”

“你?”司马南山瞪着兰巧儿,面对这么轻信的女人,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兰巧儿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好像生怕他离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对任何事物在没有彻底了解的前提下,不要先入为主抱偏见,也不要急着下结论。”

“唉,就是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害人呀,让人相信迷信。”

“狗友狂吠团可不是迷信,而是一项运动,一项顶瓜瓜的山地运动。你想一想,人们像狗一样在權木丛和草丛里奔跑,又吼又叫,这需要多大的力气,多大的肺活量啊。”

“晚上出来跑,疯了?”

“据资料介绍,这是明月之夜狗友狂吠团开展的一项锻炼活动。”兰巧儿说,“山那边的黄狗练窝是一个坡度不大的山坡,山两边都是宽阔的溪沟和沙滩,一侧背靠大山,一侧悬崖峭壁,黄狗练窝茂盛的權木丛和茅草给野生动物提供了丰富的食源,良好的生存环境,浩月当空的夜晚,狗友狂吠团就组织会员带了帐蓬,背上粗网牵了狗直奔黄狗练窝,他们在沙滩旁的草地上支了帐蓬,把羊网张在关键路口,协会导师一声令下,参加活动的会员纷纷牵着猎狗冲上山坡,又跑又吼又叫,声震山谷,吓得伏在窝里的野生动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跳出窝乱撞乱窜,四处狂奔,一些野山羊不小心落入羊网,猎狗追踪而上,一把将野羊扑住。一次活动下来,总能套住三五只野山羊,会员们将山羊抬到溪边沙滩上剥了皮,架在篝火上烘烤,肥羊滋滋地直冒油,会员们大嚼香喷喷的野山羊肉,狂饮红酒白酒,载歌载舞,一场追猎到此时演变成篝火晚会,直至夜深,会员们酒足肉饱,钻进帐蓬沉沉睡去,夜重新恢复它的宁静祥和。”

司马南山痴迷在她所描述的情景中,不觉极为向往:“嗯,真是别有情趣的夜生活。”

“是吧?”兰巧儿嘻嘻一笑,“果果她姐多次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老杨怕我心野了,变成人家帐蓬里的肥羊,不准我去。”

“啊,你也想去参加?今天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啊。”

兰巧儿笑了起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脸上猛地亲了一口。惹得他心动,想一把搂住她,她却像泥鳅一般从他怀里滑了出去,蹦蹦跳跳上坡:“走,我们也去疯一把。”司马南山想去牵她的手,却抓不住了。

噢——兰巧儿模仿野狼的嚎叫冲出草甸,奔上山去。

真是个疯女子。司马南山无奈地摇头苦笑,紧跟其后跑上山。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省青年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79957579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