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是中华文化的一重大节日——胸怀抱负的爱国人士含怨投江,端午节就成了后人对屈原的纪念。从昨晚的电视新闻频道上,我就知道今天各地的龙舟竞相开拔,挥动浆篙的汉子将淋漓尽致的展现那激昂、豪放、粗犷、甚至是野蛮的向一切不公正、不平等宣战的激情。
十八届最高领导层的决策——全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无疑给基层落后的乡镇压上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就这样,本来是法定假日,而在黔东山区一个发展中的小镇,本着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服务于群众的理念,把所有的节假日统统免去了,其目的是什么?你懂的!
来到党建办公室,看到综合办公室的工作员唐敏正在走道上忙碌——帮灰尘扫掉,用拖把把地面抹得一尘不染,然后给镇长办公室门前的花浇上水,好像要迎接什么喜庆日子的到来——其实这是这位姑娘每天上班的第一堂“必修课”。
“唐妹,做得这么认真,是谁要结婚?”我向正在浇花的唐敏开起了玩笑。
“你忘了?今天是赶场天。”唐敏回答了我的话,但还是做得很专心,头也没有抬一下。
“哦,赶场天,每个赶场天的上午是书记镇长接待群众的时间。我怎么忘了呢?”我突然想起,可能因为今天是端午节影响了我的日常思维。
接访
对面书记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吴飞坐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耐心的等待着来访的群众。
8:00过后,有三三两两的群众吵吵闹闹着从政府大院走来——
“政府这样对我们,我们就是不干。”
“把我们的土地收去了,现在我们从开发商手头买过来,达不到我们的满意就是不行。”
“我那块地原来是一块水源特别好的粮田,旱涝保收。现在好了,征收过去了,我想要个地基还要抓阄,晓抓到哪个旮旯去,我怎么晓得呢?”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大声吵嚷。径直向书记办公室走去。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2012年年底,在镇党政主要领导的多方争取下,在上级相关部门领导的关心支持下,同时也得益于上级决策层领导们独到的慧眼,他们看到合兴镇杭瑞高速的建成通车、沿德高速的动工修建,扶阳古城乡村旅游的开发打造前景,铜仁市决定在这里建一个市级示范小集镇。要建设集镇,就涉及到征地、涉及到安置、涉及到千家万户的拆迁,矛盾重重,困难多多。党委政府一班人与开发商多次协调,遵循最大限度让利于群众的思路,开发商按照高速过境征地的标准每亩叁万捌仟元的价格把集镇扩建地域的土地征收起来,再以每户六万元一个六米宽20米长的宅基地反卖给群众。这样看来,明显是群众得了实惠,政府考虑到开发商的难处,只好出资帮助开发商搞基础设施建设。通过进村入户开群众会,宣传集镇开发的的相关政策。工程进展很顺利,从2013年下半年动工以来,已征地300亩,拆迁房屋103户,搬迁坟墓85冢,拉通街道路网4.3千米,在建沿德高速、生态移民安置小区2个。目前已开始对集镇拆迁户进行安置。这不,群众啊,有时候就是想不通,事先签订协议合同搞得好好的,现在又有想法了,矛盾问题又出来了。
看着刚才一路发着牢骚走来的那几个人,吴飞心里在想,这些问题其实是些胡搅蛮缠的问题,但是针对群众,针对涉及到这一群体切身利益的问题,还得细细给他们讲。
走进办公室的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有三个三十出头的妇女,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他们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还没等吴飞询问,就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书记,你得给我做主,我下面有两个儿子,你们就只给我一个门面,到时候我怎么给他们分家,还有一个儿子怎么居住?”事先说话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
“我原来那块田是在胡家坝当门,现在你们帮我安置到月亮大田那里,那里出行不方便,连接这边主街一条河,桥也没得。我不干。”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
“我们那个情况更为难,老人家房子拆了以后,得了一个门面,为什么兄弟就归了,我们当大儿子的就没有。”这个三十出头的妇女说的可是家庭问题。
……
“老人家,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解释一下。”正在这时候,镇长张清霜也到了,她将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书记办公室里,吴飞在对那个年轻妇女提出的家庭问题进行解释——
“妹子,你说的这个问题其实与我们这个集镇建设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既然提出来了,我给你说说,你这个事情该怎么办。你兄弟家得了宅基地,你家没得,这是一个家庭财产纠纷问题,现在你可以这样,把你家堂公伯叔亲戚朋友聚拢来,商量一下老一辈的财产继承两弟兄该怎样划分才算合理。实在商量不拢你可以找社区领导或镇里的综治办按照司法程序给你们调解……”
张清霜要年轻一些,一直工作在县城机关,到乡镇来工作还不到三年,基层群众工作经验在逐渐历练中慢慢丰富。她给老女人倒了一杯茶,拍拍她的肩膀,招呼她坐在沙发上。
“老人家,你刚才所说的情况我也听清楚了,我只能这样给你讲。我们拆迁房屋的时候是拆的是一家户主的,也就是你家大儿子的,我们只能安置这一户,至于你说的你小儿子的没得,因为他不在我们的拆迁的范围,他想要地基修房子的话,只能到开发商那里去购买了。”
“你们这样就是不行,欺骗我们老百姓不懂政策,反正你们不给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到德江去告,他们不是说这段时间在整哪样群众路线活动吗?”
“老人家,你消消气,我们不是不给你解决,而是不能给你解决,你想,没有房子居住的都叫我们解决,政府有那么多钱吗?”
——苦口婆心的解释,明理的群众心里的疑问在逐一敞亮,但是总有一部分群众,心里总有解不开的结。
接访在继续进行,去了三三两两,又来了七七八八。
地质灾害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几天以来一直在下,端阳大雨十八河!
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吴飞心情很沉重。中寨村青杠园地质灾害隐患点那些村民心里又该着急了。张清霜来到书记办公室,说心里不踏实,要到青杠园去看看,两人的想法完全一致。
驾驶员小刘把车子开到政府门口,同吴飞和张清霜一起上车的还有副镇长计刚,分管安全的副镇长周芝廷,政法书记余世凯说今天下雨没事,也跟着下去看看。
青杠元组是沿德高速公路经过德江县合兴境内的第十一合同标段的施工地段。二零一三年十二月,由于工程的施工,把该组下面山坡拦腰挖断,形成路基,导致上面山体出现滑坡隐患。镇里立即向上级相关部门进行情况反映,由铜仁市一零三地质队进行了实地勘测,确定为严重地质灾害隐患点。镇里召开党政联席会议,下发了《合兴镇中寨村青杠元组地质灾害隐患点防范应急措施》文件,向村民发放了防灾避灾知识卡,确定由该组组长田茂强为该地质隐患点的监测员,在汛期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测。
这不,情况总是在预料之中。越野车驶过中寨村,村主任罗克仁就打来电话说青杠园地质隐患点大面积发生山体滑坡。
下了越野车,还要走八百米的小路,吴飞走在最前面,速度特别的快,很快就把张清霜落在了后面。
“喂,徐主席,你在不在现场?”落在后面的张清霜紧追慢赶,一边走一边打通了联系中寨村的领导徐红玲的电话。
“镇长,我在这里,滑坡严重啊,情况很糟糕!”
“群众生命财产有没有危险?是不是需要立刻转移?”
“目前滑坡地段离群众居住地点还在危险区域外围,群众生命没有影响,至于财产,就说不清了,反正山林、田地、庄稼都不在了。”从电话里听出,徐红玲一边向张清霜汇报着情况,一边在气喘吁吁的赶路,可能是在组织疏散围观的群众。
“驻村工作组组长在不在?村里的干部在不在?镇里下派的检测员、值班人员、值班领导在不在现场?”吴飞打通了村支书卢应刚的电话。
“我在现场,书记,我就是驻村工作组组长兼任该村的支书,值班领导徐红玲、检测员党江波,我们全部都在,这会儿正在组织疏散群众,确保群众生命不受到伤害。”
钱财是人类创造的产物,用老百姓的话说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既然都损失了一些,就没有办法。只要群众是安全的,就是我们的最大胜利。吴飞、张清霜还有同行的领导们其实心里都在这样暗暗的想。
滑坡地段逐渐显出,先是看到一些裂缝,裂缝里还藕断丝连的咬合着,再往前走,见到的裂缝越来越大,再往前走,青杠园滑坡山体呈现在眼前:
通组公路被撕成零星碎块,只能凭借着记忆知道那是一条方便群众通行的进组公路。原来长着茂密松树的山林也不复存在,偶尔看到还有一些树梢像陷进泥潭的孩子在那里无助的招手,种上庄稼的田地已乱七八糟的滑下了山坡,地底下发出一种沉闷的不知言状的声音,整个滑坡山体还在慢慢的向下面蠕动。前面不远处,一座座低矮的平方安静的趴在山腰上,大气不敢出,可能也被这突然发怒的山体吓怕了。
“下面已经滑到了杭瑞高速连接线上边的五十米的地方,可是还在继续往前走啊。怎么办啊?”吴飞接到从滑坡下游边上执勤的田武强打来的电话。
“注意观察,心里不要慌,特别注意疏散群众到安全地带”。吴飞挂了电话,看到前面危险区域有一个人在那里哭天喊地,大步跑上去。
“书记,那里不能去,危险!”看到吴飞朝前面跑,后面的几位镇长在大声喊。
“大家快赶上来,这里有一个群众,带他离开。”听到吴飞着急的喊声,大家都赶上来。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跪在泥土上,向着逐渐滑下的山体放声嚎哭:“我的老天啊,到哪里去找啊。我父亲不见了。”
听到哭喊声,领导们的心里很紧张,莫非是有人遇难了?
“你们快点还我的父亲,当初就是你们同意挖这条狗屁高速,现在滑坡了,我家去年过世的父亲埋在这里,现在不见了,你们是不是该给我说法。”看到大步赶来的几个人,跪着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向他们耍起了蛮横。几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一大截,原来是坟墓不见了。
“伙计,走,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但不是在这里,这里很危险。”
“是呀。事情总得有个结果的,你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很危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有的伸出手拉起中年人,强制性的拽着向安全地段走去。
面对群众的一声声无助的呼喊,看到还在继续滑坡的山体,党政领导的心情显得万分沉痛。“父老乡亲们,灾害已经发生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有党委政府和你们在一起,你们一定不要着急”,党委书记吴飞一边安排人员疏散围观的群众,一边大声向村民们说。
地质灾害现场群众会就在组长家的院坝里召开。参加人员有镇赶到现场的所有领导、镇相关部门负责人和高速公路标段负责人以及隐患区所有群众。根据群众反映的具体民生问题和灾害造成的损失相关情况,迅速形成会议决议:一是立即成立由联系村领导为组长,高速公路标段负责人为副组长,相关部门负责人、驻村干部、村支两委干部为成员的青杠元地质灾害领导小组,派专人实行24小时轮流值班;二是高速公路施工业主方立即拉好警戒线,设立安全撤离警示牌,对险区居民实行暂时搬迁安置,确保群众安全;三是按照地质灾害谁造成谁负责,谁损坏谁赔偿的原则,施工业主方立即对群众损失的土地、山林进行重新征地补偿,对深埋的坟墓进行搬迁补偿;四是群众要以“生命是自己的”为宗旨,一定听从领导小组相关人员的疏散,不要恐慌,不能进入到禁区内。
按照要求,警戒线、警示牌、疏散撤离标志在三十分钟内全部拉好,有群众说,反正有党委政府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心里也有了着落,天大的困难我们也不怕。
矛盾纠纷
青杠园的群众在镇里干部的引导下逐渐疏散,大家都怀着一颗不安的心而又觉得有些放心的回到那属于自己的住所里。吴飞和张清霜正在和干部们商量决定到各村去转一转,查看一下各地的安全隐患。分管高速公路工作的余世凯兜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合朋村的支书陈旭芳打来的,话说得很匆忙,说有群众在青龙岗沿德高速第五合同标段项目部与部里的人打假,已经有人受了伤,需要镇里相关部门介入处理。
群体性事件!余世凯刚把情况向吴飞和张清霜汇报完毕,两位党政主要领导的脑海里立即闪现一个敏感的词语——群体性事件,这个,是要被上级领导问责的。
越野车下了青杠园,径直向五标段项目部赶去。在赶车的空儿,只听见车里急促的电话通话声——
“喂,连超吗?请马上组织派出所的公安民警赶到青龙岗沿德高速项目部,那里发生打架事件,迅速制止,弄清矛盾原因,必要情况下请示公安局采取果断措施。”张清霜出生在教师家庭,什么时候安排工作都忘不了加上一个“请”字。
“喂,朝强在哪里?马上组织综治办、司法所、安管站的所有人员赶到青龙岗沿德高速项目部”。吴飞心里着急,态度有些生硬。
“喂,马云良在不在?你在哪里?”余世凯打通了青龙岗支书马云良的电话。
“我在煎茶办点事。”
“你火速给我回来,青龙岗有群众在和项目部的人打架!”
到青龙岗村去的路,原本是一条保养得还算可以的乡村公路,高速公路动工修建,大型重车装满或是砂子或是石头或是器材,一个个庞然大物每天都从车尾喘着粗气,发泄似的爬行着,路被压得破烂不堪。车子在黄泥凼里颠簸着,窗外不时溅起一阵阵浑黄的带着泥巴的水珠。
沿德高速是德江到沿河的高速公路,可以直接连接重庆的高速,而德江段的起点就是在过境合兴镇的杭瑞高速匝道口,从鸟坪村开始经过合兴的中寨、大兴、板坪、青龙岗、茶园、合朋、东元等七个行政村,全长17千米。从去年3月动工修建以来,征地、拆迁、安置都在顺利进行,没有发生一起矛盾纠纷,更没有发生扯皮打架和上访事件。然而今天,为什么突然间会打起架来呢?吴飞的脑海里在像放电影一样过滤着高速过境拆迁的全过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政府这边与群众肯定不会有问题,要不,群众要扯皮他为什么直接到项目部,而不到镇政府呢?”张清霜也在分析。
“如果是群众不听话,故意胡搅蛮缠,我看干脆抓两个人拘留几天,有些刁民还是硬办法管用。”余世凯在建议,其实也在透露出做群众工作的一点心得。
“我看这样也可以,只要依理依法,用法律工具来教育不听话的群众是正确的。但是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吴飞肯定了余世凯的建议。
车子进入青龙岗,在高速施工修成的临时便道上转了一个大弯,就到了第五合同标段的项目部。
今天是端午节,天又下大雨,项目部里的职工一百多人都没有上班。院子里站了近两百来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看来打架的事已经被比我们先前赶到的派出所、司法所、社综办、安管站还有村里的干部们制止了。派出所的指导员伍哲君和干警田滔拿着录音器和照相机在忙碌着取证。
听了伍哲君的汇报,知道事情已经查清了。
合朋村马家沟组的村民因为寨子上原来的自来水管道和蓄水池被高速施工损坏,当时项目部是通过计算折成赔偿现金把这一恢复工程承包给当地的一个村民来修建,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个村民已经把蓄水池修好了,还没有来得及安装水管,加之通往该组的公路被重车损坏,村民们不知内情,以为就不管不问了。趁着今天没事,村民冯三和马明解了几个粽子粑,喝了几杯包谷酒,决定到项目部讨个说法。
冯三和马明来到施工现场,看到有一个高速公路的人员在工地上执勤管理。就把情况进行了反映,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态度和话语都有些生硬,管理人员就没有给他们解释,叫他们到项目部去闹。于是他们就直接去了项目部,项目部里人多嘴杂,心里想法不一样,来自全国各地,三厢五约的人性格也不一样,语言不合导致沟通不便就抓扯了起来。来反映情况的群众只有三个人,当然就吃了亏,虽然没有明伤,但是这个一拳,那个一脚,已经够他们受的了。
被打伤的三个人就在项目部下面的工棚里。他们正在商量着如何进行报复,显然是吃了亏心里不服气。吴飞心里明白,群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错误,就是反映问题的渠道搞错了,他们应该向村里面商量,就是有问题也应该由当地政府组织机构向施工方进行协调。不管怎么说也算不上无理取闹,反而还吃了大亏。
被打的三个人看到吴飞和张清霜一行到来,这时才想起他们是地方的父母官,像遇到了救世主一样,都争着反映情况。
“难道我们不得吃水了来反映情况就错了吗?狗日些欺负我们人少,就动手打我们,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被打得最厉害的冯三艰难的用手撑着腰杆站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我们没有办法了,我们受到了欺负,心里不服,反正我们要喊人来重新打过,大不了和他狗日些一命拼了。”马明越说心里越气。
吴飞撩起冯三被抓扯破了的衣服看了一下,轻轻捏了一下他腰上肌肉。“哎哟,疼啊。”冯三疼得叫起来。
我们的群众凭什么被人家外来人员欺负?吴飞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消失了。怪谁呢?只能默默心疼自己的群众,看怎样给自己的群众讨回一个公道。
“伙计,你们这个报复的心态是不行的,喊人来打,就能够把问题打清楚吗?再说打坏火(德江方言:打出问题)了又怎么收场?”吴飞在语重心长的劝说着冯三。
“那我们就白白拿给人家打了吗?”马明听着心里很不舒服。
“肯定不会拿给他们白白打一顿,一定要想一个万全齐美的办法,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张清霜征求着冯三和马明的意见。
“打架是双方面的责任,以伤为重,这样,你们几个先到人民医院把院住起,我们和项目部负责人协商,叫他们送钱下来给你们医治。你们说可以不?”
“那我们住几天院,家头还有几十亩烤烟要上肥培土,活路耽误了怎么办呢?哎哟!”由于疼痛,冯三在一边说一边呻吟。
“我们协商的时候,肯定要把这一条提出来,耽误的工天叫他们一起赔偿。哪有打了人不买账的道理?”吴飞补充着张清霜的建议。
冯三和马明还在那里有些犹豫,有说到话的朋友也看穿了事情的本质,说:“我看就按照书记镇长说的去办,你去喊人来打,人家两百多人,你打得赢不?老实要打死几个摆起么?只要对方承认医治和赔偿,我看就吃回亏得个教训算了。”
说这句话的是冯三的朋友,同时也是合朋村的村干部,这个效果还真好,分析了事情发展的方方面面,效果很佳。冯三和马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还是默认了。
村主任党兴发立刻租了个长安车,送冯三们几个到医院去了,围观的人们陆续散去,镇里的领导去找项目部协商。结果和大家预想的一样,项目部显然是打赢了架,钱,愿意出,反正又没有打出大的问题,出点医药费、误工费是应该的。
青龙岗村的支书马云良背着挎包站在门口,刚才余世凯喊他火速赶到现场,其实又不是青龙岗的群众,只是项目部建在青龙岗而已,与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事情处理好了,雨,还在“笃笃”的下。“一定要到各村去看看”,吴飞的这个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接地气体察民情
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合兴,这个武陵山区的一个小镇,在全面建成小康进程中,虽然大部分村民在干群连心同步小康的精准扶贫帮扶下,已逐步脱贫,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达到了小康水准,但仍有那么一小部分群众还生活在贫困线上。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有残疾、有弱智、有因病致贫,也有那么几个人好吃懒做,整天东游西逛,总是惦记着镇社会事务办库房里是不是又有救济粮运来了。
前几天丰林村的支书石国海给张清霜反映说,丰林村竹洪组的村民石六春,由于老一辈家庭极端贫困,加之自己本人有些弱智,导致思想僵固,不思进取,四十岁了没有娶到老婆。现在还居住的房子极端危险。这不,雨雨下的这么大,是不是有危险呢?
“走,先到石六春家去看看。”
“走吧,就从丰林村旋一圈转来。”张清霜的提议得到其他几位同志的赞同。
汽车一路奔驰,歪歪簸簸,两边溅起浑浊的水花。穿过鸟坪,翻过大垭口,一直来到了丰林村。石国海早已在村公所院子里等候,他说,他的给大家带路。
石六春的家在竹洪组寨子的西面,后面是茂密的杂木林。石六春不在家,用石国海的话说是又到哪里闲逛去了。说是家,其实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遗弃了多年的院子:几列衰老的柱头支撑着上面零零星星的瓦片,从屋里往上看,房顶就像筛子似的闪着许多漏洞,雨就从漏洞里直接下来,屋里到处是水凼凼,我估计应该有十年没有请盖匠翻过了。厨房就着正房子搭建了一个矮小的棚子,上面就用塑料薄膜盖了一层,同样到处都漏着雨。缺了一小半边的锅里,残留着主人吃剩的一些和着洋芋煮熟的烦。灶沿上碗筷乱七八糟的摆放着。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条细小的青蛇标从周芝廷的脚下串过,吓得他跳得老高。
“哎,我们还有这样的群众啊,这是我们的失职。”吴飞在心里谴责着自己。
“其实也是他本人懒惰造成的,前几天我叫他去帮助我管理烤烟,我一天开他的工钱,他说他怕太阳晒,你们说,这样的群众能怪到别人吗?”石国海说,其实石六春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他也是我们的群众啊。我们难道能不管他吗?”张清霜觉得也很为难,内心在感叹:人啊!为什么就有这样天上地下的差别。
同行的干部从车子后备箱里扛来几包救济大米,放在厨房不被雨淋到的角落里。领导们在安排着石国海:由村里出面,找个翻瓦的盖匠帮他的房顶翻新一下,危险应该还是不大,但也要随时注意,以防不测。想办法教育引导他自食其力,不要专门依靠着民政部门那点救济。至于他的住房,哎,怎么都是个难题,就给他解决个危房改造指标,他也没有劳力修建。
“政府对他照顾得很周到,其实他的主要问题是娶不到媳妇,要是有个妇人管哈的话,肯定会变得勤快的。”石国海开着玩笑,其实他说的也确实是具体情况。
“国家民政部门怕就是没得救济的媳妇。”周芝廷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余世凯也来了劲,他说:“石支书,你今年种烤烟赚到钱了,花得百把两百块钱带她出去到那些窑子去逛逛,让人家尝尝味道塞,也不枉做了一回男人嘛。”
“你还真不说,石六春还真有这回事。听寨子上外出打工回来的人讲,石六春那年和村里的人到广东打工,寨上的人也是你这个想法,带他去进打着发廊幌子的窑子,人家那女的才刚脱去上衣,还没来得及退下裙子,他狗日就逼不住了,给人家那女人射了一脸。女人气心慌了,啪啪就是两耳光。六春花了一百五十块钱就买了两耳光。嘿嘿。”
带着一阵阵笑声,越野车又启动了。
徐守江的死
接到龙溪村支部书记杨再书打来的电话时,越野车正好在往回赶翻过大垭口的路上。杨再书说,村里有个二女结扎户的男主人生了病,弄出去医了很久,情况不容乐观,已经于昨天送回来了。反正情况有点老火,村里难以解决他的困难,看领导们是不是帮他想想办法。
乡村干部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管,反正都是涉及群众利益的事,几位领导交换了一下意见,确定去看看。
二女结扎户徐守江的家在龙溪村街上后山的那一面,离村委办公大楼还有十来里路。越野车过了老街就开始爬坡。连续几天的端阳雨把公路冲得破烂不堪,一侧的土坎经过雨水的浸泡多处都小面积滑坡,本来就窄的山村公路就更窄了。驾驶员小刘打开前后驱动,汽车摇摆着喘着粗气,像一头累得不行的老牛艰难的爬行着。
“我们干脆下去推一把,帮助这头牛出出力。”车上有人提议。于是人们就下来站在车子的尾部,托住车身。不知是谁起了头,就着驾驶员启动的当儿,喊起了口号——“一、二、三!一、二、三!……”喊出“三”的时候,大家齐用力,试了几次,车子终于上坡了。
站在原地推车的人们看着前面上坡的汽车,再看看自己的身上,一阵哄笑——满身的泥巴,像染布娘娘喷洒的黄点,哎,这烂路!
这个组叫泥星组,几十座低矮的平方夹杂着民国时候修建的要垮不垮的老木房灰不溜秋的趴在公路两旁。寨子里的联户路是镇里用“一事一议”的方法刚刚进行了改造,看上去多少显得有些整洁。这当儿,同行的党建办工作人员杨旭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也是在这个寨上,一个无儿无女的五保户病逝了,照顾他的亲戚怕弄到火葬场去烧,就悄悄进行了安葬。后来被多管闲事的人到县民政局告了一状。相关单位按照县殡葬改革办法要求把埋了的人挖起来弄去火葬。镇里分管民政的领导气得鬼火冲,组织相关人员在这里与死者亲属软硬兼施磨了一天的嘴皮子,最终做通了工作,把死者挖起来送到了火葬场。哎。这就是贫困山区人们的僵固意识,死都死了还怕烧痛,国家负责的五保户安葬补偿金都不要了,硬要悄悄安葬,这不,黄泥巴揩屁股——倒巴一坨。
徐守江其实没有家,我们到达的家听杨再书说是另外几弟兄伙同修的。徐守江的家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在一个大风雨的夜晚不复存在了。平时就住在几弟兄誊出的空闲房间里。院子里,男男女女五六个人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看到镇里一行人的到来,很礼貌的让了座,两个年轻的姑娘(后来听说是嫁了人的,应该是年轻的妇女)从屋里又搬出几条凳子摆放在阶阳坎上,随即又进去提出茶壶,拿出茶杯,给镇里的干部们每人上了一杯茶,看得出农村长大的孩子很有教养。
“先看看病人的情况?”几个同志在杨再书的带领下直接进入徐守江卧床的房间。屋里还算明亮,窗户大大的开着,靠墙的一边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木床,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看上去饱受艰难的五十开外的汉子,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双手胡乱的搭在一边,一动也不动。鼻子里微微有一丝气在慢慢溢出。
“徐守江!领导们来看你了,你醒醒!”杨再书轻轻摇了摇徐守江的肩膀,大声的喊了一声。躺着的汉子没有反应。
“已经哑了,弄回来就这样了,看来是没得办法了。”跟着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说。
徐守江的情况比大家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结婚了以后,连续生了两个姑娘,由于家庭比较困难,加之他老实本分,背着妻子到镇里计生站做了结扎手术,成了一个很受政府赞扬的双女结扎户。回来妻子就找他闹,说他断了香火,成了半边和尚。”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是徐守江的小兄弟,他向领导们讲述着徐守江的经历。
“两口子闹了几年,孩子们都上小学了,妻子在一个夜晚离家出走,亲人们四处奔走找了好久时间,没得下落,至今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妇人到哪里去了……”
“妻子走了以后,徐守江神经失常,疯疯癫癫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始终考虑到两个女儿的可怜,又重新振作起来,日出而作日没而归,磨骨头养肠子,还送两个女儿读书……”
“两个女儿逐渐长大,读完了初中,就跟着寨上的人们一起外出打工,由于各种环境的影响,两个女儿出去打工就远嫁他乡,一个嫁到湖北、一个嫁到四川,成了人家外地的媳妇……”
“这不,生了病,两个女儿回来弄出去医治,花了钱,也冤枉了,只好弄回来。现在就这样了,看来得准备后事……”
“他这个家也没有,就在我们家里,我们几弟兄倒是要尽力帮他完成后事,可是这几年出去打工运气也不好,没有找到多少钱,自家孩子读书以及油盐酱醋那一堆事也是负担,我们也很为难啊!”
院子里很沉寂,空气闷热得厉害,看样子还要下雨。只听到刚才搬凳子倒茶的两个年轻女人在呜呜的哭泣,她们就是远嫁湖北四川的徐守江的两个女儿。
“我们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想知道我们的妈妈,这个毒心肠的人在哪里,在我父亲就要去了的时候,能不能来看上他一眼——”一个女儿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吴飞使劲用手挠着头上的头发,心情也很沉重。沉思片刻,摸出手机,打通了分管计生工作的田三丘的电话。
“双女结扎户如果大人去世以后,相关政策有没有经济补偿,或者是救济?”
“这个政策没有明确的规定,我们只能把着这个情况上报到计生局,看能不能争取到一定的比如慰问、救助方面的资金。”
“马上上报,龙溪村泥星组二女结扎户徐守江,现在两个大人都不在了,母亲失踪,父亲看样子也是没有办法了。”
在等待田三丘上报情况的空隙,同志们从越野车上卸下来几百斤大米,扛到院子里交给徐守江的小兄弟。
几分钟后,田三丘回了电话,说是人如果真的死了的话,带上相关证件到计生站,给他协调解决一万块钱。
徐守江的小兄弟连声说,谢谢,谢谢领导们。一万块钱,对于农村简简单单办一场丧事应该可以了。至于心灵上的伤痕,得用慢慢逝去的时间来弥补。
回到镇里,街上已经灯火辉煌了。政府食堂的工作人员还在等着下队归来的同志们。秀芬大姐提出一串煮熟的粽子粑,大家才想起——今天是端午节。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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