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的亲姐姐
教室里,与进门斜对着的角落里,那破了半边玻璃的窗户下,一个偏瘦的男孩正木讷地望着窗外,他紧锁着眉,脸上是犹豫的神情,手上的动作已经完全停止。
窗外,一只笨拙的麻雀实在不知道在想什么,差点儿撞到玻璃窗上,只见它以一个敏捷的快速旋转逃过里死神的抓捕,落到一棵树枝上,诚惶诚恐地尖叫起来,但没能引起什么注意,更别说教室里的吵闹了!
男孩正前方那些陈旧,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纸的下方一连垫有两本书,可见他是多么害怕这坑坑洼洼的桌面致使笔尖划破纸张,因为纸的顶头正正规规地打印着“平河县云上镇希望工程——贫困生调查表”的清楚字样,另一行紧挨着这几个打字的姓名栏里歪歪斜斜地写着“李绍峰”三个字,接着是性别,年纪,再往下是家庭成员的简介:
李心国,年龄:39岁,与申请人关系:父子
陈花,年龄,32岁,与申请人关系:母子
他们的职务都统一写着“务农”
往下两行 分别写着:李双琴,李双凤,她们的年龄都是十五岁,职务上写着“学生”的字样,最后一个大方框里写着贫困原因:母亲体弱多病,家中地少人多,他似乎觉得太少,想破头皮又画了条破折号,后面写着“三亩地五口人”只是涂改的痕迹不很美观。
在贫困原因栏与家庭成员简介之间还有一行空格,它包含在家庭简介里,从笔尖停下的位置可以看出,男孩正是在这里陷入沉思的。
“要不要把三姐蒙淑芬的名字也写上去呢?”他心想,如果写上去了,那么在姓上难免叫人觉得奇怪,在外人看来也别扭,还有,从人口数量上来说,这个家庭就超额了,这也就意味着他是超生的,他的存在不合法,那么他也就没资格填这个表,因为老师清清楚楚地念过规定,“如实填写家中情况,若发现弄虚作假,不仅得到的资助如数追回,而且还要承担相应的罚款”,在最后一条上,他很高声地说“超生的人是不能够得到资助的”
正因为这样的规定,男孩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出生,总觉得自己是受排挤和嘲笑的对象,因此,他的性格一向孤僻,较一般人更多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有时会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她也是我的亲姐姐,理应是我们家的一员”李绍峰不甘地想,他回想起一年前的情形了。
当他放学回家时,看到村里的大娘们都在家来里,她们正围绕着一个女孩嘘寒问暖,绍峰的姑妈一看到他进门来,立马拉住了他,把他带到女孩跟前“这是你三姐,当年就是把她送了出去,后来才生了你的,将来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补偿她,知道不?赶快叫姐姐。”
李绍峰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叫了一声全当着是对比自己大的人的称呼,对于姑妈的叮嘱没作回答。
“她到底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怎么引来这么多人”李绍峰好奇地打量这眼前的女孩,她穿着粗布上衣,不是从集市上买的,这一眼就能从那些毫无光泽的缝制线条上看出来,往下是一条同样颜色遮着膝盖的长裙,小腿上裹着黑色布条,它们一只朝下延伸与一双破旧的迷彩布鞋相连接,额头上缠着几圈由棕树外衣搓成的棕色绳子,一圈一圈绕着没让一丝刘海垂下,耳朵上也和同族人一样戴着铜色耳环,这样的装扮在附近见不着,只有在另一个县与云上镇相邻的云岩镇才能看到,特别是在赶集的时候,她们总会成群结队从你面前走过,说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掺杂着衣服上叮叮当当的吊铃声。
当绍峰听到姑妈说“明天我们把她带到镇上医院去看看,买些药回来,如果还不好,就再找写草药来试试,这样她脚上的疮也能好些,可不能再拖着了,真可怜,多么对不起她”,他才主意到她右脚上的布带是被解开的,显然她们已经看过这是多么严重的病了,它总是在冬天藏匿起来,一到春夏又复发,严重时能把人一直困在床上,她的养母,一个没半点文化,思想异常迷信的女人固执地认为是中了蛊,为此尝尽各种方法,甚至还偷偷到会施蛊的人家偷了把筷子,说是烧成灰兑水喝就能治好,可是并没有如愿,家里又没有更多的钱把她送到医院去,于是经常在集市上买一些便宜的奇怪膏药,有谁能弄明白这些药的疗效呢?集市上总会钻出那么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外地人,吹捧自己摊位前的药是如何地好,接着又不知道从那冒出几个同样无人能识的人,感激地说:自从买了药服用后,困扰自己半辈子的病就好了。
他们的病各式各样,各不相同,只要你仔细听,治好他们的药都是同一种,这么一来“包治百病”的口号就打响了!谁爱来买谁来买吧,买多少给你多少,实在不行还能换个地方,天下那么大,谁还非得再遇见谁呢?
三年时间里,蒙淑芬的脚痛愈发严重,几个月没能下床行走,她的父母才商量起要不要把她送到纸条上写着的人家,寻求帮助,即便如此,她们的商量里仍是带着顾虑的。
蒙淑芬不安地坐在凳子上,偷偷打量着叫她姐姐的男孩,他的眼睛仿佛是从自己身上剁过去的一样,鼻梁和嘴唇也都那么相像。
“他就是那个从未见着面的弟弟?”那么也就是他剥夺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生活的权力,尽管蒙淑芬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那么想,在她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不是两个哥哥的亲妹妹时,她对于到来这里很是抵触,可当她一进门,亲生母亲是怎样地喜极而泣,在得知她患病时有时怎样的担心关怀,这些立马就使得她爱上了这个本属于她的家庭。
姐弟俩的重逢在童年里仅是短短半年,半年时间里母亲一直用各种方法医治女儿的病腿,用尽了各种草药,消炎药和抗菌药。蒙淑芬已经由一开始的慢慢行走变为可以奔跑了,尽管她的汉语不好,可也认识通过绍峰认识了有耐心 与她交流的伙伴。
一天放学后,绍峰,淑芬,张素堂,张素雅和杨诚开几人一起玩“计算二十四”,她们玩了没一会就由于蒙淑芬不能参加而解散了,就在他们感到无聊的时候,素雅忽然很有兴致地说“我们去爬山怎么样?”她指着离李绍峰家较近的那座山说“就它了,我们走吧”
她的提议立即得到赞同,可要如何才能爬上这座陡峭的山峰呢?它就像正奔跑着的巨人突然一下子停住那般,正面是笔直的悬崖和裸露的巨石,任谁也无法从正面攀登,她们一时束手无策。
“跟我来,我知道怎么上去,上次哥哥带我到山顶上找过兰花。”张素堂走在前面说。
他们手拉着手慢慢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上爬,一起簇拥着坐到顶上一块巨石上,摇晃着腿,双眼装不完似的四处扫视远方,指指这,指指那,在这幅辽阔的画面里,绿色的密林随着山丘波澜起伏,像起皱的绿毯铺在地面上一样,她们一会是爬上山头,一会又突然从地面凹陷下去,消失于碧绿的田野。要怎样去完美地将它们表达呢,你所看到的永远只是无意间露出的一角,这么一来,人们所能怀揣的感激就只有敬畏了!几个要好的伙伴内心里仿佛照进一道明光,被大山压抑许久的他们开始四处俯瞰,尽情呐喊,用构皮树做成的唢呐使劲吹出无人能识的曲调,往昔沉默不语的大山也跟着欢闹起来。
童年生活总是耐人寻味,痛苦很简单,快乐也很简单……。
“你们这群小孩在上面鬼叫什么?也不知道那石头稳不稳,万一滚下山来,你们还能有命?诚开,你给我回来,再不回来我拧断你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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