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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人世间 第六十七章 日薄西山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牛的草原    阅读次数:7883    发布时间:2019-08-14

少时易变,青年易错。

——傈僳族谚语

 

南京的国民政权在国共内战中连吃败仗,每况愈下,处于崩溃前的垂死挣扎阶段。

甘肃省临夏县尕阴屲的牛家也病入膏肓,犹如那一轮惨淡的夕阳,陪伴着国民政权一道败落下来。

牛家的二儿子牛占祥当年跟着被马步芳排斥的马大人,从青海的西宁回到了甘肃临夏的老家,买下了尕阴屲东面的一座山坡,在那里盖起了几座院子,带着妻妾和儿女们过着悠闲隐居的日子。他时常给仍然在马军中服役的弟弟牛占海写信,介绍家中和家乡的情况。

他这样写道:正月初,马步芳为了抵挡解放军向西北的进军,派遣韩大人到临夏县来抓壮丁,一次就抓走了4l000多名青壮年。现在,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都很难看到年轻的男人。地里干活的都是妇女和白发苍苍的老汉。

昏庸的临夏县长陈茂柏不识时务,在老百姓痛苦万分的时候下令拆除河州南门瓮城的一段城墙,严重影响到附近老百姓的生活。

愤怒的老百姓聚众闹事,堵在了县府的大门口,要求陈县长出来说个明白,把陈县长吓得仓皇地逃到兰州去了。如今,临夏县里没有县长了。

牛占海当年听从了大哥易卜拉欣的建议,买下了尕阴屲东南方向的一座山坡,在那里也修建了几座院子,除了随身陪伴的一个太太之外,把其他的几个妻妾和儿女们安排在尕阴屲的私宅里生活。

易卜拉欣的儿子玉山和天山为了躲避无休无止的兵役,同时也为了给经济窘迫的牛家挣上一点收入,一起结伴离开了家乡,前往西宁、兰州、甘州等地做贩卖皮张的生意。由于正值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的生意十分艰难,微薄的收入仅仅能够勉强度日。

留在韩索菲身边的万山、见山和银山既不肯上学读书,也不愿意种地,整天和一帮村里的闲杂人员聚在一起赌博。

韩索菲的性格虽然刚烈,但是,治家教儿却无方,只得任由这几个顽皮的儿子胡作非为。

万山、见山和银山不但没有赢上钱回来,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为了还债,他们先是把父亲易卜拉欣留给自己成家过日子的房子和院子全部赔了出去,接着又把家里赖以生寸的田地也赔了出去。最后,他们把韩索菲房间里值钱的青花瓷花瓶和红木家具等古董也悄悄地偷了出去卖钱,用于赌博和花销。

牛家的人口数量始终处于变动的状态,时而减少,时而又增加,唯独家产一天比一天减少了。牛家从以前尕阴屲的一方豪门败落到了几乎没有田地、也没有住房的悲惨境地。往日的尊严和风光犹如那恼人的秋风,一去不复返了。

当年受到牛家人欺压的人和嫉妒他们财富的人这一下子可是高兴坏了。他们幸灾乐祸地偷笑着,议论着,有的时候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公开嘲笑和奚落失魂落魄的牛家人。

在东乡的韩穆则岭,马海德一家人由于远离城镇,战争和慌乱暂时还没有波及到他们的生活,相对来说日子过得要稍稍安宁一些。

马海德的大儿子马玉民性格温和,淳朴踏实,一年4季埋头在自己那片两分多的黄土地里辛勤地耕耘和收获。在操办农活的空隙,他怀着虔敬和神圣的心情,跟着父亲学习宗教知识,严格遵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教规,被乡亲们称做尕阿訇。

马海德因为职业和见识的原因,看问题、做事情要比本分而保守的东乡撒尔塔人更有远见。他知道,仅靠自己的言传身教培养出来的孩子是无法适应新时代的要求了。他毅然决定拿出多年积攒下来的钱,把小儿子马玉良送到河州城里的上学,寄住在自己的朋友家中。

马玉良天分高明,性情颖慧,酷爱学习,成绩优秀,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在祁连山区梨园河下游的白银草原上,艾彦由于患上了严重的伤寒病,虽然族人为他请来了蒙古、撒里维吾尔、藏人和汉人等各个民族的郎中,也没有把他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

艾彦去世以后,17岁的阿木古郎继承了父亲头人的地位,成为白银草原上最年轻的蒙古部落头人。

在青海省循化县的孟达庄,韩索菲的父亲、撒拉人韩苏莱曼已经年过60岁,但是,身体还是那么的强壮,性格也还是那么的开朗,整天忙忙碌碌,不肯闲下来颐养天年。

一个主麻日(聚礼日,即星期五)的午后,韩苏莱曼按照惯例,在礼拜寺里做礼拜。做完礼拜以后,他快速地走出大殿,低下头在大殿门口的鞋子堆里寻找自己的套鞋,准备回到店铺里清理一周的账目。

突然,韩苏莱曼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冒出一大片刺眼的金星,乓当一声栽倒在地上,很快就断了气息。

众人急忙将他抬进礼拜寺,按照教规给他洗涤和诵经,当天下午就埋进了循化城外的撒拉埋扎(坟墓)里。

在乐都县的东门,巩国原和王天英把巩连朝和巩腊梅送到西宁以后,身边依然十分热闹。迎春、夏荷和秋菊3个女儿整天无忧无虑,帮着阿妈做些家务。一家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王天英是一个好强的女人。只要哮喘病稍微好转一点,她就会请来附近种地的好把式,吆喝着丈夫和女儿们一起来到湟水河畔的地里,跟着种地能手学习播种、施肥、锄草和间苗。

王天英经常一边吃着自己亲手栽种的蔬菜,一边洋洋得意地说道:国原,你教书挣来的哪一点钱还不够塞牙缝子呢。你看瑙们,种的是不花钱的地,用的是不花钱的水,吃的是不花钱的菜,多么好的事情啊!

巩国原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

夏荷的性格随了阿妈,一向口无遮拦,快言快语。他满脸委屈地嘟囔道:虽然这也不花钱,哪也不花钱,可是,太阳太毒了,把瑙们脸蛋都晒黑了!

王天英脸色突变,把手中的筷子往碗边轻轻地一敲,呵斥道:悄悄地吃饭!一个尕丫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夏荷不服气地把脸蛋扭向窗户外面。

迎春和年幼的秋菊在一旁偷偷地直乐。

在虎狼窝王天英的娘家,王氏家族隐居在高山峻岭中的小山村里,默默地耕种着田地,默默地打发着乏味而宁静的生活。

在青海的西宁,巩腊梅和哥哥巩连朝开启了新的生活。

韩大人是信仰伊斯兰教的撒拉人。巩腊梅、张清秀、杨翠莲等人却是来自汉人家庭。按照风俗习惯,她们是不能够在韩家从事饮食工作的。

韩大人让下人从礼拜寺里请来一个阿訇,专门为她们念经,使她们皈依了韩家信仰的伊赫瓦尼派,而且还给她们每个人取了一个穆斯林的名字。从此以后,巩腊梅就叫做阿西娅。张清秀叫做阿依夏。杨翠莲叫做米娜尔。

阿西娅以前在乐都听说过韩大人杀人如麻的故事,如今亲眼看到他本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韩大人看上去大约50来岁,高大的个头,头顶上戴着一顶黑边红丝绒的撒拉帽子,肤色白皙的脸庞上长着慈眉善目,耳朵下边和嘴巴四周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身上穿着白色的丝绸长袍和黑色的锦缎坎肩。

在阿西娅的眼里,韩大人除了身上穿着的衣服略微高档一些之外,其他方面几乎和西宁大街上的回回阿爷一模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了很多人的刽子手。她的心中悄悄地在责怪外面的人胡说八道,胡编乱造。

韩大人的正妻是一位撒拉族妇女。她为他生了两男两女,其中的一个儿子娶了马步芳的女儿。因此,韩家和马家结成了儿女亲家。他们在政治和经济上互相依附,盘根错节,成为了西宁乃至青海全省赫赫有名的两大家族。

韩大人还迎娶了来自汉人、回回人和藏人的几个姨太太。这几个姨太太们带着自己生育的儿女,分别居住在相对独立的小套院里。

一次,韩大人家的电灯不亮了。

那时候,电灯在大西北还是一个稀罕之物,没有多少人家用得上、用得起。一般人也不会处理。于是,管家派遣家丁到供电公司,请专业的工人来修理。

供电公司的经理知道巩连朝的妹妹在韩大人的家里做工,便顺水做一个人情,派遣他到韩大人家里干活。

阿西娅突然看到哥哥来了,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她在给他倒茶的时候,偷偷地多放了一块冰糖,让他好好地享受一下。

巩连朝在干活的空隙悄悄地询问妹妹道:腊梅,你在这里干得怎么样?

阿西娅悄悄地回答道:好着哩。

巩连朝嘱咐道:做什么事情要有眼色,手脚麻溜些。

阿西娅点了点头,端着茶盘出去了。

米娜尔正在伙房中洗涤茶杯,看到阿西娅进来,赞美道:阿西娅,你的阿哥本来个子就高,皮肤也白森森的,现在更加英俊了!

阿西娅骄傲地笑着说道:瑙们家的人都是高个子、白皮肤?

米娜尔压低嗓门问道:你阿哥说好媳妇了没有?

阿西娅回答道:瑙阿妈早就给他说好了。

米娜尔好奇地问道:阿一家的?

阿西娅回答道:北关邓家的小女儿。

米娜尔吐了一下舌头,遗憾地说道:便宜邓家了。

阿西娅问道:怎么便宜邓家了?

米娜尔笑着说道:邓家盼儿子,想儿子,到底没有生下一个儿子来,倒是生了一大帮女儿。一个女儿比一个女儿厉害。

阿西娅听了这话不禁陷入了沉思:我们巩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老实,怎么媳妇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这时候,家丁在院子里喊道:阿西娅,你的阿哥要走了。

阿西娅急忙跑出了伙房,目送着巩连朝出了韩府的大门。

入秋的一天,阿西娅和阿依夏在前院里洗衣服。阿西娅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给阿依夏讲述昨天到城里看过的外国电影。

原来,韩大人被马步芳重新启用以后带兵去了前线。前些日子,他从前线回来休养一段日子。昨天晚上,韩大人带着妻儿和阿西娅进城赴宴,顺带到新开张的电影院观看电影,开了一顿洋荤。

忽然,几个家丁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拖进了院子,重重地摔在了石板铺砌的地面上。

被绑的人哀求道:求求你们,再给瑙宽限些日子吧?

韩大人迈着大步从屋子里走了过去,满脸都是愤怒的表情,浓密的胡子颤抖着。

阿西娅从前见到韩大人总是慈祥和蔼,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生气的样子,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韩大人怒气冲冲地走到家丁跟前,朝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啐了一口唾沫,大声地骂道:狗娘养的,欠了瑙两年的铺子租金不给,还想悄悄地逃跑!瑙看你往哪里跑?来人,把铁棍在炉子里烧红,好好地伺候他的脚底板。

看到这里,阿西娅和阿依夏都吓坏了。她们感到十分奇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韩大人今天怎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们大气不敢喘一口,静静地观察着。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拿着烧得通红的铁棍,从伙房里走了出来。

韩大人将大手一挥,命令道:就给瑙往脚心窝里狠狠地打。

那个欠债的人惊恐不已,不停地向韩大人求饶。

韩大人坐在家丁搬来的躺椅上,闭上眼睛养神,根本不予理睬。

随着铁棍与欠债人的脚底接触,他的脚底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咝咝声,随即飘起来一缕的青烟。

欠债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皮肉的焦糊味在韩府的大院里四处弥漫。

阿西娅和阿依夏吓得浑身发抖,赶紧丢下手中的衣服,撒腿就往大院后面的花园里跑。她们躲在万紫千红的花园里,坐在花池边愣愣地看着米娜尔给花草浇水。

米娜尔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人阿么着了(怎么了)?

阿西娅和阿依夏的脸色苍白,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过了好一会,惊魂未定的阿西娅才把前院发生的一幕告诉了米娜尔。

米娜尔听了以后也感到十分诧异,手中的洒水壶不觉地哐啷一声掉在了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上。

从此以后,她们终于知道青海的老百姓为什么也要把韩大人叫做刽子手和杀人魔王了。她们也从此开始更加小心的做事。战战兢兢地煎熬着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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