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水牛牦牛都是牛,汉族彝族藏族共一族。
——彝族谚语
第二天,牛玉山、阿西娅和牛天山告别了马玉良,坐着马车出了临夏城的西门,一路上穿过胡家庄、铜匠庄,到达拜家村以后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是陡峭的山路,马车根本上不去。
牛玉山打发走了马车,又从拜家村雇了4头骡子。一头用来驮行李,剩下的3头作为他们的坐骑。
骡子沿着崎岖的山路吃力地爬上淡红色的黄土塬,进入了井沟的地界。
阿西娅望着越来越高的山坡和越来越深的山沟,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尕阴屲就在河州城的西半边吗?怎么走进大山里了?”
牛玉山笑着说道:“前面就到了。”
他们达到尕阴屲的时候,太阳即将落下山去,阳光在西天照射出一片灿烂的红霞,又在层峦叠嶂的山坡上铺了一层金色的余晖。尕阴屲村沐浴在红彤彤、黄灿灿的晚霞之中,仿佛是童话世界里的金银岛。
牛玉山、阿西娅和牛天山带着礼物,拜见了后母韩索菲,又叫来万山、见山和银山,让他们认识新姐阿西娅。
韩索菲的肤色本来就比较黑,此时在昏暗的豆油灯下显得更加黝黑了。她瞪着那双黄灰色的眼珠,用冷漠而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阿西娅,然后说道:“路上走乏了吧?去休息吧。”
牛玉山和阿西娅从韩索菲的房间出来,沿着下坡绕了一个弯道,走到了韩索菲住房后面的坡跟下,看到了几间在山坡上开凿的窑洞。
牛玉山告诉阿西娅道:“以前的大院子如今只剩下阿妈住的那一点地方了。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窑洞中。别看窑洞不太好看,住上可是冬暖夏凉,很舒服的。”
阿西娅问道:“牛家以前的房子呢?”
牛玉山回答道:“嗨,都败落了。你以后慢慢地就会知道了。”
阿西娅又说道:“看你阿妈的样子,好像有点嫌弃我呢。”
牛玉山说道:“阿妈一辈子就是这么个样子。你不要放在心里。反正我们是自己单独过日子,不用天天看她的脸色。”
牛玉山说这话,打开了窑洞的木门,带着阿西娅走了进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阿西娅就听到窑洞门口有个小孩叫喊着:“阿母(婶婶),快起床,阿奶叫你呢。”
阿西娅透过窗户上的小洞,看到牛天山3岁的孩子哈麦基站在窑洞外面。她本来想告诉正在酣睡的牛玉山,又怕影响他的休息,便迅速穿上衣服,洗了几把脸,出门向有转弯上坡,来到了韩索菲的房间。
韩索菲穿戴齐整,盘着腿傲然地坐在土炕上。
牛天山的媳妇马希姆,牛万山的媳妇麦里哈、牛见山的媳妇马阿菲,齐刷刷的毕恭毕敬地垂立在炕边上。
韩索菲用鹰一样的眼睛瞪着阿西娅,严厉地责备道:“哪有头一回进门的新媳妇睡觉睡到太阳上山的?你们都给瑙记住,以后早上要比太阳起得早,晚上要干完活,等到星星出来才能上炕睡觉。现在,你们一挂(青海方言,全部)背水去。吃过早饭以后,再到瑙这里来。瑙有话给你们大家说。”
马希姆的眼睛瞅了一眼阿西娅挺着的大肚子,好心地提醒道:“阿妈,阿西娅是大肚子……”
韩索菲用手猛地一下拍打着土炕上的小方桌,厉声喝道:“多嘴!你当瑙是瞎子吗?新媳妇必须先学规矩。你和阿菲都是春天生的尕娃,瑙是一样的对待。”
阿西娅、马希姆、麦里哈和马阿菲背着木桶,走出了韩索菲居住的小院子,沿着陡峭的山坡向沟底走了下去。
马希姆关心地叮嘱阿西娅道:“慢点走,把脚底踩实了。我看你再有两个月就生了吧?”
阿西娅回答道:“阳历11月。村里没有水井吗?为什么要下到山沟里背水?”
嘴快的麦里哈抢着回答道:“哎呀,你真是个城里人啊!你在哪个山尖上能挖出水来?这里为啥叫井沟?就是沟里头有一个水井!”
阿西娅又问道:“你们都有几个尕娃?”
马希姆回到道:“刚才叫你的哈麦基是天山离婚的媳妇生的。我今年才生了第一个女尕娃,叫阿依舍。我们顺嘴就叫尕舍。”
马阿菲接着说道:“我和见山生的第一个尕娃不到一岁就没了。今年生的尕娃是老二,叫拜凯。”
麦里哈最后笑着说道:“我和万山还莫有尕娃呢。”
妯娌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下到了沟底。她们在一个流淌着清水的泉眼接满了水桶,然后互相帮忙放在对方的后背上。
马希姆在帮阿西娅背水桶的时候,悄悄地倒掉了一少半水,然后才给她放在背上。
她们吃力地背着水桶,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上挪动着脚步,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喘着粗气回到了尕阴屲的家中。她们把水桶里的水倒入一个大缸里,然后坐下来休息、聊天。
韩索菲推开窗户,从里面伸出脑袋,大声喊叫道:“你们再去背一趟,把水缸里装满了。”
4妯娌互相对看一眼,偷偷地做了一个鬼脸,便背起木桶,又走下了山梁。
等到阿西娅背完水回到自己住的窑洞的时候,牛玉山已经醒来了。他看着阿西娅一脸委屈的样子,追问了半天才问清楚原因,便安慰她道:“我一会给阿妈说一下去,你都快生了,以后就不要背水了。”
阿西娅欣慰地点了点头,赶紧去生火做饭。
吃罢早饭,阿西娅收拾了碗筷锅灶,急忙到韩索菲的房间去听她训话。
韩索菲看到阿西娅一个人来了,便问道:“阿西娅,玉山干什么去了?”
阿西娅回答道:“玉山在窑洞门口劈柴呢。”
韩索菲不悦地教训道:“以后不许媳妇叫自己男人的名字。这是瑙的规矩!你记住了?”
阿西娅的心里很不服气:名字就是让人叫的,不叫名字叫什么?不料,她无意之中竟把这句话脱口说了出来。
韩索菲气恼地说道:“名字是让阿达阿妈叫的。媳妇只能叫自己男人是掌柜的。男人头上为啥戴着一定帽子?就是要罩住全家,管理媳妇和尕娃。你们都上炕来坐吧。一个人手上撑开一把毛线,另一个人缠成一个轱辘(方言,圆团)。”
于是,马希姆和阿西娅坐在韩索菲的右边,麦里哈和马阿菲坐在韩索菲的左边,开始干活。
韩索菲傲然地坐在4个儿媳妇的中间,像一个威严的监工,眼睛专注地盯着她们干活。
也许她的权威得到了满足,韩索菲竟然主动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了:“你们知道‘回回里的撒拉,番子里的康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告诉你们吧,就是说回回人里头最勇猛的是瑙们撒拉人,藏民里头最勇猛的是康巴人。瑙们撒拉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最尊重教门、为教门不惜性命的英雄。
当年,瑙们的祖先尕勒莽和阿合莽从西域来到循化的街子,看到那里水草丰美,就在那里驻扎了下来。街子在循化县城以西10里的地方。它的南面是神圣的奥土斯山,北面是宽阔的黄河,四周都是肥沃的田园和庄廓,杏红柳绿,花香果甜。街子是汉民和回民的叫法,瑙们撒拉话叫作阿勒提欧里,意思就是祖坟,因为尕勒莽和阿合莽的拱北在那里。附近还有一个常年流淌着甜水的骆驼泉。那可是一眼神泉啊。
1730年的时候,大清朝廷为了管理瑙们撒拉人在12工的中心——草滩坝修筑了一座土城,取名叫循化,设立了循化营,后来又改叫循化厅。循化一会儿归兰州府,一会儿又归西宁府,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变换着。瑙们不管归谁,只要日子平安就好。
瑙们撒拉人的地名不像你们这里叫什么村啊、庄啊、沟的,一律叫作工。工是从干转变过来的。干是瑙们撒拉话,意思是城镇。最早的时候以循化县城为中心,分成12个工。城的西面是上6工,街子,草滩坝,查加,别列,查汉大寺,苏只;城的东面是下6工,清水,达速古,孟达,张尕,夕昌,乃曼,合起来就是瑙们撒拉的12工。
苏四十三领导新教哲合忍耶反抗朝廷失败以后,官府杀害了大量的撒拉新教徒,人口一下子减少了很多。官府就把12个工合并成了8个工。当时,上4工有46个村庄,下4工有36个村庄,一共是82个村庄。
一些撒拉人逃难到附近的化隆县,逐渐形成了甘都工、卡日岗工、上水地工、黑城子工、十五会工的外5工。卡日岗工的撒拉人和藏民在一起生活,风俗习惯受到他们的影响,衣服现在都改穿藏民的了。
化隆的外5工和循化本地的8个工,加起来共有13个工。
瑙们撒拉人最擅长擀毡、织褐、打铁、凿石、制鞋,工艺可比你们的考究多了,各式各样的样子都有哩。”
快嘴的麦里哈插嘴问道:“这么说来,阿妈的手工一定是顶尖的,哪一天做一双鞋子,给我们做个样子吧?”
韩索菲不满地瞪了麦里哈一眼,说道:“悄悄的干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麦里哈憨厚地笑了一下,不再吭声了。
韩索菲继续说道:“刺绣、剪纸、窗花都是瑙们撒拉女人最擅长的手艺。
瑙们撒拉人十分敬重舅舅亲,说是‘铁出炉家,人出舅家’。可惜你们的舅舅都住得很远,没有功夫过来。将来有机会了,瑙带你们到循化、街子和孟达去看看。”
马希姆问道:“阿妈,听说撒拉人的民歌好听得很,是不是呀?”
韩索菲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得意和骄傲的神情来。她自豪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
撒拉的民歌分成好几种呢。
撒拉曲是老百姓用撒拉话演唱的民歌,流行比较广的曲子有《巴西古溜溜》、《撤拉尔赛西布尕》。
花儿是用汉话唱的民歌,歌词一般是4句话,曲调上和藏民唱歌一样,还带着颤音,声音高得上到天空的顶头了,动听得很呐。
宴席曲是瑙们撒拉人娶亲的时候演唱的曲子。
瑙们还有叫做口弦的乐器,用铜或者银子制成,样子像马的蹄子。我年轻的时候吹得可好了。
瑙们撒拉人最流行的舞蹈是骆驼舞。4个表演的人反穿上羊皮袄,模仿骆驼走路和扭动脖子的动作,有点像蒙古人的舞蹈,不光是跳舞,中间还有风趣的对话呢。可好看了!
瑙们那时候住的房子是用木头和泥土搭成的2层木楼。房子的四周用土墙围成一个庄廓。和当地的藏民习俗一样,在院墙的四角顶上放上一块白石头。”
麦里哈听到这里,忍不住又插话问道:“阿妈,你们撒拉人咋好多地方都和藏民一样啊?”
韩索菲瞥了一眼麦里哈,没有理睬她的问题,继续讲述道:“一些地方宽展的地方修建庭院,先用夯土筑起一个正方形或长方形的围墙,围成口字形的庄廊,然后在庄廊的小半部分横着盖上一排房屋,形成了‘前是房屋后果园’的布局。前面的房屋一般建成平房,由堂屋,厨房、小房、大门、牲畜圈和草房组成。墙壁上张贴着阿拉伯文的书法,看上去素雅、庄重和洁净。
后头的果园用来种植蔬菜和瓜果。一到春夏,满园子里红灿灿、绿油油的,比花园还好看呢。
瑙最美好的生活是和你们的公公在西宁度过的。那时候,瑙们的风光和架势啊,在这个小小的尕阴屲里是没有人比得上的。唉,青山常在,时光难留啊!
好了,以后再给你们说这些吧。快到中午了,你们各自回家给掌柜的和尕娃们做饭去。
对了,过两天,瑙的宝贝女儿宰乃拜就要回娘家喽。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她了,还怪想念的。也不知道和婆婆的关系好了莫有?”
马阿菲和牛见山与韩索菲一起生活。她听到韩索菲的指示以后赶紧下炕,到厨房做饭去了。
阿西娅、马希姆和麦里哈终于得到了解脱,快速地放下手中的毛线,急忙逃回自己家做饭去了。
历史上,绝大多数统治阶级实行民族压迫和民族歧视的政策,把回、藏、蒙古等少数民族当作野人、番人甚至是野兽,根本不承认他们的基本身份和正当的生存权。
新中国建立以后,中央政权兑现革命时期的诺言,切实保障少数民族的平等权利,执行民族平等的伟大政策。为了改变旧中国民族成份和民族称呼混乱的状况,从1950年开始,中央和地方的民族事务机关组织科研队伍,对全国各地提出的400多个民族的名称进行了识别。
他们按照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一书中指出的“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的民族文化特点上的共同心理素质这四个基本特征的稳定共同体”,在民族识别的具体工作中结合我国各个民族的实际情况进行民族识别。除了已经确认的蒙古、回、藏、维吾尔、苗、彝、朝鲜、满、瑶、黎、高山等民族以外,新确认的少数民族有东乡、撒拉、保安、壮、布依、侗、白、哈萨克、哈尼、傣、傈僳、侗、纳西、拉祜、水、景颇、柯尔克孜、土、塔吉克、乌孜别克、塔塔尔、鄂温克、羌、俄罗斯、锡伯、裕固、鄂伦春等27个民族 。
过去被笼统地称为回民的群体,根据民族的意愿、使用的语言不通等因素分成了四个民族:通用汉语的回民被确认为回族;从前被叫作东乡回、蒙古回、东乡土人且使用撒尔塔语的撒尔塔人,因为生活在临夏的东部定名为东乡族;从前被叫做撒拉番回、撒拉回且使用撒鲁尔语的撒鲁尔人定名为撒拉族;从前被叫做番回、保安回且使用保安语的保安人定名为保安族。
曾经被任意并入其他民族的族群,或者是故意在名称中加上反犬旁被歧视的族群,如今都获得了和其他民族一样的权力,拥有一样的平等和尊严,成为了社会主义国家的主人。
这是这些民族开天辟地的大事,是普天同庆的喜事,是这些民族获得官方承认和新生的标志,也是这些民族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基础和根本。
民族成分识别初步完成以后,国家又在少数民族地区实行区域自治的制度。
早在1941年5月1日,陕甘宁边区颁布的《陕甘宁边区纲领》中规定:依据民族平等原则,实行蒙回民族与汉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平等权利,建立蒙回民族的自治区。
1947年5月1日,中国在绵延东北、华北的环蒙古边境地区建立了第一个省级行政单位——内蒙古自治区,为以后在其他民族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指明了方向。
1949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明确规定: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区域大小,分别建立各种民族自治机关。这些内容后来还写进了宪法,对人民代表中少数民族代表的比例、民族干部的培养、民族语言的使用等都做了明确的规定,从法律上确立了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全国各地的少数民族地区大多建立了民族自治行政单位。其中,1953年,青海省的循化县改设为撒拉族自治区。1955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规定,甘肃省东乡自治区正式定名为东乡族自治县,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区改为循化撒拉族自治县。1956年11月19日,国家撤销了临夏专区,正式设立了临夏回族自治州。全国先后共设立了内蒙古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广西壮族自治区和西藏自治区5个省级的民族自治区,还有很多的民族自治州、自治县和民族乡。
在遥远的中亚地区,在蒙古汗国衰落以后的600余年当中,突厥人建立的帖木儿帝国、黑羊王朝、白羊王朝、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伊朗人建立的萨法维王朝和卡扎尔王朝,俄罗斯人建立的俄罗斯帝国和苏联,先后全部或者部分掌控了花剌子模帝国的故土。
尽管那里的统治者经常发生着变化,但是,那里的主体民族、宗教信仰和文化艺术始终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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