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往事第2章:古典排新格,殊途问故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鸿胪卿(任端健) 阅读次数:6310 发布时间:2019-08-23
第二天是星期一。
我没有调闹钟的习惯,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远处传来了阵阵鸡鸣,一看时间是六点过几分,于是开了灯,起床穿衣,窗外,天还是昏沉沉的,就下楼去操场活动下拳脚当做晨练。
来到塑胶操场上,林校长已经开始跑步了。好吧,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我思索着,随即向校长问声早,选了一块空地热开了身子,打起一套长拳来。腾空外摆莲、击步单飞脚接旋风腿劈叉、侧踹、前扫、坐盘、穿梭、鹞子翻身、平沙落雁、虚步架栽、弹踢、后扫、顶肘、云手、侧空……一时间是动如涛、静如岳、起如猿、落如鹊、站如松、立如鸡、转如轮、折如弓、快如风、缓如鹰、轻如叶、重如铁。
这些当年熟练的动作虽然还没生疏,但毕业后几乎没咋复习,一套下来不免气喘吁吁。
在我小憩的片刻,校长已经停在我身边不远处,看着我打完一套拳,说道“练武呢?”
“是呀,天还没大亮,下来活动下筋骨”
“不错不错,这年轻就是什么都好啊!看你那轻灵的身躯柔韧的手脚,随便一脚就踢到头顶了。瞧我这僵硬的肢体,腿都抬不高”他笑着顺便踢了下腿。
“打太极不?学校教的简化那种”
“噢,二十四式嘛,学的学的”我笑着迎道。
昏暗的操场上,开始下着蒙蒙细雨的,两个人影居然慢悠悠地一招一式打起了太极,闻鸡起舞?也算吧。
二十四式太极拳动作不多,就算速度很慢打完也无需多久,结束后就各自回去洗漱。此时已是六点四十左右,加上有阴雨,天就亮的勉强了些。
我不紧不慢地照旧打水烧热洗漱,完毕马上打开背囊准备着工具和原料,像尺子、粉笔之类的东西学校定是不缺的我就没带,至于调色的工具,就用食堂的铁碗,竣事再把它洗净放回,晨练穿的衣服也是来时携的,这等工作全身能干净才怪呢,跟油漆工一个模样,所以就备了套衣当做工作服。一切准备妥当罢,时间已经悄悄地到了七点。
而其他老师也陆续起床了。
我开了门,楼下操场上已经有几粒来得早的孩子,这时候夏老师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准备洗漱,见我就问:“你多久起的呀?”
“六点过呢,怎么说”
“我一醒来就看见我房间的灯是开着的,按开关居然关不掉。”
“这就诡异了,说不定……”
“哇,你别吓我啊,大清早的”
“额!是了!”
“怎么说”
“这原本就是一个教室,起初就一个开关,后来隔开了就需要再弄一个开关,然而连接灯条就一股暗线(嵌在墙里的),如果要分灯接开关拆接线路就非常麻烦,所以师傅就干脆并联上一个开关。”
“然后我们就被并上了?”
我楞楞的看着她,“你想表达啥意思?”
“哎呀不是啦不是啦,对对对,就是开关就是开关”说着就娇羞地低头转身坏笑。
“别调皮了,严肃点听我说”,“也就是我开灯你房间也会亮,怎么也关不掉,你开了灯我也关不掉,大抵可以任意开,必须同时关,活像一条绳上的蚂蚱。”
“哈哈哈,原来如此,你也调皮了不是”
“我说的可是电灯泡!”我有些无语地笑了
“我说的也是说电灯泡啊!”哈哈。
“好吧。”
天已经大亮了,到了食堂,柳老师已经烧开了一锅水,到来的老师随各自喜欢取面条或米线烫起来,由于我初到学校不太熟悉流程,是柳老师帮我烫了碗米线,我谢过后端起吃了。
然后带着材料来到空白墙前。
早在那一天,校长已经带我审查过了。一共十二块单元墙,每块五平方米左右,其中大部分已被砌砖搭架的民工刷好了黄色的背景、银灰色的边框,只有四五块还没上背景和边框。我已经盘算好了,一版书法间一版水墨国画,书法内容我选择与小学主题相扣的蒙学《三字经》,先全部书写完再依情况增加内容。起初校长还担心说三字经字数很多,全部写的话费时,怕不能如期完成任务,不如照之前请的那批随便弄点就行了。
我思考了再三还是不变计划,解释道:文化墙的目的就是传播文化,如果随意弄点画也忒敷衍了,只能陶冶孩子们的视觉艺术情操,不能很好体现文字文化教育,只有综合性布置才能有效配合学生的全面发展。
校长说《三字经》一千多字,全部上的话我会很累的,我道无妨,向来一丝不苟惯了,胡乱不起来,于是就确定了。
画画比写字快多了,且小字又特别耗时耗工,于是我谋计先弄字,弄字就需先打格子,因为毕竟是正书为主。
常与作品打交道,打格子是不难的,只是繁琐些,因为与纸上画格不同,纸上画格只要画出等距的经纬线,使格子呈矩形或正方形即可,而墙版式如果与上无异,则写上字咋看就一团,无行无列。所以墙版格子如果是横着写,则行与行要留丝许空隙;若竖着写,则列与列留隙。而三字经三三成句,每三字又要空分毫才易读,我选择竖写,那样庄严美观些。
我用卷尺量出数据,然后在地上算好经纬间隔,验算无误,就开始描点画起格子来,好一会儿刘恒也起来了,懒洋洋的走过来,我正准备画格子,需要有人帮忙拉线,他就帮了我一会儿,这时已经快八点了,有许多好奇的孩子早围了过来看稀奇,民工也来了,悠悠抽完一支烟,在地上开始和灰砂。
上课铃声响了,刘恒去忙,孩子们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冲去教室。
来的是三个农民工,三四十岁年纪,主要任务是刷墙、砌标砖、铺瓷砖、搭葡萄架和盖瓦。个头高瘦的一个唤作老马,高颧骨,喜欢说话,六分老实二分泼皮气二分尖滑;个头矮小壮实的唤作老杨,瓜子脸,总是面带微笑,淳朴厚实,口直心快;个头中等虚胖的唤作老刘,鹅蛋脸,因为有些口吃,不善言语。三人皆是皮肤黝黑粗糙,据陈博老师说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民工。
和好沙土后他们也开始工作了,在之前已经弄好了许多施工,眼下他们需要做的是砌花池和木架墩。因为都是技术工,所以分工没那么明确,这一下是你挑沙土我供砖他砌砖,下一回合可能又换了,旁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杂乱,但其实有条不紊,至少可以保证重轻活平摊,劳逸结合。估计是平时配合惯了,工作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砌好了一个毛坯花池。
我手下也没闲着,刘恒不在,我取出了宽透明胶布粘着线定点,另一个点由我的手控制,线上擦遍粉笔灰,定住两点另一手轻轻一弹就完成一条线,接着飞快地弹下一条,民工偶尔走过也好奇的看几秒钟,我总是照他们会面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忙活。
在十点左右的时候,我的四版格子就画完了,一千二百多格,足够写完《三字经》,于是调好原料开始用隶书写字,写了几列,感觉到还是有些小冷,手微微发僵,影响速度和质量,这时校长走过来看见了,告诉我说围墙外松林里有好些枯柴,可以去拾来烧起火边烤边写,我当即就去弄了一捆回来生起了火,烤下写下,慢慢的手就不僵了。
三位民工见有火堆,也歇口气,这时火里的柴没多少了,老杨推着斗车转身出了校门,老马老刘则搬砖围火坐下来抽烟闲侃。
课间操开始了,在人群和音乐中,只见老杨笑呵呵的又推着斗车走来,车上竟是些废旧木板木桩,到了火堆旁将斗车一翻,把好些木板木桩卸落在一旁,揪起几根短的往火上一压,也搬了两块砖叠坐起来。
我没有歇下,他们三个人六双手脚有歇的资本,按期完工不在话下,我却是一个人干至少三个人的活,与他们拼不起。
三人坐起烤火闲侃,然后看我写字,评头点足,无非是些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精一口吃一口等话。
课间操结束后,一群孩子又跑了过来,有些与三位挤着烤火,有些则围成半圈看我写字。或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或念道“卖燕山,有义方”,甚至有的还摇头摆脑一本正经地读着“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去去去,滚开,挤老子干嘛!”老马不爽的声音响起;
“你你别,别挤我啊!”老刘发话了;
“学生娃娃家会烤什么火嘛,进教室呆着去!”老杨也忽悠起来。
然而一帮小崽却不理会他们的话,依旧挤着烤火。其中一个孩子对老马说道:“偏不滚,这是你家啊?”
老马一看转乐了,来了句:“喊爸爸我让你烤”
孩子气嘟嘟地跑开了。
我轻轻摇头叹道:“唉!老匹夫为长不尊。”
惹得围观我的崽崽一声声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他们懂不懂我说什么。
到得中午时分,孩子们放学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飞向食堂,顿时食堂吵成一锅沸油。我看这架势,心想还是等小家伙些饱了再去吃饭,于是正准备继续接着写时,刘恒端着碗边吃饭边走过来。
“先吃饭再弄吧!”
“等会人少些吧”
“等会儿柳老师要收拾了,快去罢,吃完饭慢慢弄不迟。”
柳老师是顾虞初老师的夫人,主要负责食堂工作,也就是我暂居宿舍的女主人。
“行嘛”说完我就放下行当去洗手吃饭了。
食堂里的乖乖少了大半,柳老师见我来了,就从铁柜里拿出一个铁碗一双筷子给我说道“饭那边盛菜这边打,以后来就自取了”,我连忙感谢罢就盛饭打菜了。
学校的伙食挺好的,由于对乡村小学的政策,乖乖们午饭就在学校解决,吃完后就呆在学校里不许外出。今天菜单是土豆片,莲花白和红烧肉,我是素食主义者,就打了两个蔬菜端到到外面,找地方吃了起来。
吃完饭我就匆匆放回餐具赶紧忙活了起来,毕竟时间紧迫,而刘恒已经在篮球场上陪乖乖些打起篮球。
下午没有飞雨,气温回升了许多,于是我写得就更快了。
刘恒偶尔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
夏老师课间来看了一两次,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陈博老师也看了过来。
“陈老师要来搞两笔不?”
“不了不了,我就逛过来瞅瞅,欣赏欣赏仆固小弟的书法。”
“呵呵,献丑了。”
吹了一会儿,陈博老师就忙去了。
这时老马走过我后面,侃道“我说兄弟,你这文活轻松哩!”
“哪里哪里,剩下的那么多都是我的活,结束时间跟你们一样呢。”我曾经也搬过砖,然而他哪里知道,写字可不比搬砖轻松到哪,右手几乎是举着的状态,那酸感不太好受,搬砖好歹有放下空手的时候。
“这么多一个人整,又写又画,不简单嘛。”
“没办法哟,学校催的急,临时也找不到帮手,只好单干喽。”
“哦”然后继续各忙各的。
三位民工五点钟就收班回家了,我还是一直不停忙活,刘恒偶尔也走过来,不过插不上手。
天也慢慢的黑了下来,我依然没撤。
直到天黑得实在看不清了,夏老师在食堂叫我吃饭方才罢手。因为昨天吃饭时他们知道我不吃肉,她特地做了个蔬菜火锅。
吃过晚饭,大家都回办公室了,各自忙着。子华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正在帮着父亲批改作业,子华是林校长的长子,正在上五年级。
站了一整天,大脑和四肢都很疲倦,我坐在炉边烤火休息,慢慢的就趴下来打盹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剩我刘恒夏老师三人,这时候夏老师走到饮水机旁边,泡了一杯柠檬茶递给我。
“醒了,看你忙了十多个小时,累坏了吧!喝杯柠檬茶。”我顺手接了,道声谢谢。
“一点点累,已经习惯了”没办法,在校长面前夸下海口,只有全力以赴了。说着走到刘恒的电脑旁,用电脑把明日需要的资料打印出来。
“听说你跟小刘是一个学校的?”
“嗯嗯,是的呢。”
“那我们都是校友了,你们同一届的?”
“对呀”
“看来都是师弟了,我是10级的,快叫师姐”她得意说道。
“师姐就师姐嘛,有什么好得意的。”我随意说道。
“就是”刘恒不满,继续道“不就是年纪大嘛,那么得意”
“人家才十八,年轻着呢”
“呵呵,八十老太穿红衣—装什么嫩呢”
夏老师气不过,攥起荷包大的拳头就向刘恒打去。“哎,动口不动手,讲点道理好不”,“道理好说”于是继续打,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两个回到桌上继续批改作业。
不一会夏老师弄完了,玩了一下电脑,百无聊赖之际,继续跟我说话。
“翎,你是文学院的吧”
“不是呢”我一边忙一边回道。
“那是,跟小刘一样艺术学院的?”
“也不是”
以前经常去艺术学院琴房,与刘恒他们几个音乐系的朋友弹琴奏乐,还跟着一起唱歌,那日子真够潇洒的,奈如今韶华飞逝,回首断肠兮,往事如烟。
“那你是什么专业啊?”
“小儿科,你不难猜到的”
她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就问我到底是什么专业。
“学前教育”。
“噢,这么说我们还是同一学院呢,我专业是初等教育”
“哟,还真遇到师姐了,失敬失敬”我笑道。
她朝向刘恒:“看看人家多乖,再看看你,同样是师弟咋就差别偌大呢!”刘恒甩过头来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毕业之后我很不愿去回忆,然而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翻起曾经的埋葬,把往事重新拾起。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资料搜集好了,我点开了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和其他图片研究起来,明天我打算用震撼的大青绿山水画上两幅画。
十点左右,都准备回去休息了,乡村人都是睡得很早很规律的。
我虽然很疲惫,但也没多少睡意,躺在床上呆了会儿,打算开灯想继续看下书,然而一想起电灯开关的问题会打搅她休息,就闭眼睡觉了。此为:
春风晓院闻鸡舞,关塞平生又汉书。
别业辟雍尘海里,逢窗尽是在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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