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柳文锦一家放下手中的活计接待章晓,家中地方小,章晓暂住阿秀以前的小房间,章晓觉得没什么,反倒是柳文锦夫妇对此深感歉意。这小山城里可以转的地方不多,一个上午就可以细致地转完整座小城。柳文锦陪着章晓漫步在小城的街道上,这里不似大城市的喧闹嘈杂,车水马龙,也没有高楼大厦,与章晓多年前的家乡散发着相同的味道。
小山城中值得一去的就是小坡岩的菩萨庙,这座庙的名气不亚于当年灵隐寺,只是差了一个疯济癫。凡是家中遭受巨变,常年漏财,孩子不好养,常年疾病缠身等等的人们,都将自己苦痛告知菩萨,然后归家等待。如果苦痛消除或者有所改善,他们会买上许愿时先生说的信礼,高高兴兴地去还愿,感谢菩萨的保佑。他们的菩萨往往不固定,听说哪里的菩萨灵验,他们就往哪儿去。
还愿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如心所愿究竟是菩萨显灵还是自然发展的结果,同样,听故事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小坡岩的菩萨庙,每年观音会的那几天,前来还愿的人络绎不绝,直到黄昏人们才慢慢退去,待人们退去,庙里的师傅总要对摇摇欲坠的门牌修理一番。今天还不到日子,庙里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前来许愿的老人。柳文锦向章晓描绘观音会时这间小庙的盛况,小贩们怎样抢占地盘,卖香卖纸的同行们怎样吆喝,庙里的和尚先生怎样忙碌……柳文锦说话的速度很慢,害怕一下子将话说完。
章晓柳文锦又去了小岩坡顶的亭子。小岩坡虽叫坡,却也是一座小山。坡顶的亭子有两层,一条长长的水泥路从亭前延伸出去,路两旁是齐腰的围栏。亭子后面有陡峭的山崖,山崖虽陡,还若硬是要走的话,也勉强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个条件,吸引了一些不走寻常路的中学年龄的孩子来这里寻求刺激。行人打山腰走过,抬头望见山崖上移动的人影,不得不为他们捏一把汗。这个两层的小亭子上提名长风亭,是专门供人休息望远,不过这山的高度,也望不到太多的内容。
章晓寻了靠山崖一侧的凳子坐下,柳文锦坐在她对面,看着山下蜿蜒的公路和山沟中的河道,章晓发出一声叹息,可能是有点累了。
“你看那山沟里的河,河水已经掩盖不住河道了。”
“是啊,前些年还有人打鱼,现在可以直接淌过去,我看要不了几年啊,这条河就要流干了。”
“你看岸上的那一条管道,应该是上游被截流了。”
“你说得没错,上游有个煤矿,那条管道也是今年才搭上的,那些挖出来的泥还有矿渣,把上面的河道堵了,也不知道那些水他们引到哪儿去了。”
阿秀硬拖着启坤上了小县城,在商店买了些零食和水果,本来还想再给小羽小甜甜买两套衣服,但想到小孩子长得块,不知道现在那两小鬼是什么个头,只好作罢,计算着把他们带在身边再买。启坤本不情愿跟阿秀来王芸的家,奈何经受不住阿秀的软磨硬泡。
阿秀启坤的到来让王芸喜出望外,小羽小甜甜显然又把阿秀这号人物忘了,更别说启坤了。平日里阿秀来电话,两小鬼抢着要接,现在人站在面前了又不认得。
两个小家伙先是跟在王芸屁股后面,见王芸没空搭理他们,又躲到阿秀和启坤看不到的地方,阿秀叫了也不应。半晌之后,看在零食面子上,两个小家伙终于肯与阿秀搭话。启坤不言不语,静静地观摩两个小孩子的表演。这个空间,除了上次阿秀回来时来过一次,他就再没来过,王芸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认识的人,他也实在难以对那两个小鬼有好感。
小屁孩那么难哄,有那么好吃的零食还要哄着才吃,我小时候都没这样的零食,也没这么难哄,现在的小孩子是越来越讨厌了,真想给他们一耳巴子……启坤在边上看着阿秀像哄宝一样哄两个小孩,心中漫上一股幽怨之气。
不行,得去透透气。
王芸高兴两个孩子的到来,买菜杀鸡煮腊肉,忙里忙外,满面春风。阿秀帮忙着打下手。腊月的天,门口太冷,启坤在门口站了一阵又转身,王芸怕他无聊给他开了电视,将遥控器放到他手里,舀了一碗炒瓜子放到他手边,启坤从进门起就没跟王芸说过话,上次来也是。这个女人现在可是别人的妈妈了。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这样让我不自在。”启坤笑着对王芸道。
“在自己妈妈家有什么子不自在的。”
王芸眼中笑容在流淌,好歹是说了一句话,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启坤移开身去门口,王芸进了厨房后启坤又回到椅子上。小羽小甜甜开始对启坤动手动脚,一会儿揪揪他的头发,一会儿拉拉他的手,一会儿给他一颗糖,一会儿塞给他半块饼干。不想要?不行,硬塞到衣服口袋里,又笑嘻嘻地走开,一会儿又过来打探对方有没有把口袋里的东西吃掉。启坤厌烦两个孩子的小游戏,但也不能明确表达他的不喜欢,毕竟,一个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小羽小甜甜黏启坤不成,转而黏上了阿秀,像两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阿秀屁股后面,连阿秀上厕所也要跟着,从一开始的不理不睬到现在的牛皮糖一样不过历经了两个小时。启坤看着那两个孩子随着阿秀,想找根绳子将那两个跟屁虫绑了。
深呼吸,一次,两次,好,这还真有点难。
王芸饭菜已就绪,阿秀坚持等章晓柳文锦。启坤早就饿了,但还是不露声色。柳文锦回来时买了饮料,本想买点酒,可没有陪他喝酒的人,章粼轩可不止只让阿秀失落。
饭后,启坤要回家,王芸柳文锦留不住,就由他去了。阿秀提出与章晓挤一张床,章晓自是乐意,王芸心中有些许失落。
章晓与阿秀平日就很亲近,但同睡一张床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两人聊柳文锦,聊王芸,聊启坤,聊奶奶,还有章粼轩。阿秀喜欢听章晓聊章粼轩,聊学前的章粼轩,聊小学时的章粼轩,聊中学时的章粼轩。仔细地从章晓的语言中提取大量信息。
夜晚,值得期盼的是月光,冬天的夜晚没有月光,这有点遗憾。
章晓的鼻息渐渐平稳。窗外有猫的叫声,猫的外形那么找人喜爱,但有哪些人知道他们到了夜间,万籁俱寂时,似婴儿般的叫声,吓坏了多少像阿秀一样的人。猫叫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消失,阿秀将被子蒙过头,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除夕夜,柳文锦一家多了一双碗筷,杏树小屋也多了双碗筷。大概是过去太遥远,所以近来总记不清从前,从前好似没有过这样的年夜饭。
团圆饭结束,最期待的是压岁钱,还有万家的烟花,万家的烟花,向来是这一夜是重头戏。村民们的心里有一个钟,估计快到到时间了,大伙儿不约而同找块空地,楼顶的视野最佳。转瞬即逝的美,阿秀并不觉得烟花有多美。
奶奶慢悠悠地拿出洗得泛白的藏青色软布钱包,阿秀启坤迫不及待,奈何奶奶不慌不忙,阿秀启坤手都伸到眼前了,她才拉开拉链,拿出两张鲜红的钞票。
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大大小小,来邀启坤一起放烟花,其实,只是找个借口蹭点烟花玩。
“姐,走,放烟花去。”
“不去,你们去吧。我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你多大啊?七十?八十?快来,这烟花可不是年年有,这人也不是年年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说得有理,能有多大啊?不过二十一二岁。
“嗖”的一声,阿秀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跟在启坤身后,身边围了一群孩子。阿秀从启坤手中接过烟花棒,这烟花,曾经看着别人玩,羡慕得不行,现在它在手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手中有烟花,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失去了最好的体验。
“阿秀姐,你明年还回来过年吗?”
“嗯,来。”
“真的!那明年我还要和你一起放烟花。”
“好,明年我们去你家玩,你可要多准备烟花哈。”
“没问题!尽管来,我会让我奶奶卖一车箱来放着。”
“不,阿秀姐,还是去我家吧,我家院里宽敞。”
“去我家,我先说的,要去我家。”
“但你家院里没我家宽敞,你们都去我家多好。我让我奶奶多买点烟花,我们一起玩。”
“那可以去下一家。”
……
“好啦,多大点事,那这样,我先去他家,再去你家,来,再给你们两根。”
阿秀从启坤手中拿走两根烟花棒,塞到两个正在为阿秀姐明年去谁家玩烟花而争吵的小孩手里,心里一阵的满足感。
“不用等到明年,我们现在就去。”
启坤双手搭在阿秀肩上,推着阿秀往前走,一帮小孩子围绕着两个大孩子,手中烟火跳跃,万家的烟花也开始了。
大年初一,村民们都要出游,爬山也好,对歌也好,总之,他们都会找到一项活动来消磨这一整天的时光。但今年有点不一样,村委会在木下村小学举办了活动,有篮球赛,小品,对歌。一年就这么一天,该尽兴就得尽兴。
大伙儿三五成群齐聚木下村小学的操场,天气也格外给力,晴空万里。启坤参加了篮球赛,看球赛的都是村里的青年少年,少妇少女。大叔大爷,大嫂大妈都去看小品表演,会唱的都去对歌了。
这里的球场没有尖叫,只有掌声。球场边上的观众,男人是为看球,进了球,报以掌声。女人是看场上小伙子的阳光帅气,小伙子们进了球,女观众们也报以掌声,眼里一弯笑意,掌声过后,男观众开始期待下一个进球,女观众会蹭蹭身边的小姐妹,俯在小姐妹的耳边,场上的小伙子大概能猜到她们私语的内容。
启坤在场上飞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启坤源友现在是对手,两人分别担任两队的前锋,实力相当。比分拉开了又持平,持平了又拉开,鹿死谁手一时还是个悬念。
阿秀没有看球赛,也没有去看小品,一个人在小学部门口转悠。
小学部是一栋三层楼的水泥建筑,每层有三个教室,中间一层从左到右分别是实验室、多媒体教室、会议室。事实上,所谓的会议室只是订了张写着白色大字“实验室”的门牌,多媒体教室的设备:一台老式电视机,配有一台故障不断的影碟机,校园里的班级偶尔有幸,能来多媒体教室听听歌,看看影片,会议室倒是有模有样,三台电脑,两台小打印机,分担了全校的工作。三层小楼对面是国旗台,旗杆一米五以上锈迹斑斑,旁边是一棵雪杉,三层楼后是教师宿舍楼兼教师办公室,再过去是一栋两层小楼,那是初中部。初中部门前有一棵大桂花,一年开两季。木下村小学占地三十多亩,小小的,围墙矮矮的,连五六年级的调皮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翻越。全校九个班,从一年纪到九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小学部不算拥挤,一个班五六十人,初中部每班百人以上,小小的空间,空气都变得浑浊。
小升初考试后,成绩好且家里有条件又愿意让孩子继续上学的,父母会想方设法将孩子送到县城的中学,成绩马马虎虎或是家中没条件的会就读木下村小学初中部。在这个山坳坳里,共有三所学校,只有木下村小学有初中部,小升初后,其他两所学校的孩子涌向木下村小学。阿秀属于考得好的,只是有个不愿让孩子上学的爹,能继续在本校上学已经是奢求,更何况是县城的初中。
围墙外是一圈槐树,四五月,枝头挂满洁白。八年级的窗外,有槐树旁生的枝干,手朝窗外一伸,就能抓住花香,调皮的同学摘了花串,趁老师不注意,将花插在前排的马尾上。早晨,槐花芬芳伴着书声朗朗,最惬意的还是午饭过后,漫步围墙下,留在树影斑驳中,随处找个地方坐下,捧着课本,困了倚靠围墙眯一会儿,等微风把人叫醒,大约要上课了。槐花后是桂花,对于槐花和桂花的区别,学生们只知道摘了槐花没事,摘了桂花扣分。如果实在是手痒控制不住,折一支扣一分,罚扫一星期厕所,若情节严重,嗯,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再临景中,只是游客。
操场上的欢乐传到阿秀耳中,传到槐树枝头,只是这槐树现在光了头,桂花还是一身墨绿。游思到这里就好了,应该去看看球赛,年初一,讨点欢乐,乐满一年。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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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好,第二十四章的标题是:人在景中,人去景留,麻烦帮我加一下标题,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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