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金树成和王敬山走进丙滩袍哥公社茶馆,郗大爷招呼两人,并指了一下墙上。金树成顺势看见的是一张红色的标语,上面写的是“休谈国是”。街上多了些荷枪实弹的兵,栅子门有哨兵,对过往行人盘查。行商担挑少了,河中的船也少了,竹篾生意谁还来做?大家都耍起。
余先生说:“前天,团防队才收了服装费,早上又来收枪弹捐。我说近几月生意都没做,这一阵都是吃老本钱。你猜他们怎样说,‘县里知道你丙滩的竹篾帮是最肥的,我们有毛不抓抓秃子?’看来竹篾帮要遭他们整跨。”
王敬山说:“船都吆到风溪口去了。”
郗大爷小声招呼:“说话小声点!我那永毛在县城读书都抓来关起了,说他跟共匪发什么传单。我明天要往乡下去住几天,见不得闹麻麻的。柜上还有几十斤盐巴(当时盐可作货币易物),我们把他分了,带到乡下去。”
柏香林顺大路,这些天侯之担的兵去去来来。王七老爷安排,除了长年(长工)都往山上佃户家去住。王敬山不怕,他不走,他要照顾师父。
师父把有芳两娘母送到杉树岩去了,有才随便怎么说他都不走,他要等转弟回来。
王敬山对师父说,会到一个土城的朋友,他讲得很清楚:说红军马上就要来了,腊月十五(1935年1月19日),中央红军从桐梓、松坎等地出发,向赤水地区疾进,经箭头垭、石壕、温水、良村、东皇,于腊月二十(1月24日)进入赤水县境,经三元抵土城。黔军侯之担部刘翰吾旅先于红军占领土城附近的高地,并在赤水河上搭有一座浮桥。红军先头部队一到,刘翰吾犹如惊弓之鸟,立即逃到赤水河西岸,炸毁浮桥,朝赤水县城方向逃窜。红军占领土城后,继续向赤水县城推进,为全军开路。红军先头部队抵达猿猴场时,黔军侯之担部已在猿猴场防守,并在赤水河西岸阻截。
腊月二十晚上,红军用火把,朝一个方向不断轮流游动,虚张声势,佯装渡河,牵制敌军在猿猴场小渡口一带。第二天要天亮的时候,大概有三十多个红军,借助楠竹开始泅渡。一挺机枪在一个大木盆承载下,在急流中搏浪前进。泅渡至河心,被西岸山腰碉堡里的侯之担军发现,开枪向河中扫射。突击队战士毫不畏惧,加快泅渡速度,冒着枪林弹雨占领西岸,并夺得侯军控制的渡船。在机枪手的掩护下,突击队战士用手榴弹炸掉侯军几个碉堡,接着红军主力迅速用渡船抢渡过河,向侯军发起猛攻,侯军纷纷溃逃。
看来红军就要来丙滩了。
红军占了猿猴渡后,第二天腊月二十一(1月25日)兵分两路向赤水县城包抄前进,以打开通道。一部分从陛诏过河,翻穿风坳,占丙滩,进军复兴,靠近县城。一军团一师顺河到古葫、旺隆,翻七里坎,靠近县城。一军团指挥部设在丙滩,由林彪指挥一师二师两路组成的复兴场战斗。
从猿猴到县城,经穿风坳到丙安,先要通过茂密竹林顺小沟而下到陈家店,进入大峡谷。两山雄踞,岩高险峻,龙潭沟水从两山脚下挤出来,云天被挟成一线。在深壑中行进两华里,再下险峻的梯子岩,两山几乎棚拢。路在如巷溪岸山壁延伸,便进入一个叫“钻圈”的石洞,出石洞山势敞开,豁然开朗。
“钻圈”,你可能理解为从什么圈圈中钻过去。不错,是从圈圈中钻过去,但这个圈圈大得很,是光绪六年(1880年)丁宝桢修的新商道,从一个石洞中经过,布帮、盐客、背子乃至马帮、牛队到了这石洞都要停下来歇稍,进进出出就是钻过石圈了。“钻圈”这个名就是那时的过客取的。从穿风坳下来他们叫“出圈”,从丙安方向上穿风坳叫“进圈”。“进圈”是说走进圈里了,这个“圈”一是指石洞,更是指进入危险区,这时的圈就理解成“圈套”“魔域”,要处处小心谨慎。其实这个石洞只不过是大岩垮塌,一条巨大的丹霞石斜棚在大岩上形成的,长七丈,洞空高有三丈,宽有两丈多,底面平坦,背后是一堆乱石,构架成几个小洞穴,有许多天然石磴可坐,能容几十位客商躲雨、歇凉。
乡民的传说就更神奇了。相传一群山精树怪、兽魔虫妖、蛟龙鱼蟹在山沟里修炼,逐渐成气候。但野性难改,互相火并,一条沟乌烟瘴气,刀光剑影。沟里的居民安定的生活被打乱,又无力去制止,便杀猪宰羊去祈求神灵帮助。神灵受理,叫乡民暂撤出沟外,恐镇压邪怪时殃及无辜。神灵施法,蛟龙反抗,左缠右绕在沟中“���”出了几个水潭、几个大坝来,最终邪不敌正,遁入潭中不出。那些山精树怪、兽魔虫妖见败势已定,欲向沟外逃跑,神灵见状,怕妖孽出外去扰乱大千世界,将长袖一甩,顿时山崩地裂,大岩垮塌将山口堵死,群妖见状伏首告降,神灵要它们保证再不危害乡民,各自回山修炼。乡民该回家了,但山口已堵死,只好又求神灵,神灵叫来豪猪精、山鼠精打个洞让乡民回家;命令“母猪龙”把沟疏通。于是就有了龙潭沟这个名字,也打出了这个钻圈石洞。沟里出现了几个大潭,就是后面要讲的大、小龙潭。为了纪念神灵功德,在钻圈的沟对面修了一座庙宇,叫金蝉寺。乡民供奉保一方清静的神灵,求祈神灵永镇妖邪,乡民好安居乐业。
金蝉寺早年的庙祝乡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正月,这里招了个姓张的庙祝。那时供奉了几十尊菩萨,香火一般。张庙祝人勤快,庙堂、庙前、庙后、附近的路桥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寺庙周围是竹林,长势很好,特别是那林苦竹,张庙祝特别喜欢,被他薅刨得像菜园子一样。那时,民不聊生,庙里的香火也一天天清淡了。张庙祝以竹笋为菜,几乎一年四季都有鲜笋做菜。还找了些黑竹、罗汉竹、白夹竹做烟杆卖,换点钱来解决香火之不足。
南来北往的客商,走到那里黑了,或者天黑前赶不到陈家店,就在庙里过夜。烧一堆柴火烤烤,靠着墙壁睡一觉,天亮跟帮一路进圈,翻穿风坳。张庙祝都尽力为寄宿者提供方便,不时还与他们摆摆龙门阵。他人缘好,消息也灵通。
保商队的兵,也经常到金蝉寺来坐坐,向张庙祝讨注叶子烟,喝口商家留下的御寒酒。张庙祝对人随和,与这些当兵的关系很好。
1934年9月,有几个保商队的在金蝉寺来,说是要在钻圈设卡,加强盘查。从他们的摆谈中,知道共产党在赤水组织“反帝联盟小组”和“抗日救国会”,组织游行,发传单,还到处贴《告赤水人民书》《警告侯之担》和警告国民党驻赤特派员等人的信。到处刷些“拥护中国共产党”“打倒日本帝国出义”“热烈欢迎中国工农红军”“白军弟兄不打红军”“共产党万岁”等标语。还说:丙安郗仁永在赤水读书,就在干这个事。还说注意到点,泸县共匪的头头都摸到赤水来了,说是要策反侯之担部属。
有一天,来了两个侯之担的兵,带了十多个新招来的兵,在金蝉寺开灶办生活。说是侯师长要扩大部队,对付朱毛红军。新兵们正等到换衣服,发枪,每月一块银圆的军饷。这些人都是丙安乡下的农民,是来混军粮、军饷的,吃两顿饱饭。这些人跟本不知道红军是怎么一回事,侯之担要老兵向新兵灌输,说红军是红眉毛绿眼睛的人,杀人不眨眼的“长毛贼”。那些新兵有点害怕。讲到红军要共产公妻时,一个新兵说:“安逸,正好我们几个都没有婆娘。”于是被拉出去,挨了几楠竹篾匾。随后陆陆续续又来了10多个吃军粮的当地穷苦农民。他们都抽叶子烟,看张庙祝的烟杆有铜嘴子、铁嘴子的做得乖,都要买,先赊账,等军饷发下来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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