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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梦•文学梦】最好的素材(小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张    阅读次数:10260    发布时间:2014-04-04

小县城老城区的小小邮局服务大厅里人多的啊,多得像不畅的梗截的大肠,又像八爪鱼的触须似的排着长队,队伍一直排到了门口。这是个四月的正午,还是个晴好的星期一,仄斜的阳光从服务大厅四围的玻璃幕墙照滚落,略显毒辣,大厅里仅有的空气被点燃、蒸发,转成人的沤臭的口气。我手里握着事先填好的汇款单,扇了扇鼻子周边扫着不堪的气味,但显得徒劳无功。不过,我只得忍耐,因为我要尽快将钱汇去一家杂志社,因为那家杂志社通知我,我的一部小说获得了评奖资格,需要交纳一部分评审费、出版费和征订费,否则影响决赛资格。所以基于这一点,我显得有点迫不及待,又因为我还没有见过自己作品在纸媒上发表,更别说像获奖这种喜鹊报春的好事情。

不过在眼下,我的心情被逐渐挥发殆尽的空气和苍蝇叮腐肉的人群搞得糟糕透了,心里把这不舍得翻修安装换气扇的、又不人性化的小小邮局骂了四五遍,但当我很快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办结业务,又赶紧把油然而生的愤世情绪自食掉,用急不可耐的步调向前填补人群的缝隙,生怕有些不自觉的人见缝插针。

站在我前头的一位妇女的头油很重,因为挨得很近,所以我能看见那妇女波浪发间散落着几粒子发黄的头皮削,而且隐隐地闻到从那油滋滋的头发丝里飘来的劣质洗发水和头油的味道。“她的老公真不知道该怎么亲吻她的头发。”我微微提起嘴角,发出鄙视的暗叹。

我又看了看左手边的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他抠着鼻屎,留着俗气的板寸,挺着啤酒肚却又穿着紧身的牛仔裤,裤裆几乎掉到了膝盖,但从他的表情看却是一副悠然自得、洋洋得意。“真是够呛!这种长相和身材还能那么自信!”当然,我又是一番内心的鄙夷。

望了会儿周遭奇形怪状的人群,我突发奇想,如果把这些人的形象写进我的小说,则是很不错的素材,心中不由一阵暗喜,兀自更认真地扫视人群,目光像猎狗一样搜寻者更具特性的猎物,然后一个个记录下来。

此时,小小邮局的门被人打开又合上,鼻尖的空气稍稍痉挛,这就意味着又有人进出,但我想大概又是一位或是两位进来的人,因为挤在我周遭的人潮像飀风扫过的油菜地似的把人群像捣蒜捶似的往一起砸。服务大厅的空气就越来越稀薄,教人感觉刚呼出的气又被吸回来似的让人窒息。我身上开始发汗,于是,在贴胸粘背的人群中间艰难的脱掉外套,那动作和高雅的小说家或是作家相去甚远,显得不怎么绅士和潇洒,很像是一只鸭子正在拔掉自己的羽毛。

“别挤行吗?”由于燥热我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对身后的总飘来异味又总用上身靠我的人说。

我身后站着位身材佝偻的小油漆工,衣服裤子上粑着板结的颜色迥然的油漆斑点,胡子拉碴的粗糙的脸上划着那看的汗沟,卷曲杂乱的头发被汗粑在额前。他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却背着一个比他身体臃肿许多倍的灰色编织袋。他冲我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的歉笑,旋儿向后退了些,背后的袋子被带动或是被推搡,发出咯咯的响声。

“又是个不知所谓的人!”我乜了小油漆工一眼,心中满是不屑。我把头转过来,遽尔,我又想到:这又是个不错的素材,我可以深挖这个人物,写一个短篇小说,就叫《最好的素材》……突然,从人群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倔强嘶哑,大概是哭多了,形成节奏,嗯啦嗯啦的,好像在说着某些暗语。一个女人哄着孩子声音随着那婴儿的啼哭传过来,似乎用了手段,婴儿的嘴被堵住,只闷哭了几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真是什么人都有!”我有点讨厌那婴儿的哭声,他打断了我的创作构思。但我又突然惋怜了一番将来与这些乌合之众格格不入的高贵的自己“能与这些人在一块,我真是个了不起的小说家”。此时,眼前的那个油头女人又向前迈了一步,我紧接抛掉一切想法跟着也迈了一步。

不一会,服务柜台前的一个暂停服务的牌子被撤下去,一位穿着绿色马甲白色衬衣工装的营业员冲人群投来甜蜜的微笑,并得体地指示着焦灼得像炒锅里跳豆的人群可以在她那里办理业务。

“这才对么,早该增设服务窗口了!”我心说着,腿脚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我身边的人群并不比我慢,呼啦啦像旧时爬火车似的往新增窗口跟前拥。我心说“什么素质么!”却也不管硬着头皮和别人撞肩,抢占第一的位置。

“各位男士不要挤,先紧老弱病残办么!”营业员通过扩音器指挥沸粥一样的人群,声音带着恳切。

“老弱病残是人?我就不是?”我没有理会,继续和别人蹩劲。

俄而,婴儿的啼哭声再次传来,大概是被无秩序的人群挤的。所以那些和我碰撞的人群力量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弱了下来,我感到机会来了,赶紧冲到第一的位置,我想我的运气真好。

“对不起先生!能让那位带孩子的女士先办吗?”营业员向我投来迷人的笑,说话的音色更加甜美。

“一定要让吗?”我没有被营业员的媚态所诱惑,语调生硬地反问了一句。

营业员没有回答我,而是朝我身后隔着好几个抱成坨的人群几乎埋没掉的、正趔趔趄趄走过来的女人招手。

“美女!帮帮忙吧,先给我办吧!我的女儿才上幼儿园,今天生病放在了邻居家,单位不给请假,我想赶紧把钱寄出去,好带女儿去挂吊针呢!”我表现出极为着急的样子,而且为了提高可信度,眼睛里闪烁着可怜的光,因为我要演好临时编出的理由,但我肯定我演得十分到位。

那个抱婴儿的女人业已来到服务窗口,挨着我晃动着上身,当她听我说的情况后,本来打算递向窗口的汇款单又收了回去,赶紧操着方言对营业员说“让这位小兄弟先办吧!俺等等也中!”她说着不停地晃荡着怀里的婴儿。

营业员犹豫了片刻,然后将我手里的汇款单接过去,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蹙着漂亮的眉头望着我问“你确定要把钱寄往这个杂志社吗?”

我挺起胸膛说“当然!”

营业员又问了一遍,我有些不耐烦说“当然,非常确定!”营业员就敲打键盘往电脑里输入汇款单上的信息。当她输入完成后,为了确定电脑里的汇款信息,大声念了两遍。我隔着玻璃窗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小油漆工挤到我的身边对营业员说:“同志,你先等等!”。营业员似乎跟他很熟稔,笑了笑说“又是你啊!”

我在一边还为那句“同志”的不合时宜暗自发笑,袖子却被小油漆工拽了一下,我把脸转向小油漆工,小油漆工说“小兄弟!你可不能上当,那个杂志社是骗钱的!”

因为穿着和形象上的悬殊,我对小油漆工的印象很差,所以根本没有看他便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而且心里还嘲笑了小油漆工一番:土鳖!你懂什么叫杂志社吗?

小油漆工没有放弃,说“你要相信俺!俺们工程队就有一个小伙子着了这家杂志社的骗!”

我回过头乜了小油漆工一眼,无心支应,用反讽的语气说“那就谢谢你了!你还有事吗?”说完,就对营业员说“地址确定!”

小油漆工像是根本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似的敲着玻璃再次提醒营业员等等,然后,挡住我向窗口里递钱的手说:“小兄弟!我真不骗你,俺们施工队有个小伙子平时喜欢写写弄弄,还经常去网吧,有时回来会带些写满杂志社地址的小纸片,说他的稿子被杂志社看上了,人家要评奖,让他缴纳参赛费、评审费、出版费什么的,他就真把钱寄过去了,可每次寄了都没个信了。但那小伙子像着了魔,被骗了好几次还是不长记性……”

“好了!我知道了!”我打断小油漆工的话,然后说“我寄钱去的这家杂志社跟你说的不一样!它是正规杂志社!”说完,我把小油漆工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油漆的手推开,把钱塞进窗口递给营业员。

小油漆不甘心,又敲了敲窗口,然后放下背上的编织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皱巴巴的纸片,展开,然后把写字的一面朝向我,用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指着密麻麻满篇字的其中一行说:“小兄弟,真的不骗你,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寄钱去的杂志社?”

我扫了一眼,后颈一阵酥寒,纸条上的地址、邮编一字不差。我尴尬地用余光扫了身边的人群,那些人的目光里写了多少的嘲笑和多少含义。如果我要是马上撤销这次汇款,肯定会招来在场人的笑话,然后灰溜溜地离开这里!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我今后会在整个小县城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嗨!你知道吗?昨天在邮局碰到个痴心妄想当作家的傻子,竟然往明知道是冒牌杂志社里汇款呢!”我当然不能让别人笑话,即便那个杂志社是假的,我也要把钱汇出去,因为这关乎我怎样走出邮电局的派头和保护一个文人脆弱的自尊心,所以我得表现出一副对小油漆不屑一顾和匪夷所思的态度,以此推翻小油漆工所说的“流言蜚语”。经过一番思索后,我手心冒着汗,敲着窗口,以不留何余地的态度催促营业员赶紧把钱汇过去。

小油漆工失落了望着营业员操作完成,眼睁睁地看着营业员将汇款凭据递出来给我,然后摇头叹息地看着我说“小兄弟,俺真没骗你,因为俺就是那个小伙子!”小油漆工说话时的表情忠恳又充满悔恨,似乎是在后悔当初没有直接点出自己就是受害者,悔恨没有在至关重要的时刻卸掉文人的最后一丝伪装和虚荣心。

我心里一阵凄凉,但在外表上要装出一副对小油漆工的不屑一顾,我从小油漆工面前冷冷地擦肩而过,为了让人群更相信我,我留给小油漆工一句很刻薄的话,我说“别总认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要拿钱来使自己的作品出版!”。我佯装潇洒地走出像剥皮石榴一样拥挤的人群,出了邮局们后,我站在大街上,突然感觉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偷偷地瞄着我,窃窃私语,发出隐隐的嘲笑声……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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