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文学梦】时光（小说 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笑非    阅读次数：6078    发布时间：2014-04-21

一只老鼠经常光顾我的门槛。

我看老鼠与别人不一样，它几乎像打着领结，仰着头向门里望一望，确定没有被拒绝后，轻捷地踏进来，有些绅士的样子。

后来，我便定时在厨房一个干净的角落，为它放些食物，自然它十非常愉快地享用了。再后来，我管它叫吉米，当它听到我叫它时，便不知从哪儿出来了：敏捷，知趣，彬彬有礼地去那个角落吃我奉上的食物。那些食物大多是我按冀菜的方法烹制的，崇尚宫廷秘制的繁琐与传统。我在桌上吃，它在桌下吃，其乐融融。

“吉米”，有一天我亲切地唤它时，它却没有出现，这让我很沮丧。

直到第三天，它终于又出现了，而且又带来一只。带来那只，起先也不见得坦然，走走停停，还四下窥望，直到在吉米的鼓励下，才一起来到那个角落。我惊喜，却也后悔那些食物放得少了些。看样子，吉米恋爱了。

从此生活里又多了一个生命，我家至此有三口人丁，在这样一个人口结构的社会，可以算是兴旺了。它们很愉快的样子，吃相也更加优雅。只是不善于摇尾巴；那喜悦，是从它滑润灵敏的眼神里看出来的。相信在我更加老迈的时候，有从南边窗子射进来那大把阳光，有吉米这对恋人陪伴，就不会太寂寞。

于是，我更加钻研于冀菜的精湛。

过了很久，有多久我也说不上了。吉米它们突然又有几天没有来，我更换的食物几乎都很新鲜，用我也用的瓷花小碗和小盘盛着，端来端去却终于没有来。开始我以为它们去生崽了，还准备了鲜奶和更肥的肉，但还是没有来。我很迷惘，生怕它们有所不测。现在的世界，灾难很多，飞机常常掉下来，轮船常常沉下去，火车常常脱下轨，街上不断有乱刀砍人的，还有火灾、水灾、风灾什么的，整个世界都很脆弱。吉米它们生活空间更加狭小，它们的秩序是不是一样糟糕尚且不知，但阴暗潮湿是基本的，单这一点就令人无比担忧。

那一天，我挪着步子走出院子，突然发现邻家养来一只大猫，立即明白了吉米们没有来的缘由和下落。那个大猫肚子鼓鼓的，凶残而慵懒的样子，十分邪恶。远远地站着看去，恨说不上，却莫名惆怅；不如转身回到屋子里。而下意识看那干净的角落的瓷碗和瓷盘时，更增添了失落感，好像时光一下子飞逝而去，突然感到自己苍老了许多。

只有南窗进来的那绺斜阳了。我坐在暖阳当中，知道它也会很快向西边滑过去，那光极为柔软，像无数只小手，轻抚自己的脸，安静，温情而快乐。但还是觉得生活中出现了重大损失！

于是我继续弯下腰，把干净角落的瓷碗瓷盘里，更换了新的食物。企图当然有两个：一是兴许还有类似吉米一样仓惶的老鼠发现这里。二是即使没有新的老鼠来，也算是我对吉米夫妇很长一段时间与我陪伴的敬意。

然后回到那斜阳当中。现在，它是最好的时光了。

早  点

我们在一个办公室两年了。

起先他目光忧郁，后来变得深情。我最瞧不起这种眼神了：空洞，阴郁而无辜的样子，这种男人一点也不适合调情。我把小镜子立在台历架上，对着他，用来反射一种晦气。

我们的办公桌是对拼在一起的，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每天都得面对，已经700多天了，令人乏味到了极点，以至下班回到家里见到父亲，总是说：“老爸，我的帅哥，嗯哪”之类的话，嗲得老爸快神经了，却美滋滋地斥我花心之外，赏我一个精心削好的苹果。

不知谁把人分成90后80后什么的，这简直是对历史的侮辱，是对现世状态不负责任的浮躁概括，是对传统与时尚的粗暴割裂。其不幸的结果是：被割裂的群体人为地产生代沟，并为各自的无序和失衡，轻而易举地找出理由。

还好，面前的这个同事，从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后”，只知道他出生于1980年9月11日，一个极恐怖的纪念日。而我1990年5月8日圣诞，并且自己标到日历上去了。

有一天我问他：“你最喜欢什么歌？”这个问题虽然一点也不新颖，却也不落俗套。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国际歌”。我顿时把一杯热奶洒在手背上。我又问：“那你最喜欢《红楼梦》里哪个人物？”他却斩钉截铁地说：“我最喜欢武松”。天！我直接晕倒在电脑椅里等待救援。我对他的心理分析是：有着来历不明的身世与重于泰山的压迫。他太需要人格分裂了，否则他会像肿瘤一样膨胀下去。于是我蔑视地对他大叫道：“去劫次色吧，不然你会自燃的！”然后扬长而去，并把门摔得超响亮。

反正不是我家的门。

也终于，他在桌子对面摆放了一座小狮子。那其实是一个打火机，仿金属的，很精美，但看着凶险。哼，不吸烟却放个打火机，分明是冲煞我那面镜子。

我决定更加给他一些颜色看看。

他的一季度财务分析得到好评，并在公司内参转发，这是意料之内的。两年来，我把所有观点都以揶揄的口吻，向他当面陈述，甚至作为对立面与之争论，自然也强化和丰满了他的立论。好评中，当然有我这个隐形导师的功绩。可瞧他那故作沉稳的小样，一副得志亦悲的愁容，活该他总是那么清瘦。

这一天，桃花落得差不多了，杏花不约而同地开出来。我从万柳公园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小虫子。我敢断定，这是我发现的又一新物种。我从小对虫子感兴趣，从米虫到大毛毛虫，只要捏到我掌心，它们都很乖。所有的虫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动物，它们几近全身着地，与大地的温暖距离最近，我常常极度羡慕它们。然而他却最怕虫子，这让我很吃惊。如果把他放到虫子群里进行适者生存，他绝对要被吃掉的。他的神经系统竟然受制于一种细小的蠕动。

该让他惊心动魄一次了。

我写了一封信，信里夹着那个小虫子。那是辞职信，我不想与这个人为伍了。信是认真的，虫子算是恶作剧。信给他，因为他是财务主管；虫子恫吓他，因为他是一桩木头，注定要让虫子吃掉。

明媚的早晨，仍然他负责拖净地，打开水。我负责擦拭桌椅。之后，我冒险般把双手伸过去，手上握着那封信，信里潜伏着那只不可告人的小虫子。

他没有看手里那封信，而是用那卑鄙的眼神盯着我，并移过弱弱的脚步，突然洪水般抱住我，把我抵到桌子边。那搂抱过于不设防，像军事政变一样无法抵抗。这个猥琐的男人怎么突然如此强大，我被锤击似地做不出任何有效反应。

终于我有些清醒，在失守状态喊出：“我不做小三。”他说：“我解放了，不唱《国际歌》了，要唱《义勇军进行曲》。”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做破坏者。”他狡黠地说：“为什么天天给我为买早点，为什么还要骗自己？”我争辩地说：“我还给吉思（我的狗）买一份呢！”停顿片刻，我正告地对他说：“你这样随意丢弃，没有担当！”他说：“是她丢弃了我，她跟对桌的同事去了。”我怒怒地说：“被丢弃更没有资格选择！”而他厉声叫道：“而我骨子里早已变节，已经弃暗投明，这个过程你无法体验，可你懂的！”

完全无语了。这个房间静得出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空气里。他抱得越来越紧，生怕失去。我能感到一个男人身体的凹凸感，尽管他很瘦，却隐藏着许多优秀的肌肉和筋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让人感到强大而安全。我彻底失去自由，软在他拥抱里。700多天，从来没有过的放松，没有过的快意，没有过的甜蜜。

我几乎被他放倒在办公桌上，晕眩地感到许多手在我身上爬行，本想用微弱的呻吟呼救，却被一只惯于沉默的舌尖，觉醒地侵入口中，像特洛伊木马攻城，我没有理由不投降了。

只希望手中仍还握着的辞职信里那个小虫子，快快爬出来，爬到他任何部位，攻击他，吸到他正沸腾的血，然后吞噬他。让他永远垂在我身前俯首称臣。

那就从明天开始早点他买！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