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第二十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易得必失    阅读次数：7529    发布时间：2014-04-23

　　三年前，和珅进谗言阻止朱珪进京，也让嘉庆几乎身陷不测。嘉庆在文集里评论唐代宗诛杀李辅国：“代宗为天子，不为李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即帝位，正其罪而诛之，一名狱吏已办。”从这时起，便对和珅起了杀机。虽然畏惧和珅背后的太上皇，嘉庆隐忍未发；在内心里，和珅不过是受太上皇恩宠的，一个得意忘形的奴才罢了。

　　给福长安定罪时，嘉庆推卸了责任。说：“如果早有举发，朕也将治和珅的罪。”朝臣都清楚，这是冠冕堂皇的违心说法。身为国君，尚且畏惧和珅的权势，内心有愧于正大光明，也使得嘉庆无法穷治与和珅有牵连的人。而现在承认和珅的谋逆论，大有自欺欺人的嫌疑。——这是帝王的心事，却被十格格无意中一语道破。

　　步军衙门、刑部会同内务府慎行司，一并负责查抄和珅府。庆桂忙于军务，绵恩便以亲王身份领衔，也甚是卖力，嘉庆对他深感满意。——已经抄出了和珅近三亿两白银的家产，此外仍有七十余号抄单正在估价。而随着绵恩将和珅家产源源不断的送入宫里，嘉庆却由当初的惊诧，惊喜，逐渐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

　　和珅攫取了朝廷十数年的收入。单就军费及整修河工而言，足以用度；国事也不再象三年前那样捉襟见肘。但以当下的状况，未能正本清源，拿它们填补军费等同进了无底洞。如此巨大的财富，宣示出去，也必然会导致朝野哗然！如果照乾隆朝的盐政案、王亶望案办理，追查来历，将抓出上千的官员，官场的外衣层层扒光，会撼动朝廷根基，无疑是在自毁长城。而将这笔财富充为內帑，内务府骤然充盈，一个内府衙门管理数倍于国家的收入，更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绝大难题。既要秘不示人，防民之口，又要徐徐、从容办理，嘉庆最忌讳的便是和珅的案子再起波澜。

　　昨天，绵恩、内务府大臣缊布，和主管宗人府的睿亲王淳颖一起觐见。绵恩先是请罪，没请旨就带了淳颖一起进宫。随即呈进了一挂正珠朝珠，奏报说：“又搜出了这个！奴才亲自审问了服侍和珅起居的贴身人。据他供称，和珅往往在夜里，独自挂上朝珠，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面带笑容，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又说，“或许和珅是准备呈进宫的——然而，用的是香色的绦辫！”

　　处置和珅以后，嘉庆正处在朝臣们的颂赞里。和珅的种种劣迹，劣迹种种，都被扔在光地里晒开，越是卑鄙污秽，鬼蜮难测，皇上越是英明神武。这时又听到和珅竟然有如此做派，立刻听信了绵恩的话。淳颖主管宗室、觉罗、外戚，绵恩圣恩正隆，想到事不烦二，替皇上分忧到底，就此拉了他来。因大逆罪照例连坐家人，嘉庆让绵恩抓丰绅殷德到步军衙门，就由他们三人主审。

　　又想到应该爱护公主，便让曹得禄传旨，安慰皇妹。曹得禄回宫交旨说：“公主回奏，‘丰绅殷德的事听天由命！’只是又说，有不少当铺到她府里闹事；永泽贝子府里的，也到她府上喧闹。让奴才上禀万岁爷。公主说，个中详细，当面向万岁爷上奏。”嘉庆也想知道缘由。不料没等问道正事，一言不合，公主先揭了自己内心的隐秘。　

　　院子里细密绵长的萝滕绕挂在高大的枯树上，蜿蜒着伸向顶端；藤叶参差错落，绿叶盎然，向外伸展成几层，掩映着枯藤黄叶的沉寂落寞。几片枯尽了，断了根脉的叶子，被微风吹动，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护卫枯木的黄琉璃砖围里。

　　良久的看着砖围，嘉庆猛然想起了和珅的罪状：“大于御冠的宝石、仿宁寿宫建制的楠木房屋、和珅的‘和陵’……”僭越罪枚不胜举。放回当初，正珠案不过是多了一项罪名而已。朝廷对和珅已有了定论，如果搜出些许物件便追论罪名，是纠缠不清的庸人自扰，和自己尽快了结此案的内心想法，恰是背道而驰。想到这些，嘉庆不由得脱口而出：“绵恩糊涂无知！”

　　这时，对和珅私带正珠的景象如此详细，嘉庆也产生了怀疑。想到昨天已经下了旨意：让六部对绵恩等三人按例褒奖议叙。嘉庆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又深恨绵恩、缊布、淳颖是在逢君之恶。

　　正要将不胜的烦恼丢开，见钮祜禄氏领着太医院的院使刘奎，走上来跪倒回奏。钮祜禄氏一边请罪：“臣妾出言冒失！请皇帝治罪！”又说，格格已经醒过来，刘奎看过了脉，是伤情疲惫所致；休养几天，服些安神的药便可。嘉庆听到公主没有大碍，不想再听脉案，于是挥手让刘奎退出去。

　　让钮祜禄皇贵妃跟着自己进了西配殿，嘉庆说道：“公主府的事不是朝政。你先听她的禀报，再让她呈进来节略。刚才她咆哮宫廷，要严旨申饬。朕本来想另简派人——就由你当面训斥！旨意你自己斟酌，事后向朕回奏。也要给她稍留情面。”

　　钮祜禄氏正怕奉旨申饬者，极尽刻薄之能事。皇帝盛怒之下打发太监传旨，是对公主极大的羞辱。就在殿里跪下领旨，又说道：“公不能顾私。妹子有了这次教训，一定会明白事理。臣妾决意拿捏好分寸，既让她知道这锅是铁打的，也不会再伤皇帝的爱惜之心！”

　　嘉庆听了心里暗笑。见皇后跪在地上不起身，这才记起了丰绅殷德的事，“朕不让丰绅殷德死，谁也杀不了他。”起身向殿外走着，嘉庆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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