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雨（外三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兰兴昌    阅读次数：7944    发布时间：2013-09-08

余香散落一地

懦弱的一吻后

转身，黑夜来临

与自己约定从此不再想起

军装下，暂牵的两手

放开，遗失了指缝的温柔

写下爱意凋零尘埃的暗喻

也写下半生无法回归的别离

雨夜，寒冷漫上两颊

你的笑，凝止......

我剖开滚烫的心，却

怎么也没能将它融化

窗边，桌前，无声的哭泣

风太近，渴求一个拥抱的安抚

为你带泪祈祷的青春

在漂泊中从未曾沉睡

多年后的今夜

我在几行歪歪扭扭的诗页前

将所有的忧伤都丢进炉火

焚烧，不留灰烬，然后

安详地把回忆捧在手心

静静地将你想起

无关悲痛，无关爱情

只是淡淡地想起

那夜的雨轻声的哭泣

黑夜

——献给火车上站着过夜的民工兄弟

灯泡睁着困倦的眼

他跟着自己的两个幼女

守着那抹未眠的光。

一辆售食车使过

他看着小女儿追随吆喝声移动的眼神

咬紧了双唇

将准备好的馒头递了过去。

小女孩默默地伸出稚嫩的手

馒头早已冰冷而变硬

她怯怯地向父亲要了一杯热水

——她知道火车上有免费热水

这是从常年漂泊的父亲那儿早已得知的。

中年男子静静的看着小女孩

手中的水还冒着热气

他看到坐票席上正在甜睡的人们

他看到身旁蜷缩身躯努力入睡的大女儿。

一个上厕所的行人开错了门

一道轻蔑的光从那年轻的眼中溢出

鄙夷慢慢地在站票人的过道堆积

漫过两个女儿的脚踝

漫过两个女儿稚嫩的脸庞

漫过他斑白的头顶。

他一只手将半温了的水交给幼女

一只手拉住门栓

重重地扣了下去

没有言语，他只是将头

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

小女儿轻呼爸爸

他将杯子放回包里

天依旧那么黑

小女儿依旧饥饿

大女儿在梦境里叫着离去的妈妈

天依旧还是那么黑

他依旧没有抬头

依旧不敢奢望命运的余光。

荒夏

——献给我烈日下故乡

繁华早已将远村遗弃

雨水如今又迟迟不肯归来。

庄稼在门外站立了半个夏季

身子越来越单薄，眼神忧郁

根絮对果粒丰满胴体的渴慕，无处依托。

田野体温剧增，周身通红，渐渐中暑。却，

寻不到半片乌云的安慰！

村民融进土壤的汗水

从荒芜的犁划间一道道析出后

大地的皮肤便开始，一层又一层地脱落

河床嘴唇干裂

一句在春风刚起时酝酿的颂词

硬生生地塞住了咽喉

那首吟唱镰刀与丰收的歌谣搁浅岸堤

枯柳身旁的秧苗身影弯曲

与一朵夭折的蓓蕾相拥而泣

我的农民兄弟呐！

焦急地徘徊于田埂

眼睁睁看着自己春天种下的希望

被毒日蒸熟，烤干，焚为灰烬。

他独自收拾泪水

不再谈论秋收

一句叹息从他唇边滴落

向下一个冬的寒冷延伸。

我望着被雨水流放的天空

看着这捆绑雨水的烈日

看着从龟裂的稻田里涌出的饥饿

漫上孩子的两颊。

我开始一夜接一夜地失眠

得知丰收无望后

我的心瞬间苍老

未来

母亲乳汁流尽

干瘪的乳房再也无法喂养

头上欲望膨胀的天空

父亲步履蹒跚

在那截尚未走完的山路上

细数生命最后的结余

我昼夜伏案

把脚印在纸张铺开

将它们反复的排列

设法用它们码出一季远方的花开

抑或用它们雕琢一抹破晓的光

幼儿在襁褓啼哭

爱人在破屋叹息

祖父在清月下咳嗽

......

剧痛与疲惫传遍全身

生活在肩上越压越重

我在涌动的人潮回首

注视黑夜和死神的眼睛

却看到我那群山环绕的故乡

正在被贫瘠围困

正在被忙碌与幽怨侵吞

我毅然抽出自己肋骨

投入燃旺的炉火

锻造后撑着山寨的寄托前行

一次次地在宿命的风暴中倒下

又一次次地用带血的双脚爬起

以一个平等人的姿态

站立人间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