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的六月一天下午,我刚下班回家走进屋,妻子就跑过来对我说,九哥死了,听了这样的话,我当时得了一惊,九哥平时好好的,怎么会死,是你听错了吗?是真的死了,就是在今天的下午,在他家房顶的楼梯间旁的一间小屋里,在一根钢筋上挂上一根化学线上吊自尽的。
听了妻子如此详细的阐述后,我还是将信将疑,九哥平时为人处事大大咧咧的,是一个绝对看得开的人,怎么可能上吊自尽呢?!我想,或许是妻子听错了,为了将事情弄过清楚,我与妻子确定一道前往九哥家去看过究竟。
我俩一道走出门,登上几步梯步,横穿一条不足五米宽的公路,再朝一条小巷道走去,还隔老远我和妻子并听见九哥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来到九哥家,只见九哥正直直地躺在冰棺里,脸上看上去似乎还有微笑的影子,假如要是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人怀疑九哥已经死了。
看到这一切我脑子里突然嗡嗡着响,就像做梦一般,我也真的希望这是在做梦而不是事实,但眼前的一切已告诉我,这不是做梦,还有九哥三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告诉我这是绝对的事实。
九哥的房里房外都站满了人,有说九哥命苦,几个孩子即将出林了,他却匆匆地走了,五十几岁人了,还没有真正享受一天幸福的日子就这样走了,小时候,因为在雾山供销社上班的父亲找了新妈而将九哥妈妈赶走,那时候,九哥还不到十岁,新妈的到来后,对九哥不但不管不问,有时候动不动就是棍棒交加,为了生活,就在九哥还不足十二岁时,他就在家里拿了数张十元大钞,就悄悄外出了,就这样一直外出十多年,在外十多年的日子里,也没有人过问他的死与活,也没有敢去问起他在外十余年的日子是怎样走过来的,他只对旁人说过一次,他第一外出的时候,因不懂得说普通话,买东西时只有像哑巴一样打手势。
直到临近三十岁的时候,九哥终于回来了,后妈没有因为九哥的回来而感到惊喜,因为后妈不但为九哥生了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只有九哥的爸爸看见了十余年未见的儿子时,爸爸哭了,但他没有当着九哥的面哭,也没有当着后妈的面哭,当着九哥的面哭他认为没有脸面,当着妻子的面更会引起妻子的不满。他认为自己非常对不住九哥,假如有九哥的亲妈在身边,哪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九哥回家后,整日游手好闲,三天没有两天在家,他们还组建了一个青龙帮,青龙帮在街上主要以那些日冲的人为对象,只要是他们认为看不顺眼的,那就有他们好看的,记得九哥曾经对我说过他的过去,其中有一次,他看见一个穿得很是入时的年轻人,当然穿得入时并不是他们的攻击对象,最最要命的是那年轻人还将数十张十元大钞有意识性露在表包(衣服左上角的衣兜)外,为了让那年轻人耍酷的行为收敛一点,九哥忙走到那年轻人身边,帅哥,你这衣服好漂亮啊,可以借给我穿几天吗?
对于素不相识的人向你借东西,谁会借,理所当然九哥被拒绝了。
说借,实际是九哥为了打那年轻人找个借口而也,理所当然,那与九哥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被九哥一阵拳打脚踢后,才放他走。
这就是在外十余年后归来的九哥,人人都叫他九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其实九哥并不姓九,“九”只是他的生日而也,于是在那帮派里谁都叫他九哥,你不要看他个子不是很高,只不过170厘米而也,身材瘦瘦的,黄黄的脸上再镶嵌上一双黄黄的眼睛,经常留着一头短发,打起架来可了不得,只要他的拳头伤及的部位,你不痛十天也要痛半月,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家都知道,就在那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沿江县城,有一个以九哥为中心的青龙帮,九哥也因此而名震四方。
最让九哥痛心的一次是,他们帮派的一个兄弟在邻县南风县被人打了,九哥听了之后那能咽得下这口气,次日,他们并载着两车兄弟前往南风县,准备将对方打过半生不死,谁知道对方早已通知当地公安部门铺下了天罗地网,等他们车刚停靠好准备下车动手之际,数十名民警早已经在左团右转将他们围了过结实,看到此情此景,九哥只有带着众多兄弟朝街道边的一个巷道跑去,再经几个拐和弯,前面就是一个天然溶洞,他们径直地朝溶洞跑去,就在民警的追赶之际,民警中不知道谁的枪响了一声,九哥其中一个兄弟应声倒下了。
就这样,南风县的公安自知理亏,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没有再追赶九哥一伙兄弟,九哥一伙人也因为平日案子太多,也无心过问那已一命呜呼的兄弟。
九哥中的兄弟之死并没有引起亲人的关注,甚至漠视他的存在。从那以后,九哥经过数日以来的思虑后,决定退出青龙帮,但九哥的名字却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九哥彻底洗心革命了,他要重先做人,在当时最流行做泥水工师傅的时代,他也赶上了那个潮流,凭着当时九哥在社会上的“名气”,九哥很快跟随他人没有几天并顺利当上了师傅,而且生意特红火,次年五月,经九哥后母撮合,并顺利与后母姐姐家的女孩霞结了婚,九哥的媳妇虽然没有达到貌若天仙的程度,还是非常有几分姿色,而且还比九哥足足小了十个年头。
九哥有了媳妇后,他彻底改变了,每天天还没有亮就悄悄起床,随便洗把脸后,就到工地去了,为家庭努力而工作着,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左邻右舍的群众如此感叹九哥。
自从九哥结婚后,父母再也没有嫌弃他了,经常对他家嘘寒问暖,同父异母的弟妹们也经常给他家送去一些小东小西,还有媳妇对他的牵挂,这一些也许就是让九哥彻底改变的理由,难怪常有一句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世间其实没有什么绝对的坏人和好人之分,有时候好人与坏人之间就仅仅相距分毫而也,就像成功者与失败者一样,只要失败者稍稍努力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九哥也一样,他坏吗?其实他并不坏,只是以前相当不利的家庭环境和冷漠的亲情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在这种伤痛中,他要寻求一种突破口来释放,当家庭和亲情再次回到他身旁时,他僵化数年的心被感化了,他要为自己活着,为父母活着,为弟妹活着,特别是为自己的媳妇活着,她需要自己的关爱和保护。
随着九哥大女儿的降世后,他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身上沉甸甸的担子,接着二女儿以及幺儿的降世,特别是幺儿的降世让他整整高兴了好一阵子。
在工程上,他已经开始从单纯的师傅上升为包工头,妻子在家里也做起了小生意,家在九哥和妻子的精心经营下已开始大有起色,就在大女儿十五岁那年,一栋占地面积200余平方米的三层楼成为九哥和妻子数年以来努力的结晶和心血,左邻右舍对九哥数年来的变化更是赞不离口。
农村有句俗话,人吃三节草不知哪节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就在大女儿十八岁那年,大女儿顺利考取了锦江医学院,二女儿考取了南江师范,还有九哥的幺儿去重庆就读职业学校,突然而来的大笔开支压得九哥和妻子喘不过气来,作为家庭的支柱,九哥并没有气馁,而是尽量想方设法寻求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将多年来结余下来不多的积蓄送孩子上路后,他与妻子商量了整整一夜,为了家,为了孩子,已经年近半百的他确定外出打工,确保找到更多的钱为家庭解困。在此期间,他去过浙江,到过广东,也去过上海,特别最让九哥揪心的一次是在上海打工的时候,工程做完了,包工头以完成质量不过关想独吞他们的工钱。九哥听后,独自一人跑到老板办公室要他给过说法,在施工过程中,你们的监工在干什么?对不合格的地方为什么不提前给予指出,完工后就一句质量不过关而想赖账。老板哪听九哥那理直气壮的道理,而是甩下一句话,你去找公司老总理论吧。
很显然,老板不想拿工钱是铁了心的,最后,九哥实在没有办法,九哥于是放出狠话,你不拿工钱也可以,我就直接到北京去,在衣服前后写上打工不拿血汗钱,天理何在?双膝跪在天安门前,我深信,他们会给我一个很合理的说法的。
老板看见平日老实巴交的九哥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忙叫会计来与他结了账。
九哥为了家虽然历经万苦千辛,但他那点收入对于三个孩子的读书来说可是杯水车薪,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九哥的妻子的心脏病又发了,他妻子的心脏病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由于整日忙于孩子读书,一直没有将妻子的病当回事,当霞的心脏病再次复发后,九哥忙从林城赶回家,带妻子去重庆新桥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妻子的心脏手术再也不能耽搁了,稍不留心,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很显然这是对九哥的最后通缉。
对于本就债务累累的家犹如雪上加霜,为了家,他放下所有的尊严,亲自跑去找后母所生的弟妹们,希望他们能出手相助,对于从前,他是从来不找他们的,也找过妻子的哥弟们,都看到他那贫困潦倒的家不予借款,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时,他想到了银行。
经多方找好人打招呼送礼等环节后,农行行长勉强同意给予借款六万元,但必须拿房产证作抵押,手术办理还算顺利。
就在第二天上午,九哥与妻子一道前往农行准备提款去重庆给妻子动心脏手术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平日记性特好的九哥输了几次密码都没有输对,造成提款没有成功,对于平时来说,这并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今日的霞来说,却是莫名的火冒三丈,九哥被平时温顺的妻子训了过狗血连头。
九哥并没有因为心爱的妻子的教训而斗嘴,只是说了一句,我真的老了,老到一点儿也不中用了。
回家后,九哥帮助妻子将满满的一车菜推到桥头的三叉路口后,妻子一天的菜生意又忙开了,按照近日来的习惯,此时的九哥应该是回家做好早饭,然后再将早饭送到妻子做生意的地方。
今日的九哥回家后,他并没有做早饭,回家后看见三姊妹,有的在把玩手机,有的在看电视,他只与幺儿说了句,幺儿,你以后要好好待你的母亲,她每天为了你们几姊妹太不容易了,九哥的幺儿只是嗯嗯嗯地应付着,眼睛却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他没有多想这会是他父亲最后给他的遗言,更不知道这就是九哥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话后,九哥深情地看了三姊妹几眼后,返回里屋拿起他刚才返回途中从小卖部买来的化学线索子,径直地朝房顶走去,来到顶楼的楼梯间旁的一间小屋里,将化学线索子打成一个活结,挂在一个以前准备用来挂电灯的钢筋上,再在下面打上一个活结,然后将头伸进活结里,挂在颈项上,然后双膝屈曲,那化学线活结快速地朝颈部套去,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做一件极其痛快事一样,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面带微笑。
当九哥的爱妻等到下午快一点的时候也不见九哥送饭来,她于是将菜摊子交给挨着摆摊的凤梅帮忙看后,并匆匆回了家。
当霞走进家门,看见三姊妹还在各自玩着自己喜欢的事,两个女孩还在继续把玩手机,幺儿也还在继续看电视。
当霞问起她们爸爸时,幺儿淡淡地说,他回来去,说了句,幺儿,你以后要好好待你的母亲,她每天为了你们几姊妹太不容易了,然后并出去了。
霞听了这话后,一种不祥之感迅速从心底而起,她急急匆匆地从客厅里跑了出来,朝各间房屋找去,当所有的房屋都几乎被她找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九哥的踪影,就当她稍稍放心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还有顶层楼梯间旁那间还没有去看,当时她想,应该不会的,只是去看看而也。
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发生了,还隔老远他就看见九哥的颈项正挂在化学线上,头向下,双膝屈曲。她忙一骨碌跑过去,抱起九哥,取下颈部的化学线索子,然后将九哥放了下来,平躺着放在水泥地板上,将右手伸到九哥的鼻翼前,连一点呼吸也没有,再伸手去触摸四肢,四肢早已冰凉。
此时此刻,霞惊恐地嚎叫了起来,九哥,你怎么能这样,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还有他们三姊妹怎么办?没有你我也不活了……
三姊妹听见妈妈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后,飞快地跑到了三楼,看到钢筋上的化学线以及地上的一切,三姊妹顿时明白了,一骨碌跑到九哥身旁,四娘母顿时哭成了一团麻,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和哭泣声一阵阵涌向天空,然后再向四周慢慢扩散开去……
不到十来分钟,楼顶上早已聚满了人,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九哥被转移到了一楼的堂屋里。
九哥死后,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大办了一场事务,妻子霞收到礼金六万八千余元,按照九哥后母所生的弟妹和妻哥弟的安排,霞拿着九哥死后的六万余元礼金去重庆新桥医院动了心脏手术,虽然手术非常成功,九哥之妻总是感觉缺少点什么?身上似乎也是九哥的血液在流动。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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