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天晚上,管志伟没有自习,早早地封了火,上了床,拿起学生交来的稿子。正看着,有人敲门,他叫道:“门没关,进来吧。”来人是杨玲,她的脸红红的,进来就拍着胸脯,喃喃地说:“人家请吃饭,喝醉了。”管志伟笑道:“喝醉酒的人有像你这样自己说出来的么?”杨玲不理会他说话,径直来到管志伟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管志伟不动。她看看管志伟,突然之间,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说:“睡什么睡,起来陪我说话。”管志伟道:“我就在你身边,这样说不是也很好么。你要说什么你说,我听着呢。”杨玲叫道:“我就要你起来。”管志伟笑说:“我没有穿衣服,怎么起来!”这个骄傲的公主有些生气了,横起了眉毛,道:“你起不起来?”管志伟见她怒得可爱,有意撩拨她道:“就是不起来。”他想杨玲是不敢掀他的被窝的,不料她一下子就把他的被窝扯开去,喝道:“你起来!”语气是命令似的,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管志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生气。他坐起来,边笑说:“欺负别人惯了,现在连我也欺负起来。”他移到床边,弯腰穿上鞋子,一避道,“还说要嫁给我呢,这样的女人谁敢要!”杨玲突然之间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脸,捧在手中,对着说道:“我就要嫁给你,怎么啦?”管志伟拿开她的手,说道:“不要,绝不要!”他见她负起气来竟敢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拿他开心,不禁笑出声来。杨玲执拗地坐近前来,抓住管志伟的肩,把他旋过来对着自己,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听着:你必须娶我,这一辈子。”管志伟道:“为什么呢?”她说:“就因为我爱你。”说得理直气壮的。管志伟道:“先把你的手拿开,否则我再也受不了诱惑了啊。”杨玲道:“你先回答我。”管志伟道:“不拿开我可真的要动手了。”杨玲不动,就看着他。他本是说来吓唬杨玲的,见了她挑衅的神色,不禁勇敢起来,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把她压到床上去,吻她的嘴。果然,杨玲笑了起来,嚷道:“我是逗着你玩的,你怎么也来真的呀?”她用手撑起管志伟,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正人君子,却原来也是个流氓。我不嫁你了,死也不嫁你了。”管志伟道:“后悔了么?迟了,我可要……”他侧头仔细听听,没听到外面有人声,才回过头来说下去,“我现在就要占有你。”说完封住了杨玲的嘴。杨玲的手虽然推拒着,那油润性感的红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让管志伟的舌探了进去,开发她,撩拨她。片刻后,她扭开脖子,躲开了,真正地拒绝了他的吻,笑嚷道:“流氓,十足的流氓!”脸上有一丝红晕。管志伟伏在她身上,压着那紧绷绷的女性身子,不知不觉激动起来,害怕被杨玲察觉,自己难堪,忙放开她,坐了起来,侧过身去,重新坐到床沿上,说:“不要你了,不温柔。”杨玲笑吟吟地,说:“真的不要么?你可别后悔。”管志伟道:“不后悔。”他走到桌子那面去,借桌子挡住自己的下身。杨玲不知道,跟过来,立在后面俯下身子,伏到管志伟身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半响说:“怎么就没有勇气了,不是想使坏么?”管志伟道:“这一刻我想清楚了:娶了你可没有好处。不要你了,所以不跟你亲热了。”杨玲一拳打在他的头上,嚷道:“你敢……”
俗话说,男人追女人隔着一重山,女人追男人隔着一层纸。自从那天以后,管志伟到真真假假地与杨玲谈起恋爱来。他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突然。一心想把杨玲追到手的男人没能如愿,自己没有参与偏偏跟她恋爱起来了——一切都像乱梦颠倒,有些不可思议。
那天下午,管志伟正在睡觉,朦胧中听到喇叭通知开会,忙穿好衣服走出来。屋外一片大雾,白茫茫的,几米之外看不见人,学校、山川、天空,一切都笼罩在雾霭中,空气也湿漉漉的,拂到脸上像粘了水汽,带来丝丝寒意。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众人似乎也讨厌外面那濡湿的天气,索性把那厚重的深绿赘丝窗帘放了下来,隔绝了世界,自成一个充斥着烟味、声音和各种心思的小天地。台下人声嗡嗡,交头接耳,互相探寻这次突然的会议。台上,领导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令管志伟意想不到的是,杨玲竟然也有一席之地。她没有看谁,两手搭成弓形支撑着下巴,神色平静,好像在想无关紧要的事。
过了片刻,办公室主任郑少秋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台下立即安静下来。徐仕政环视会场一遍,清清喉咙,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去年我们就接到通知,要所有的学校必须成立教职工代表大会。由于工作忙,一直没有把它放到议事日程上来。这几天,很多老师也都在提这个事,我也觉得应该要把这件事解决了,从而完善我们的制度。今天的会议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教职工代表大会成立后,它将是学校的最高权力机关,学校的一切机构由它产生,对它负责,受它监督……这是我们学校民主化的标志,也是现代社会不可不具备的特征。我们是这样安排的:先选出教代会主席,然后在他的主持下选出教代会代表。作为教代会主席,必须工作积极,认真负责,具有开创性……这样的人我们学校是很多的,比如杨玲,”他看了身边的杨玲一眼,“她的能力和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也还有其他人……”管志伟注意到杨玲此时脸色郝然一红,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了,若无其事的注视着大家。
管志伟本想给自己投上一票,想了想,最后放弃了。教代会主席是个空职,他想在学校里进行一些变革的想法不太可能实现。并且,由于职责,有时候不得不代表教师给学校提建议,可学校领导又不是虚怀若谷的人,这样反而会同领导把关系搞僵,不利于以后发展。他想到了杨玲。杨玲有背景,同领导的关系又好,作为桥接教师同领导的关系人,应该是最恰当的。同时,杨玲热衷于功名利禄,应该会全身心投入到教代会的工作中,便写下她的名字交了上去。
点票时,杨玲唱票,郑少秋计票,其余领导作为监票员。杨玲念到一张投给她的票时,莞尔笑了一下。管志伟想那应该是自己的那张,杨玲认得他写的字。
计票结束,管志伟得票最多,取得了教职工代表大会主席之位,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当然不是什么官,他也不看重它,可人家选他,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肯定,他不由得心潮起伏。
主席台上,徐仕政默然望了台下纷纷向管志伟祝贺的人片刻,厌烦地拍拍桌子,斥责道:“别吵了,还像小孩子似的不懂事么!”台下安静下来。他扫视了会场一眼,说道:“从今天起,管志伟你就要履行主席之责,勤于校务,廉洁从政,协助领导把学校管理好,建设好。”说完,推说有事,起身走了。
根据管志伟的提议,各教研组按三比一的比例选出了代表,杨玲也名列其中。她听到自己被选为代表,立即坚决地辞去,片刻后也走了。
会后,几个平时要好的人围着管志伟打趣,要他请客。管志伟无法,只得宣布晚上八点钟在寻梦山庄见面。说完后走了出来,向杨玲的宿舍走去。
杨玲坐在沙发上出神,见了管志伟,瞟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管志伟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搂住她的肩膀。她赌气地侧过身去。管志伟好笑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响,才说:“杨玲,今晚我请你吃饭,在红房子酒家。”杨玲的目光里掠过一抹轻蔑之色,不过依旧沉默着。管志伟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请你吃饭呢,给个面子好么?”杨玲这才开口了,尖酸地说:“大贵人啦,谁能得到你的饭吃!”管志伟笑道:“你成天被人簇拥着,我哪儿能有机会请你!你今天就赏光一次,让我也献一次殷勤,心里踏实些。”杨玲不接茬。管志伟知道她想什么。他笑道:“这么小家子气!还说爱我呢,连我当上主席都嫉妒。”杨玲倏地侧过身来,说:“我是嫉妒,心胸狭窄。哪像你管志伟,又大肚,又看得开,对一切无所谓——”管志伟拉过她的手,道:“看你说的!我也不是不重视,只不过觉得——”杨玲摔开他的手,不悦地说:“别碰我。”管志伟脸色一红,忙抽回手来,讪笑道:“怪我嘴笨,不会说话。好好好,我不说了,只请你吃饭,用饭菜代表语言,表达我的心。”他想早点走,把饭菜预定好,顺便跟杨玲说说话,就蹲到杨玲面前,做出小心下意的样子,恳求道:“你得跟我走啊。今天会上徐仕政不是特意点了你么,那意思谁都明白,是要你当教代会主席,我也投了你的票。可那些混蛋瞎了眼,没有选你,我也没有办法。你现在不跟我一起去吃饭,人家会以为你嫉妒,要笑话你呢!你的美丽在人家的心目中就要减少好几分,你的追求者也会少许多,那损失不就大了么!再说,有你这个大美人陪在我身边,我壮了胆,走路都要趾高气扬一些。”杨玲扭过身子,不看管志伟,厥着嘴说:“人家选你,关我什么事!别把我跟你联系在一起。”管志伟强行把她侧过来对着自己,说:“你不是要嫁给我么?我当官了,你夫贵妻荣;肥水不落外人田,也没有什么损失。走吧,尽你的女主人之责去,把菜饭点好。别等人家到了,我们还没上去,他们会以为我们在你屋里干什么坏事呢!”杨玲皱眉道:“管志伟,你少给我恶心,好不好?”管志伟说:“好好好!只要你走,我想人家就不会恶心你了。走!“他拉杨玲。杨玲在沙发上撑持着,可是,一想到管志伟说的,她不去人家会笑她嫉妒;再说,这是管志伟请人吃饭,她不能不去,所以推拒着,推拒着,还是被管志伟拉了起来。她摔开他的手,拂袖走了出去,留下管志伟给她锁门。
被邀请的人陆续来了,菜也摆上了桌子。杨玲一改刚才的愤懑之色,有说有笑地跟大家应酬,只是不理管志伟。上了酒,管志伟用盖子钳把瓶子打开。还没等他放下钳子,杨玲已经抓了酒瓶在手,倒了两杯,执了一杯递给管志伟,自己端了一杯,笑眯眯地对管志伟说:“祝贺你!”管志伟笑道:“你能行么?”“别废话!”杨玲说着,跟管志伟一碰,头一仰,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大家拍掌叫好,有人说:“还从未知道杨玲这么能喝呢!管志伟你应该多陪杨玲喝几杯,可别辜负了杨玲的美意。”管志伟并不理会别人的撺掇,怔怔地望着杨玲。杨玲抿唇一笑,将手中的杯子向下一照,放在桌子上,望着管志伟微笑。众人一齐起哄:“快喝快喝,可别赖!”管志伟嘟哝道:“你怕没有酒了么,这么贪婪?”别人可不准他耍赖,把酒端到了他的嘴巴前,杨玲又在旁边等着,他只得闭了眼睛,逼迫着自己,灌药水似的一口一口把那酒喝下去。他从未一口喝过这么多酒!有时侯需要陪人家,他也不过抿几小口而已;不相干的人,他会瞅人家不注意时背过身去把嘴里的酒悄悄地吐掉。可今天不同,今天面临的是杨玲,又放不下面子,还被别人监督着,只得硬着头皮奉陪下去。他知道杨玲心里不痛快,有意借酒出气。酒麻麻辣辣地顺着食道下去了,热意却窜了上来,头发仿佛也立了起来。
席上众人,有的是应酬主人,要陪他喝三杯;有的是杨玲的小伙计,见杨玲有意地找管志伟的岔,就更不愿放弃这个让管志伟出丑的机会,纷纷效仿。人家是车轮战法,管志伟可只有一个人,更何况还是新手,没有在酒场上锻炼过,如何敌得过众人!尚未挨个喝完,他已经头重脚轻。杨玲失意,负气挑起了战火,此刻见管志伟遭受众人蹂躏,却又不会推辞、耍赖,不禁又心疼起来,在一旁替他着急。管志伟还未喝完手里的酒,李雷已经站了起来,把酒递到了他的面前。杨玲见管志伟毫不推辞,不知他是醉了,还是生她的气。她立起来,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你看他,实在是不行了——饶了他吧,让他以后陪你。”李雷如何肯依,道:“喝了别人的,如何就不喝我的?瞧不起我,是么?”管志伟无法,只得接了过去,咬咬牙,仰头张口使劲咽下去。无奈胃太小,如何容得下数十杯酒!上面的流下去,里面的冒上来,连底层的东西也带了出来。他慌忙捂着嘴向门口冲去。刚跨出门槛,口里的东西就已管束不住,冲了出来,喷到了阳台的水泥地上,溅得满地都是。一时只见泉水夹带着泥沙,汩汩地在地上汇成了一片,蜿蜒着向下流去。杨玲见状,快步来到管志伟身后,一避给管志伟拍着背,一避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没喝过酒么?”管志伟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回答得出。黑胖的老杨,凸着细细的小眼睛说:“小管原来还是新手——没关系的,多喝几次,多吐几次就习惯了。”李雷端起酒,面露喜色,却又有些失意地说:“志伟不陪我自己喝。”一仰头把手里的酒喝了下去,像急于淹死肚里的一只苍蝇。管志伟吐完了,扶着门框立起来,胃里还在翻腾着,兀自干呕不止,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衬衣都湿了好多地方。他倚在门框上,有气无力地说:“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对不起大家,要先走一步了。大家吃好,喝好,其他的,我自会料理。”众人见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已经不能支撑,也不勉强他,安慰几句,送他走下楼来。杨玲也不再陪众人,扶着管志伟,跟店老板结了帐,一起走了。
屋外一片漆黑。杨玲扶着管志伟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几分钟,方才逐渐明亮起来,模模糊糊看到了路。天和地连成了一片,全都是灰蒙蒙的。两旁的树木,也只露出一点阴影,长长的,像两堵弯弯曲曲的墙。零星的细细雨丝,穿过白雾,落到人的脸上、身上来,冰冰的,柔柔的,夹带着丝丝寒气:人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湿的世界里。
路过乡政府,杨玲在铺子里买了些酸奶提着。
校园里静悄悄的。小庙灯火昏暗,氤氲白雾在灯光中缓慢地移动着,雾气显得更浓重了。地上的石板濡湿着,仿佛刚下过一场大雨。没看到人,不知都跑到那个角落里去了。管志伟胃里难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杨玲替他打开门,扶他进去上了床,蹲在地上给他脱鞋。管志伟觉得不便,道了声:“我自己来。”弯下腰去。杨玲说:“别硬撑了,还是我来吧。”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脱鞋而已!”脱了鞋,扶管志伟躺到床上去,给他盖好被子,说,“你别睡着了,我热牛奶给你喝——酸的东西解酒。再说,你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胃里的东西也吐光了,不吃一点伤胃。”说着,爱抚了一下管志伟的脸,才过前面去,刷锅洗碗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端着碗走了回来,小心地移动着莲步,不让一点奶漾出碗外。她把碗放到桌子上,扶起管志伟,将碗端到他的面前,说:“趁热喝下去,你就会好受点儿了。”管志伟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病了,母亲端药来给他喝。他有些感动,笑说:“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不过是我待你跟别人有些不同,你好奇罢了。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的。”杨玲不满地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冲动之下乱说一气么?”望着管志伟喝牛奶,又说,“可是,志伟——请让我这么叫你——你老实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么?”管志伟嗤地一笑,接过婉去,说:“我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我也是男人,怎么能够拒接你这么个美女,高兴还来不及呢!”杨玲打了他的背一下,嗔道:“贫嘴,就没句好话!”脸上漾出了笑容。管志伟喝了牛奶,将碗放到床前的书桌上,躺下去望着杨玲,笑说:“那天你说爱我,我可不敢相信。有这么多男人围着你转,你都看不上,又怎么瞧得起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呢!能得到你,我就是醉十次也是愿意的。”杨玲将头伏在被子上,笑得抬不起头来,说:“我一直以为你管志伟诚实,原来也是个油腔滑调之人,跟别的男人没有两样,从此不理你了。”管志伟抚摸着她那柔光顺滑的黑发,说:“杨玲,我有何好,劳你看上我?”杨玲抬起头来,坐到床沿上,俯视着管志伟,手指按到他的嘴唇上去,说:“你只有坏,没有好。”管志伟笑了,说:“可是我又不明白。教代会主席不过是个虚职,又是个两头不讨好的工作,值不得你追求。你的目标,应该放在更远的地方——”杨玲忙捂住管志伟的嘴,嗔道:“不准你再说这事。”管志伟拉开杨玲的手,执拗地道:“我偏要说。谁叫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又嫉妒我呢!”杨玲的脸红了,柳眉倒竖起来,沉着脸,怒道:“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啊!”管志伟见她真的生气了,怕她下不来台,忙转圜道:“好好好,我不说,让我的美人笑才是。”他见杨玲怒起来可爱,一时冲动,捧起她的脸,凝视了片刻,仰脸吻了上去。杨玲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说:“你这人坏!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下辈子不理你了。我走。”到了门前,却又回过身来冲着管志伟妩媚一笑,这才转身走了。
寒假就要来临了,管志伟的教书生活也有了半年。这天下午,他改完作业,坐在炉火边烤火,一边回想着半年来,在自己的努力下,班上的学生无论是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是学校里最好的,不禁感到一丝欣慰。还有一点让他自豪的是他在校刊上发表了许多文章,他想,应该把这些文章收集起来,隔一段时间读读它,修改一下。如果有可能,将来在这方面去发展——
正想着,有人敲门,很急促地。管志伟拉开门,看到夏流满面笑容立在门前,见面就说:“志伟,有点小事需要麻烦你一下。”“什么事?”管志伟问。“是这样,”夏流慢条斯理地说,“纪委的人突然到我们学校来,说是要查帐。要求会计唐寅需在而外,还要有个老师参与。本来呢,我应该去敷衍他们,可是作为领导,却又不便于在场。你是教代会主席,又没有经手钱财,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实在合适不过了。”管志伟最讨厌夏流这种动不动打着官腔说话的人,心里轻蔑地想道:才是个团委书记呢,要是个校长,这还了得!不过,这是工作,不可马虎的。他历来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有些意外,说:“查账?”纪委查账,总是意味着什么。他皱着眉,又问,“徐校长知道了么?”夏流说:“应该还不知道吧。不过,我会通知他的。你马上去吧,他们还在办公室等着你呢!”管志伟也就拉上门,同夏流走了下来。
临近办公室,夏流就站住了,拉着管志伟的手说:“这件事就有劳你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先走一步了。”拍拍管志伟的背,快步走下楼去,手指敲击着楼梯的扶手,发出当、当、当的,有节奏感的声响。
办公室里烟雾腾腾,几个穿深黑色西服的陌生男人正在抽烟,唐寅在一旁陪着。管志伟走了进去,大家略作介绍,便一起来到唐寅的宿舍里。唐寅打开黑色大文件柜,从里面搬出一箱箱票据,并作了简要的介绍。一个挺胸凸肚的胖子便说:“你在一旁呆着,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们再叫你。”唐寅便撮了个凳子在门口坐下来。管志伟给他们沏茶,瞥眼瞧见方才说话的胖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分给几人,他们便各执一张,蹲在地上,把那一沓沓票据打散了,一张张翻看着,边瞧瞧手上的信笺。
沏好茶,管志伟在旁边坐了一会,觉得无趣,也撮了个凳子,到门口同唐寅并排坐着。唐寅扭头看了屋内一眼,回过目光来,低声问道:“他们查什么?”“不清楚。”管志伟说。两人坐了半响,说起了教书的感受。感叹现在的学生难管,成绩差,教师的工资低,还时常被迫“捐”钱等事。正感叹着,就见徐仕政急惶惶爬上楼,气喘吁吁向他们走来。两人立起来跟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脚便向屋里走。听到声音,里面蹲着的几人抬起头来,看见了徐仕政。胖子放下手中的票据,站起来挡住了徐仕政,笑道:“对不起,徐校长,根据规定,你不能在这儿。”“是,是,是。”徐仕政点头哈腰说着,一避退了出来。唐寅忙站起来,挪过自己的凳子递给他:“徐校长,你坐。”他接过去,还没有坐下,便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唐寅说:“你到场坝上各家铺子去看看,买几条烟来。”又低声嘱咐道,“要最好的。”唐寅领命去了。
徐仕政从荷包里摸出一条白色手帕,不断地擦头上、脖子上的汗珠。擦过了,又抹了抹手,才把手帕装进荷包里,问管志伟:“他们来多久了?”“刚来不久。”管志伟说。徐仕政探头瞥了瞥屋内,低声问管志伟:“你知道他们查什么吗?”管志伟说:“不知道。不过,他们好像是有备而来的。”“有备而来?”徐仕政仿佛自语般道。“嗯。”管志伟望着他说,“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纸,上面好像写着些什么。”“纸?”徐仕政瞪着眼睛,愣愣地望着管志伟。“嗯。”管志伟应了声。徐仕政伸手到荷包里摸索着,半天后掏出手帕来,又擦了擦脖子上、手上的汉珠。
片刻后,唐寅提着个黑色大塑料袋从楼梯那边匆匆爬上来。管志伟正要走过去接过烟,徐仕政已经跟了上来,说道:“我来。”早已把塑料袋抓在手里,回过身去,边走边掏出烟,把那袋子扔在地上。他三两下撕开盒子,抬脚踏了进去。里面的人早已听到他们的谈话,胖子迎上前来,在门前截住了徐仕政,说道:“我来吧。”接过徐仕政手中的烟,返身走了过去,给地上的人每人丢了一包,又回过身来,走到门口,给门口的人装烟。唐寅和管志伟不抽。他拿了一只叼在嘴上,吸了一口,惬意无比的吐出烟缕,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今天真冷啊,恐怕要下雪了!”徐仕政见他不回去,忙给他让座,一避道:“是啊,真冷——不知道你们要来。要不要叫人生个火?”管志伟把自己的凳子递过去,胖子接了坐下,同徐仕政聊起天来。
抽过那支烟,胖子又进去了。徐仕政默默地坐了片刻,也走了。到了楼梯口,忽又转过身来,用手示意管志伟跟过去,附在他的耳边说:“这个世道很复杂,处处有人暗算。你留心着,看他们查什么,等会儿你告诉我。”管志伟应了一声回来,果然留心观察他们的行动,并有意同他们聊天。可是那些人谨慎,不让他看到条子上的东西;口又紧,闭口不谈查账之事。
直到下晚自习,这伙人才查完账,并带走了几十张票据。管志伟送他们到校门口,徐仕政早已等在那儿。他要请这些人吃饭,生拉硬拽着不放,说:“工作归工作,人情是人情,两不误。难得来一趟,又劳累一天了,这个东我作了。”人家不去,可是也无法推卸他的好意;还是从厕所里出来的胖子解了围。他说:“徐校长,你的心我们领了。可这是纪律,不能违背,以后再来打搅你。”徐仕政这才无话可说,只好作罢,可是心情看起来很沉重,这一切全被管志伟看在眼里。
送走了他们,徐仕政同管志伟一道回来。走了几步,他回头见那些人远去了,方才问道:“你看出什么来没有?”管志伟说:“没有。他们不让进去,看不清楚纸上写的什么。口又紧,探不出什么来。”徐仕政显得有些不满意,沉默着,没跟管志伟招呼一声,独自上楼去了。
管志伟走回宿舍,爬上楼,看见杨玲立在他的门前。她问道:“你去哪儿了?吃饭了没有?”管志伟道:“陪纪委的人查账,现在才查完,还没有吃呢。”杨玲奇怪道:“查账?查什么帐?”管志伟边开门边说:“也许学校里的什么人有经济问题吧。”杨玲跟着管志伟走进屋里,在火边坐下,问他:“查出问题了么?”管志伟揭开炉火,看了看火燃过了没有,一边说:“一时三刻怎么就能知道呢!不过他们带走了几十张票据,也许多少有点问题。”他见火快要熄了,忙往火里添煤。杨玲望着火凝神想了片刻,问他:“你说会涉及到谁呢?”管志伟道:“这还用说么!学校里能够涉及到经济的人,不过三四个而已。”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也许是例行公事而已,不会牵扯到谁。”杨玲不理会管志伟的解释,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会牵扯到徐仕政么?”管志伟在她身边坐下,将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去,道:“那就很难说了,我看他很紧张。”杨玲很感兴趣地问:“哦!他很紧张么,说来听听。”管志伟笑而不答。杨玲的手缠到了管志伟的腰上来,凑近他,吻了一下,娇嗲道:“说嘛,我想听。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说呢!”管志伟道:“说了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有些东西,少知道为妙;知道多了,反而会带来不少的麻烦。”杨玲摇头扭腰,做出最成功的诱惑表情,仿佛小孩子缠着母亲似的:“不,我不!我要你说。你不说给我听,我以后就不理你了。”见管志伟不说,只是看着她那娇嗲的样子微笑,她就收回手去,蹙眉撅嘴道:“还说爱我呢,连点新闻都不说给我听,可见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更不用说说知心话了。”管志伟被她缠不过,只好把前前后后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杨玲仔细地听着。管志伟说完了,她瞪眼道:“说完了?”管志伟道:“完了,就这些。满意了吧?”杨玲嘴一撅,不削地说:“我以为什么军国大事呢,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小事!这些也值得保密?”管志伟道:“不是保密,我只是懒得说。” 把脸伸向杨玲,笑道,“你要的都得到了,现在该给我一点回报了吧。”。杨玲推开他,把身子转到一边去,撅着嘴巴道:“要人家逼你你才肯说,这值得奖赏么!”管志伟也不强求他。
杨玲要管志伟跟他到饭馆吃饭。管志伟说:“省点吧,又不是富翁,天天上馆子。省点钱买家具结婚——我想结婚了。”杨玲开心地笑了,道:“小哥,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谈婚论嫁了!我可是容易娶的!”她搬着手指头数着,一条一条道,“要有一间两百平方米以上的大房子,三十万以上的存款,还要有小车……”管志伟道:“你见过我家的,什么都拿不出——我看还是算了吧,趁早各走各的路,免得陷深了,以后又不能在一起,徒让人伤心。”杨玲道:“你敢。”管志伟笑了,到一边去拿锅淘米。杨玲对着他的背影说:“在你这儿吃饭也行,不过得你自个儿动手。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也懒得花那么多心思在糊口上。”管志伟道:“应该的,还是奴隶么,等以后当上了将军再剥削你,享受你的服务。”杨玲扑哧一笑,道:“那以后再说吧。别贫嘴,快做饭,我可是真的饿了,这种时候了还没吃饭呢。”杨玲很少下厨,填肚子不是在小馆子里就是在别人的屋子里。
管志伟刷锅洗菜地忙着,一边跟杨玲说着话。杨玲口里虽然嗯嗯啊啊应着,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痴痴的,盯着一个地方就发呆,管志伟却全然没有发现。
杨玲不让管志伟吻她,可吃过饭,当她回去的时候,却趁管志伟不注意,揽过他来,迅速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这才笑着跑了。
第二天,徐仕政到唐寅的宿舍里,对他仔细地拷问过不休,恰好杨玲来找唐寅,在门外听了半天,见一时三刻结束不了,她也就回去了。
周末,杨玲有事到武威同学家去,晚饭后顺便去了徐仕政家一趟。徐仕政不在,只有校长夫人坐在炉火边织毛衣。杨玲来了,林玉娇很高兴,忙给杨玲倒茶让座——她正难耐这独自的凄凉呢!“林姐,徐校长没在家么?”杨玲喝了口茶,随意问道。林玉娇低着头,数了数绒线的针数,方才答道:“还不是为了学校那堆破烂事儿,扰得他夜夜睡不好觉。这不,今天下午又把唐寅叫来了,现在他们两人都还在外面请人吃饭呢,说是要补什么票据。”杨玲拉过林玉娇织好的半截毛衣,捧在手里仔细地瞧着,一边道:“徐校长也是,光记着学校里的事了,也不多花点时间陪陪你。一个女人家的,独自呆在这么大的屋子里,害怕不说,多凄凉啊!”林玉娇低头瞧了一眼针线,抬起头来,笑道:“可不是么!这几天,就见他跟唐寅在一起,忙进忙出,饭也顾不上吃,夜深了才回来,坐下就累得说不出话。”杨玲道:“他们忙些什么呢——真是的,当官有当官的悲哀,有比别人更多的不愉快。”林玉娇的手指飞快地动着,淡黄的绒线在手指间一跃一跃的,一截一截地向衣服编织而去。她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忙些什么,也懒得问他。男人们的事,我可不感兴趣。”她瞧了杨玲一眼,说,“你可说对了。小杨啊,男人们有点地位,也不是容易得来的呀!今天请客,明天陪酒。别说是酒,就是水嘛,天天喝,也把人喝坏了——谁的身子是钢筋铁骨铸造的!有时还得陪领导打麻将,还要总是输,不能赢。你试着想想,明明就是这么回事儿,偏偏还要做得跟真的一样,脸上还要尽力地遗憾着,叹手气不好。也真亏了男人,能够尽心尽力地陪着,比服侍想勾引到手的女人还尽心。”她说着笑了起来,也许想起了过去的什么情景。杨玲也陪着笑了一两声。林玉娇停了片刻,又道:“小杨你以后找男人可别找当官的呀,不要为了虚荣而一生戴绿帽子。请人家吃饭,你以为光是填饱肚子么?还要叫小姐。他玩了人家不算,也还要你也陪着他玩。他不放心啦,怕小辫子抓在别人手里留下后患。大家都玩了,就扯平了,谁也不怕谁。就算你老公爱你,不想背着你把精力花在小姐身上,可是要敷衍人家,也不得不跟着做。所以啊,这个社会让男人个个不是好东西,尤其有点地位的男人。”她的语气是平静的,脸也微笑着,想来见惯不怪了。
杨玲笑说:“徐校长这么爱你,他不会分心的,不会背叛你。”林玉娇细细地叹了口气,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又挂点职,谁也不敢保证他会守身如玉。现在我还年轻,他要敷衍我,到没有听见风言风语。可他以前跟他的那个老婆的时候,他又不喜欢她,你说他没有红杏出过墙么?”杨玲一时好奇,问道:“林姐,你跟徐校长不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又不便于说“原配”。林玉娇有些意外,说:“你不知道么?我是后来才嫁给他的!他从前的那个妻子叫许凤珍,在红场乡一所小学教书。你别说迷信不可靠,老徐跟她就相克。他们在一起时什么没干过?徐仕政上课之余卖过农药、种子,推销过化肥……可就是没有走上路,还是那么穷;上班也失意,不受人喜欢。后来他就遇上我了。”杨玲问:“徐校长离婚后才认识你的么?”林玉娇笑道:“没有。他那时还跟许凤珍在一起。结识我之后,他痛定思痛,认识到是婚姻导致他的人生不得意,就选择了离婚。”杨玲问:“徐校长离婚多久后你们才结婚的?”林玉娇羞涩地笑了一下,说:“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面前,我也不必避讳什么。在他离婚前,我们已经那个了。你想想,他这么喜欢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力气大,我一个女人家,拗得过他么?我们就这样走到一起来了。结婚前我就跟他说过:我没有工作,身体又不好,长得又胖,以后你会厌恶我的。他跪在地上跟我发誓:终生不变心。也真亏了他,说到做到。婚后我有时三病两痛的,他倒也没有嫌弃过。所以我觉得女人有工作没工作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找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小杨,不怕你笑话,我就自我感觉良好。你们徐校长不也是过得比以前好么!前几天,我到街上去,遇到个算命的,我请他算了一下。你别说,还真准。他说徐仕政命里该有二婚,头婚不会幸福,现在他过得就很好,还说我有旺夫命,他以后会更发达……”
这些日子,校园里没了徐仕政,管志伟觉得轻松多了,每天上下楼,不必去看告示牌,那上面不会通知开会。会议这东西似乎有传染性,现在从政府传到学校里来了。张欢来管志伟的寝室,也说觉得人放松了许多似的。她笑道:“徐校长没课,有话找不到地方说,便把我们当学生,过一过教书瘾;同时也在提醒我们,他是校长。”提前到来的陈萍说:“尽开会,又不讨论具体问题,白白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学校管理这么混乱,教学抓不上去,也不讨论讨论为什么,拿出解决的办法,却尽讲些官话。私下也不找大家谈心,只会背着手在校园里转悠,让见到他的人送他一张笑脸,跟他打个招呼。其他的事就是请客吃饭,喝酒。”张欢道:“现在风气就是这样啦,你还要求他做什么!不请人吃饭,不喝酒,校长之位能长久么?你还有前途么?人家才不管你做出什么成绩呢!你睁开眼睛看看,谁是因工作成绩提拔上去的!”陈萍不耻,呸了一声道:“他什么人?不过靠老婆爬上来而已!为了地位、金钱,连妻子儿子都肯抛弃,这样的人也算男人么!大家怕他,不过因为他是领导,防他给自己小鞋穿。背地里,谁不鄙视他——就像我们。”她说着笑了起来。张欢道:“管志伟你以后可别做这样的人哦!”管志伟道:“我没有当官的欲望,不会做这样的人。”张欢道:“那不一定,男人都是重视权力的,一旦感情和权力发生冲突时,就倾向于权力了——”
正说着,杨玲来了,见陈萍和张欢在座,她招呼了一声,便喜滋滋挨着管志伟坐下来,拉着管志伟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志伟,今晚不必做饭了,有人请客。”管志伟问:“谁请?”“你别管,有饭吃就行了。”杨玲说。管志伟道:“人家请你,又没有请我,我怎么去?”杨玲摇撼着管志伟的手,嗔怪道:“还要分得这么清么!请我不就等于也请你了么!”杨玲的动作和语言,都向别人展示着她同管志伟有着深远悠久的关系。可是,直到今天,他们还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公开过呢!陈萍和张欢一直觑眼望着杨玲,见此情景,坐不住了,彼此示意一下,站起来,跟管志伟告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杨玲此刻方才想起来还有别人在屋子里似的,抬起头,对已经走到门口的二人说:“两位跟我们随便吃点吧,多两个人不过是多两双筷子。”手却依然紧紧地抓住管志伟,防他会借此逃脱似的。陈萍和张欢头也不回,唱戏似的齐声道:“多谢美意,我们已经吃过了。吃得太饱了,现在肚子还涨着呢!”杨玲莞尔一笑,也不在意。
寻梦山庄一片宁静,还没有到灯红酒绿的时候,午夜,才是他们的嘉年华。几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仰着、躺着、盘着脚的都有,无精打采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看电视。杨玲目不斜视,挺胸昂首,一路向二楼踢踢橐橐走去,连向她走来问询的女人也不理睬,将头向着右边柜台后出神的老板,高声唤道:“老板,来点吃的。”没有停一下脚步。女人脸色一红,退了回去。老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从骑着的椅背上慢腾腾地站起来,到厨房去招呼厨子炒菜。管志伟好奇,在楼梯拐角处打量了大厅里一眼,却不禁让他有些失望。那几个女人皮肤虽然也白,却已经有些打皱了,尤其是脖子上,积了一层赘肉,显得有些臃肿,只不过靠着衣衫的修饰,还有一些风韵。眼袋的青黑和眼底的黄色展示着她们有着一个个丰富而充满激情的夜晚,现在也许还盈积着炽热。有个女人见管志伟瞧她,便向管志伟抛来一个媚眼。管志伟不禁脸色红了起来,忙收回目光,紧跟在杨玲后面。这一切,全被杨玲看在眼里。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一张红漆圆桌旁围着七八个凳子,墙角的白色花架上放置着一盆海棠花,在这样的冬天里,那花也还在浓艳地开着。杨玲拖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去,幽幽地说道:“在这个鬼地方,就选不出一家像样的馆子;稍微干净点的,菜中意点的,又什么都做。”管志伟在她对面坐下来,问她:“你不是说有人请客么?怎么还自己点菜,也不见人?”杨玲眉毛一抬,眼睛望着别处,说:“有饭吃就行了,管他谁请!”管志伟方才明白,这又是杨玲耍的小手段,不禁笑了起来。杨玲将手抱在胸前,不理会管志伟,只把眼睛望着桌面出神。
饭后结账,老板不在,一个女人懒洋洋地走过来接过管志伟手中的钱丢在箱子里,又在箱子里翻寻了一下,拿出两张票子找给管志伟,顺便看了管志伟一眼。管志伟刚要接过来,杨玲推开了他的手,憎恶地道:“脏!”拉了管志伟便走。那女人瞬间绯红了脸,等到回过神来,怒气立即爆发,追到门口,指手划脚骂将起来,杨玲却早已同管志伟跑了好远,也不答理她,兀自哈哈笑过不停。
杨玲说:“以后不能到这儿来吃饭了,她见了我们,会找我们算账的。这种人,身子都敢卖,才不管什么面子。我可不想同这种人吵架。”管志伟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杨玲瞪着他:“什么?”管志伟道:“你卖身子呀!”杨玲横眉倒竖,怒目相向。管志伟忙说:“只不过就卖给我一个人!”杨玲扑过来,抱住管志伟又咬又掐。管志伟痛得尖叫了一声,推开她,掳起袖子查看,一避摸着脖子,哼哼呵呵地道:“你怎么下得了手,我可是你老公啊!”杨玲立在一旁,笑道:“这就是贫嘴者的下场,活该!”
第二天,大家见了管志伟颈项上的咬痕,手上的掐痕,不断地拿他打气,说他为何要用蛮力,怎么就不用其他温柔点的方式。杨玲坐在一旁不说话,只管低着头看她的书,仿佛没听见一样,脸上却有一抹红晕。陈萍同张欢听了几句,就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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