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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苏黄云峰    阅读次数:678438    发布时间:2015-11-06

第九节


——我这一走,可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命运?哥哥估计,只能是凶多吉少。


校长小孩姨喝住了拦门的黑狼狗。

我推车进入院内,只见屋里几个老师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牌。他们出牌声很响,噼噼啪啪的煞是诱人。为了不影响他们,我悄没声息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田佳萍和红桂珍派对、陆叶彬和孙雷派对。凡是起到好牌或绝牌者,都无法掩饰内心的那种兴奋,孩子般的神采飞扬,全没了老师的那种儒酸的架子。连升三级的奢望,常使在坐庄的田佳萍穷嘘鬼叫。此刻,她高高地将牌举起,然后划一个漂亮的弧线,“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牌桌上AAKK,大拖车,绝门牌!对手陆叶彬看到此牌,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只得举手投降:贴牌。分逮不到,台上不去,田佳萍继续坐庄。不过,陆叶彬死不服输。虽然田佳萍已升到“Q”级,他还在小“4”字上徘徊,但他并不沮丧。他认为田佳萍是兔子,并不一定能比他这个乌龟先到终点。

四人打牌,三人看热闹。看热闹的比打牌的还急。他们一会指挥这边,一会指挥那边。有人还看几家牌。按打牌规矩,看过两家牌就不准说话,何况三四家牌都看过了。可是,憋到一定时候,看热闹的忍不住还要插嘴。虽然,打牌的人不高兴,但不会恨插嘴人,只是白一下眼,就足以够了。

我进屋站了好一会,田佳萍才看到我。我俩是牌场老搭档,人们戏称为“绝代双娇”。在学校里,只要我和田佳萍派对,可以说是打败天下无敌手。纪桂珍牌虽不太屎,也不是好手,几次失误,陆叶彬便追到“J”上。危急之时,田佳萍一定要我上场,因为心情不好,我没接牌,再说,这时接牌,纪老师难看,陆叶彬也不会愿意。田佳萍看我硬是不上场,只得作罢。

开席时间到了,校长小孩姨一再催促,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牌场。

席间,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还在论牌,双方互相不服气。酒过三巡,双方醉眼朦胧,才开始休战。酒宴快结束时,孙雷突然对我说:“李大姐,帮我买点香油好不好?”

他知道我三哥卖香油。

我说:“好呀,别事不能办,买香油手到擒来,我替你买的香油包质包量,价廉物美,你要多少?”

“要两盒就行。春节到了,我想给马陵医院的贾医生送点礼。考虑来考虑去,还是送点香油好,别的能送什么?好东西送不起,孬东西又拿不出手。”孙雷说。

“你跟贾医生怎么认识的?”我问。

“上次,父亲胃不好受,送到医院一看,医生说得住院观察。这一住就是两三个月,天天吃药打针,仍不见好。后来,有人跟我透露,现在医院的医生给病人看病,拿提成,药钱或其他费用愈高,医生得的愈多。如今这些医生见一个宰一个,小病非说是大病,几片常用药就能治好的,非要给你用好药不行。只要往医院里一住,不杀你千把几千块钱,是不会放人的。你最好能找熟医生,病治得快,钱花的也少。后来,人托人,脸托脸,就找到了贾医生,果然,很快就治好了,你说我能不感谢人家吗?”

“应该,以后,我要有什么事,也托你找贾医生。”我知道贾医生是马陵市的名医,上次儿子要是给他看,没准不会死的。

“好说。”孙雷点头,“李大姐,我什么时候能拿到,今天晚上我就准备送去。”

“临走前到我三哥家拿,他家里有现成的。”

“我找不到你三哥家。”

“酒席散后我带你去。”

“我还有点事,得办好才能去。”

“这样吧,下午四五点钟我在村口等你。”

“哎,李老师,人家小孙老实巴脚的,你不能蒙人。”陆叶彬酒喝得高一些,开玩笑地插嘴说。

“放心吧,我们是谁对谁,老大姐还能哄老小弟!”我笑笑说。

“哎,话不能这样说,我听人讲,做生意的专宰老熟人。”陆叶彬故意跟我抬起杠来,他笑着对孙雷说,“小孙,你可不能憨,漫天要价,睡地还钱,你得跟你这个老大姐砍。最近,我看了一本书,叫什么《大刀向‘熟人们’头上砍去》,里面就介绍过砍法。书里说,早先大都砍掉报价的20%,这叫‘齐肩砍’;后来砍掉一半,叫‘拦腰砍’;眼下起码要砍掉75%以上,这叫‘过膝砍’。上天,我去买东西,听店里一个伙计说,顾客砍到哪都不怕,老板的货实际进价只值一个脚趾头,你就是齐脚脖子砍,老板还会赚个脚底板子钱呢……”

陆叶彬还要说什么,被孙雷笑着打断了:“陆老师,你别再叫我砍了,倘若把李大姐砍个遍体鳞伤,我可真买不到好香油了。”

我笑笑说:“不要紧,让陆老师继续砍,你不让他砍足,他心里难受。你没听人说过相声吗?一个人吹牛皮,说他上嘴唇连天,下嘴唇连地,人家问他脸呢,他说光要嘴就行了。陆老师,你是不是这个人?”

大家闻之,哄堂一笑。

席散后,我没有上三哥家,而是先到了弟弟家。弟媳正在包饺子,见我回来忙说:“姐,今晚在这吃饺子。”

我说:“吃过了,喝的是喜酒。”说着便把喜宴发的糖和饼干放在沙发上,留给弟弟的孩子吃。然后洗洗手,帮弟媳擀饺皮。

包完饺子后,天已黑了,我忽然想起孙老师买香油的事,遂起身要走。弟媳偏要我吃过再走。我说:“学校里有个老师要到三哥家买香油,他找不到,说好让我在村口等他的。我不去不行,人家拿了香油还等着往马陵赶呢!”

天黑,路不好,我就没骑车子。反正三哥家在弟弟家后面不远。到了村口,孙雷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面就说:“李大姐,你一向时间观念最强,今天找你买点香油,怎么让我等这么长时间?你再不来,我就准备走了。”

“对不起,我不知你会来这么早。”

孙雷推过摩托车,问:“离你三哥家还有多远?”

“三四百米,一会就到。”

“摩托推着不好走,干脆上来我带你走。”他踩响了摩托,我不想上车。他说:“哟,怎么啦?看你平时思想挺现代的,现在怎么一下又封建起来了?抓紧快上来,我还得赶到医院呢。”

我心想,坐就坐,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上了摩托。这是我第一次坐上别人的摩托。过去,在学校里我从不坐男同志的车子,因为我不敢坐。雷文国小心眼,醋心重,不是人。一次,我自行车坏在学校里,没法回家,只好坐陆叶彬的车子。雷文国见我没骑车人竟回来了,就问:“你车子呢?”“坏了。”“怎么回来的?”“坐人车子回来的。”“坐谁的车?”“陆叶彬的。”雷一听,火冒三丈,朝我吼道:“今后我不准你再坐别的男人车子,哪怕走回来也不准坐!”我说:“坐车有什么,男女就不能同车啦?”他怒道:“不准许就是不准许!你懂什么,男人让你坐车,那是在勾你!”为避免雷文国怀疑,我一般不坐男人车。吵架是小事,不能误会别人。

在我的指点下,孙雷用摩托带着我,来到三哥家。

三哥家门口停了一辆客货两用车,这个车好熟。我以为是三哥带车来家拉香油的。下了摩托车,我让孙雷在院门口等着,自己去三哥家里取香油。真巧,三哥在家。他正和一个男人说话。我一看这个男人是雷文国的把兄弟叫宋成。他家两个孩子我都教过,所以对我很尊重,虽然他平时在村里称王称霸。我感到奇怪问他:“喂,你怎么来这儿的?”

“是专门开车来带你的。”宋成笑笑说。

“带我?带到哪里去?”

“带你回高山镇呗,雷文国找你去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正准备问,门外喊声震天,怒骂伴着撕打声一下传进院内,惊煞了屋里的三哥和宋成。

我打了一个激灵,感觉要出事,二话没说,转身就往院外走,三哥和宋成也跟了出来。 出门一看,我惊呆了:像一头恶狼似的雷文国正掐着孙雷的脖子,满嘴喷粪:“狗日的,你瞎了眼,敢欺侮到我头上来了!我要老婆是给我生儿子的还是给你生儿子的?你这个孬种,想给我戴绿帽子,活腻了还怎么的?!”

孙雷乃一介文弱书生,没头没脑地净挨雷文国毒打。

我见雷文国在我家门口横行霸道,气不打一处出,朝雷吼道:“滚!你凭什么在我家门口打人!”说着,我便冲过去,把雷的手使劲往下掰。

孙雷本能地质问雷文国:“你凭什么打我?你这是犯法,我要告你!”

三哥不知哪头逢集,只见我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横拉竖挡,也气愤地对雷文国说:“干什么,有话说话,打什么的!”

雷文国看我和三哥都不帮他,突然张开嗓门,大声喊了起来:“大家都来看呀,李天芳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喽!大家都来看呀——”

雷文国像个街头泼妇似的,乱喊乱叫乱骂,其污言恶语轰动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涌向三哥家门口。

我屈辱的泪水顿时像决堤的洪水,涌了下来,我愤怒地指着雷文国说:“滚,你滚!我跟你离过婚了,你凭什么来我家闹的!?”

雷文国也唾沫星横飞,指着我喊:“你白给我,我都不要!臭货!骚婊子!大家都来看呀,李天芳把野男人带家来了!”

雷文国蹦来跳去,骂个不停,抓住孙雷又是一顿拳脚。三哥拽开雷,朝孙雷嚷着:“滚,快滚!”木鸡似的孙雷,仍然站着不动。

雷文国见三哥想放走孙雷,忙叫宋成快打手机,通知家里来人,说这儿出事了。这时,大哥、二哥和小弟也来了。当他们看雷文国毒打一个陌生男子时,以为我有什么越轨行为被雷抓住把柄了,便呆立一旁,既不动口,也不动手。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三哥家门口围得层层叠叠,严严实实。

雷文国是“人来胜”,人越多,越逞能。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叫着、骂着、打着。我无法只好挡在孙雷前面。

“你敢护他!你护你野男人啊!”

“你放屁!”

突然,嘭的一声,一记重拳将我打倒在墙边,头轰的一下撞到了墙上,我顿时失去知觉,半天才缓过气来,我挣扎着爬起来,望着拳击的方向,那是三哥打来的。三哥暴怒的脸扭曲的令人可怕,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哥也用同一种目光看着我。小弟怕我挨打,对我说:“姐,快走!”接着,他又催孙雷快走,并对雷文国愤愤地说:“要打,到高山镇打,谁打死谁命短,不要在我家门口无理取闹!”

雷文国还在继续污辱我的人格,我极力为自己辩护。雷文国趁我不注意,对准我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我不顾一切,扯住雷文国的衣领就跟他拼命。大哥见状,遂命三哥硬把我拉开,让小弟架着我,送到他家锁了起来。

就在宋成手机打通雷家之后,雷家兄弟几个还带了一些流氓、地痞、恶死赖,满满两车人,气势汹汹地逼到三哥家门口。车子一停,上面人纷纷下车,听雷简单一说,不管青红皂白,对着孙雷就打。雷的五哥,出手更毒,他穿的是大头皮鞋,对准孙雷头就猛踢。其他人有的用拳头擂,有的用脚踢,孙雷被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躺在地上不能动。弟弟慌慌张张跑来说:“恐怕要出人命了!”我拼命晃门,嘴里喊道:“快放我出去!”弟弟说他没钥匙又走了。可怜,我无论怎样摇晃,也打不开那铁打的门 .

雷家人打了一阵后,又把孙雷拖到车里。在车里,孙雷又被打了一阵,扔下车来。此刻,孙雷已被打得神志不清,一切任雷家拖来搡去。

雷文国一家人把打得半死不活的孙雷又拖上车,一直拉到校长家。校长听到咚咚的擂门声,慌忙拉亮电灯,披衣来到门前,听是雷文国的声音,方才开门。众人架着血肉模糊的孙雷,蜂涌而进。校长见状,不知所措,吓得说话也结巴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文国添油加醋地对校长说,孙雷如何如何调戏我,又是如何被他撞见的。校长越听越不相信,连连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们在沙塘给我逮到的,我还能说谎吗?”雷文国竟卑鄙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孙雷已经昏迷不醒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任凭雷文国胡扯。不管怎样,看孙雷这样一个好老师被打成这样,校长很不是滋味,但面对这样一群无法无天的人,他也无能为力。

雷文国拖孙雷走后,这边几个哥哥便开始对我盘问训斥。大哥是极其正统的人,岂容我“败坏门风”,他气得一声不响站在那里,在他看来,他对我是恨铁不成钢。三哥圆瞪着眼问我怎么回事。我便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弟弟也证明,我刚从他家离开,不可能有什么事。但是,大哥不信。他说:“你什么时候不能买香油,非要晚上才买。我本想让雷文国今天接你回去的,这下彻底完了!”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巧,雷文国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到,原来是大哥他们商量好了的。后来听说大哥和其他几个哥哥白天曾商议,春节前一定让我回高山镇,并通知雷文国用车来接。他们还打算,如果我不去,绑也把我绑上车,让雷文国带回家。我说宋成的车怎么这么晚还来的呢。还好他们的计谋被孙雷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我后来知道这事后,暗自庆幸,不然,若不出现此事真不知我会怎么样。

三哥听我说后,责备我为何不早把话说清楚,我说,那种场合能容我说吗?大哥说:“说那些话都没有用,雷文国现在不会算了的,三弟,你连夜把天芳送走,到老五那儿去,我这就打电话联系。”

三哥催我赶紧收拾衣服,准备连夜走人。在大哥眼里,雷家势力大,惹不起,雷文国又是个无赖,不能得罪。大哥怕雷报复我,所以叫我立即走。

我乱了方寸,也没了主张。哥哥怎么说就怎么办,因为哥哥是为我好。

这次意外的打击,使我的精神几乎彻底崩溃,面对胆小的哥哥,我不知说什么好。就算我有一百张口,我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别人说可以不信,雷文国亲口编出,谁能不信?何况,的确有个男人在跟前。我因为受到冤枉,边哭边收拾衣服,胃里此刻也痛得很厉害,那是气的!

一切准备停当,三哥从家里推出了三轮摩托车。在家门口,三哥没敢发动,他怕响声惊动别人。夜很黑,行动如此诡密,大有白色恐怖时保护革命志士秘密转移一样。三哥把车子推到二百米左右的村道上,才发动引擎。

我跟在车后,抖抖索索地走着。一个旅行包里装着我所有的家当。上车前,大哥和二哥每人给我一百块钱,三哥给我二百元,我不想收,哥哥们不愿意,他们说:“出门在外,没钱不容易,弟兄姊妹只有这点力量,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心里酸酸的。哥们近在咫尺,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几个哥哥的脸,——那些亲切、熟悉的脸,可惜,夜的黑暗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听到他们说话时粗重的叹息。我与他们好像是生离死别,照哥们的预测,我这一去,可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泥牛入海无消息,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命运,哥们不愿说,但是,他们估计,只能是凶多吉少。

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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