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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苏黄云峰    阅读次数:678363    发布时间:2015-11-06

第六章 花非花,雾非雾


人生是由一串无数的烦恼组成的念珠,达观的人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


第一节


——我原以为雷家人在沙塘村闹过事后,永远不会再来,谁知大年二十九,雷家又来了帮人。


天太黑,夜太冷。

那晚,我与哥哥和弟弟洒泪而别后,原打算直接去五哥家,因太晚没车,为安全起见,只好绕道去了三哥的油坊。油坊在南涧,距沙塘十余里。

三轮车上没篷,西北风刮得正紧,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地缩在车角里,是酸,是苦,是辛辣?反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子才死不久,我又流落他乡,这就是命吗?

三哥车开得很快,十多分钟时间就到了南涧镇。油坊的灯还亮着,漆黑的夜里,那明亮的灯光尤为耀眼。显然,三嫂还在忙着磨油没睡。节前,生意人谁不忙着挣钱呢。

三哥敲开了门。

三嫂看我提个包这么晚来到油坊,感到意外,忙问:“出什么事了?”

三嫂是个爆脾气,属炸药的,点火就炸。她听了三哥话后,气得连撅加骂,说雷文国不是个东西,谁跟他谁倒霉。骂过雷文国又责备我,为什么白天不买,非要晚上买油?事情又怎么那样巧,这边人刚到,那边他也到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人设圈套让他小姑钻?三嫂说话直,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噼噼啪啪”炸一通就算事,谁是谁非她不管,各打五十板再说。

三嫂听说我要走,双眼圆睁,气忿忿地说:“走?上哪去?你以为外面那么容易混呀!上你五哥家去,那是个事吗?你五哥能容你,你五嫂会不会容你?再说,你从没出过门,乍走这么远,能不想家?能不想孩子?依我说,你哪里也不去。身正不怕影子歪,他雷文国诬陷你,别人就信啦?你要是躲走了,还真说不清。人家背后肯定品论你,你看这个人有鬼,在家不敢蹲了,不然躲什么的?你绝对不能走,就在家里蹲着,看他雷文国能敢把你怎样!我就不信这个邪,他雷家人多,我们李家也不是吃闲饭的,谁想捏就捏呀,没门!”

三嫂说得很在理。其实,我也不想走,只不过想逃避一下目前的窘境。我要真走了,庄亲庄邻肯定把我看成是个作风不正的女人。怪不得在娘家长住不走的呢,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啊!

我怕见人,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时候我受过如此之辱?这一次,雷文国让我丢尽了面子,差点毁灭了我努力活着的勇气。我遭受了不白之冤也就罢了,人家孙雷无缘无故被打成那样,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祸吗?三嫂问我知不知道孙雷现在的处境,我摇了摇头,心里感到很内疚。出了这个事,孙雷会怎么想?孙雷的家人会怎么看?不管怎样,他是因我而被打,我得问问情况。

电话亭还没关门。通过114查询,我得到了孙雷家的电话号码。几次想按号码键,但按到一半就停了。我不敢打去,也不好意思打去。如果电话接通了,我该说什么才好?不过,犹豫再三,最后咬咬牙,还是按完了孙雷家的电话号码键。

对方没人接电话。

这么晚了,一家人能上哪去了?莫非孙雷出了事?莫非孙雷被强行押走了?莫非孙雷被非法拘禁了?我知道雷文国的品性,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

又连打了三次电话,还是没人接。我真想去孙雷家看看,不然放不下心来。可惜,天黑,路生,三嫂也不让我去。她说:“你这个时候去,影响不好,对孙雷、对你都不利,那才真叫说不清呢。天大的事也这样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一夜我也没合眼,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睡着呢?

天刚亮,我又打起了电话。谢天谢地,总算接通了。对方是个女人声音,我估计不是孙雷姐,就是孙雷的对象。我报了自己姓名,等她骂我。她若能骂我,我会好受些。她骂得越厉害,我的良心才有所平衡。可是,对方回话,极为平静,而且很有礼貌。我打听孙雷情况,对方抽抽噎噎地哭着说:“伤势很重,正躺在家里挂水,准备马上送医院检查。”我正要解释昨晚情况,对方忽然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怎么搞的?雷文国凭什么下这样毒手,昨晚车把他拉到门口,还打。他已经不醒人事了,身上的棉大衣也被撕破了,上面到处都是血,现在脸还肿得像笆斗,头上缝了好几针,他们怎么那样狠毒的呢。”说着说着,对方哭声更大了起来,我似乎感到,那悲伤的泪正顺着电话线流进了我的心里。

我真想对着电话喊:“去告他!”,可是,对方挂断了电话。我知道对方怨恨,只不过不愿说出来罢了。

我呆呆地在电话亭前站了好一会才返回三哥的油坊。遵照三嫂的意见,我哪也没有去。的确,这不是能“一躲了之”的事,我得为自己的清白而辩护,得为自己的尊严而出入在世人的面前。

在南涧住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我便和三嫂回到了沙塘。尽管我想坚强,可是一踏上故土,昨晚上雷文国那段小丑似的表演,仍让我心有余悸。他从村东喊到村西,又从村西喊到村东,说他把我的野男人当场抓住了,谁能知真假。不明真相的人,肯定认为他说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雷文国还能用屎罐子往自己头上套?无风不起浪,你李天芳要是没有别的事,雷文国也不会自己败坏自己老婆呀。

一到三嫂家,我便躲进屋里,头也不敢露,连上厕所的勇气都没有。我怕见任何人,哪怕是孩子。我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脸见人。我觉得周围有许许多多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窥测着我,搜索着我;有无数张血盆大口朝我吐唾沫,吐得是那样的毫不客气。我甚至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那利刀似的刻薄话:不要脸,竟把野男人带到娘家来!

倒霉!做一次好事竟付出了如此昂贵的代价。我真怀疑自己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让我今生今世祸不单行,屡屡受挫。风风雨雨三十年,落得如此下场,这就是我的命吗?

我真犯愁,开学了怎么有脸到学校去?怎么有脸去面对一向视我崇高无比的孩子们?当他们听说谆谆教诲他们如何做人,如何学有所成的老师,竟像市俗之人口头传播的那样肮脏那样鲜廉寡耻,他们会以怎样的眼光看我?他们会相信我还是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老师吗?我还能以为人师表的身份走进他们的心灵吗?他们可是纯真无邪、水晶般的童心呀!我真想离开这个生我养我但又令我生畏的故乡,然后走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没人知道我是一个失去爱子失去家庭的女人。在他们的眼里,我将是一个全新的我。我没有什么丑恶的把柄让他们嗤之以鼻,也没有什么异端邪说让他们品论,更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取笑的举动,成为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调料。

可是,何处可以容我?

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我的“又一村”在哪里呢?我找不到“又一村”,只能躲在被子里哭泣、哭泣。哭,是女人最拿手的本领,我此刻真是长足地使用着。

三嫂送我回她家后,又匆匆忙忙返回店里。侄女放假在家,正好陪着我。她看我一天到晚不吃不喝,只是蒙头哭累了睡,睡醒了哭,便劝我要保重身体。她还专门做了一碗鸡蛋汤让我吃,让我喝。

我身体极度虚弱,爬不起来。侄女就将蛋汤放在床头,硬扶着我坐好逼着我把汤喝下去。没有胃口,我怎能喝下这碗汤!

这次事件,让我在全村老少爷们心目中的形象完全颠倒了。我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开学后自己还有没有脸去教书。学校里的同事会怎么看我,认识我的人会怎样评论我?思前想后,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没活头,无论侄女怎么劝我逼我,我就是喝不下这碗汤。

正在这时,大嫂来了,她让我接电话,说可能是孙家人打来的。听说孙家打来的,不知又发生什么事,只好强撑着去了大嫂家。

电话是孙雷的姐姐打来的。孙的姐姐是我多年的朋友,长我两岁。她问了那晚情况后说,孙家准备告雷文国,她让我出庭时一定要凭良心,要公正。我对她说:“孙大姐,你放心,为人不能没良心,不能缺德,打官司上法庭,我知道该怎么做。”后来孙雷在电话里说,他真不明白雷文国为什么打他,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雷的事,他甚至怀疑我是和雷文国串通好了陷害他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巧,刚到门口,雷文国也到了。他说:“大姐,在学校里我一向尊敬你,没有跟你闹过任何矛盾,你让雷文国这样打我是不应该的!”

我无言以对。雷文国为何对孙雷憎恨,并不分青红皂白揍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男的。

别说那晚是孙雷,就是换个别的男人,雷文国同样会照揍无疑。我无法跟孙雷说明白,只跟他解释道:“孙老师,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共事也不是一天,请你相信我的为人,那晚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如果你要想告雷文国,我举双手赞成,我也绝对敢为你出庭作证。”

口头辩白不清的事,只有借助于法律。只有法庭才能还我和孙雷一个清白。孙雷在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医生诊断是孙的头颅骨有轻微损伤,两眼均被打得充血,面部青紫,没一块好地方,身上因穿棉大衣,伤得不重,只是多处有血紫块。

孙雷的亲戚朋友全部支持上告,就连范校长也表示理不忿,支持孙雷起诉。范校长在看望孙雷时说:“雷文国在我家耍了一通威风后,并口出狂言说什么,我让你教你就教,不让你教书你就不能教。他还命令我撵你跟李天芳滚蛋,太狂妄了,简直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雷家一向在高山镇霸气十足。他们一仗弟兄多,二仗手中有钱,三仗家中有人做官,——虽然,那只不过是个乡官,也够炫耀的。雷家弟兄心高气傲,做什么事都以我为中心,那些老实巴脚的老百姓,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想欺侮谁,他们就欺侮谁。像打孙雷在他们弟兄看来,那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要不打死,打伤怕什么,只要花俩钱就能摆平。

一些人明里不敢跟雷家碰,便暗中使手脚。这年冬天,雷家几个草堆,一夜之间让人放火烧个精光;雷老大家的猪,在圈里头天晚上好好的,第二天早晨一看,给人药死了;雷老三家的大狼狗给人套走了;雷老四家里的钱,大白天给人偷了;雷父雷母开的小店,在街上也给车撞塌了,虽说没伤着人,倒也影响不少生意。接二连三发生事,雷家惴惴不安起来。于是,他们就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在一位大仙的指点下,他们还花五十块钱,买了几把桃木剑,剑头抹上朱砂,一家一把,挂在门口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来避邪。实际上,像这种人家,如果不改邪归正,只能越避越邪。

雷文国敢打孙雷,是因为他不在乎孙家。在他看来,孙雷不过是个小小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小老师。孙家父母又是农村人,种一辈子地,能有多少能奈?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孙雷的舅舅在当地是个不凡人物。孙的舅舅是建筑包工头,人称“唐百万”。手下徒子徒孙也有好几十,孙雷姐夫也是马陵市某局的副局长,虽说权力不大,也能挡点事。孙雷的舅舅和姐夫得知孙雷被无缘无故毒打后,直接找到雷家最有权威的老二,问他是官了还是私了。

其实,雷老二早就认识“唐百万”,他们在一起喝过好几次酒,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唐百万就是孙雷的舅舅。要是知道的话,说什么他也不会惹这个麻烦。雷老二是个乡官,充其量能在高山镇跺跺脚,而“唐百万”,别看只是个包工头,在马陵市却能手眼通天,因为有钱。唐百万真名叫唐省心,搞了多少年的建筑工程,手中赚了数百万,所以人称他“唐百万”,在马陵市提唐省心人不一定知道,但提唐百万,恐怕是家喻户晓。

唐百万的宝马轿车往雷老二的镇衙门一进,雷老二便慌了腿。像雷老二这种人,在高山镇能挺腰凸肚,但在唐百万面前却是俯首称臣的。

官了,当然是不可能,一来雷文国有前科,二来雷文国又是无缘无故殴打人民教师,并造成轻伤害。凭这两条,刑拘雷文国几个月是一点也不含胡。倘若唐百万再从中使托,雷文国会更倒霉。

依孙雷姐夫意见,干脆将雷文国这小子绳之以法。但是,唐百万没这样做。之所以没这样做,当然是雷老二的功劳。

雷老二盛情款待唐百万,还专门请来高山镇的书记、镇长作陪。席间,雷老二一再赔礼道歉,并保证赔偿孙雷的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名誉费,累计约三万元,后来图个吉利,当场给孙雷二万八。不仅如此,雷老二还让雷文国在酒桌上给孙雷磕头赔礼,雷文国头磕得山响,头皮都磕破了,流了一脸血,并赌咒发誓,今后若对孙雷半点不是,天打五雷轰。

唐百万是个道上人,见这种情况,也就知足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这样,自己面子也算是够大的了,所以就没让孙雷起诉。

事后,雷老二把雷文国狠狠地熊了一顿,责备他做事太莽撞,无来由惹这场祸。如果当时问清,他孙雷买他的油,你带你的老婆,什么事不也没了吗?如今可好,老婆也没带来,钱却损失几万,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雷家其他几个兄弟也有点后悔。弟兄之间抱团是对的,一人被欺,其他人相帮,这也是对的,但是,应该掌握分寸,把握火候,有理有利有节才行,不然,只能适得其反。

还有两天就过春节了,我仍住在三哥家。本来,我想一个人住进母亲的屋里,静下心来,反思这八年来走过的路,可是没去成。因为三哥的生意太忙,要等到除夕那天才能回来,我得给他们看门。现在这世道穷的穷,富的富。逢年过节,有钱人家,大鱼大肉买在家,穷人则是穷将就,还有少数人实在没钱,便做起了“三只手”的买卖。三哥家固然不是太富,但在当地还不错,不提防小偷不行。

我原以为雷文国那晚在三哥家门前闹事之后,会永远不再来沙塘。因为,在他雷家的眼里,我是个荡妇,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雷家那晚上的所作所为,也的确是绝了我的后路的。他们在沙塘竭尽能力践踏我的名誉,亵渎我的尊严,想让我雷家不能蹲,娘家也不能混。谁知,春节的前一天,也就是大年二十九,雷家又突然来了一车人。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想赶尽杀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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