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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苏黄云峰    阅读次数:678093    发布时间:2015-11-06

第三节


——雷文国看我真要走,恳求说:“你真不在这屋里睡呀?即便我跟你算了,你看多年夫妻的情份,再陪我一晚不行吗?


五哥长时间在外,难得来家一次。

五哥说,他这次回来,除了为二丫的事(我不知他为二丫做什么事),就是为我的事。他早就听大哥说我与雷文国离婚了。春节时我就想去他家讨个说法的,后来没有去。他这次回来,不知对我的事有何高见。

我这次没主动跟他谈我的事,哥嫂们在他跟前却说了我不少坏话。他们一致认为,雷文国和我离婚,责任在我。

我不明白家里人为什么把五哥看得是那样的重?他不就是在部队里当个小官,我是个平头百姓罢了,五哥无论做得怎样,他们都能容忍,而且仍然捧着他,敬着他,亲着他,为何对我却又是另一番态度呢?

五哥在假期快满时,才找我谈心。他先问了我与雷的离婚情况,又问我还能不能和雷重归于好。我都如实作了回答。自己哥嘛,什么话不好说。我说我永远不会和雷和好的。五哥听我说这话,对我批评也够刻薄的,他说我:“你这是喜新厌旧!”

“五哥,我请问你,新从何来?旧从何去?”这个当大兵的“老瘦泥鳅”竟这样武断地侮辱他妹妹。

“我当了这些年兵,做了多少人的思想工作,我就不相信,遇上你我就会碰钉子。”五哥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我跟前摆起了他的老资格,——做人思想工作的老资格。 “你碰钉子是一定了,我希望你不要碰得血流满地。”四哥能让他,我就不能让他。也许我说这话不给他面子,噎得他半天朝我直瞪眼儿,嘴噘得能拴条狗。

初时,五哥说话还挺耐心,一副对妹妹关爱的口气。说着说着,火药味便浓了起来,最后对我近乎是吼,是咆哮,是嚎。他说:“你不回去!绑也得把你绑回去!由着你,还得了,由着你,人就没法过!”

我和四哥一样,早就看他不顺眼。能什么能,在部队里对你手下几个兵能行,来家里谁睬你那一套?烧什么烧,头上那点毛没烧掉算你走运,猪头狗脸的胖,看着就不要吃饭了!哼!老瘦泥鳅,竟把我当成他爪下的兵了,我倒要看看他其奈我何!

说话说崩后,五哥竟擅作主张,到大哥家打电话给雷文国,让他某天某时来沙塘喝酒。雷文国哪捞到这句话了,当即满口答应。他一句一个五哥,把这个老瘦泥鳅喊得人飘魂转,像得了狗头金一样高兴。

以大哥为首的这帮兄弟,都赞成老五的当兵作风——雷厉风行。此刻的我,虽然孤身一人,身陷重围,四面楚歌,但是我的心仍是坚定的,无论你怎样起巨风,掀巨浪,我就是不开船,看你们能怎样。

八月十二,——那是公历。老五在家设了“鸿门宴”。这个“鸿门宴”虽然设在我的家中,却不是对雷文国,而是对我。——老五玩起了“窝炮”。

这天下午,雷文国来了,还带着雷蕾。我既不躲,也不避,稳坐家中,以不变应万变。

久别女儿,一朝相聚,心自然是牵着的。女儿小鸟依人般,偎着我。我走哪,她跟哪,嘴里叽叽呱呱跟我讲她学校的事。我感到一种欣慰,女儿并没有因为离开我而忘记我和疏远我。她拥着我,天真地说:“妈妈,你要能回家多好。”女儿太小,还不知她妈妈不能转移的意志是出于无奈的事。每当女儿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只能心酸地避开这个话题,跟她谈些她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她的同学谁成绩好啦,谁作业没做完啦,哪个老师喜欢她啦等等,女儿拾起这些话题,也会津津乐道。

母亲按五哥的意思,做了一桌酒菜,几瓶老白干早提上了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没请,桌上只有五哥、弟弟,还有雷文国、女儿和我。母亲忙着炒菜,也没有上桌。

桌上,五哥和雷文国仍然是称兄道弟。看得出,雷文国这天的心情特好,从一进门就始终脸上挂笑,给人一种和气、温顺、文质彬彬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真会以为我与他之间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酒桌上,雷文国谈笑风生,大侃特侃。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失时机地卖弄自己的才学,殊不知,他那点才学少得太可怜了。为了给五哥好印象,他对我也表现出格外的热心、格外的照顾,时不时让我吃菜,找我喝酒,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五哥在一旁得意地看着自己导演的这场戏。他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打量打量雷文国。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满好的家庭嘛。

我无需扭捏,这是我家。所以,该吃的,吃;该喝的,就喝;你朝我笑笑,我就朝你笑笑,你夹菜给我,我就端酒给你。女儿在一边“妈妈,爸爸”叫个不停,小嘴儿一会儿要吃这,一会要吃那,我和雷文国换班着夹菜给她。

饭桌上,五哥能跟雷说的都说了,不能当我面说的,就把雷叫到外面窃窃私语。好像做生意一样,两人谈妥了便又携手共进桌席,“喝酒、喝酒”地叫着。看他们这种狼狈为奸的样子,我感到好笑,笑他们忘了别人尊严,笑他们错打了如意算盘,笑他们高兴得太早。吃好饭,天就黑了。雷文国佯装要走,五哥硬是留了下来,满嘴喷着热辣辣的酒气说:“天太晚了,别回去了,在这住一夜,明天一块回去。”

听他的话音,我好像早就答应回去似的。

雷文国巴不得留下来。他带着女儿坐在母亲里屋的电扇底下,女儿躺在地上的凉席上,不时地打着呵欠,看样子困了。

雷文国坐在那儿,一枝接一枝抽烟。

我准备乘五哥不注意开溜,谁知这个老瘦泥鳅坐在母亲门口,说是乘凉,实则是封锁道路,不让我出门。走不脱,就干脆留下来谈谈。当面鼓,对面锣,这是在我家,他也不敢把我怎样,于是,我踅进里屋,在雷文国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雷文国仍是一脸和颜悦色。他眯缝着小对眼,喷着烟云,吐着烟雾,显得很悠闲,很自在,一副胜利者的样子。见我进里屋后,他吐出口中最后的烟圈,瞅着我,笑笑说:“你看,你家人都不想我和你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过去见面就吵,吵不能解决问题,这次,我有必要跟他说清楚:“雷文国,今天请你来,不是我的意思,那是五哥请你。家里人不想我和你分手,不代表我不想跟你分手。我不是不想过你雷家的日子,而是不能过,无法过,不容我过。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从雷家赶了出来,而且掐断了我的回头路,我不是没回去过,我一次次回,你一次次赶,再不要脸皮的人也得知趣呀!没有回头路的人,只能向前走,我觉得我们应该好聚好散,不要纠缠不休。”

说到这里,我抬眼看了雷文国一下,他仍在抽烟。那双眯成一条线的对眼,望着袅袅升腾的烟雾,似乎在闭眼看着看不清的前面,那双狭窄的耳朵似乎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在讲述一个遥远而又缥缈的故事。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一个手指头,将夹着香烟的手换了一个姿势,然后再用刚抬起的那个手指头,弹掉了一大截灰白的烟灰。香烟因为烟灰的脱落,露出了一点星红。他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原本和颜悦色的脸变成了一种凝重,一种阴郁,一种无奈。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也不退缩地望着他。

这种望不是过去相恋时的那种情望,而是两军对峙时的那种仇望。这种望,是一种力量的较量,人格的较量,情感的较量。

双方对视了一会,雷文国开腔了:“你说我把你从家里赶走这我承认,但是,你说我掐断你的后路,我不明白,我是怎么掐断你后路的?”他话说得很平静。

我也用平静的口气跟他说:“没说之前,我有个要求,希望今晚我们都要有耐性,不争不吵,好聚好散,聚聚散散明明白白,轻轻松松。”

“你怎么说都行。”看得出,雷文国是言不由衷在说。

“你不是问我,你是怎么掐我后路的吗?我就告诉你。假如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嫁到我家,安份守己,做牛做马,悉心照料这个家,为我生儿育女,我不但不对你好,相反三天两头打你,侮辱你,丑化你,跟踪你,并一再诬陷你外面有野男人,甚至不惜动用家里所有弟兄、亲戚朋友,到你家大喊大叫,恶意诽谤,让你在娘家、婆家两头难做人,你会怎么想!打过,骂过,侮辱过,赶走过,让你无法生存后,我再来向你赔个礼,道个歉,就想了事,再把你带回家,你愿意?你还能回来吗?这不可能吧,即便你胸襟有多么宽广,也有个限度,你也不会容忍我三番五次对你侮辱的,你毕竟是人,你有你的人格,你有你的尊严。再说,我们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将来再在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你又能保准以后不再吵、不再打?所以说,我们到此为止是明智的,我相信你今后也能找到比我强的人。”

“照你这样说,我们只有散了?”

“是的,只有散。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散就散吧,你不想和我在一起过日子,我又不能硬绑你去。”说完他掐断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一踩一拧,烟灭了。

“你要明白,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那我就回去吧!”话音一落,他就喊在凉席上已经睡熟的女儿。

天这样黑,女儿又睡着了,出于人心,我也不能给他走,我说:“别喊了,实在要想走,明天早上走也不迟。孩子睡得正香,你酒又喝了不少,南面路正在修,扒得坑坑洼洼的,天黑骑摩托走,说摔着就摔着,大白天路都不好走,何况现在?”

雷文国迟疑了一下。大概他这是第一次认为我说得有理,第一次听我的话。他叹口气,望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一下手表,朝我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这时,我觉得该走了,因为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了。我对他说:“你休息吧,把孩子抱到床上睡,小心着凉。”

“你呢?”他反问我。他的眼睛里原本闪出的一丝不易觉察的亮光,悠忽熄灭了。

“我也去睡了。”

“你不在这儿睡?”

“我去隔壁弟媳妇那儿睡,弟弟今晚不回家。”我知道弟弟又去三哥家打麻将了,他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夜,有数的。

此时,我真有点抱怨老母亲,你真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该走呢?大门早已关上,坐在门口的老瘦泥鳅,看我们谈得很“投机”,不知什么时候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暗自笑了笑,心想,这一家子密谋出卖我,我还是冲出了重围。

雷文国看我真要走,恳求地说:“你真的不在这屋里睡呀?即便我跟你散了,你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再陪我睡一晚不行吗?”

“不行,你自己睡吧。”我回答得很干脆,说完便迅速走出门,来到弟媳妇房中。

弟媳妇早就搂着孩子睡了。我连澡都没洗,合衣躺在弟媳妇的脚头,思考了好久才睡着。

几乎一夜未醒,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被母亲的说话声惊醒。原来雷文国推车带孩子要走,母亲正在挽留。母亲看留不住雷文国,就让把雷蕾留下来住几天,雷文国坚决不让,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雷文国把蕾儿带走了。蕾儿临走时,还在往回看,我知道,她是在寻我,寻她的妈妈哪。

雷文国一走,母亲就来到弟媳妇房中,指着在床上还没起来的我,哆哆嗦嗦地说:“唉,丫,你是怎么搞的?以后你怎么过?”说着,两滴滚烫的泪珠沿着眼角流了下来。我没有吭声。我始终不明白家里人为何反对我离婚,为何偏让我在雷家枯萎而死,而不让我在别处生存。现在连母亲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看来这个家,真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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