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像生活在一群虎狼之中,真担心哪天被罪恶吞噬。在梦里,我常期待着有双温暖的手,给我撑起一方幸福的天地。
第二天晚上,罗福来果真回来了。
我们刚吃过晚饭,就听罗福来在楼下喊门。
“罗总来了。”我跟万大嫂他们说了声,便急急忙忙拿钥匙去开门。
在菱湖,我对罗福来都称“罗总”。
抬举他罗福来,也等于变相抬高自己。
罗福来仍然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长背带黄狗屎包,头发一丝不苟,梳得整整齐齐。
万大嫂笑着问:“老罗,怎么才回来?”
“嫂子嫌我在家时间长了,你和万总是不是想我了?”说完,罗便“哈哈”大笑起来。 万家发还是笑模样,笑眯眯地问:“老罗,带来什么好消息?”
“老大,这回很有收获,中华寿桃一事,我跟几个单位签了合同。”罗福来拿出几张白纸,也不知是真合同还是假合同,但一听他们谈论生意事,我就会产生一种欣慰感。我是来工作的,天天呆在万家算什么,我希望罗福来生意做得红火,他生意好了,最起码我生活就有了保障。
我开门之后就上楼去了,罗福来和万家发继续畅谈着。万家发声音很高,罗福来嗓门更大。我还不时听到他和万大嫂说笑,偶尔也杂夹着万家发的哈哈笑声。
罗福来依旧睡在外间的那张床上,没有陈香莲,孤男寡女同住一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每晚,我都把房门插得紧紧的。罗福来的大嗓门声,隔一阵便穿墙而过。我觉得罗福来故意高声说话,就像黑天走夜路的胆小鬼,用歌声来驱散心中的恐怖。
我不怀疑罗福来会对我产生非份之想。
但是,我相信他也不会无视我的存在。
有时候,存在就是一种诱惑。
罗福来回来后,我没有把万家发酒后失态之事告诉他。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他并不是我能依靠之人。跟一个不能信赖的人叙述自己的不幸,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不幸。
万大嫂后来跟他说了,他在我面前仍然佯装不知。在他眼里,好像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我又不是他老婆,无论我怎样,似乎和他没什么瓜葛。
一天,万大嫂突然跟我说:“小李,你单身一人这样下去,没人疼没人爱总不是个事。我看老罗就不错,心眼可以,手里也挺有钱的。他曾叫我在本地给他找个人,然后买处房子就在这边生活。他说他家里老婆太老了,他想找一个年轻的。我当时问他:你找个年轻的,人家肯定要生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生就生是了,生了在这边养着有什么不好?小李,我看不如让老罗买一栋房子给你,房产权攥在你手里,户头上注上你的名字,你跟他在一起组成一个新家,他在这边过也行,到那边过也中,只要他养你就成。”
“这绝对不行!”听了万大嫂的话,差点恼得上吊了,“大嫂,你这话说得太差了。”
万大嫂笑笑说:“这有什么,这种事现在外面太多了,像我们这个地方,十个有钱男人有八九个在外买房养小老婆的。小李,我说你呀,思想也太陈旧了。吃穿住不用你烦神,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只要你同意,我等老罗来就跟他说。”
“不行!”我断然拒绝,脸上露出愠色,“大嫂,你把我看错了,我不是那种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的人。如果必要,给我一亩荒田,我照样种。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只想凭自己力气吃饭,正正当当做事,清清白白做人,更不会去做那种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女人。” 万大嫂见我不高兴,马上改变口气说:“小李,我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你别当真。”事后我考虑过,万大嫂说的这番话,很可能是受罗福来之托。这家伙,简直是居心叵测。如果他真打我主意,我宁愿返回马陵,也不会让他阴谋得逞。
罗福来仍像以前一样,见我大声大气说话,明是“关心”,实则是虚伪的应酬,甚至是欺骗,骗我对他产生好感。
不觉间,我到菱湖已经月余。渐渐地,想起家来。每当夜深人静时,无尽的苦恼和忧愁就会悄然而至。几回回梦里已夭折的儿子竟飘到我的身旁,顽皮地搔弄着我的发丝,而后发出清脆的咯咯笑声,待我上前抱他时,他便倏忽而去。我千呼万唤,惊叫而醒,方知是南柯一梦。于是,一夜无眠。唉,偌大个世界竟无我安身的港湾。为此,我常常涕泪涟涟。当然,早晨起来后,眼睛便红肿了。罗福来看我这样,竟怀疑我是“红眼病”,硬要我上医院治疗,说不然会传染他们。我没有理会他。
忽一日,我突然接到马陵的包总编电话,他说最近有事要来菱湖一趟,顺便看看我的工作环境。因为陈香莲是他介绍来的,干几天就不来了,他不知这儿到底怎样。他说他跟罗福来说过了。
一听包总编要来,我非常激动。罗福来从外面刚回来,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吃晚饭时,罗又告诉了万家夫妇。
万家夫妇听了也非常高兴。包总编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他的长篇巨著《鬼国》万总早就拜读过了。万大嫂更想结识包总编。他问罗:“黑老包到底是什么样人物?”万家发忙纠正说:“你不能喊黑老包,那是他们自己圈里人喊的,他的真名叫包法中。”“噢,怪不得呢,我说这个人什么名字不好叫,偏叫黑老包呢。”罗福来说:“这个人脾气直,认死理,犟牛筋,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人就给他起个绰号叫黑老包。”“哦。”万大嫂恍然大悟,胖嘟嘟的脸上现出惊羡的神情。
罗福来趁此又把包总编渲染了一番。他说黑老包原先就在菱湖工作,老婆就是菱湖人,比黑老包小十几岁。在办报、创作上,黑老包位居马陵文坛、新闻界之首。他说,不是这样人,他罗福来也不接触。
万家发在马陵见过包总编,他对万大嫂说,黑老包个头很高,黑乎乎的。末了,他还引用黑老包《鬼国》的卷首语:“看起来容易得到,实际上,最不容易得到。”说完扫了我一眼,别有用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说什么,我都认真听。因为,我认识包总编时间也不长,包总编和他的一切,都是我没有破解的谜。
没过三天,包总编就打电话跟罗福来说,他晚上就赶到菱湖。
罗福来将这消息一公布,万家顿时热闹开了。首先是万大嫂,一大早起来就叽叽喳喳地吩咐万家发上街买鱼、买肉、买鸡、买鸭;接着就让我和罗福来清扫、整理房间。她说,黑老包来,不能让他看家里乱嘈嘈的;她自己到班上报个到就匆匆赶回,顺便买来各种蔬菜及凉拌小菜后,就开始忙厨了。来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看到万家如此繁忙、如此热闹过。
罗福来看万大嫂如此盛情,既高兴,又吃醋。高兴的是,万家给他争了脸;吃醋的是,万大嫂从来没这样热情款待过他。他笑吟吟地对万大嫂说:“嫂子,你随便做几个菜就行,黑老包不是外人,他也不讲究,有酒就行。”
“黑老包能喝酒吗?”万大嫂笑咧咧地问。
“能,他酒量大着呢。半斤不醉,一斤不倒。你晚上跟他喝酒,”罗福来指着桌上一只茶杯说,“你能一口气喝下这样一大茶杯酒,他肯定也能灌下去。他这个人就这么直、这么爽。只要你喝了,你叫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
“好,我晚上就跟这个黑老包较量较量。”万大嫂也是个爽直人,说起话来风风火火、快言快语。
万家发这天回来很早,下午三点多钟,就提着鱼鸭鸡肉一大篮菜进了门。万大嫂还嫌他来晚了,责怪他说:“黑老包要是现在来,我们锅没动、勺没响可就大撒把啦!”她取下菜,忙喊我:“小李,快快,帮我烧点水、烫鸡拾掇鸭。”烧、炒、炖、蒸、煮,整整忙了大半天,荤荤素素,盘盘碗碗,满满摆了一大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家眼巴巴地静等着黑老包到来。
从五点一直等到七点,菜热了几遍,黑老包仍然影信皆无。万大嫂有点急躁,不时问罗福来:“黑老包会不会来?他是不是说好今晚来的?别回听错是明晚上,那就坏了。他不是带车来的吗?从马陵到这儿,也该到了。”
罗福来安慰说:“嫂子,你放心,他马上就会到的。现在没到,很可能路上堵车了,不然早来了。”正说着,电话铃响了。万家发对罗福来说:“肯定是黑老包电话,你接。”罗福来接过电话说:“是老黑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找不到呀?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噢,这样,你一直向西走,到菱湖县城里中山路的十字路口向南,再走五百米,路西有幢三层小楼,对面是农业局,小楼就是万总家,我们在楼下接你。”放下电话后,他对我们说:“黑老包已经到菱湖市了,估计十来分钟就能赶来。”
正等期间,又来了一位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打扮得很素静、很文雅。万家发连忙对我介绍说:“她姓杨,是个科长,你就喊她杨科长。”万又对杨说:“这就是马陵来的小李,是中华寿桃开发办主任。”
想不到,一个无所事事的我突然成了官,而且是个主任,的确让我心动了一下。只是这个官来得太容易了,我一时还不能承受。
罗福来看见杨科长,满脸堆笑,连忙上前又是握手,又是让座,点头哈腰地说:“哈,杨科长,你今天能来真是太难得了。我早就盼你来了。”杨科长对罗福来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架子还真不小。
万大嫂对她的到来,似乎很冷淡,只是点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便上卧室里看电视去了。万老总当然很热情,他和杨科长亲切地交谈着,从他们谈话中,我知道,杨科长是万家发邀来陪客的。
他们谈话,我不愿听、不愿插嘴,也不想插嘴,便上了三楼,趴在窗口,往街上看,希望“目标”早一点出现。趴了好一会,还不见人来,便在屋里无聊地来回走动,虽然眼睛没看,但耳朵还是时刻注意倾听楼下汽车动静的。
我真不明白自己为何烦躁不安,来的又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朋友,我焦急从何而来?细一想,又觉得有点原因。一来,包总编是马陵人。甜不过家乡水,亲不过故乡人,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的我,听说家乡来人了,怎能不激动?再者,包总编是来看看罗福来的公司情况的。过去,听说包总编对罗福来的事业支持不小,公司能否发展,包总编起到一定作用。而公司的成败,决定我现在的命运,我当然欢迎包总编来为公司出谋献策。另外,包总编在电话里曾跟我说,他还受牛国健老师之托,顺便来看看我的生活、工作情况,这既是难能可贵的又是我求之不得的。在菱湖的不安和忧虑,今后的困难和前途的担心,使我想找一个可信可赖的人倾诉。在他乡异地一月有余,我找不到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其苦闷之极,常使我哀叹——
梦里总想抓住点什么,
醒来依然孤独的漂泊,
回首过去,往事已成烟波,往前行,
孰料是福还是祸?
超负荷的痛苦,常掩藏在我平静的外表底下。担心、害怕让我像生活在一群虎狼之中,我不知哪天会被利爪撕碎,不知何时,会被恶魔吞噬。在梦里,我常期待着有双温暖有力的手,驱走虎狼,给我撑起一方幸福的天地。我的上帝啊,这双手在哪里呢?
包总编晚上九点钟才赶到万家。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青年:唐龙、唐虎兄弟俩,以及马陵康复病院的护理人员甄号。唐龙是包总编的“兵”,唐虎是学生,正准备去南京上学。那个叫甄号的给人看上去很傲,看到万总,也只是在鼻里哼一声,根本不放在眼里。那又方又扁的黄巴巴的脸,尤如木锨头。本来就像个老太婆的嘴,再一紧抿,更加瘪,瘪得像个油勺。
罗福来忙得像个龟孙子,一会介绍这个,一会介绍那个。万大嫂这下子总算捞到一睹包总编的“风采”了:人高,皮黑,脸红,像是从打铁铺里走出来的铁匠,又像从煤炭窑里爬出来的挖煤工。他上穿黑色暗格子衬衣,——名牌货:雅戈尔;外罩一件多口袋的浅绿色马夹——记者服,南韩的货;下穿白色西裤,皮凉鞋是“富贵鸟”的。整个人看上去,极平凡又极不平凡。那种文人的气质,那种作家的才气,那种刚直、憨厚、朴实的品质,在这个家伙身上得以充分体现。这种体现是多年来自然养成的,罗福来要是想学的话,一辈子也学不来。虽是第一次看到包总编,但万大嫂的那股热情劲,就像是突然碰到多年不遇的难兄难弟。万家发也高兴得小眼放光,亲亲热热得把包总编拉到他身旁,坐在主客席上。
按菱湖人酒规,开始三杯酒。第一杯酒喝三次,第二杯酒两次喝完,第三杯酒,一次喝清。三杯酒过后,便相互自由敬酒。
今晚,喝罢三杯酒,第一个敬酒的当然是万大嫂。她支起胖胖的身体,满面笑容地端起酒杯,——说是酒杯,实际是玻璃茶杯,满桌人都是使用这种茶杯,没有小酒盅。每杯均倒九成酒,独包总编杯里倒得最满,那杯酒大约有半斤。——万大嫂爽声爽气地说:“黑老包,嘿嘿嘿(她自己先笑了)对不起,老黑弟,我敬你一杯。”说完,一仰脖,咕噜咕噜把半茶杯白酒——高度的,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空杯子对包总编一亮,一是表示喝完,二是意思让包总编喝酒。
满桌人都为女主人的爽直和海量叫好。
这下就看包总编了。主人敬酒必须喝,何况是女主人。包总编也的确是个爽快到家的人,并不打酒官司。他站起来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两眼小瞰了一下酒杯,然后,慢慢举起,生怕杯中酒溢出。只见他喉结鼓动,没看喘气,一大杯酒就喝了下去,他用餐巾纸抹了一下嘴角,也像万大嫂那样,把杯底亮了一下。
罗福来第一个鼓掌。这家伙真是吃里扒外,自家人不向自家人。若不是他事先跟万大嫂透底,万大嫂怎会让包总编喝这一大杯。酒多醉人,我正担心包总编喝多了。罗福来可不是这样,不让包总编喝好,他好像不过意,于是对我喊道:“小李,给包总编满酒。”
我正要起身满酒,万家发早就给包总编又满好了一大杯。包总编看我默默地坐在下席,对我举杯说:“小李,我敬你一杯,祝你在这儿工作顺利。不过,我事先声明,这杯酒我只喝一半,等你将来发大财了我再喝那半杯,你要不能喝,抿一下意思意思就行。”我真感谢包总编能善解人意,刚想站起来敬酒,包总编手往下点点说:“不要站起来,坐着喝就行。”他说完自己先喝下半杯,我不能喝酒,也狠狠地抿了一口,呛死我也高兴,因为被万家及满桌尊为贵客的包总编,第二个跟我喝酒,可见他没有小看我。接着,包总编又逐个敬酒,每次最少不会低于一两酒。他也真是好酒量,不然,非当场倒下不可,我也怕他倒下,一旦倒下,岂不伤了他的尊严。
我遵照罗福来的意思,逐个给家乡来人敬酒。当我敬到甄号时,他依然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嘴脸。别人喝酒,谈笑风生,他却像中了邪似的,眼皮直向上翻,头歪着,嘴里叨着香烟。他想装“酷”,相反是“东施效颦”,愈装愈丑,真给马陵人丢脸。
甄号很不经意地跟我喝过酒后,然后装作大老板的样子,——他自认为是大老板,跟万总说:“明天,我想到你公司考察一下,条件行的话,我就来投资。三千两千万块钱都可以。”他听说万大嫂在医院工作,又说:“我顺便在菱湖搞个康复分院,到时请万大嫂去给我撑门面坐诊。”
万大嫂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知他的底细,只相信包总编带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所以,高兴得连连说好,并打听甄号的电话号码。甄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快速地在上面写了七八个号码,手机号、办公室电话号、BP机号等。我坐在万大嫂下首,当甄号把电话号码给万大嫂时,我一看,上面全是8888吉祥号,凭这些号,就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他也不问万大嫂生日是哪天,就信口说,他一定来给万大嫂过生日,喜得万大嫂嘴都合不拢。当甄号跟杨科长喝酒时,他微眯双眼,紧紧盯着杨科长那副皎白的脸,问杨科长在哪工作。万总替杨科长说在保险公司。甄号听后说:“你要愿意的话,等我回去,聘你到我办公室工作,底薪一千,上不封顶。”杨科长淡淡一笑趁甄号转脸时,她对万家发撇了撇嘴,看得出,她认为甄号在吹牛皮。
“都吃菜,这是我亲手做的咸水鸭。”万大嫂满嘴酒气,乐呵呵地说。她今晚特别高兴,一连喝了好几杯,话也特别多。万总怕她醉,叫她别喝了,她偏要喝。她说她要喝个一醉方休,最后,万总硬是把她拉进卧室,让她躺在床上,她才作罢。
万大嫂走了,桌上仍然热闹异常。这回是罗福来唱主角。他对我说:“小李,你怎么不快敬包总编,他可是专程来看你的。”我说敬过了。酒这玩意,喝正好高兴,喝多了难受。但罗逼我敬,我只得敬,不过,我只让包总编沾了下唇即行。罗又指挥我给万家发敬酒,我正好顺便把他也带进去,我想再次惩罚他。罗说:“小李,你好糊涂,哪天没跟你喝过,怎么又敬我了?”我说:“来菱湖这么多天,多亏你和万总照顾,所以这酒我是非敬不行的,每人还得喝两杯。”万总手摆得像水淹样,罗福来头摇得像货郎鼓,他们一个劲说:“不行不行”。我说“你们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包总编面子,不给马陵来的所有人面子。”我这样一说,唐龙几个人一齐帮我劝酒,二人推脱不过,终于喝了两杯。说实话,我真想灌醉万家发,灌醉罗福来。
万大嫂躺在卧室,我不太放心,便起身去看看。万大嫂见我来后,神秘兮兮地说:“小李,外面你照料,我讨厌那个姓杨的女人。”我说:“她不是科长吗?”万大嫂嘴一撇,啐了一口:“屁科长!她是个下岗女工,也是离过婚的,孩子都不要,整天在外鬼混。” “那,万总为什么介绍她是科长呢?”万大嫂点了我一下脑袋:“你真是个书呆子,现在外面都这样胡吹,坑蒙拐骗,哪有几个是真的。你瞧她那个骚劲,我就看不顺眼!”万大嫂说着,忽又笑了。我真以为她醉了,她说:“我没醉,是高兴的。别看黑老包外表不怎样,倒是挺实在的,看样是个能干人。噢,对了,小李,出去张罗他们吃饭,就说我醉了。”
包总编见我出来,问:“嫂子呢?怎没出来?”我说:“万大嫂喝高了,正睡了。”
“不行,叫她起来吃饭。”罗福来嚷着说。
“算了,让她睡吧。”万家发对我摆了摆手。
包总编提议清杯吃饭,大家赞同。碗我早已刷好,天也不早,该吃饭了。我去盛饭,姓杨的假科长帮我端。一碗饭下去,万家发宣布起席。
按说,包总编奔罗福来来的,他应该主动去安排住宿,可是,他却让一个姓刘的带去宾馆,自己跟万家发和杨科长在家调侃、聊天。
包总编一行人下楼时,我拦住了包总编:“包总编,你别忙走,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好吧,我也想看看你的办公室呢。”
我把包总编带上三楼。他打量了一下这个两室一厅说:“这就是办公室?”“嗯。”“怎没挂牌子?”“哪有什么牌子挂。”我看罗和万没上来,就偷偷地跟包总编说:“这儿根本就没什么公司,也没什么工作干,天天混吃混喝,瞎骗胡说。”接着我把罗和万让我扮演技术人员行骗一事跟包总编说了,包总编脸色沉了下去。我问包总编:“一个女人在外混,难道非要放开自己吗?”包总编严肃地说:“这个问题你自己掌握,听你说这情况,你要想在这儿混。不放开恐怕不行,他们得不到便宜,肯定会炒你鱿鱼。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老万、老郎他们肯定会找你麻烦。”我说还有那个姓皮的家伙,尾巴早露出来了。我肯求包总编,让他在马陵给我找一分工作,万一在这儿呆不下去,好有个退路。包总编赞同地点点头说:“我回去跟牛国健商量商量,反正你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
我还想说什么,罗福来上楼了。他见我和包正在说话,就笑笑说:“喂,老黑哥,还不如给陈香莲家打个电话。”包总编不同意,罗福来仍自作主张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接电话的是陈香莲的男朋友,那人嗡声嗡气地问罗福来是谁,罗却答非所问,说他要找陈香莲,那男人只得让陈香莲接电话。罗福来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让包总编接,包不愿意接,可是罗硬塞给他,包只讲句把话就挂上电话。
罗福来哪里知道,他打这个电话不要紧,陈香莲的那个男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将她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是事过多天后,我回家时陈香莲告诉我的。陈香莲说:“罗福来这个人太缺德了,明知我家庭不和,还常打电话找我,结果给我男人造成错觉,让他以为我在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包总编在楼上坐有十来分钟,就起身告辞了。我一直把他送到楼下,开门一看,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我撑起一把破伞,硬是把包总编送到宾馆,他那一行人正在宾馆门口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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