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川子手舞双蛇,轻轻跃上舞台,只见她双手一扬,白纱披风飘然落下,露出金光闪闪的“三点式”比基尼泳装。
客厅里杯盘狼藉。
罗福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万大嫂在卧室里睡得呼天沉雷。
万家发和那个“杨科长”不知去向。
送走包总编,我便收拾客厅。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该扔的扔,该抹的抹。收拾完毕,便准备上楼休息。
刚上楼,我发现杨科长躺在罗福来的床头,万家发坐在床上,头靠着墙,身上有杨科长跷来的一条玉腿。
我正准备退回去,万家发叫住了我:“今晚杨科长在这儿不走了,跟你住一宿吧。”杨科长也从床上爬起身,朝我笑笑。凭直觉,老万和杨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个若是给万大嫂看见,不大闹万家发才怪呢。
那晚,杨科长跟我住了一夜。临睡前,她翻了一下包总编送给她的《鬼国》。这次,包总编带来十几本书,酒桌上,每人送一本,他都亲笔签了名。
包总编送我的那本书,我当成至宝般放在床头。封面上怀抱鲜花的新嫁娘,含羞的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可是,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像秋雨绵绵,隐隐透出一丝忧郁。名曰《鬼国》,写的却全是女人事。堂堂的一个男子汉,怎么会写出一群毕真毕现的女人呢?真猜不透,不是书,是人。
第二天天没亮,杨科长就走了,万大嫂没起来,倒是万总早早地候在门口等她,送她。我以为罗福来一大早会去看看包总编,并请他们吃早点,毕竟是好朋友,大老远从家乡赶来看他,他应该热情照顾,可是,罗没去,自己在万家吃过早饭后,才打发我去找包总编。我看不服说他,他却说:“住宿他们自己应该找,给他们吃一顿还不行吗?”我说:“那顿饭又不是你掏钱招待的。”他说:“不是我掏钱,也是我的面子。”我没有跟他继续争辩,打把伞便走进秋雨中。我得接包总编,因为万总和罗福来说,上午到菱湖市去,郎县长准备招待包总编。
原来郎县长,包总编认识,并且在马陵一起吃过饭,这当然得归功于罗福来。罗福来和包总编相处不错,罗的外地朋友到马陵,他常找包总编、牛国健、何苦几个人陪。这实际上是向外人显示他的能耐。包总编来菱湖,罗福来也想让他看看自己在菱湖的本领。这个人虚荣心太强。不过有一条,他轻易是不掏腰包的。我刚出门不久,就碰上包总编,他们正奔万家来。万家发带着甄号去考察开发区了,我们便直奔菱湖市。
郎县长满面春风正在饭店里候包总编。他一见到包总编,马上伸出热情的手,脸上溢出热情的笑,嘴里哈出热情地气:“老包来啦,好好,幸会,幸会。”他跟包总编一行人握过手后,到我跟前说:“小李,上次回去,这次又跟包总一块来的?”我点了点头。他又问:“陈香莲怎没来?”我说:“她家里有事,捞不到来。”他“噢”了一声,又转问包总编:“听说你最近又写了一部长篇小说《鬼国》,真不简单,可曾带来让我拜读拜读?”
包总编谦虚地说:“瞎乱写罢了,还让您念哪叨,书在车上,他们考察去了,一会就来。”
“好,好,好。”郎县长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跟郎县长走进了一座豪华饭厅。厅左侧有幅精美的《美女戏蛇图》。图上一位身着半透明白纱超短裙,肌肤洁白如玉,美若天仙的年轻女郎,微笑着向来客舞两条带有黑色斑点的‘眼镜蛇’,她纤纤细手,捏着毒蛇的脖子,那蛇吐出长长的红色信子,几乎要舐到女人的脸。这幅精美妙绝的壁画,使人感到世间万物无不存在着美与丑、善与恶的强烈反差。这是“蛇餐馆”,老板是年轻女人,叫川子。当她满面春风地迎接我们时,我发觉她的脸似乎非常熟悉。她是谁?我在何处见过她?突然,一个闪念在我的头脑里掠过:“她就是画上的那个美人儿。”川子把我们领进二楼包间。这里的包间不同于一般包间,里面装修极其豪华,设备极其齐全,除设有现代化音响、视听设备外,还有专供人洗浴用的“香水喷淋”、“水床”、“舞厅”、“鸳鸯池”等。罗福来赞不绝口说:“这种饭店只有省级干部才能享受,这次郎县长竟在这里给我们接风,到底还是包总编面子大。”
万家发也及时赶到,跟他车同来的还有杨科长和另外一个年轻女人。杨科长又换了一身打扮,她穿了一件白底带小花的连衣裙,配上她那洁白的皮肤,匀称的身材,妩媚和娇艳飘然而出,另一个女人,万总介绍说:“她叫尤琼,是个女强人,当过饭店老板,开过歌舞厅,办过医院,经过商,很不简单。”我发现万总介绍尤小姐时,郎县长总是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脸不放,从他们闲谈中,我发现他们都是很熟悉的。
尤小姐脸色微黑,真有点像黑牡丹。一口白牙很标致,牙小而密,白而亮,嘴很甜。当万家发对她介绍我时,她一口一个“小李妹”,喊得我真想认她作姐姐。尤小姐似乎好笑,说话也很随便。
人到齐后,便分宾主落坐。罗福来让我坐在郎县长和包总编中间,包的右边是尤小姐,郎的左边是杨科长,紧挨着杨的是万家发,罗福来靠在尤小姐右边,甄号他们都在下首。酒宴开始后,便上了“二龙戏珠”、“龙凤双戏”、“海底珍珠”、“龙虎斗”、“樵夫砍柴”等五道蛇菜。每道蛇菜上来,先由川子小姐详细介绍菜名、原料来源、操作技术、吃法等。上来的第六道菜叫“仙女乘龙舟”。川子小姐说,龙舟上的那个“仙女”是选用东北高丽参,蒸熟、晾凉,然后再雕成“仙女”的;那条“龙舟”是澳门万龙岛上的眼镜王蛇,先剥皮,掏尽内脏,后做成一条“龙舟”,放在笼屉里清蒸。这道菜,滋阴补肾,降压降脂。
酒当然也是高档的,还是“五粮液”。
大家吃着、喝着、说着、笑着。罗福来还是老样子,胡乱指挥。酒过三巡后,他竟大声大气地说:“川子是郎县长的青春偶像,杨科长是万总的青春偶像,尤小姐是我的心中太阳。”尤小姐大笑纠正说:“我才不是你的太阳呢,我心中的偶像是包总编,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很响很脆,像鞭炮炸似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握包总编手,并不断给包总编代酒。
正在大家说笑嘻闹期间,突然“包厢”里响起了令人荡气回肠的音乐。随着音乐的节奏,“包厢”墙壁上的一块紫红色垂地帷幕徐徐拉开。我惊讶地发现,帷幕后面还有一个五六平方米的小舞台。
川子手舞双蛇,轻轻跃上舞台。只见她双手一扬,白披风飘然落下,露出了金光闪闪的“三点式”比基尼泳装,袒露着诱人的性感。她浑身摇摆,瀑布般的秀发时而如乌云遮日,时而似青烟飘荡,两条毒蛇被她舞得顺顺贴贴。
川子上台后,我发现郎县长、万总、甄号、罗福来四个人,目不转眼,嘴乐得合不拢,特别是郎县长,口水流了很长还不知道。
这顿“全蛇宴”,共花了三千元。
席间,那位杨科长竟跟甄号打成了一片。不知啥时,两人竟坐到一块窃窃私语,后来,干脆离席而去。万家发看杨科长离席太久,而且是跟甄号一起出去的,放心不下,便装作出去方便的样子,去寻找杨科长。杨科长跟甄号回席后,万家发也跟了回来。尤琼当然缠着郎县长,两个人时不时发出格格笑声。郎县长手不时拍尤小姐的肩,至于会不会在桌底下做动作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现尤小姐脸很红,不知是酒烧的,还是别的什么逗的。
席间,包总编每人赠一本书,尤小姐拿到签名后,乐得大叫,杨科长说:“包总编书我看了,写得才好呢,我都看入了迷。”我真惊讶,她这种当面阿谀奉承的本领,昨晚她还在我跟前说书写得不怎么样,过了一夜,她竟又这样说,真是人嘴两片皮,说变就变。郎县长接过书翻了一下,啧啧惊叹:“不说别的,就这厚厚的一大本,得耗费多少心血呵!”
席间,按罗福来的旨意,我又给郎县长和万家发敬酒。万家发很狡猾,我敬他酒时,他非看我喝完他才喝。无奈,我便使用包总编酒前教我的一招,他让我手里拿块手帕,喝过酒后装作擦嘴吐在手帕上。他说这样,既不失礼,又不会醉酒,当然,吐酒一定不能给人看见。我跟郎县长喝酒时就是这样做的。但是,酒毕竟辣,放在口中时间长了,嘴里会烧得火辣辣的痛。
酒足饭饱后,我们并没有离开饭店,川子小姐给我们另开了两个包间,让我们打扑克,或自由活动。郎县长他们打扑克,包总编坐在一边看,甄号又跟杨科长出去了。尤小姐正和万家发谈心。罗福来来回穿梭,一会儿这屋,一会儿那屋,跑来跑去不闲着。后来,万家发也参加打扑克,打扑克时,我看得非常清楚,万家发手伸进了尤小姐的裤腰里,尤小姐像没事人一样,我怀疑他们是否让酒精烧昏了头,以至于乱了分寸。
我看了一会牌,始终看不懂,他们打的是什么“斗地主”,只好出门方便下。尤小姐也跟了出来。我们边走边聊。她问:“小李妹,你结婚没有?”我坦诚相告:“我离异了。”她怔了一下,叹口气说:“怎么,我们的命运竟这样相似呀。”原来她也离过婚,现在是单身。也许经历相同,扯近了我们感情,我真有拿她当姐姐待的想法。
尤小姐很坦率地跟我说:“小李妹,在外面混不容易。我们都是女人,应该站在统一战线上,不能相互吃醋,相互瞎搅和。我们的对手是一群男人。这些男人很有钱,怎么办?他们说爱就爱,爱过了钱掏出来给你,算是付了他的情债。他妈的,得罪又不能得罪,就像老郎老万,你能得罪吗?那个姓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老万的老情妇,那个川子,你看她老板当的像个人样,实际上破得不能再破。小李妹,听说你是跟罗福来的,你要抓住他不放。你知道吗,郎县长对你也有想法,你就跟他搞嘛,一个糟老头,由他能,他能怎样?” “尤姐,你把我看错了,看到他们我都嫌恶心,怎么能跟他们瞎搅和。”我说。
“人在世上混,不付出是不行的。特别是女人。”她叹了口气,说。
我不知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不过看得出她对我印象不错。她说话很直,有什么说什么,有的虽然听起来接受不了,但毕竟是客观事实。她说:“是一个女强人,在她背后肯定有一个男人支撑着她。女人就是女人,女人要靠男人才能在社会上立住脚跟。”
当我们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时,却发现了离卫生间不远的墙旯旮里,甄和杨正搂抱在一起。尤小姐对我呶嘴,轻轻地骂了一声:“贱货,不知羞!”
我也为甄号害臊,马陵那么多女人不去追,为什么跑到菱湖来拾破鞋,吃老万的下脚料,太丢马陵的人了。
因为唐虎要赶去南京报名,唐龙只得催包总编走。罗福来不知是何意图,要我跟包总编的车回马陵过中秋节。可是,车小、人多,坐不下。再说,天这么晚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到南京怎么住?他们都是男人,我一个女子不方便。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罗福来说:“老黑哥,你让他们先去南京,你留下来过一夜,明天从这儿带小李直接回马陵,好不好?眼看过节了,小李想回去看一下,我捞不到走,她自己又不能走,你就辛苦一下吧。”
包总编犹豫了一会,便同意了。甄号、唐龙他们看包总编已经决定留下,只得去南京。送走他们后,晚饭吃得很随便,本来都不饿,一人一小碗面条足够。
饭后,罗福来提议到歌舞厅坐坐,喝喝茶,唱唱歌。杨科长响应,尤小姐叫好,万家发也同意,郎县长难得潇洒,包总编是客,客随主便。
罗福来腿快,转眼便联系好一家歌舞厅。晚上八九点钟,正是舞厅黄金时间,走进舞厅时,但见里面男男女女相拥而坐,当疯狂的迪斯科音乐响起时,他们便踩着歪斜的脚步,如痴如醉地狂扭着,狂跳着。
接待我们的一男一女,大概是舞厅老板。男的染着黄发,穿T恤上衣,脖子上还挂着“鸡心玉石”,腿上绷着牛仔裤。女人十八九岁,披肩长发,涂着腥红的唇膏,上身几乎全裸,超短裙,遮不住滚圆的屁股。她倚偎在男人身上,低头看着涂深绿色指甲油的玉指。罗福来跟那男老板说想要间包房,那个男人打了个响指,手一招,过来一个男侍,他们叽咕几句后,男侍便把我们带进有暗红色灯光的小房子里。房里有张双人沙发,正面墙上有台彩电。
我们刚坐下不久,一个年轻小姐便送来八杯红茶。茶杯很精致,样子像观音菩萨手里的净水瓶,小脖长肚子大。
音响老是出毛病,服务小姐来摆弄了一会也没弄好,杨和尤唱了几首歌,就没法唱了。后来,尤小姐干脆清唱,郎、万在她唱歌时,一个拖着我,一个搂着杨跳舞。纵然我不会跳,纵然我有一千个不乐意,我也拒绝不了郎的死拉硬拽。郎县长一手搂我的肩,一手搂我的腰,硬是“拖黄包车”。郎不时趁机捏我屁股,我实在受不了,走了几步,便挣脱下阵。罗福来让我跟万家发跳,我没答应,万也没强求。
没有音响,气氛不热烈,罗福来提议换一家。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出,刚走出门口不远,一个服务小姐追上来要收包厢费一百元,茶水费八十元。十来分钟不到,索要一百八十元,万家发哪天受过这个,拒不付钱,继续走人。又走不到二十公尺远,后面追来几个流氓,质问:“谁说不给钱的?”罗福来见状吓得躲到一边去了,万家发不愧是个当兵的,挺胸上前说:“我。”
“唱过,跳过,为什么不给钱?”
“你那里要什么没什么,我就坐十几分钟,凭什么要那么多钱的?”
“不行,坐一分钟也得给那些钱!”
来人很凶,看样子,不丢下钱想走是不可能的。郎县长怕事情闹大,也不光彩,就说:“你到底要多少钱?”
“一百八十。”
“一百行不行?”
“一分都不能少!”
“他妈的,不给你,我看你能怎样?”万家发怒气冲冲地骂道。
那个领头的小流氓也不干不净地骂:“你他妈的,想耍赖?没钱就别来玩!”说着就朝万家发跟前上。
万家发也不吃这一套,胳膊一捋:“妈的,想找死吗?”
两人扭扯一块,眼看要大动干戈,郎县长连忙阻拦:“放手放手,我们给钱。到底尤小姐在舞厅干过,懂得道上规矩,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八十块钱,递给那伙流氓。那伙流氓得钱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这样一来,大家顿时没了再玩的兴致。杨科长要回家,尤小姐也要走,包总编说他明天还得赶车回马陵,大家只得散去。我原本打算跟罗福来和万家发回去的,罗福来偏不让我回去,叫我跟郎县长和包总编走。我以为罗和万今晚不回家了,我一个人又不能走,从菱湖市到菱湖县还几十里路,坐什么车我都不知道,再说世道太乱,人心不古,我一个女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一人回万家。跟郎县长和包总编走也好。反正包总编在跟前,他郎县长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我对包总编还是很信任的。他大老远地来看我,我乐意跟他走。何况,我也必须跟他走,明天他回马陵,我也回马陵,不跟他走上哪去?明天又怎好见面?
也许拘于情面,包总编对罗福来的做法,没有表示异议。
虽然夜深,菱湖仍是灯火辉煌。
我们会在哪盏灯下住宿呢?
郎县长家,还是旅馆?
我估计是郎县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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