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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江苏黄云峰    阅读次数:674027    发布时间:2015-11-06

第三节


——在那血一般的红光里,一阵揪心的疼痛,我便无可奈何地成了雷文国的妻子。那夜的灯,红得昏晕、红得害人、红得让人恐怖。


八分钟。

也许不到八分钟,我和我微薄的嫁妆便被汽车拖到了雷家的门前。

劈劈啪啪的鞭炮声震动整个高山镇。

我们的老祖宗们留下的这个结婚风俗实在不敢恭维。男女结婚就结婚是了,何必非要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这晚要同房,要做那种传宗接代的不可启齿的事。

在鞭炮声中,我走下车来。面前簇拥着许许多多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那张张的脸上射出不同的目光:喜悦的、羡慕的、好奇的、惋惜的,还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的神经已经麻木,望着从门里涌出来的人,我不知报以微笑,还是报以感激。

整个院子里洋溢着肉香味、酒香味,尽管这些香味袭人鼻心,却勾不起我的食欲,——虽然我一天多都没吃饭了。我们这个地方有个风俗,姑娘出嫁时,三天不得吃饭,说是“饿婚”。我不知道老祖宗们为何非要想点子折腾我们这些当姑娘的。但有三点我很明白,一是娘家人自私。无非是看姑娘嫁出去成了人家人了,不该多吃娘家饭,省点留给娘家的兄弟。二是男人流氓。你想想,本就纤弱的女孩,再几天不吃饭,还有什么能耐,洞房之夜岂不是让男人任意摆布。三是姑娘为了方便。穿上新娘衣后,姑娘就不能随意走动,到了婆家,闹洞房的人想着点子捉弄你,不到很晚不会走。闹房人走了,新郎倌又来陪你吃交心酒。一喝喝到下半夜,这么长时间,哪儿也跑不了,想方便了怎么办?不能说,人家正闹喜时,你说你去“一号”吧,倘若那样,人家大牙也笑掉了。不吃不喝,就会免去不方便之苦。不过,饿三天也太惨,一天不就行了?我只饿了一天半,管它呢,反正我不能完全按旧风俗来,当然,一点不按也不行,同样人家会品论,是老师也不能例外。

雷文国今天春风得意,那么丑的人娶了那么体面的媳妇,他能不得意吗?

不过,虽然他穿着崭新的新郎西服,仍生辉不多。那瘦得变形的个头无法站到我跟前来。一副金丝边眼镜能遮住那双小眼,却遮不住那先天带来的斜视。据说,雷的斜眼是遗传。他外婆眼就斜,虽然他母亲不斜,但他躲不过这一关。他这是隔辈遗传。他哥的女儿也是,小学时就戴深度近视镜,后来考了几年大学,成绩很好,只因过不了检检时验视力这一关而屈居榜外。

看到雷文国黑白失调转动不灵的眼,心里就不平衡,就难受。同龄的女友虽然找的不是街上人,但都很般配,自己命运为何这么不济,竟阴错阳差地和一个算不上残疾却又不很健全的男人走进了一间屋里。

唉,既然走到了一起,这也是命。我不能老是悲伤,我得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强颜欢笑。一把大红伞遮着我头顶的阳光,在女伴的搀扶下,我缓步进入新房。

三间大的新房布置得很简单,也很空荡。房顶是用塑料花纸拼成的,算是吊了平顶。中间悬挂着一盏红灯,大概二百支光,很红,很亮,红亮得刺眼。灯罩上套着红纸剪成的喜花。里外间是用天蓝色的布幔隔开的,布幔上的花纹图案是竹叶戏熊猫。那低垂的布幔有两米多高,从梁顶一直垂到地面。四周墙壁,空然无物,连一张廉价字画都没贴。若不是那红色灯泡散发着红色光线,你无法感觉到它是洞房。新房虽是三间,但西头一间却是用墙隔开的,门留在外面走廊里。

洞房里一片昏红。灯是红的,墙是红的,人是红的,连房中的空气都是红的。那种红是夕阳红,是桃红,是高粱红,是女儿红。

在这一派红的氛围里,那帮结伙闹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互说笑,相互打趣。调皮的毛头小伙子不时打闹着故意向我身上推。有些家伙还趁机揩我“油水”,在我身上暗暗地乱掐乱摸。我不能发火,也不能生气,当新娘子这时就得会忍,就得任人戏耍。

不管别人怎么闹,我依然端坐在那张宽得可睡下四五个人的大床前,依然是面含微笑,不动声色。不过,那种笑脸实际上只是一种面具,我的内心却是酸楚的。我有时又似乎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机器人,任闹房人推来搡去,含笑地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赞美词,荤素话,哪怕是荤得不堪入耳的话,我也得装作洗耳恭听。

一直闹到深夜十一二点钟,那些贺喜的人才渐渐离去。泛着红晕的那盏灯,似乎也疲倦了,恨不能马上关掉。闹喜的人走了,屋里却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留下的满屋红色,似乎也静得无聊。我最后送走了从娘家陪我来的四个伴娘,当她们同我告别时,我极力装作开心的样子,让她们回去告诉我的家人,说我一切都好,不要牵挂。女友们似乎此刻才觉察出我心中的不如意处。她们看我说着说着突然喉咙哽咽,泪珠儿在眼圈里直打转,握着她们的那双手,她们分明会感到很紧很冷。她们没说什么,只道一声“多保重”就匆匆地离我而去。我看着她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脚下留着一串串杂乱的泥花。

雷文国草草送走客人后,便关上新房的门,走到我跟前轻声软语地问我想吃点什么,那满嘴的酒气冲得我真难受,我只有忍着,对他摇摇头仍是一语不发。他微笑着推了一下眼镜,那镜片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真像两点跳跃的鬼火。他色迷迷地将我拥上床,脱掉我的红棉鞋。我挣扎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床上,但尽量避开他那双小小的对眼,因为,我看到那双对眼虽小,但欲望很大。

“你嫁给我,是不是觉得有点委曲?”

他明知故问。

我摇摇头,算是违心地回答。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碜人。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给他笑起来了。

突然,他猛地将我紧紧搂住,喷着酒气的臭嘴在我冰冷的脸上到处啄着,像鸡啄米那样快速,那样哆哆有声。我颤栗了一下,想闭上眼去接受这个冷酷的现实,眼不见为净嘛。何况,我也想第一次品尝异性的情感,可是,我不能。因为闭上眼,雷文国的碜样在我脑海里便出现得更明晰。我与他之间似乎有一道很深很深的沟壑,我无法跨越。虽然我想改变自己情感的内涵,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我越是改变,越是痛苦不堪,越是燃不起对他的爱情火焰。我越是想让雷文国占据我的心田,可是出现在我心中的却是郝峰,那个月夜里令我难忘的英俊高大的郝峰。

我蓦地推开欲望狂躁的雷文国,躲在床的一角哭泣。原本溢满幸福欢乐的雷文国脸上,刹时露出惊讶的神态。

“怎么啦?你……”他不知所措地问。

我没有睬他,只是默默地哭泣。“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

雷文国喃喃地自语着,很扫兴地下了床,然后端来一盆温水,拧了个毛巾把,替我轻轻地擦了擦脸,我不想让他擦,但他很固执,我只能让他。谁叫我是他老婆呢。

洗完脸后,他替我搽了雪花膏。然后,催促我洗脚上床睡觉。

“你先睡吧,我不太舒服。”我苦笑笑对他说,“稍等一会,我就上床。”

“不,天不早了,抓紧上床休息。”

雷文国看我不动,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脱掉我的袜子,帮我洗脚,他洗得很认真,很麻利,很急切。

看他那个样子,我只得合衣上床,将两个枕头放在两头,然后将陪嫁的绿缎绵被拉开,胡乱地盖到身上。

雷文国倒掉洗脚水后,又将枕头拿到我的头旁,他脱光衣服,径直钻进了我的被窝。和一个赤裸的男人睡在一起,我吓得直抖,我不敢睁眼,也不想睁眼,可以想象,他那干瘦的身体上突兀着根根吓人的排骨,那没有镜片遮挡的眼会更加狰狞可怖。

雷文国死命地将我抱紧,我本能地挣扎着,尽量躲避雷的狂吻。

也许是我的挣扎,也许是我的反抗,所以更加激起雷文国的欲望。男人总是想在女人面前当占有者,所以当女人稍有不从时,男人的占有欲则更加狂疯,更加粗暴,更加体现兽性。

没有人能保护我,也没有人敢来保护我,我喊,我叫,只会给我自己带来耻辱。毕竟,我是人家的妻子,虽然,我与他不是合法夫妻,但,他与我是事实婚姻,是我自己大张旗鼓来到雷家的,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在我本能地挣扎中,在我悲惨地哭泣里,雷文国疯狂地剥去了我的红棉袄,然后将我的双手别到身后又用一条腿抵着我的前胸,让躺着的我丝毫动弹不得。我不知道他跟谁学来的这套制服女人的办法,为了他自己的兽欲,他根本不顾我是否舒适,是否乐意,更不把我的尊严,我的人格放在他的眼里。

接着,他又强硬地扯断了我的红裤带,用脚粗鲁地蹬掉我的红棉裤、我的红裤头。我愤怒地挣扎着,本能地护着我的“隐私”,并低声地斥责着:“雷文国,你不能这样!”

我毕竟二十岁了,虽然没接触过男女之间的事,但从书里,从大人的打情骂俏中,也略微知道一些。结婚本是高兴大喜的事,是男欢女爱的归宿,是情与缘的结合。没有婚姻,人类就不能延续。但是,婚姻生活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强暴,不是丈夫对妻子的蹂躏,不是强者对弱者的人格践踏,应该是两厢情愿,应该是恩恩爱爱,像日与月的经天,像江与河的行地,像琴与瑟的柔合,像润物无声的绵绵春雨。两体合一,两心合一,男女的情爱才能交融,心理和生理才能最完美的统一,才能至纯,至真,至美。

没有爱情的媾和,是一种兽性的表现。强暴的洞房花烛夜,是人类的耻辱,情爱的悲剧,道德的堕落。为何不能制订一条法律,去惩办那些强暴妻子的丈夫呢?

无论我怎样挣扎,无论我如何哀求,雷文国像希特勒,像墨索里尼,像东条英机,根本不予理睬,他像一个性疯子拼命地想侵占我的领土。因为女人永远是弱者,所以,不管怎样反抗,牺牲的只能是自己。

在那死亡般的红光里,一阵揪心的痛疼,我便无可奈何地成了雷文国名副其实的妻子。一切都似在梦中。邪恶、残酷、凶狠、霸道夹杂着一种原始兽性的粗暴,像无数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那含苞未放、弱小娇嫩的无名小花。我的心在哭,我的心在喊,我的心在祈求上苍的怜悯,可是,没人理会我。雷文国挺着那杆枪在我的领土深处横冲直闯,什么纤纤芳草地,什么艳艳含苞花,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自己。

几阵狂风暴雨过后,春天的黎明仍是遥望不可及,老天,你为何就不亮呢,为何就不睁眼呢?

我像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样,僵硬地躺在床上,眼角边挂着的泪花一定很冷很冷。雷文国鼾声如雷,他躺得很自在,睡得很舒心。

那贼亮的灯,仍然红得昏晕,红得害人,红得像血,红得让人恐怖。

这就是我的新婚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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