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罗国锦：九黎山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59010    发布时间：2017-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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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半天，努第精疲力尽，打算回家歇气。他回头看见一块块犁得新崭崭的水田，高兴地收了农具，动身往回走。来到家门前，两位姑娘听见脚步身，飞奔出来迎接，都欣喜若狂地说：“老表哥，你家墙壁上，全是米粑粑糊的。我们长得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这样富裕的人家呢。”言罢，低着头支支吾吾接着说：“这样吧，你看你喜欢我们哪一个，她就做你的媳妇。”

努第一听，满心欢喜。但转念一想，这样匆匆忙忙的，似乎不太对劲，只怕遇上为虎作伥的魍魉怎么办？放置了农具，努第假意忙里忙外，暗里观察她们的神色。只见年长的柳眉凤眼，唇红面白，显得清秀健康，心里早有几分欢喜。年小的发卷鼻挺，身材坚实，却有几分逊色。“要定夺，就是那位年长的！”心里拿定主意，他故意为难地说：“俗话说：吃饭得看是哪家的，打猎得想是哪山的。咱们素昧平生，还不知道姑娘来自何方呢。”

听完这话，两位姑娘恍然大悟，争先自我介绍起来。原来，她们都是布甘扎都的姑娘，长者芳名古柏，小者名叫米彩，一起被父母强迫嫁到博典若。她们对婆家不满意，对男人也没有好感，便相约一起逃婚。不想一路艰难险阻，二人磕磕碰碰的赶路，鬼使神差闯入了田坝。半夜逃走，古柏和米彩都来不及带些口粮，赶到田坝的时候已经饥渴难忍。谁知天不绝人路，竟然遇上了好心人。更让她们吃惊的是努第孤身一人，确是吃穿不愁，过着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不能不让自己怦然心动。趁主人还没回家，她们激动地私下商议，看看努第喜欢哪一位，她就留下来做他的媳妇。

真是喜从天降，努第听了心里甜滋滋的。但要公开说自己喜欢的是哪一位姑娘，对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他想了想，一个主意立刻浮上心头，对她们说：“你们两人，都美得让人动心。但鸳鸯只有一对，天鹅只有一双，我独与一位有缘。明天早上，你们去帮我背水来做饭，谁先把水背回来，谁就是我的媳妇。”

古柏和米彩听了，都趁夜准备了水桶，打算第二天赶早背水。当夜三更，努第悄悄走下床来，见米彩已经酣然入睡，蹑手蹑脚走到古柏的身边，小声说：“姑娘呀，明天早上你不要着急，水井就在我家屋后的石板之下。”

古柏喜不自禁，知道努第看中的人是自己，都牢记在心里。到了第二日，米彩趁古柏还在睡觉，赶紧抢了水桶和绑绳，在鸡鸣声中出了门去。她一路寻觅，始终找不到水井，不免焦急万分。情急之下，看见路上的牛脚印里残留着一点点脏兮兮的雨水，便手忙脚乱的舀进桶里。忙到日头当顶，好不容易舀满半桶，这才忐忑不安的背回来。跨进门一看，米彩大惊失色，屋里饭菜热气腾腾，古柏早已背得水回来了，还准备好了午餐呢。

谁赢谁输，已成定局。努第和古柏都喜笑颜开，好不幸福。苦了米彩姑娘，两眼泪汪汪，心间酸溜溜。只听哗啦一声，木桶滑落到地面上，水花四溅，顷刻被地面吸食殆尽。米彩突然失声大哭，扭头就走，一阵风往山里跑去。努第和古柏都吃惊不小，担心她有个三场两短，慌得跑出家门，一边追一边喊：“米彩，你要去哪儿？”

米彩置若罔闻，只顾往山间飞跑，哪管路面坎坷不平。努第和古柏追了一程，米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跑越快。古柏渐渐跟不上，只得嘱咐努第快点跟上，千万别让米彩寻短见。到了垭口上，米彩见古柏没能跟上，猛然停下步来，无不遗憾地对努第说：“好表哥呀，今生无缘，如何再找第二个努第！”说完，一口气跑到树林边找了根藤条，准备上吊一死百了。

“千万要想开！千万要想开！”努第又气又急，大声冲她喊，唯恐做出糊涂的事来。说话时，他抢到米彩跟前，一把夺了藤条，嘴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慰她说：“米彩呀，你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短见呢？缘分在天，非你我可以强求。正所谓：强扭的瓜儿不会甘甜。”见米彩沉默下来，努第继续劝说：“古人有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且耐心等候，但有中意之人，表哥必与你促成好事。纵然爹妈不乐，也可以随我们在山中留足。”

事已至此，米彩自知不能再说什么，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努第放下心来，喊她回家吃饭。米彩听了，低声说自己不想吃，只想一人清净一会儿，想通了就会回去。努第不便勉强，又好言安慰几句，先独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努第与古柏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二人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全然不知天底有阴晴月缺。不经意间，太阳渐渐西下。一只山鸟飞到门前的树枝上，冲窗口大声鸣叫：“你们还在干啥？你们还在干啥？旨甘洛骑马赶来啦！旨甘洛骑马过路啦！”

旨甘洛是谁？旨甘洛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英雄。祖祖辈辈的传奇故事里，他住在遥远的东方，生于浑水河的两岸平原，他的平生志向就是赶山填海。旨甘洛刚出生，就会说十二种方言，能靠自己直立行走。他的父母十分害怕，以为生了一个怪胎，准备把儿子害死。旨甘洛央求父母，说生错胎自己没有罪过，只是海面太宽高山太多，天帝要自己下界赶山填海，请容自己活到成年。父母更加惊惧，却不敢再下毒手。此后，旨甘洛见风就长，以日月精华为食，刚满周岁已长得粗壮结实，与成年人一般大小。他辞别父母双亲，返回天庭取了一条赶山神鞭，开始周游世界，往来崇山峻岭之间。只要发现不便生活的地方，他大喝一声，扬起鞭子将群山赶到大海里去。

跑出门外，一阵大风呼呼吹过，一匹赤红的千里马扬蹄而去。马背上，一位发辫垂腰的青年手舞长鞭，身着红衣，像一把火光快速穿过山林间。跑到垭口上，见米彩木呆呆挡住去路，以为这人太没有礼貌，忍不住脱口诅咒：“既然见了贵客，你还不知道让路，你就变作石柱吧！”

旨甘洛走过后，米彩突然消失不见了。原地上，竟然出现了一根石柱，貌似一位低头沉思的姑娘。努第和古柏来到跟前，见此情景痛心不已，从家里找来米彩的雨伞，将它撑开在石柱之上。不久，雨伞也变成了一株四季常青的小树。远远望去，极像一位打着雨伞的姑娘孤零零站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