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第二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井长    阅读次数：20948    发布时间：2018-07-10

李绍峰一句话也不敢说，老师更生气了，他大步流星走下讲台，揪住他的耳朵像提着一头倔驴似的拽到门外，同学们的目光也跟着到了门外。

“这两天凡是我的课你都不准进教室，给我好好站在门口听讲”老师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句。“今天的课文抄上十遍，明天检查，要是没做完，我会让你知道不老实听课的后果”

他瞪了一下不说话的学生，“嫌少了是吧！那今天的值日也由你来打扫，知道了没？”得到回答，老师转身继续上课去了。

李绍峰站在门口，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气，瞥了一眼那几个嘲笑他的家伙，他举起书遮着脸。

“这下好了，满满两页的字，要抄到什么时候”他在心里懊恼地想，对于到学校来，他一直很反感，学习也从不上心，有时考试一科也不及格，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喜欢他，把他的座位安排到了堆放扫帚，垃圾桶的角落里，和他坐一起的是个家里同样贫寒，说话有些结巴的男同学——吴山。

他偷偷从课本边缘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他不喜欢这个不正规的青年人，因为只要学生作业错得太多没能得到及格，他就会让所有人排成排，四肢触地，从课桌和同学们坐着的长凳下钻过，教室里往往是灰尘满天，要是有同学在钻的过程中头撞到了桌脚或长凳，班里班外的同学们都会哈哈大笑，绍峰之所以讨厌这方式是因为他的一条裤子膝盖处就是这样被磨破的，当时母亲问他：本来家里就没什么钱买穿的，为什么还有把裤子弄破。他没敢说，只挨着打。

现在，他又回想起昨晚的事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两个姐姐到镇上读书时跟他说的话，“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如果爸动手打妈，你一定要拦着”这样，这小孩的思绪又陷入黑暗里去了。

下课铃刚一响，教室里立即像炸开的马蜂窝闹腾起来，李绍峰看着老师进了办公室，他才敢进门，径直朝座位走去。

“喂，你个瘟神，这么快就不记得要做什么了？”一个挑衅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说话的是刘大耿，父亲是卡车司机，奶奶是校门口小卖部的店主，生活正由传统务农转向经商，因此，刘大耿成了班级里有名的小少爷，总是装模作样地在腰上拴着皮带，把半截像猴子尾巴那样露出来，有一回，他故意把钢尺的一端摁在桌面上，往下压悬空的一头，把一颗粉笔弹到绍峰的脸上，他认为这个成天走神，不爱说话的男孩不该对他怎么样，可是，接下来脸上传来的疼痛很快让他不再这样想，李绍峰早就看不惯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家伙，他总是轻易地用几颗糖果打发那些贫困的学生，让他们趴在地上，像牛马一样给他骑。所有，李绍峰从地上捡起粉笔，想都没想就砸过去。

他们在教室里打了一架，绍峰正是牢牢抓住“猴子尾巴”使劲勒将刘大耿压到在地无法动弹的。为此，李绍峰被罚在旗杆下站了一天。

“你说谁是瘟神？”他向前一步毫不退让地质问。

刘大耿碰了钉子，两眼闪躲地说“老师让我们监督你”，他指了指黑板，

“我可记得上次有人连续做了三天值日，你是不是还想再试试，我保准这次会超过三天”他得意地说。

“我干嘛非得在这无赖身上浪费时间呢，等以后出了学校，没老师们帮着他的时候，再给他一顿”绍峰想着转身擦黑板去了。

校长覃治忠是个高个子，偏瘦的中年人，他刚在操场上大喊一声“解散”，学生们就飞奔着朝校门跑去，拥挤着，把红色的大铁门摇晃得“嘎吱”作响，他们像一股洪流拥入狭隘的通道，又一个个迸出去，走向各个方向。

校门口再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两个男孩一人一边提着个垃圾桶走下石阶来。像个小大人，个子高一些，穿着的裤子膝盖和屁股各有两处补丁的男孩侧过头，“我……我说你干嘛不……不说话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没被理睬，他又逗乐地说：

“我的衣袖都快可以再缝上一次了，要是手里有针，就该……就该戳你两下，是不是外面真有个鸟窝啊，那么吸引你，要是这样的话，一会我们去看看，我……我记得你说，如果一只鸟嘴里叼着虫子舍不得吃，一直在叫，那么它准会飞到鸟窝里去，而且鸟窝就在附近。”

“能不能别说话，又不当你哑巴，结结巴巴，讲又讲不清楚”

吴山一点没在意绍峰的气话“那你需要……我帮你抄课文吗？”

“不用，你的字和我的又不像，只会让老师再罚我一次，我已经想好该找谁帮我了，她模仿谁的字迹都像，上次我就让她在在我的成绩单上签名，我妈问我：你这个学期的成绩单呢，我说没有发，哪像你一科不及格也敢带到家里去，白白挨了顿打”绍峰说着自己笑起来

“是老师让我们叫家长签字的”吴山搔了搔剪得很短的圆脑袋，有些不理解地问

“绍峰，你比我聪明，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只要你一用功，准能学好，老师们讲什么你一下子就明白，可就是不愿意做”

他完全没想到这话一下就把同桌惹火了，绍峰不留情地说“干嘛非得提这事，你家和我家不也一样吗？他们总希望我们学好，可他们呢？有那一次听过我们的劝”

吴山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说话的样子立即让绍峰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的话。

“好了，我们不提学习的事，这以前我就和你商量好的”他们继续提着差不多和人一样高的垃圾桶往前走，没迈出几步，李绍峰急忙像遗忘了什么似的问，“我桌上的表格哪去了？”

“我看你写完……就交上去了，当时班长催……得急，她要马上统一拿到办公室去，绍峰，你说我们这次能得到帮助吗？上次捐钱修学校的大善人和领导们来的时候，尽管……天冷，我还是不断把手往外伸，挥着大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的声音还最大，而且我……我练了很多次，一点也不结巴，不信你听……”他又一只手在空中摇着喊了起来。

“这个谁知道呢？”绍峰回答，两个贫困的孩子就都不说话了。

张素雅正在房间里靠窗户的桌子上复习功课，她听到屋子后边的角落里有跑步的回响声，便停下，脸上露出了微笑，两个小酒窝凑热闹似的冒了出来，接着她听到一个男孩喘着气的说话声。

“婆婆，素雅姨娘在家吗？”

“在的，在的，你到屋子里去找她吧，下次别跑那么快，小小的就累出病来不好”

母亲的声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她把笔放到课本上，看着累坏的绍峰说“是有鬼在追你吗？是不是跑慢点 它们就把你吃了。”

“哪——哪有”绍峰有些难为情地回答，他把眼前躲向一边。

素雅不再为难他，爽朗地说“说吧，今天又来找我帮你做什么”

李绍峰赶紧把事情叙述一遍，然后带着请求的口吻说“我想让你再帮我抄几篇课文，字迹就像上次写的那样就好，老师看不出来”

素雅的光滑的眉头皱了一下，“你怎么老师上课不听讲呢，老师不罚你才怪”，她看到绍峰不做回答，妥协说，“好吧，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来，我帮你抄一半，到我值日的时候，你到我们班来和我一起打扫。”

他们很快约定好。

当绍峰走出房门时，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素雅母亲那温和的声音，“这孩子怎么像阵风似的又走了，都不留下来吃饭”

李绍峰走过小路，到大马路上去，现在他不跑了，他已经看到自家房顶上漆黑的瓦片。

“为什么两个姐姐只比我大三岁呢，要是像素雅家那样多好，她最小的哥都比她大十四五岁，都快结婚了，全家供她一个上学，一点负担也没有”，他在心里这样奇怪地想。

我来到院坝上，一个饿疯了的猪从粪坑里竖起身子，把两只脚搭在圈门上，使劲地伸出个头来，鼻孔里哼哼着，绍峰知道家里没人，不然母亲早把猪喂好了，她总把家畜都照顾得很好，一顿没喂或是患了什么病，都是自己先吃不下饭。

绍峰走到屋子侧面，从柱子和屋基间的孔隙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地面上不再是摔碎的碗的碎片，也不再有像醉汉那样东倒西歪，四肢朝天的凳子，他脸上的担忧和害怕便淡了。

【编辑：东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