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湖岸的山头绿草如茵脚下的松树微摇着树梢,窃窃私语,连绵的山峰徐徐地后退,清晰变作朦胧,直至消失,好像被蓝青色的面纱包裹了去,吐露出来的是阵阵清风,八九月的晚间,当你爬上山头,俯瞰着三岔湖里落日的余晖,当凉爽的风滑过树梢向你奔来时,又怎么抑制住自己不站起来,展开双臂,让它与你滚烫的胸膛撞个满怀呢?
往往就是这样简单、淳朴的满足,成了人一生里甜蜜的回忆,我们一生用于追求轰轰烈烈的事,但记忆里总会有一处抹除不掉的平静,它就处于我们那懵懂无知的年纪里,有时我们甚至会在繁累的空闲中茫然四顾。因此它所诞生的地方永远被人青睐。乃至离开多年,换上了更成熟或已显老态的躯体,也都会再回来,美好的回忆通常在不经意间产生并保存——狭窄蜿蜒的茅草路上有并排走、初尝爱情的恋人和他们突然间碰到又痉挛般移开的双手,平坦的草地上有独自一人含辛苦读的声影,无论是谁,爱情,友谊,个人的努力。它们都共同见证由青变黄,由热闹转为荒凉、孤寂的三个岁月。
自然,在山脚下的松树里、最隐蔽的深处也有着令人心寒的一幕,他们往往十来个围坐在一块,嘴里有模有样地叼着香烟,面前摆着三张牌,正中间则垒着一沓钱,他们发出的声音不堪入耳,如果一个人拿到一副好牌却由于已经没钱,也没有人肯借给他,开牌后,他就骂上一句,“操他妈的,要是身上有钱就全归我了。”
这群人一般由本镇街上的纨绔子弟和依附他们寻求庇护的外村人组成,仔细想想,他们到这来没两三个月,竟已开始糟蹋起父母的血汗钱来,而骗到钱的方式也很简单,往往一个电话打给远在外地的父母,说:学校又让交钱。
这猖獗的现象并不是没有由头,余大熊并不把当保安看作是该尽责的工作,而是过日子的美差,他遇到聚众赌博向来只说一句话:人动钱不动。学生们可以散开,桌面上的钱必须留下,遇到街上不敢招惹的混混时,他就心平气和地坐上堵两把,如果没能赢,离开时还会揉着圆润的肚子提醒说,“你们在这赌小心些,别让老师听到,要不然大家都难做。”
自认为借到势的人在同年级里趾高气昂,小人得志不可一世,不想惹麻烦的人们通常都忍着,只有当周志军走上宿舍楼道被人推撞到墙上时才发生了一场恶斗,这个身体比一般人都壮实、有着一双虎眼、不爱多说话、性格直率的人坚决不容忍地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找茬的人回过头用一双白不呲咧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嘴角往上一翘,说“故意的又怎样,想打架吗?”
“打就打,谁怕谁”
楼道里迅速传来一阵混乱的拳脚声和身体与墙面“嘭嘭”的碰撞声。
次日,斗不过的蒙哲龙叫来一帮人私底下报复,周志军挨了一顿更严重的殴打,脸上被扇了无数耳光,身上挨了无数拳脚,他整天没上课,一个人跑到废弃的工地找来一根铁棍,约好再到背后坡干一仗,更严重、更恶劣的斗殴爆发了,双方都怀着懵懂的冲动,听从周围怂恿的喊打声,挥动手中的铁棍打向对方,谁也没想让谁活,眼看要出人命才被分割开。
晚上,绍峰所在的宿舍里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连住在校外的周坤也赶来了,秦荣从伙伴嘴里拿过半截烟,深吸了一口,很不是滋味地扔到地上,猛的一脚踏扁。嘴里大骂着,“我操他妈的,要不是街上那帮人给他撑腰,我上去就给那杂种两巴掌,说好的单挑,个子矮些就要出两个人”,他上去把人拉开的时候,手臂上挨了一棍子,正红肿着,“你也是够憨,他们两个人你还答应,我们再旁边怎么又理由帮”。
周志军坐在床边上、忍着剧痛没说话。
李绍峰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他看到周志军的鼻子被打破了,脸上是几块淤青,后背上要有两道渗人的伤口,虽然被衣服遮挡着,但完全可以从短袖衬衫浸了血的印痕判断出很严重,他抓着大腿的双手上,经正不停抽搐。
周志军看到绍峰进来就要站起,因为他正坐在绍峰的床上,绍峰制止说“你坐你的,我放下书就好”
快上自习的时候,绍峰看到一群人朝着学校背面逃去,还是不是回头仓促地看几眼有没有被发现,当时他预感要出事,可没想到是自己认识的人被打了,他把书放到枕头下,坐到周志军身边,对着秦荣问道“这……是谁打的?”
“你还记得小学时我们在半道上拦住的那个人不?他妈的,原来他镇上有个表哥,现在牛逼起来了,这狗东西,当时就该再给他来几下,要不是你劝着,我真会踹他几脚。”他说完,转念一想,“你今晚不能待在寝室里,我看他表哥那样子,不会轻易揭过。”
周志军不顾脸上的痛,愤慨地说,“他们要来就接着干,都是一条命,谁也不比谁多。”
秦荣一听很着急,“他们不是来一个,你今晚在寝室肯定要挨打,最好回家躲几天”
“要走现在走,刚下课他们要回家,再晚些他们回来说不定会烂在路上。”周坤劝说道。
一行人赶忙逃命似的走出校门,外面的夜黑的见不着边,在围绕着湖水的路面上、最后一丝光亮的边缘处,秦荣回过头来,“绍峰,你回去吧,这种事我们自己处理,你好好学习就行,不用管的,晚些我可能要回来,你别锁门”
李绍峰停下了脚步,望着他们消失在黑夜里,他心想:为什么一个人吃了教训还不悔改,难道是还不够?他开始有些为当时的阻拦感到后悔了,可能就是自己导致了伙伴被报复。绍峰的这种心理安全源于他向来重视从小相识、共同成长的友谊,这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情比金坚的联系,可他并不会把它表现在这种打架斗殴的义气上,他重视它却不会滥用它,就好比他此刻心里也难受,也窝火,但不会非得表现出来,更不会扬言找回场子。秦荣所说的话无疑正是为他考虑到了这些,因此绍峰伫立在原地久久没回过身去,他的身体在这,内心却担忧在他们的安危上。
天很黑,两个人只能靠着水泥路本身微弱的灰白确保不会走到路坎下,周坤在一口水井旁分了别,他要继续沿着绕湖的路到镇上。
秦荣、周志军则穿过稻田地的低洼,沿着一条由山脚修到山顶信号塔去的石阶路爬去,秦荣坐到石阶上,脱了鞋,在路面上拍了几下,已经翻的鞋背上的淤泥被弹开了。他看了看四周说“绍峰说得对,天太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这段路还算好走,等到了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滚下山都有可能,还是找个地方点堆火过一夜吧”
两人协商好,一道往迎风一面的山脚走去,这挨近回家的方向,可也是一片乱坟岗。
秦荣从黑夜中抓来一把松枝生了火,才发现正处于一座坟墓前,顾不得那么多,坐下休息,他借助这火光看向周志军身上已经浮肿的伤痕,无奈地说,“我们刚到这来,惹不起他们,该忍忍,不就推了你一下吗,多打点屁事,在这里谁没挨过推。”,他说完感觉这话为时已晚,便停下了,开始在火光里把红药水往周志军身上涂。
他们坐了好长一会,秦荣感到已经很晚了,才说道“我要回去了啊,一会查夜发现我不在,明天又要麻烦,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行不行?”
周志军脸上正疼得厉害,声音不是很清楚地回答“行,没什么可拍的,天一亮我就回家去”
秦荣刚离开,他就靠着墓碑睡着了。
半夜几个人翻过围墙,朝着宿舍摸来,一个小脑袋,长脸的人还张着嘴酣眠,脸上吃了几巴掌,弄不清状况地醒来。
“你们班的周志军呢?”
他看到还有几个黑乎乎的脑袋迫视着他,诚惶诚恐像从噩梦中惊醒般说“我——我不知道,白天一整天没见着人,晚上也没回来。”他心里开始后悔自己没抢到个上铺了,这进门的位置,什么事都会降临到他倒霉的头上,他不敢接着睡,抬着头像等待吩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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