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谪贵州,你面对的是与险恶政治中心迥然不同的原生态的自然人文。大自然成了疗救你精神痛苦的一剂良药,逆境让你获得顺境从未获得的精神解放。纯净的山水,纯朴的夷民,让你的心灵从喧嚣归于岑寂,臻于自由之境。龙场成为你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你人生的河道在这里陡然直转,向着一个陌生而广阔的世界奔流。有人说你在瞬间把握了永恒,其实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怎样做人、怎样辨明是非等问题的思考,这些思考的积累终于在龙场在某一天如江河决堤,溢满了你的内心。
试想,龙场这个寂寂无名隐匿深山倾圮的驿站,如果不遇到你——王阳明,普天之下,谁人能知?谁人能晓?如果你不贬谪龙场驿,在京城的满目繁华里,在少年得志的快活里,在王公贵族的应酬里,在步步升迁的喜悦里,你哪还有悟道的那一天?这自然让我想起了黄州,想起了被贬的苏轼。
忽然觉得中国历史上的文人,那些所谓一旦遭辱便为玉碎的牺牲,那些生逢乱世便放浪形骸的表演,那些稍不如意便隐居东山的做作,在大彻大悟之后而又能积极用世的王阳明面前显得多么滑稽,多么无力。宋明时期,冷峭阴郁,朝廷内外交困,而当时文人的遭际更如风中转蓬,流转无定。大家无一不在道德与人性的冲突纠缠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在人生的中途,常常低回于内心世界的成长与衰败。而苏轼、王阳明却如岩上花树,在一无所有中返本追问生命的真正意义,给贫瘠的大地凭添几许生气,给阴霾的天空凭添几许亮丽。这些偏僻荒凉的所在,在关键的时间节点,便成了放飞他们灵魂的天堂,成了栖息他们精神的家园,也成了他们命运转折的拐点,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迷人的风景。
作者简介:邵颖华,江苏南京人,现居山西。杂志编审,专栏作家,散文随笔作品大多发表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副刊、上海《文汇报》“笔会”副刊等。部分作品被《读者》《海外文摘》《作家文摘》等著名报刊转载。
【编辑:东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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