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添寨的主干道上,专门开了一个口子,沿着环溪河修了一条路延申到这厂子里面来。这路便因厂而名,叫“新光路”。
(新光厂里的路牌)
这路口的左边,曾是新添寨街面上几十年来的一个地标性的铺面——社员之家。这是一个听上去很温馨的名字,凡能被称为“家”的地方,大概都能引发人们主人翁一般的归属感。直到现在,这附近红边村寨里的一些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仍然管这个路口叫“社员之家”。
我很怀疑,这“社员之家”在农业合作化运动时期,极有可能是当地社员们的一个活动室,或专门供销农具之类的一个地方。后来时移境迁,就改造成了临街的铺面。虽然它的使用属性已然发生改变,但或许人们沿袭旧名,仍称这座临街的房子为“社员之家”。
印象中,“社员之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新添寨街面上最好的一家文具店。走到门口,你就能闻到书香。或许是为了与“社员之家”的招牌相符,那店铺里头聊以应景似的倒也摆放着一些绳索、撮箕、铁锹之类的轻巧农具,但我并不太留意这些东西。
因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收发各科作业本乃是“常职”。再加上我人稳重,使命必达,遂常被委以各种较为繁难、甚至是棘手的班务——为班里采买练习本就是其中一项。老师常叮嘱我,一是看管好钱物、数好本数、开好发票,二是要我一定多走两步,去买“社员之家”的。这项工作本无甚难处,给我的压力全在心理方面,我老担心回来向老师算不清楚账务,辜负了她和全班同学对我的信任。
每年春天,到了放飞风筝的时节,我都会编排理由,诓到几个零花钱后,便来到“社员之家”买做风筝的纸张和浆糊。他家的钢笔,质量也好,但有点贵,是同学们赖以炫耀的一个小小的噱头。父亲将他读书时舍不得用的一支崭新的钢笔硬塞给我,说:“字的好坏,不与钢笔相关,等你练好了字,自然带你去‘社员之家’可劲挑。”我知道,这是父亲的缓兵之计,一准儿又是为了凑足买钢笔的钱赢得时间。
当然,后来我还是用上了“社员之家”的钢笔。字的好坏果然与钢笔无甚关联,因为直到现在,我的钢笔字也不如父亲的漂亮。父亲前年辞世,已不再留给我超越他的任何机会。
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在他中学时期的一个软抄本上,我看见他临摹伟人的书法,“毛泽东”三个字,几可乱真。我莫名惊诧——未必父亲作为贫下中农的代表,曾受到过伟大领袖的亲切接见,还获得了老人家的亲笔签名?我甚至跑去问幺叔,父亲青年时期是否去过北京。幺叔说:“没有啊,我哥只当过民兵,打过几发子弹,他又不是红卫兵。”我拿出那个软抄本给幺叔看,他笑了,说:“唔!哦——我哥学毛主席的字最像!”
不知何因,我对“社员之家”的店门也印象深刻,那是可以向左右拉伸和收缩的、蓝色的铁板卷闸门,看上去很厚实。因有根柱子隔着,所以,是缝中的两道。这种样式的店门,在新添寨的街面上,仅此一家。
然而,遇着雨天,“社员之家”的门脸就不怎么友好了。许是排水不合理的缘故,屋檐水汇成好几股哗啦啦的砸下来,想要接近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但凡雨天,你看吧,新添寨的街面上,哪家店铺的前面没有三三两两避雨的人呢。唯独“社员之家”的门脸下面,从来就站不住人。顾客自然进不去,里面的售货员也别想出来。
对此,父亲曾嗤之以鼻,他说“社员之家”的门脸,晴天不遮阳,雨天不避雨,门脸房的大忌他都占全了。他还说,这样的“家”,社员才懒得来。
从“社员之家”往上走百十来米,就是新华书店,我曾在那里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新华字典》。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省青年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