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告诉大家道:“中文系83级一共有101位同学。为了便于管理,现在分成甲、乙班两个班,以后上课和开展活动还是在一起的。”
101位同学来自全国各地。大多数人出自农村的普通百姓人家。只有极少数人来自大城市和小县城。他们无论在语言表达还是在生活习惯乃至思想观念上,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牛木林是在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这101位学生当中唯一的少数民族,是名副其实的少数。
接下来是为期一周的入学教育。
前两天,牛木林和朝气蓬勃的同学们参观了大学的校园和主要建筑,听老师介绍学校的光荣历史,亲身感受到学校的现代化氛围。
第三天,他们乘车来到了位于西关门外的华林山烈士陵园,祭奠为解放兰州牺牲而埋葬在这里的革命烈士,接受爱国主义的思想教育。
牛木林笔直地站在队伍中,以崇敬的目光仰望着巍峨的华林山和革命烈士纪念碑。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里曾经是撒鲁尔人苏四十三的起义军与回回人马占鳌、大清军队浴血奋战的疆场,更不知道这里曾经是爷爷易卜拉欣的弟弟牛占海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殊死拼杀厮杀的战场!
1949年残酷战争的硝烟消散之后的第34年,牛氏家族的成员又一次来到了华林山。不过,他不是来凭吊团长爷爷当年誓死反共的抵抗精神,而是来祭奠他的死对头——牺牲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的战士。
历史上的巧合是如此的唐突和奇特,又是如此的充满了嘲弄和讽刺,经常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上演一串串令人惊愕的反转。
第四天,学校又组织全校的新省来到了黄河剧场,观看著名的舞剧《丝路花雨》。
《丝路花雨》是以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和敦煌壁画为素材创作的,歌颂了画工神笔张和歌伎英娘的光辉艺术形象,描述了他们的悲欢离合以及与伊朗商人伊努斯之间的纯洁友谊。这部舞剧博采各地民间歌舞之长,集纳霓裳羽衣舞、印度舞、黑巾舞、伊朗马铃舞、伊朗酒舞、土耳其舞、盘上舞和新疆舞等各种舞蹈艺术形式于一身,形成了一台造型精妙、舞种类型多样、新颖独特、美妙绝伦的大型舞剧。
牛木林曾经在报刊上看到过《丝路花雨》精美的剧照,如今亲临现场观看演出,依然感觉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他从内心深处赞叹编导和演员的艺术才华。他一边欣赏着精彩的演出,一边暗自下定决心道:我以后也要创作出这样的优秀作品。
牛木林住在6号楼的509室。宿舍里一共住着8位学生。他们分别来自陕西、河北、四川、甘肃、贵州、河南和新疆7个省区。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刚刚跨进大学的门槛,激动心情一时还不能平静下来,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便开始依次介绍自己的家乡。
牛木林向大家介绍自己是回族并且来自新疆。
来自陕西关中平原的黄新海大声地惊呼道:“啊,你是回回?我们那里的老人都说回回人太可怕了。如果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大人吓唬他说回回人来了,小孩立刻吓得老老实实了。”
牛木林好奇问道:“你们那里的人为什么害怕回回人?你看我的样子可怕吗?”
黄新海回答道:“你看上去就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有什么可怕的!我听老人们说,历史上回回人经常起来造反,杀人如麻。”
睡在牛木林上铺的党少东插嘴问道:“全国各地的劳改犯都押到你们新疆去,给人的感觉新疆好像是一个大监狱。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木林耐心地解释道:“新疆的土地面积辽阔,占到全国总面积的六分之一,而且有很多的沙漠。国家在沙漠里设置监狱,是为了防止犯人越狱逃跑。再说了,新疆的监狱里关的都是你们内地的犯人啊。”
听了牛木林反戈一击的言论,内地的同学全都不乐意了。他们联合起来,笑着数落起新疆的偏远和苦寒,认为最美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家乡。
牛木林不再说话了,而是捂着嘴巴偷偷地乐着。
正规的大学学习开始了。牛木林要学习《古代汉语》、《现在汉语》、《文学概论》和中外古今文学等许多的科目。他决心珍惜大好时光,好好地学习,将来成为像鲁迅和郭沫若那样伟大的文学家。
英语是一门公共基础课。中文系的学生和历史系、哲学系、地理系的学生混合在一间教室里上大课。
英语课课间休息的时候,牛木林会找其他系的同学聊天,互相打听对方来自哪里,讲述一些有趣的新闻,等等。
牛木林因此认识了很多外系的同学。其中交流比较多的是纳森、马小平、韩吉寿和巩晓丽。纳森是来自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的蒙古族学生。马小平是来自兰州本市的东乡族学生。韩吉寿是来自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的撒拉族学生。巩晓丽是来自江苏省南京市的汉族学生。
牛木林得知纳森来自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感兴趣地问道:“肃南县是裕固族自治县,你怎么是蒙古族呢?”
纳森笑着回答道:“肃南的确是裕固族自治县,但是,那里也有一个白银蒙古族自治乡。乡里大多数居民是蒙古族。”
马小平在旁边问道:“你们的大本营在内外蒙古,怎么会跑到哪里的?”
纳森回答道:“我的祖先以前在蒙古草原生活,最早是成吉思汗小儿子拖雷的警卫队长。参加了消灭花剌子模帝国、辽国、金国、南宋、西夏的战斗。元朝败给朱元璋以后,祖先又逃回了蒙古草原。1912年,外蒙古发生了革命。我爷爷是部落的大头人。他害怕受到革命党的镇压,带着部落的老百姓一直向南逃亡,最后逃到了祁连山下的肃南,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
韩吉寿开玩笑地说道:“你们蒙古族真是马背上的民族,满世界地到处乱跑。你看,现在中国、蒙古、苏联都有你们蒙古族人,好像阿富汗的哈扎拉人也是你们蒙古族的遗民呢。”
纳森笑着反驳道:“喂,韩吉寿,你给我好好地说话!你们撒拉族也是满世界地乱跑啊。要是你们的祖先在中亚好好地待着,今天的中国哪里有你们撒拉族呢?”
马小平笑着插话道:“我们东乡族的祖先也是从中亚移民过来的,算不算到处乱跑啊?。”
牛木林、韩吉寿和纳森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当然算了!”
巩晓丽饶有兴趣地加入了谈话:“你们都是迁徙民族的后裔。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南京本土人。”
纳森开玩笑道:“如果你将来大学毕业留在甘肃,不就变成了移民了吗?”
巩晓丽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一个孤家寡人,留在甘肃干什么?”
纳森逗趣道:“你可以嫁给我们甘肃人啊。”
巩晓丽泼辣地问道:“嫁给你,你敢要吗?”
其他人抢着说道:“纳森快说,敢要!”
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纳森顿时羞红了脸蛋,找了个借口溜了。
牛木林转向马小平问道:“听说你爸爸是全国著名的诗人和画家?”
马晓平自豪地回答道:“是的。老爷子每个星期都要写一首诗,每天还要画一幅画呢。”
牛木林考虑了一下,问道:“我听我爸爸说过,我们那里马玉民的弟弟马玉良是甘肃著名的诗人和画家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马小平笑着回答道:“当然认识啊。马玉良就是我父亲!”
“这么巧啊?”牛木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不禁感叹道:大千世界是广阔而浩渺的,又是拥挤和狭小的,有的时候甚至小得如同一座房屋毗邻的小村庄。
他们在一起热烈谈论着历史和民族,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象到,760余年之后,原本天各一方的撒尔塔人阿里的后代牛木林,阿巴斯的后代马小平,蒙古人巴德尔的后代纳森,撒鲁尔人哈桑的后代韩吉寿,巩怀周的后人巩晓丽,竟然相聚在大西北金城大学的一个课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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