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青年节期间,正是兰州春暖花开的时节。金城大学学生处组织全校近百名少数民族学生到吐鲁沟春游。牛木林、马小平、纳森和韩吉寿都参加了这次春游活动。
吐鲁沟地处甘肃省永登县连城林区的腹地,距离兰州市160公里,属于祁连山脉的东麓。吐鲁是古代蒙古语,意思是大、好或者美好的果园。这里曾经是多民族杂居的地区。
吐鲁沟因为地貌奇特,山势嶙峋,峰奇石怪,林木青翠,终年常绿,风光秀丽,被人们称颂为“神话般的绿色山谷”。山顶上,丰美的草原和辽阔的牧场时而从远处传来悠扬婉转的民歌,令人心旷神怡,尽显高原独特的风光。山腰上,劲松高高地矗立,五颜六色的野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深入其中,平日里牵肠挂肚的思绪和烦恼瞬间烟消云散。山脚下,小桥、流水、人家,庄稼茂盛,炊烟袅袅,汇聚成了一个美丽的乡村画卷。
久居闹市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在这里尽情地游玩,体会着田园风光的悠然自得。他们互相交流思想和学习体会,对学校厚爱少数民族学生的举措充满了感恩之心。
从吐鲁沟春游回来,牛木林接到了父亲牛万山的来信。他在信中说道:“我到伊犁探亲的时候见到了小叔叔牛占海的女儿尕索菲全家和三叔叔牛占祥的儿子牛君山全家。牛君山告诉我,1960年代初期,他们一家流亡到了新疆伊犁的察布查尔县,在那里安家扎下了根。他的长子牛成才长大以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来复员到了兰州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工作。希望你和牛成才能够互相走动,建立起亲戚之间的密切联系。”
牛木林遵照父亲的嘱咐,找到了父亲堂弟的儿子牛成才。
牛成才性格外向,颇有些破釜沉舟的胆量,在改革开放的初期毅然从单位停薪留职,承包经营一家商贸公司。他还十分擅长交际,在社会上交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
一天,牛成才通知牛木林周末到自己的公司来一趟,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办理。
周末,牛木林按时来到了牛成才的公司。他看见好几个戴着白帽子的陌生人坐在沙发上。
牛成才向牛木林介绍说道:“这是团长爷爷牛占海的儿子买赛德叔叔。当年,团长爷爷在安徽、河南一带打击日本鬼子,是抗日的有功人员。现在买赛德叔叔要向省里写申请书,要求归还解放以后被公家没收的房产。”
牛成才咳嗽了两下,随口朝着墙角吐出了一口浓痰,然后拿出一沓稿纸,认真地安顿道:“这是别人帮忙写的申请材料。现在需要抄写8份,你给帮忙给抄写一下。”
牛木林拿着材料回到了学校,跑到小卖部买了一本学校专用的稿纸,然后来到教室里,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他一边抄写申请书,一边触摸着这段从前不曾了解的历史。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豪和骄傲:原来我们牛家人也是对国家有贡献的!
递交上去的申请书很快得到了省里的重视。没有过上多久,公家果真把没收的房产还给了买赛德叔叔,据说还补偿了一大笔现金。
这一年的暑假,牛木林回到了阔别一年的故乡苛苛苏垦区。家里发生了许多新的变化。
兵团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打破了传统的管理模式,大力推行地方农村的个人承包土地、定额上缴粮食、余粮可以自行处理的新模式。牛万山和巩腊梅虽然在兵团干了20多年,但是,从事的工作都是炊事员、赶大车和保育员等辅助性工作,从来没有干过从播种到收获的全过程农活。同时,由于身体患有多种慢性病,他们在牛木兰的劝说之下选择了提前退休。
牛万山年轻的时候喜欢体育运动和饲养信鸽。每天下班以后,他不顾一天的劳累,不是与一帮球友到各个连队比赛篮球,就是放养一大群鸽子。他虽然饲养鸽子,却从来不宰杀鸽子吃肉。他说,伊斯兰教禁止宰杀象征和平的鸽子。
牛木林和弟弟经常被牛万山派到连队的晒场上,收集丢弃的麦糠给家里的鸽子当作饲料。有时候,他们看到别人家津津有味地吃着鸽子肉和鸽子蛋,心中感到愤愤不平,发誓再也不去晒场背麦糠了。
有一年,连队给牛万山家分配了一套新房子。因为连队规定新住宅区不得私自搭建房子,牛万山硬是一直拖延时间,不肯搬到新家去。直到有一天的半夜,小偷把他的鸽子一窝端光了,他才痛下定决心搬到了新家。
牛万山退休以后开始钻研木工活。他先是试验着给自己家做了一辆手推车,然后给邻居们也制作了一辆像模像样的手推车。他还学会了制作沙发,给自己家里打制了一对单人沙发。虽然坐上去感到沙发有点生硬,但是,灰色花纹的人造革外包却非常漂亮。
牛万山一贯喜欢追求新鲜的事物。电视机尚未在普通人家普及的时候,他第一个在15连购买了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把自己家变成了职工的电视俱乐部。每天吃过晚饭以后,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少手提着马扎子,准时来到牛家收看电视。等到半夜,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再见”二字,邻居们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各自回家睡觉了。
牛木林认为,自己是上大学以后第一次回来,必须要去学校看望一下教过自己的老师们。他骑上自行车,前往20公里以外的181团中学,拜访了他认为应该感谢的每一位老师。
一天,牛木林在家里和牛万山讨论哪一种埋葬方式更科学和更合理。他随性地说道:“土葬太浪费土地了,还是火葬比较好。”
牛万山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回回人,对牛木林惊世骇俗的表态十分不满。他板着脸严肃地说道:“穆斯林的规矩就是土葬。等到末日审判的时候,干了坏事的人才会受到火刑!将来我们无常了,难道你还用一把火把我们烧了不成?”
牛木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管。反正我将来是火葬!”
正在这个时候,门里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14连的回族男子。他喘着粗气通知道:“牛姑舅,我来给你们报个消息:白长奎8岁的儿子到河里游泳,人无常了。明天中午在茅腊湾送葬。”
牛万山迅速地转过脸来,冲着牛木林说道:“你,明天给我到茅腊湾挖坟坑去。现场接受回回人的传统教育。”
第二天,牛木林随着人们来到了克兰河畔的茅腊湾。
茅腊湾在181团巴里巴盖垦区南部的戈壁滩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没有办法用作农业生产。因此,团里的领导专门划来为信仰伊斯兰教的职工公共墓地。
牛木林看到墓地上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坟堆。坟堆的前面竖立着一块没有写字的原色木板。
他向一位长者问道:“叔叔,为什么要在坟前立一块木头牌子?”
那位长者回答道:“这是亡人的家人做的记号,方便以后找到亲人的坟墓。”
牛木林思考了一下,说道:“现在只有几座坟墓,人们当然容易辨认。可是,等到以后坟墓多了,大家都是木头牌子,怎么能够区分开呢?可不可以在牌子上写上亡人的名字呢?”
那位长者思忖了许久,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得回去商量一下。”
牛木林看到别人已经在空地上开始挖掘墓坑了,便拿起一把十字镐加入了进去。
来自全团各个连队的穆斯林看到身为大学生的牛木林来挖坟坑,一时觉得十分新奇和稀罕,便和他开起玩笑来:“大秀才,你可拿好了,十字镐可不是写文章的钢笔。”
牛木林听了只是笑了一下,埋下头来一个劲地挖着石子。
牛万山望着默默劳动的牛木林,心中感到了一丝欣喜和安慰。他固执地认为,无论什么时候,穆斯林就应该坚守自己的信仰,坚守祖先传下来的一切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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