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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丹霞》之第十二章 短兵相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祁成德    阅读次数:20666    发布时间:2019-11-30


“不是不是,误会误会。这只怪我平日对他们管教不严,待回去查明了是谁干的,一定严加处置。——不过,你男人到底去哪里,干啥去了呢?”

“我不是说过了,打猎噻?”

“哦哦哦,对……打猎?打猎——呵!哈……哈哈哈,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哟。”魏歪咀言不由衷地发出一阵怪笑,笑得前仰后合,借以掩盖他的悲哀、空虚、焦躁、不安。

这时候,匪兵们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匪班长如获至宝地说:“报告司令,发现了一个窝棚!”

“窝棚?”魏歪咀顿觉眼前一亮,仿佛一个即将溺死的动物猛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急促地问道:“里面发现了些什么,咹?”

“只是一堆草灰,扒开看过了。其实啥都没有。”

 魏歪咀颇觉得扫兴。但他并不死心,恶狠狠地盯着秦雪珍:“做什么用的,说!”

匪班长带头,众喽罗的枪口一齐对准了她。王顺福跟徐大山仍然站在前面,也平端起枪,却暗地准备随时护卫母子俩。春哥惊惧地在母亲身后缩做一团,秦雪珍早算定敌人无论如何也搜不到什么把柄,搞不出什么名堂。此刻,她鄙夷地瞧瞧那些乌黑的枪口,成竹在胸地说:“乡下人,一年四季做农活,搭个棚子,青苗时节防野猪,收获季节撵猴子,平时干累了,歇个梢、烧杆烟都有个起倒,那堆灰留来沤粪,二天好栽红苕,好种南瓜。俗话说:‘庄稼是枝花,全靠肥当家’嘛” ?乡长从来不种庄稼,哪里晓得这些道理喃!”

匪班长因先前挨了魏歪咀的耳光,正想找机会发泄,他咆哮如雷地说:“你他妈卖X还咀犟!”他奔过去,一枪头子打下去。秦雪珍由于护着春哥,不便躲闪,腿子上着实挨了一下。王顺福连忙过去扶着那班长,挡住了那傢伙打下来的第二下,说:“班长,算了算了,别跟她妇人家一般见识,看闪倒你老家的腰,不好耍哦!”那班长怒犹未息地挣扎着……

突然,一个姑娘从对面山梁上飞叉叉地跑来,老远就喊:“嫂嫂,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快点走哇!”

魏歪咀讨不到便宜,自知无趣,又找不到什么岔儿,此刻就势下台,恶狠狠地扫了秦雪珍一眼,喝声“走”,带着喽罗狼狈地溜之乎了。

秦雪珍边揉着被打的地方,边问幺妹:“哪个跟哪个打起来了?”

“玉贵跟那些杂种打起来了!”莲妹子显然很急。

“玉贵?!”秦雪珍陡地一惊,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回来了呢,怎么又打起来了呢?”但是,也容不得她详细考虑,就赶快锁了门,说:“走嘛,去看看!”忍着痛楚,一瘸一拐地头里跑了。莲妹子刚移步,春哥在后面喊:“妈妈,”莲妹子这才发现吓蒙了缩成一团的春哥,连忙拉来背起,心急如火地跟在嫂嫂后面。

玉贵是怎么跑回来的?又如何跟敌人打起来?这里必须补述明白。这位楞爷,宁折不弯,也许从生下来的一天起,他身上的血液里,就充满了“不怕事”的细胞分子,但是,构成他那头脑的细胞毕竟过于简单,因而少思索、欠考虑、莽撞!本来,昨晚上丁亮认真分析了秦雪珍带回来的敌情,觉察出敌人的阴谋,作了相应的部署。秦雪珍从山洞回来,又把丁亮的想法转告了郑二爹。郑二爹连夜带着为伤员准备好的东西上了山,并亲自放了一晚上的哨。吵位移到了老鹰峰前面一个高高的、视野开阔的、能俯瞰每条路口的山桠口上。快天亮的时候,玉贵来换哨,郑二爹掂着莲妹子,就嘱咐了玉贵几句,赶回来了。不料,刚到家就发现敌人已经进村来了。老人寻思:“返回山上呢?倒还走得脱,但玉莲人小,恐怕反应不过来,山上有玉虎兄弟在,伤员也可以拄着拐杖勉强走动了,又作好了准备,谅来无妨。”于是,他只叫莲妹子偷偷地跟秦雪珍嘘了个信,——当然,这是在周良森之后——自己则专心盘算如何对付敌人。玉贵在老人走后,非常尽职,全神贯注地坚守岗位,他虽呆头呆脑,但在这种时候并不敢任性或麻痹大意。约一顿饭后,听到村里枪响,他立即麻利地攀上那棵最高的楠木树,想看看动静,然而不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偶尔的几声狗的哀吠。他下得树来,赶紧跑回山洞告诉了丁亮。等到周良森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预先知道了。为了保险起见,玉虎跟丁亮商量,把周良森留在山上,而且在必要时也许还有点用处。玉贵在山上,不晓得村里的动静,心里头实在憋得慌,恨不得一睹为快!他时时惦着父亲与妹子,却又不敢丢下身边这件事不管,只得耐着性子,将私心杂念权且丢在一边。但是,时间一长,并未曾见敌人上山来,于是,他那颗紧张的心渐次松弛下来,这时候,就越是掂念二爹父女,“看一下”的念头又占了上风,却又不敢贺然下山。捱到下午,他估计敌人已经走了,实在放心不下,见周良森过来,忙叫住,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周良森要去告诉玉虎,他慌了,忙用好话哄他,哀求他。又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悄悄地下山来,他不走大路,选了一条偏僻小径进村。殊不知,刚到家就碰上独眼龙。独眼龙见他精强力壮,是块当兵的好材料,就要抓他,玉贵当然不干,于是双方扭打起来……

秦雪珍一行赶到时,玉贵已被牢牢实实地捆起,郑二爹同几个老乡亲在那里为他说好话。独眼龙脸上青了一块,正在那里边骂娘,边用枪托揍玉贵。玉贵一声不吭,鼓起一对牛眼睛,怒视着独眼龙。魏歪咀却离得远远的,正跟一位双枪兵咬耳朵。

“咋个办?”如何救出玉贵,已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秦雪珍非常焦急。她苦苦地思索着、思索着,两眼不住地搜寻着、搜寻着……猛然发现王顺福跟徐大山在那边屋角角上,心里顿觉一亮,立刻抱过春哥来,附耳跟他说了几句。春哥似乎还有些胆怯。她轻轻地拍着说:“莫怕,幺幺,王叔叔是好人!”于是,春哥才趁人不注意,绕着过去了。

王顺福跟徐大山办个交涉,远远地尾随春哥来到郑家屋后,秦雪珍早在这里等他。

她向他道过谢,感谢他对她母子的保护。还不等他开口,就说:“大兄弟,你跟玉贵从小就相好,谁都说你俩象亲兄弟。这阵他被抓了,你看咋个办喃?

“大嫂子,你说嘛!”他茫然地看着她,似乎确实感到为难。稍顿,他用一种坚决的语气说:“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是拼出性命,也要去做!”

她看看他。他有点局促,焦灼的目光里流露出热忱与期待。一霎时,谁也不说话。

“集会!”

     独眼龙的粗嗓门从前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众喽罗的一阵喳闹……

时间紧迫!她捋捋披散的长发,以一种希望和鼓励的口吻:“大兄弟,你我都是干人,心眼要在一路,不能反背!玉贵被抓,大家都难受,眼下最急迫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救他出来!我想你跟徐大山,可以想个法子放他逃跑,最好是在路上就干,玉贵性子急,时间久了怕惹出事来。行吗?”

“嗯!”

“还有,那些被抓的穷乡亲,要向他们说,不要跟魏歪咀这些傢伙卖命!以后假使有啥子新的情况,寻个方便互相通通气,大家好有个准备。可以吗?”

“嗯。”

外面又响起了口哨声。他有点惊慌。她又说:“就这样嘛。你快点去!刚才说的事情务请尽量想法办到哦!切记,不要忘了你我都是干人咯!”

王顺福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她目送着他,心里油然升起一线希望,即令这希望尚是这样的渺茫。她沉思着,既担心玉贵,又掂念伤员!她想应该趁敌人走后,上山去找丁亮商量。然而,肚子却无情地“咕咕咕”地叫起来。她陡地想起,今天还水米未曾沾牙哩!哦,春哥呢?这可爱的孩子,今天一直没闹“饿”!还是半夜时,把从姑妈家带来的一封炒米糖,扳了两块给他。是呵,应该弄点啥子来吃了!大人娃儿都要吃点,吃饱了才好干事。

于是,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痛楚的腿,慢慢地到了幺妹屋里。春哥正吵着要吃,莲妹子流着泪,哄着他。二爹的脸色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一股劲地“叭哒”叶子烟。

她想起春哥,在敌人的淫威面前,也不乱说一句话,不禁感到一阵欣慰,投过去一瞥慈爱的目光。继而,她走过去:“二公,别气闷,开怀点,你老人家保重身子要紧哦!我们一定要想法子救出玉贵,一定会的!”

老人看了她一眼,依旧不住地抽烟。他虽没说话,但那眼光里,分明流露出“不相信”来。

她又走过去:“幺妹,先弄点东西跟爹吃嘛。不能气哦,气坏了没得人经佑得咯!”

遭妹子难过地叫了一声“嫂嫂”,一头扎在她怀里。她搂着她,哽咽着,又不敢哭,怕引得一家子都伤心。她揉着她的头发,亲切地说:“好妹妹,别哭嘛!玉贵一定会回来的,我已经托人去想办法了,等下再去找丁同志拿个主意,一定要把他弄回来!你应该懂事点,好好照料爹。你都这么大了,还流眼抹泪的,惹人家笑活哦!听话点,好幺妹!”不料莲妹子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她又温柔地亲着,抚摸着,抠着胳肢窝……莲妹子浑身痒舒舒的,终于止了哭。她又劝慰二爹几句。出来在檐坎边找了一点“千捶打”,弄烂了敷在腿上擦着。然后牵起春哥,蹒蹒跚跚地回长风岩来。

魏正咀一行押着玉贵同邻村抓来的几个壮丁,垂头丧气地回临河镇。一路上,玉贵七窍八裂、又跳又骂,总不服帖,自然也免不了遭些拳打脚踢、呵斥恐吓。但他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仍然是一股劲地挣扎、怒吼。恼得独眼龙性起,连连怪叫道:“扎紧点,与我狠狠地揍!妈卖个X!”王顺福怕玉贵太吃亏,过来劝道:“老弟,规矩点嘛,不然会倒楣哦!”他却鼓起一对牛卵子,吼道:“啥子龟儿杂种,不要脸的东西,也来劝我,你家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挖你的心肝来祭你家祖宗,还怕嫌肮脏,不吃哩!”王顺福叹了口气,做势把绳子一紧,“老实点!”趁势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你等下就明白了。”然而,他哪里能识得其中的“机关”,仍然不绕不放地骂。

一路上,王顺福都在盘算如何才能放走玉贵,但总没有机会。眼看将近临河镇,来到一个岔路口,忽然,有两个壮丁拔脚跑进树林里去了。几个匪兵大喊:“跑了跑了!”边放枪边追。霎时间乱成一团。王顺福趁机把玉贵身上的绳子一扯,轻声说:“跑,顺河沟。快!”玉贵猛力一奔,绳子脱了,他敏捷地梭下坎去。王顺福一个仰翻叉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哼哼。几个乡丁奔过来,他说:“逮倒逮倒,跑了。快,快快快!”乡丁立即向沟底“叭叭”地打了几枪,“围倒起”、“截倒起”地一阵呜嘘呐喊,追去了……

秦雪珍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她去到莲妹子家,开导了二爹一回,作了一些必要的安顿,然后接了春哥回家来。

安置好倦怠思睡的孩子,她坐在铺上,心里极不平静。丁亮的话,老是在耳边萦响,引起她的万千思绪……

“……斗争,仅仅才是开头,并没有结束!往后,接踵而来的,将会是更尖锐、复杂、激烈、残酷的斗争。敌人的反动本性,注定了他们的必然要失败,却也同时注定了他们对革命的仇视,不会善罢甘休,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可是,也正是由于他们这种反动本性所施行的血腥统治,这种统治给人民带来的灾难、痛苦,引起了人民的憎恶、愤恨,激起了人民对革命的向往、同情,因而,敌人是聋子、瞎子,失去民心的聋子、瞎子!在团结起来的人民群众面前,敌人总是枉费心机、处处碰壁、一筹莫展!因此,我们革命者就要同乡亲们携手并肩、互相照应,拧成一股绳!这样,就能战胜敌人。不过,我们本身也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具备善于思维、识别的素养,事事处处格外留神;既要小心谨慎,亦须大胆泼辣。一切都应该从客观实际出发,决不能存在半点的主观幻想!眼前最主要的,是尽一切可能救出玉贵!……”

是呵,应该救出玉贵!一想到玉贵,她就不免悲痛难抑,兼之担忧:玉贵那犟牛性子,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呢?万一弄出事来,怎么办?……焦灼、不安,使她的心房“呯呯”地乱跳起来。她凝神沉思着,想来想去,总无一个妥善的办法。身边,春哥早已打起呼噜。黑漆洞洞的屋子,冷冷清清地。她似乎感到寂寞、悒闷,起来点燃桐油灯,看到的却是经过一场浩劫的屋子。她推开门,想让冷风吹一吹,静静情绪,理理思路。天,黑沉沉地,没有星辉,没有月光;群山茫茫,林野悄然,万簌无声。突然,一阵猛烈的山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灯也熄了。她于是瑟缩着身子,进屋来关好门,又点亮灯,依还坐在铺上蓂思苦索。然而,长期的积劳、一天的疲惫毕竟使她精力耗尽,睡神巍然降临,她尽力挣扎也无用,终于昏昏然地睡去。

……矇眬中,恍兮惚兮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陡地惊醒,警觉地仔细倾听、辨别、思索——是人?还是野兽?歹人或是好人?如果是好人,那又究竟是谁呢?——残灯明灭、扑朔迷离!忽听外面有人叫:“嫂嫂!”她怕是听恍惚了,不理睬。外面又叫了一声。她终于听真确了,喜出望外地自语了一声:“噫,玉贵!”连忙挑亮灯,开了门。

玉贵进屋来。她对他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地反复瞧了又瞧。玉贵不解地说:“嫂嫂,你这是搞啥子喃,认不得我了吗?”

她惊喜未定,说:“我想看看,你怎么来的!伤倒哪点没有?”

玉贵向她讲述了逃跑的经过。继而,他坚决地说:“嫂嫂,我要去找红军!”那口气,那神态,仿佛既不是和谁商量,也不用听人家有何见地,更不要什么人来劝阻他!他早就是立意铁定,知会一声就算客气、够礼貌的啦!

“找红军?”当嫂嫂的却大觉意外,定定地审视了他良久,才说:“哟,不简单呐,我们玉贵叔叔出息了!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这件事上去?你又怎么找法呢?”

他气鼓鼓地说:“魏歪咀这些龟儿杂种欺人太甚,我要找红军来,替大伙干人出口胸中的怨气!横竖,我在家中也难以存身了,那些龟儿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迟早都会来找我的麻烦。要我卷手卷脚地受气,我不干!红军不是向下游去了吗?听人说,前不久都还在仁怀厅那一带哩。我跟踪找去,必要时也还可以打听打听嘛。只要这百多斤在,就保险能找到!”

她想,这楞头青的话是不错的,魏歪咀们决不会就此罢休,绝对不会!说不定明天就会找上门来。但是,她又担心他在路上出事。这位楞头青,做事莽撞,往往会招惹一些额外的麻烦,该不该让他去呢?!她发现他正直楞楞地盯着自己,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沉思片刻,终于毅然决然地说:“好吧!不过,路上可一定要格外小心,出门不比在家,切不可任性胡来哦!你回家去过了没有呢?”

“没有。”

“吃过饭了没喃?”

“也没有。”

她想了想,说:“我现在先弄点东西给你吃。吃了饭你可去山上跟丁亮说说,他一定会跟你出些点子;他的话对于你去找红军,肯定有重要的意义,肯定能起到极大的作用。来得及的话,也应该见见你爹和莲妹,免得他们担忧、伤心!万一今晚上走不成,就捱天把,明晚再走。只要过了桃花渡,就不妨事了噻!”

玉贵点点头。

 


【编辑:管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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