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教,领教。”魏歪咀急忙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称是。“不过,也还望副官多多庇护,通融是幸!”
“当然当然。你我弟兄交情毕竟不一般嘛,哈哈哈!”
魏歪咀试探地讨好说:“老朽已在后院备有薄酒,让贱内同子妇陪副官打八圈?”
“不必,不必,鄙人军务在身,不敢久留,只好改日再来叨扰。就此告辞,魏兄你也不必相送!”金副官说毕,竟告辞出来,却觑了个方便,踅进少奶奶屋里去了。
魏歪咀独自在大厅里,踱来踱去地冥思苦索。倘若不是王锦堂这一死,野狼精就找不到什么口实,他也就完全可以将张某和于老六拿来了结这一桩公案,含胡蒙混地销了差!可是……眼下野狼精逼得这样紧,他派出的几拔人,除开黄三虾子以外,似乎都没找到跟踪目标。而黄三虾子这狗娘养的,这几天竟然也是音讹杳无!“莫非都死了么?死得这样干净么?”他喃喃自语着。“明天是否去搜一次山?”他想找独眼龙来商量,却又想起那家伙已经被新调来的李营长叫到河边去修筑工事,还带去了一部分人。“这一部分人?……家里能召集的,还有多少?——狗娘养的,这支七拼八凑的队伍,虽然有将近百十号人,可除开惯匪郭屠子的一班人外,其余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何况还有一些捣乱分子在里头作怪!……”
他立刻觉得必须对这些“捣乱分子”严加处置,“杀一儆百!”也来一个“攘外必先安内”。然而,转念一想,又怕眼前这样做会“乱了军心”。思来想去,总觉得至少应该先押起来,等过几天清净了再处置,倘有人问,就说调到河边去了。这样,自己既达到了“整饬军纪”的目的,亦可免除“肘腋之变”的发生。于是,他就令听差:“去把王顺福、徐大山跟我叫来!”听差答应去了。他猛地发现了那桌上的“手谕”,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抓来撕了,烧了,仍不解恨,兀自骂咧了一通。
不一会,听差惊惊慌慌地跑回来,结结巴巴地说:“王顺福,徐——大山,他……他们跑……跑了,还带……带走了枪咧!”
“啪!”——一记响亮的耳刮子,痛得听差金星乱冒而险些跌倒。他木然地退到一边,浑身发抖。但见魏歪咀脸青面黑地,抓过桌上的一把细瓷茶壶,“嘭”地一声挞得粉碎,而后发疯似地转来转去,歪咀巴扭曲着,更加怕人。突然,他站住不动了,两眼逼视听差而射出杀人的凶光,却从那歪咀里,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声来:“你快去叫郭副队长,把这些野兔崽子集合起来,老子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听差诚惶诚恐地说:“郭副队长不在。”
“哪去了?做啥子去了?”魏歪咀的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小的问了。唐班长说,不是去嫖,就一定上赌场去了。”
“妈的卖X!一盘散沙,硬是不像样子!你去,把他们集合起来。”
“是!”
听差倒退着出去了。魏歪咀又倒背着手乱转起来。忽然,他奔出门外,吼道:“滚回来!”听差刚走不远,听见喊声,不晓得又要做啥,忙又回来呆立着,心惊胆战地等待发落。魏歪咀凶恶地盯牢听差:“不用集合了。我问你,王、徐跑了多久了?”听差干瞪眼答应不出,唯有拱手而立。魏歪咀骂道:“你妈卖X,净是些胀干饭的东西!快去跟唐班长说,就说我的命令:立即增哨加岗,四门把紧,挨家挨户地搜查,并及时将情况如实报来,还一定要找到郭屠子!我不信都会飞上天去!”听差如遇大赦一般,立即诺诺连声而退。
魏歪咀端起茶来猛灌了几口,强使自己镇静而整理思路。“明搜”与“暗查”,抑或是两样并用,是他此刻思想斗争的焦点。鉴于上次搜查的结果,他对“明搜”不太感兴趣,然而事到如今,似乎又不得不跃马一试了。不过,他却对黄三虾子抱着极大的希望。而黄三虾子的一连几天音讹杳无,既使他怀着侥幸,更使他焦躁不安。要说,黄三虾子的行动路线和目标,是他魏歪咀认为经过精心思虑,而选择出来的一个最重要的突破口。他始终对那“披发女人”耿耿于怀而欲一探究竟,因此才把黄三虾子派到那一带去,还让带去两个便衣。而今鹰犬未回而有网难收,况又即将要兵临城下,他为此而焦躁不安、胆战心寒。——他害怕红军的凌厉攻势,更害怕走魏耀祖的老路!
出奇的静。连自己的脚跟地板接触的声音都听得出来。他惶惶地举目四顾,自家的影子映在照壁上,形单影只而忧闷苦恼、悒郁凄惶。一缕凄清的月光,从天井内透将下来,益发显得黑洞洞的角落,空荡荡的大厅,特别阴森可怖而有如地狱一般,毗连天井的庭院,分明满是奇花异卉、怪石假山,此刻怎么忽然变作森森树木、莽莽群山而凛冽威严,而在瞬息之间又变成冷气嗖嗖、锋利无比的刀山剑岭!倏地一阵大风吹过来,那些刀剑竟然活了、动了,一齐指向他而仿佛要剜肉挖心的一般,而在每一把刀剑的后面,似乎都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吼叫!他立即毛骨悚然地急忙往卧室里跑。
倒在铺上尚未合眼,他又想到王顺福、徐大山的逃走。逃到何处去了,这一逃会产生何种后果,他是不愿想的,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而逃,为啥逃得这样及时?本想把剩下的人全杀光,可是,谁来跟自己卖命?他欣喜自己这一着的高明、理智;但他明白,这只是在特殊条件下的暂时忍耐,并不意味着他那草菅人命、贪婪嗜血的魔性的改变!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卷起纱窗、撕破字画而挟着寒潮袭来,他不禁恐惧地一抖。身旁的金香,慢展酥胸,轻舒玉臂而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老爷”,这一展一舒一叫,触发了他那老色鬼的天性,使他暂时奋不顾身地忘掉了一切……
黄三虾子到得临河镇,已是近子夜时分了。眼见得“大功”即将“告成”,他欣喜若狂,禁不住喃喃自语道:“这些天的辛苦到底没有白费!”他坐在一个土墩上,打算稍微歇息一下,就去叫门。
他想:“也不知是谁人值班,倘遇到那不认识的乡巴佬,古里古板而绝不会通融,咋办?”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一声低喝:“不准动!”一支硬梆梆的啥家伙,已经抵着他的脊梁骨。他惊出一身冷汗,刚想要跑,迎面一条黑影窜过来挡住去路……他又被堵了咀、捆了手,带到一个偏僻去处。
傍黑时分,王顺福下岗回来,猛见金副官骑着马擦身过去,直奔魏歪咀的宅第。“这小子又来干啥?”他当即起了疑心。回到关帝庙,他跟徐大山共同猜谜,也猜不出个头绪。自从那次私放玉贵以后,他对什么事都格外留心,今天当然也不能例外。天黑后,他跟踪徐大山打个擦耳,然后借故出来,偷偷地摸进魏宅,躲在暗处。听了魏歪咀们的说话,他大为吃惊。凭良心说,他早就想离开这里,只是由于对离开以后的何去何从,尚未落实而延宕至今。现在,魏歪咀要下毒手了,尽管没指明是谁,但自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由于头次私放玉贵,当时就差点露了马脚,虽然蒙混过关,未被魏歪咀识破,但在回到临河镇后,还是被毒打了一顿才算完。而魏歪咀那种多疑、阴险、凶狠、残忍的杀人玩命的本性,使他感到好像经常都会有杀身大祸降临一般。据此看来,这一次恐怕难免挨头刀了吧!况且,那个从死囚牢里放出来的黄三虾子,这几天去向不明,究竟是要作哪样勾当,也应该告诉秦雪珍才是;虽然,他王顺福并不清楚是否真有红军伤员,也不晓得这伤员与秦雪珍们有何联系,但是,从前次搜查的情况来看,魏歪咀们的疑点肯定在这一带,而对于红军的曾经住在茅坪坝,在王家沟打过仗,这是他确切知道的。眼下,他必须当机立断地拿个主意出来了!
于是,他又偷偷地溜出来,潜回关帝庙。跟徐大山商量了,打定主意:逃跑!
留在关帝庙的清乡队员都睡熟了,而包括副队长郭屠子在内的、出外偷鸡摸狗、嫖赌胡混的那些家伙,一个也没回来。玉顺福和徐大山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关帝庙背后的一段矮墙,小心翼翼地奔向东门。他们悄悄地绕过岗哨,迤逦潜行。忽然发现远远的土墩子上有砣黑影,好像是个人。王顺福想了一下,跟徐大山咬咬耳朵,两人随即分开……殊不知,捉到的竟是黄三虾子。
当下,王顺福即追回黄三虾子的来踪去迹。黄三虾子抵死不说。然而,禁不住这两个软硬兼施的恫吓、编排,他只得将所作之事一一说了出来,并要“二位老弟”跟他“保密”,事成之后“有福同享”。王顺福气不过,狠狠地打下去一枪头子……听到黄三虾子已经不再呻吟,二人才向茅坪坝跑去。
金副官走后,野狼精忽然接到一封军事密报,上面列举的一些关于红军进展的状况和国军频频失利的消息,使他大为震惊,老奸巨滑的他,在仔细地揣测过红军东进的意图,权衡过自己的得失之后,断然决定放弃芸溪口而力保临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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