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资江
本故事纯属虚构
上
万物复苏的春天,树木长出了枝叶,悠悠资江河也已经从冬天的沉睡中醒了过来。河边,花儿张开了粉红的花瓣,小草也偷偷地探出了脑袋,它究竟是在听风儿深情的诉说,还是在听春姑娘动听的歌声呢?鱼儿在水里尽情地嬉戏,十分自在。小鸟也叽叽喳喳的在枝头上唱着欢歌。转眼间就到了夏天,河边的柳树长出了一条条又细又长的枝条,微风一吹,拂在水面,好似小姑娘在洗她那柔顺的头发。蝉在树上吱吱地欢叫着,庆祝着夏天的到来,许多小朋友在河岸上打水漂,也有不少大人在河里游着泳。夕阳下去了,可是渔民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河面,等着鱼儿上钩。光阴似箭,又迎来了金秋十月。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人们忙着收获,却没发现树叶早已变黄,微风吹过,飘到水面,流向遥远的大海。不少人在岸上乘凉,也有不少人在岸上钓鱼。人们忙着收获,却没有发觉冬天已悄无声息地到来。大地仿佛盖上了一层雪白的地毯,雪花轻轻地飘落在屋顶上,飘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飘落在马路上。孩子们在河边快乐地打雪仗,堆雪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简思豪已经十五年没有回家乡了。他的家就在资江河边,离开家乡那年是一九六八年,那年他十五岁。可是,无论过了多久,资江河仍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受人喜欢,那么令人念念不忘。
简思豪这次回家乡,是特意探望父亲母亲和罗雁翎。他和罗雁翎十五年前分开后,彼此再没有见过面。
简思豪与罗雁翎都住在清溪街。街道规模比较小,从街头到街尾直线距离还没有一千米。街道两旁都是用木板修成的房屋,街面呈南北一条直线布局,街的中央有一条小水沟,水沟中的水直接排往资江,水沟旁边是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面。
罗雁翎家的房屋在街道的南端,直立在资江河悬崖边。她家的房子右侧开了两个窗,窗户方向正对着南方,在夏天时,她家河风熙熙,室内非常凉快。来来往往的船只,她家可以一览无余。她家房屋的基础就建在悬崖石头上,悬崖的下面就是资江河,河中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当地取名叫黑龙潭。罗雁翎家地处南面街头,街头下面是渡船码头,来往船只靠岸进街,都必须通过罗雁翎的房屋前面的街面。
简思豪家的房屋以前在街道北面的尾端。离街尾约五百米处,是一座高山,那座山叫天子山。人们很远就可以看见天子山,山顶安放着巨大的四角钢铁架,据说是飞机导航用的座标及其仪器。
简思豪下了汽车后,疾步走向清溪街尾端位置。他家的房屋明明就在那里的,可那里只有一块平地,虽然从前的房屋地基还依稀可辨,但地基以上的建筑却荡然无存,连一块砖头和木板都无踪无影。个中缘由他一概不知,眼前只见一丛丛枯萎杂草堆中冒出的蒲公英,心里不禁黯然神伤。父亲母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房子不存在了,父亲母亲也不知道在何方,内心一种难以言状的不解和恐惧油然而生,折磨着他,真像什么虫儿在撕咬他的神经,他感到一阵疼痛。他觉得自己掉下到一个万丈深渊里,黑暗像高山压着他,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过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恐惧能够和他此刻所感觉的恐惧相比。他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落一地忧伤。
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简思豪从这里拼命逃了出去,之后他一直不敢回家,也不敢跟任何人通信联系,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茫然无知。这里虽然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依然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不敢随便找人询问,更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
无奈,简思豪转身沿清溪街街道走往罗雁翎家。
清溪街的街道很窄,不通汽车,从头到尾为步行道,步行道两边到处是架着木板支撑的架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出售的货物。人实在太多了,真是人山人海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处可以听见人们的欢笑声和优美动听的音乐,好不热闹!街面商店,有的是日常生活用品店、有的是服装店、有的是玩具店……店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流在不断的增多,从开始的人影稀疏,一下增到约半公里外。站在楼上往下看,人群密密麻麻,像是无数蚂蚁在动,由于人多,一不小心就会你踩了我一脚,我碰了你一下,要想从这人流中出去,就得会钻。
一路上,简思豪萎靡不振,但不得不从拥挤不堪的人流中钻来钻去。令他奇怪的是,街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也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都以为他是个外地来的过路客。他左扭右歪,费了不少力气,撞了不少人的肩膀,也踩了不少人的脚,当然也对不少人陪着笑脸说“对不起”,终于挤到清溪街街头罗雁翎家前面。
罗雁翎家的门紧紧关闭着,门上赫然挂着一把弹子锁。她家门前,聚集了一排紧紧挨着的没有留出一丝缝隙的摊贩,他们都在高声兜售自己架子上的商品。
简思豪心想:从做生意的角度而言,罗雁翎家这样的门面,处于码头位置,地理条件非常优越,为什么她家门面会紧闭上锁?他们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他们一家人如果自己不想做生意,为什么不租给别人做,为什么一定要关门?难道他们家同样有出人意外的变故?
简思豪寻思良久,转而想:罗雁翎家的门紧紧关闭而且上了锁,家里肯定没人,因此没必要去敲门探问。既然清溪街大家都不能够认出我,那么我在清溪街这里,就是个过路客,一个外地的过路客询问路径或者什么事非常正常,别人一般不会引起注意和重视的。不如利用这个便利条件,去她家对面找人问问,探究一下真实原因?
罗雁翎家正对面的门面是开着的,一块用手工写的木板招牌,白底黑字“清溪街饮食店”挂在大门正上面,进去一看,原来是一家专业经营馄饨和面条的小吃店。农村上街来赶集买卖的人,一般在家吃了早饭来的。到了下午一点多,街上大多数交易买卖完毕,赶集的人陆续来到小吃店吃碗馄饨或者面条,然后从清溪街码头坐船回家。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小吃店还没到最忙碌时,餐厅中稀稀拉拉没几个客人,服务人员也不见几个。
从清溪街饮食店大门口进去,旁边是个L字型买票结算柜台。柜台中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低着头坐在哪儿织毛衣,她身后立着一个售货架,架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香烟和瓶装酒。简思豪走到那个女人旁边,脸上堆起笑容,和颜悦色地,对柜台中间那个女人轻轻地说道:“请问大姐,你这饮食店对面的那户人家为何关了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饮食店女人以为顾客来买票了,仍然低着头编织毛衣,没有看简思豪。她面无表情的说道:“饺子五角钱一碗,面条也是五角钱一碗。你想吃什么呀?”
简思豪见饮食店女人答非所问,把自己当成顾客来买小吃的,只好随机应变,刚好自己肚子确实感到有点饿了,早晨来清溪街,为赶班车没顾上吃早餐。他随即从身上掏出一元钱递过去,对饮食店女人说道:“请给我买一碗面条吧。”
饮食店女人这才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编织毛衣,接过简思豪递来的那一元钱,然后从柜台抽屉中拿出五角零钱和一张面条凭证,微笑着放在柜台上。这时,简思豪才看清饮食店女人的脸。她有着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她的头发颜色漆黑,带有反光,像乌鸦的翅膀一样,又黑又亮。简思豪在接五角零钱和那张面条凭证时,再一次堆着笑说道:“请问大姐,你知道对面那户人家为什么闭门不开的事吗?”
饮食店女人把头偏歪着,眼角斜瞟着简思豪,刹那间止住了微笑,满腹狐疑地看着简思豪的眼睛,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简思豪赶紧摇摇手,平心静气对饮食店女人说道:“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对面那家的一个姑娘从前和我是同学,我这次到这里来出差,顺便来看看。可是她家里关着门还上了锁,看样子很久没住人了,所以想打听一下情况。”
饮食店女人似乎不相信简思豪的话,锁起眉头认真打量起简思豪。过了一会,她才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只有一年多时间。在这一年多里,对面的门一直是锁着的,我从来没看见开过门。我也感到非常奇怪,后来问了一个当地人得知,对面那家几年前出了一宗全家连环死人案,很嚇人的。据说对面的男主人在文化革命期间害了不少人,后被政府判为死罪枪毙了;他有个二十几岁的花季姑娘,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人不知鬼不觉投河自尽,是从对面自己家房子的窗户中跳进下面黑龙潭的;那个姑娘的妈妈不久也不见踪影,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自此后,对面的门一直锁着。其他事情我不清楚了,你只能去找当地人打探,我无法给你说明白。……”说完后,她又低下头接着编织毛衣。
简思豪十五年魂牵梦萦着罗雁翎。他目瞪口呆地听完饮食店女人那话,肚子的饥饿感顿时消失,面条根本不想吃了。他在既将信将疑又心神不宁之下,神经开始恍惚起来,迅即转身走出清溪街饮食店。他不敢多说话,更不敢乱问话,只得选择默默地离开。
街道上,简思豪好像身不由己似的,他的目光已经呆滞,他的精神开始颓废,他要到哪里去只有天知道。只见他慢慢的走在清溪街外面的石板路上,走入天子山盘山小路上,走向他和罗雁翎从小就一起游玩休憩和躲雨避风的栖霞洞。
一路上,没人注意到他,没人认识简思豪,也没有一个人跟他搭讪。
简思豪嘴中循环往复的在喃喃自语:她难道真的投河自尽了?她难道真的不在人世了? 她为什么一定要投河自尽呢?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一个人独自走了呢?我的父亲母亲去了哪里呢?我的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简思豪完全不由自主,好像有人在引导着他的脚步走路似的,尽管他神情有点恍惚,眼光根本没看脚下的路,却非常熟悉、平稳安然地走到天子山中间那一段。来到栖霞洞前的草地上时,他身体背向栖霞洞,面对天子山下面的资江河,呆若木鸡般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的嘴一直在微微颤抖着,究竟说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慢慢的、慢慢的他像个醉汉似的,头往后一仰便倒在栖霞洞前的草地上。……
天子山在春天的阳光照耀下,每一种生命都显示出自己特定的形态,而每一种特定的形态都包含着特定的生命信息。无论是高大的,还是弱小的,都要经历着有生也有死的历程,也都有稚气和成熟的时节。无论是引人注目的,还是平淡无奇的,都要沿着那特定的时令轨迹,在自己特定的生存空间里,完成一段生命的壮举。也无论是否有名有分,无论是生在贫瘠的石头缝中,还是长在肥沃的泥土里,所有的在春天萌生的万物,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用尽全部的热情,谱出一曲生命的颂歌。
不知过了多久, 简思豪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迅疾坐了起来,双手揉揉眼睛,然后看了看西边开始下坠的太阳。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眼睛眯着,紧紧锁着眉头,脑海中似乎记起了什么。刹那间他站立起来,转身冲进栖霞洞。不多久,他就从洞中拿出了一个包裹。包裹的外表方方正正,外层包装用的是旧报纸,四围和中间是用女人纳鞋底的麻绳捆绑成一个井字形状。包裹的外层包装报纸已经很旧了,四角及周围已是黑黄颜色;而上下两个面,可能是用什么压着,受自然环境影响有限的原因,颜色显得浅些。包裹透出一股浓浓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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