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抉择
把青蛙放在温水锅里,水渐渐地加热,青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当它意识到不妥时,神经已经麻木,肌肉不能收缩。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员工和被煮的青蛙差不多,失业的威胁,犹如利剑悬在头上,就看你能不能及时觉醒。
一
听到开门和铁架子碰撞的叮当声,云峰赶紧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帮着黄莺往屋里打理货物。先把剩余的铁架子搬进厨房,立在靠近自家的过道上,邻居家似乎在炫耀高贵的身份或是对小摊贩的不屑,也桄榔地摔了一下门。云峰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藐视,继续左一个包袱,右一个包袱地往屋里拎货物。黄莺把苫车的塑料布折起来,又从车斗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一同递过来道:“这个也拿屋去。”
“啥呀,包包棱棱的?”
“给妈买的纸。”
斗室不知时令改,一晃就快清明了,母亲去世也有八九个月啦。自己都没放在心上,黄莺却记挂着。云峰十分感激道:“我去存车吧!”
黄莺见他穿着拖鞋,就说道:“还是可我一个人造吧!”
把三轮车送进车棚子,黄莺回到家。饭菜已经摆在饭桌上,她先上厕所,又把外衣脱下,洗了洗脸,走进屋,开始吃晚饭。
黄莺吃过饭,大宇的作业也写完了。云峰也打好了表证,赶紧收拾桌子。黄莺换上上班的衣服,又简单化了化妆。一家三口,到十字路口烧纸。烧完纸,叩完头,黄莺直接就去上夜班了。
云峰领着大宇走在漆黑的路上。天上有几颗星星,暗淡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灭似的。
大宇问道:“爸爸,蝌蚪有尾巴,为什么青蛙没有?”
“蝌蚪长大了,尾巴就化了。”
提起蝌蚪和青蛙,云峰想起了一个故事:把青蛙放在温水锅里,水渐渐地加热,青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当它意识到不妥时,神经已经麻木,肌肉不能收缩。它无奈地成了盘中之羹了;而青蛙掉进沸水锅里就不同,激烈的刺激使它产生强烈的求生欲望,在锅里蹦跳腾挪,最终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经过十三年的工作,云峰早已适应工厂的环境。他委实不想离开,可是他不愿做被煮的青蛙。他要生存,要孝敬父母,要养活老婆孩子。母亲全靠务农的哥哥发送,云峰觉得枉为人子。春节前寄去三百元钱,可那只是表达一点心意而已,就其钱数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据说这一天是西方的愚人节,而此时的云峰,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没有晨练的习惯,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即使有点小小的偏爱,诸如唱歌写点儿豆腐块文章,灵感也都让困顿的生活消磨得荡然无存。
云峰机械地爬上五楼,打开办公室的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开始打扫房间,涮墩布拖地,到锅炉房打开水……这一切都程式化了,几乎成了工作的全部。同屋的两位女同事,踩着上班的铃声推开办公室的门,习惯性地表扬道:“霍哥,你真早!”
“真能做。”阿Q受到吴妈的表扬还有一些自鸣得意,云峰对这表扬感觉不到舒心了,尤其在愚人节前后。
“快走快走,我们要换衣服啦!”
女人在男人收拾干净的办公室里换衣服心安理得,男人在一旁赖着不走就是性骚扰。岂有此理?
“换就换呗,谁愿意看咋的?咱又不是没媳妇。”嘴上虽如此说,他还是知趣地走到隔壁去。谭处长也收拾完内务了,对云峰说:“你看屋吧,我还有个会。”
老谭刚走,收发员腆着大肚子,气喘吁吁地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和信函,云峰签字代收。已经好久没有人给他来信了。云峰是被朋友遗忘的人。奚桂芸和高云亭先后都曾经很密集地给他写信。奚桂芸鼓励他上进,高云亭是让他照看留守在滨江市的妻子。他对奚桂芸还有点儿不耐烦,对高云亭的嘱托倒是很尽心,直至他研究生毕业。而今亲朋无一字,还真感到些许的落寞。此时收到奚桂芸的全家福,该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儿呀!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而云亭的信息总会令他有所期冀。总有一天朋友们会举荐他,就像徐庶荐孔明一样,使他也脱离苦海。只可惜枉去了一趟大上海,把他的梦幻彻底粉碎了。
云峰百无聊赖的坐在办公桌对面,展开《滨江日报》,不经意地浏览着,东方保险公司诚聘社会有志之士的巨幅广告引起了他的兴趣。广告称:因拓展业务需要,东方保险公司向社会公开招聘相关职员。创意也颇具匠心,背景是一座葱翠的高山,岚雾里层林尽染的绝壁前,隐约可见一座红顶小木屋。主画面是邱比特的箭射中了两颗心,仅有一句广告词‘结婚时为爱情保险。’
整幅广告为彩色套印,布局十分合理,美观大方,让人产生美好的联想。
云峰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是他伸手可及的一根救命稻草。想起了自己在洗浴中心许下的诺言。确切地说想起了沦落在烟花巷中尚没有堕落的阳光女孩。云峰放下报纸,左手抄起桌子上的话筒,右手开始按键。话筒里传出滴———滴———滴的长音,长音停了,传出一位少女娇滴滴的声音:“喂,您找谁呀?”
“请给我找一下白鹭小姐。(白经理呀?她刚下班儿,有什么事儿你就call她吧!)……啊,是这样,我不传她,请你转告她,看看今天《滨江日报》上的广告(您是哪位?)我是她的朋友,机械厂的……啊,谢谢,再见!”
云峰刚放下电话,谭栋梁就推门回来了,坐到办公桌前。
“你小子还给我看屋呢!”
“谭总,这月能开支吗?”
“恐怕够戗,我也有些挺不住了,小黄的买卖还行么?”
“她也没做过买卖,倒来倒去的,整了一堆货,见不着钱哪!”
“你年轻,出去闯闯。”
“我正要请假到保险公司去转转呢!”云峰说着,把报纸上的广告指给谭总看。
“保险不好干,你不妨到筑路机械去看看。”
“筑路机械?”
老谭把报纸中缝指给云峰看。但见报纸的中缝十分不显眼的位置上也有一则百余字的广告,因业务拓展需要,特向社会招聘机械、电气工程师……
“现在就去吧,不能总在这儿沤着。”
云峰背运的时候谭总接纳了他,企业萧条的时候,又鼓励他出去闯世界,这就难能可贵。没有校友这层关系,是不敢说实话的。厂长以及他领导的团队没有管理好工厂的本领,整人的本事倒从文革中得到锤炼,不能说是炉火纯青,倒也驾轻就熟。
云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只有卢荻在坚守岗位。她正用淘汰的打字机练习呢,抬起头问道:“没事儿啦?”
“嗯,一会儿我出去逛街去。”
“帮你媳妇卖货,不如我教你打字,咱俩开个复印社。”
“拉倒吧,我的手像棒槌似的,还能打字?”
“打字好学,1qaz\2wsx\3edc\45rtfgvb……”
“中文我都没整明白,我还打英文啊?”
“打中文也不难,王旁青头兼五一……”
“算了,我还是找点夯活吧。”
二
黄莺起床后,简单地吃了口饭,收拾完碗筷,把摆摊儿的全部家当搬上车,锁好门,跨上三轮车到扶贫市场。熟练地卸下服装架子,并把它立在指定位置。然后往架子上拉绳子,一层一层地缠绕着。把春季的男装女装和童装,悉数挂在绳子上。在货价的前边还摆了个可折叠的半米高的小案子,案子面是编织袋子,骨架是十二毫米的钢筋。编织袋子长一米,宽半米,看上去似农村的炕桌,其上摆着短裤袜子背心鞋垫等物。黄莺刚摆好服装,一辆红色轻型摩托车就停在摊位前。车上端坐的摩登女郎,瞄了几眼货架子,什么也没问,传呼机嘀嘀地响了起来,她从腰间取出传呼机,看了一眼号码,重把传呼机装回壳里,一加油门,缓缓地驶向远方,带走了黄莺企盼的目光。
云峰骑着自行车来到摊床前,右脚支在地上。黄莺关切地问:“你要上哪儿去?”
“东方保险公司招管理人员和讲师,我去看看。”
“班儿上咋样?”
“唉,这月没戏,恐怕年底前都够戗。”
“保险可不好干,你想,就我这儿,天天都有卖保险的。饭都吃不上,谁买那玩意?”
“总不能两个人守着一个摊床吧!卖得咋样?”
“这不,刚来一个顾客,还让你吓跑啦!”
看着远去的少女———栗色的刀削短发,飘逸的背影,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地前行,停在五百米外的公用电话亭旁。
“那我走啦!”
“你先别走,金陵市场正在招商,听说地摊儿都得搬进去。”
“在那个位置呀?”
“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么,就在斜对过的铁路边上。”
“也好,省得风吹雨淋的。多少钱?”
“一节柜台一千五,我想整两节。”
“行是行,可咱钱不够呀?”
“找大姐借。”
“一有事就找人家,好么?”
“哎呀,没事的,等咱有了钱就还她。”
云峰提醒道:“班儿不要啦?”
“反正厂子也快黄了。”
“你可考虑好。”云峰说着转身上车,向前驶去。
黄莺叮嘱道:“市里车多,你可慢点骑。能回来给大宇做饭么?”
云峰回过头道:“能,一会儿就回来。”
这是个明媚的春日,路边的垂柳已经吐绿,柔软的枝条垂到地面上,细碎的迎春花盛开着,一片金黄。云峰西装革履,骑着自行车,踌躇满志地赶着路。四十分钟后,他赶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东方保险公司总部门前。停好自行车,拧上车锁,信步走进保险公司,找到位于6楼的人事部。
这个办公室的布局与储蓄所类似。进得屋来是个大厅,办公人员和外来人员用钢化玻璃隔开,内外交流靠一个一个的窗口。
只有一个女青年在值班,她身着藏青色职业装,面带微笑地询问道:“您好!身份证毕业证带来了么?”
“带来了。”说着,云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交给女青年。
“我去帮你复印一下。每张五角,两张一元。”
云峰掏出钱夹,数出三十一元钱交给女青年,道:“这是报名费和复印费”。
女士接过钱,点了点,放进抽屉里,锁好,随手拔下钥匙,揣进口袋里。走出办公室,经他身后走到隔壁的房间里,随之传出复印机运行的翁翁声。
女青年拿着复印好的纸张返回来,从窗口递出一张表。云峰取出蘸水笔,认真地填写着,不时地蘸着墨水。
云峰把填完的表,递给女青年,问道:“您看,填得行不行?”
女青年接过表格,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道:‘行!”
“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啦,10号拿着准考证来考试就行。”女青年递出身份证毕业证准考证和复印的一沓资料。
云峰问道:“都考什么呀?”
“就考《保险法》、《保险管理条例》、《代理人管理条例》,都在复印的资料里呢。”
看了一下表,已经十点半了。云峰突发奇想,既然来到市内,何不逛逛街景。他大步流星地下楼,看到楼梯侧壁上“今天准备明天”的标语,署名胡适,稍有些走神,和一位穿着藕荷色套装的女士撞了个满怀。
赶紧道歉:“啊,对不起!”
“没,没关系!”
这个女人爬上了楼梯,云峰仍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长得怎么和黄莺有点儿相像?五官体形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年龄小个四五岁,皮肤白净,个头略矮,头发显得更黑更光亮一些而已。撞上女人就要晦气,和骆瑛撞出爱的火花,差点烧毁了他的前程,而这一次撞上女人又会发生些什么故事呢?
三
跨上自行车,顺着江堤往回赶,骑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扶贫市场。黄莺正坐在摊床边的椅子上乘凉,问道:“报完名啦?”
“嗯。”云峰问道:“你吃饭了么?”
“刚吃了一碗大馇粥,我也报完了。”
看到椅子旁边,衣服架子底下还放着一个盛大馇粥用的红色塑料盆儿,和乡下喂猫的盆子差不多,心疼道:“别老对付。”
“快点儿回家吧,儿子要放学了。”
“那,我回家啦!”
云峰顺路买了两块大豆腐。路过学校门口,一群家长翘首等着小皇帝们退朝用膳。他是值得欣慰的,大宇出了校门就进家门,既不用接,也不用送。
回到家,把资料放在写字台上,换掉外衣、松下海蓝色的领带,扎上围裙走进厨房,洗了洗手,把豆腐用水抄了一下,原想做一盘麻辣豆腐,在厨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辣椒面,也只能做麻不辣豆腐了。
还没等做完菜热好饭,大宇就腾腾腾地跑回来。放好桌子,大宇急三伙四地吃起来,一碗饭狼吞虎咽地下了肚,放下碗,忙不迭地跑了。
收拾完桌子,把刷好的碗筷放进靠墙而置的碗橱里。心想: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既然报了名就要做充分的准备,他拿出带回的资料,学习起《保险法》来。看了几眼,觉得应该到北方筑机去走走,明天见了谭总也好交代。于是锁好门,按着记下来的地址,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地赶往北方筑路机械厂。这是家不足二万平方米的街
道小厂。走进院落,没有人阻拦他。找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仅有一位女士在负责招聘登记。
云峰问道:“厂办都管什么呀?”
“人事、安全、环保,吃喝拉撒睡,没人管的都管。”
厂门口不通公交车,骑自行车通勤也跑不起。云峰没有报名,告辞返回。路过扶贫市场,一看表,儿子又快放学了,他没有到黄莺的摊床打站,直接赶往家中。淘米做晚饭,饭菜停当后,和大宇先吃。尔后,把大米饭和虾皮炒油菜装进饭盒,准备给黄莺送去。大宇也闹着要跟去,存上自行车,领着儿子来到扶贫市场。
黄莺关切地问:“我说——小凤,你真的要转岗?”
“一年欠半年工资,加一起都快欠两年工资了,咱们守不起呀!”
“别人能守起,咱也守得起。”
“大宇一年比一年大了,咱儿子不能没钱上大学呀!”
“不上大学,我去开出租车。”大宇说着并做出旋转方向盘的样子,
嘴上发出嘟嘟嘟的模拟声。
“小兔崽子,还能有点儿出息不?”
“陈龙他爸连名都不会写,开出租车一样挣钱。”
“妈的,小小年纪就认钱,再提钱,我揍你。”
“儿子,上后边玩去吧!”黄莺解围道:“你也是,挣不到钱跟孩子撒什么气呀?”
儿子上不上大学,那委实是他个人的事儿。只要能认识人民币,能养活自己,就是掏厕所扫大街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寒窗苦读十数载,满腹经纶,还不是连家眷都养不起。想到这儿,云峰释然地冷笑了一下。
“好模样儿的,你冷笑什么?像萧茵似的。”
“英雄无用武之地。”
黄莺打趣道:“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而,没有你小凤啊?”
“扬州有八怪,我算老九吧!”
“没有饿死的英雄,更没有讨饭的怪才。”
云峰无言以对,做不了英雄,也比不上怪才,无疑自己是庸才蠢才。他本是自负的人,一经黄莺抢白,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失去了锐气。
路灯亮了,逛夜市的人倒是不少,可掏钱买货的却不多。
“霍老师,您也在这儿!”
“这摊子是我家的,你用点啥?”
“我就想买两双鞋垫儿。”
“小莺,快给找两双鞋垫儿!”
“多大的呀?”
“四二的。”
黄莺找出两双鞋垫儿,递过去。
“嫂子,多少钱?”
“拉倒吧!”云峰告诉黄莺道:“我的学生”
“别,不收钱我就不拿啦!”
“给一块吧,收个本钱。”
九点多才收摊儿,整个晚上,黄莺就卖了这两双鞋垫儿。
回到家,云峰接着翻看三十元钱买回的资料。字体犹如蚊虫一般在眼前晃,嗡嗡地叫着飞走了,大脑中留下一片空白。大宇挤坐在写字台前写作业,云峰训斥道:“我说不带你去,你非得去,作业写不完了吧!”
“就差一道题啦。”
黄莺打来洗脚水,大宇匆匆地糊弄完作业,洗了洗脚,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云峰又看了一会儿《保险法》,十点一刻了,就是考大学,他也没这么用功。脱掉外衣,又用抹布擦了擦脚,把装睡的大宇抱到小床上去。随手闭了灯,上床安歇了。
第二天,云峰没有上班,而是看学习材料。这在以前,工作时间不上班简直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下午,云峰懒洋洋地来到办公室。谭总凑过来问:“筑路机械厂怎么样?”
“骑自行车得两个半小时,院子像锯片分厂那么大,破破烂烂的。”
“有通勤车吗?”
“不能有,我到现场看看,也就二十几个农民工在干活。”
四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挤满了考生。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五岁不等,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个个年轻漂亮。监考的老师在地下来回走动,考场的气氛十分凝重。
云峰撞到的女子和白鹭坐在一起答卷,不时地交头接耳。铃声响了,考生把试卷扣在桌子上,恋恋不舍地散去。似乎考卷答好了,天上就会掉下馅饼似的。
世界上本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地成功。
“你怎么认识他?”
“我报名还是他告诉的呢。”
“我也认识他,像个蛮牛似的,差点儿没把我撞到楼外去。”
“是吗,在哪儿呀?”
“一楼拐角处,你咋认识他?”
白鹭自知失言,生怕追问她工作的场所。赶紧转移了话题,道:“你说能录取多少人?”
“都能差不多。”
姐俩跨着胳膊走下楼去,在保险公司门前各奔东西。
周一早晨,云峰就骑着自行车前往保险公司看红榜。大红纸写录取通知,就贴在保险公司一楼走廊的告示板上。前面聚集了二十多人。
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个个喜形于色。
“他也来啦!”
白鹭问道:“谁?”
“你不说他姓柳么,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白鹭关切地问道:“柳大哥,怎么没你的名字?”
云峰自嘲道:“可能是落第了吧!”
“怎么会呢?”
“马失前蹄呗!”
想起报名时撞了个满怀,云峰不觉释然一笑。心中想到:“傻丫头,谁能在妓院里报真名,来报名的全都录取了。”
离开保险公司,骑着自行车返回江北,到了摊床前,黄莺问:“怎么样?”
“都录取了。我把探亲假休完,行的话再办手续。”
“就是行,也别急着辞职。”
生存是第一需要,云峰别无选择。回到工厂的小山上,推开门卫室边上的角门,走进厂区。门卫冷漠地看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像几年前哪会儿,即便认识也要盘诘半天。
门前广场上有四五位农艺师正在从花窖里往花坛上移植花木,云峰感到很费解,企业都快关门了,就是把院子里装扮成花园又有什么意义呢?信步走进熟悉的办公室,屋里空空如也,他感到了食尽鸟投林的凄凉。他仍虚掩着门退了出来,推开隔壁的门。呼噜声骤停,谭总迷迷瞪瞪地问道:“你回来啦?”
云峰把想法汇报给谭总后,老爷子很同情地道:“走吧,工厂带死不活的,日子也没法儿过呀!”
“那,我先把剩的探亲假休了,完了再决定去留。”
谭总赞许道:“好,这样稳妥。多休几天也没事。我也快滚蛋了!”
“怎么,你不和工厂共存亡啦?”
“上午开会,超过五十五的都一刀切,预退。”
云峰抱怨道:“是吗?该滚蛋的是那败家子,一年光旅差费就花出去二百多万,有飞机就不坐火车,他也不怕掉下来……”
“别说啦,减员增效,再守下去不光是抱残守缺,简直是老不识趣啦!”
云峰惋惜道:“正是干事儿的时候。”
“算了,我都五十六啦。”谭总道:“要不,你别走了,来接我这摊儿吧!”
“不,我对厂子早就失去信心了。”
云峰心里很是不平,谭栋梁文革初期从部里自我放逐到西北的工厂,躲过了一劫,却没躲过经济转型的冲击。
五
告别谭总,云峰回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哥哥的。家书抵万金,母亲去世后,还是第一次收到家信。肯定有什么事儿。
云峰吾弟:
见字如面,家中都好吧!
爸爸说他想你们啦!这半年你也不来封信,汇款单上的留言就像电报似的。大宇是不是长高了,还记不记得我把小猪羔抓到炕上给他玩儿。你和他老婶儿工作顺利吧!星期天三口人照张像寄回来,省得老人家惦记。
时光过得真快呀,你侄儿振寰都读小学六年级了。学习挺好的,老师夸他象你小时侯一样聪明用功,是个可造之才。你知道,村子里的初中都归乡里了,上初中得到徐家店去。爸爸说他大孙子太小,每天十几里地通勤,他不放心。再说,把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了。还说找他老叔去,城里读书方便些,也能帮着辅导一二。你嫂子说,他老婶儿是个厚道人,寰儿去了,她放心。小凤,大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又有爸爸帮衬,手头不紧。寰儿的花销没问题,不会粘剥你的。
清明,给妈妈上坟,本家兄弟都来了。爸爸很高兴,也很为你自豪。“云”字辈就你一个读大学的。妈妈在世时,也总把寰儿和你比,老儿子、大孙子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呀!如果寰儿也像你一样光宗耀祖,老霍家的祖坟可就冒青烟了。
望速回音!
此致,工作顺利。
兄云龙
…年…月…日
读罢信,云峰的心里打起了鼓。把侄子出息的希望寄托在来城市读书,这本无可厚非。为了供他上大学,哥哥当年还推迟了婚期。打着爸爸的旗号,又提及仙逝的母亲。云峰委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厂子弟校快要关门了,有门路有水平的教师都往教育局的学校调,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振寰即使来了,也不会有好成绩。进入教育局的学校要本市户口,他没有能力办到。私立学校,学费上万。再说三口之家挤在十四平方米的房间里,再来个男孩,往哪儿放床?
不管哥哥怎么想,爸爸怎么怪他没良心,云峰都要说明情况,拒绝。他找出纸和圆珠笔,给哥哥写回信。可是挖空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来到黄莺的摊床,云峰嗫嚅道:“大哥来信说,让振寰来这儿念书。”
“唉,越穷越添乱!”
“我还没有回信呢!”
“孩子来住哪儿,上哪个学校,你想好了吗?”
“没有,都没有!想回绝,可是我张不开口啊。”
街灯昏暗,早春的风挟着丝丝的寒意刮得云峰打了个冷战。
丁兰夫妇跨着胳臂,怡然自得来到摊床后边。丁兰关切地问道:
“小莺,卖得怎么样?”
“不怎么好!”
田处长问云峰道:“听说老谭预退,内定由你接班儿?”
“是吗?这回日子要出头啦!”
提干是云峰梦寐以求的,要是在两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向厂长请缨。现在,他对工厂不报任何希望啦!
“你怎么打算的?”
“我不想接那个烂摊子。”
“咋不想接?”
“一千四百人的工厂,一线只有四五百人,就是神仙来了也徒劳。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在台上拉帮结派不算,又添了以权谋私、贪污腐化的坏毛病,简直不可救药。”
“那你就走,可是机会难得呀!”
“开支都不能准时,我要那虚名干啥!”
谭总告诉他接班的消息,他还真有点动心。接到哥哥的信,他就下定决心出去奋斗。手中要是有钱,把侄子送到私立学校去,也许真的能够有所出息。
晚上,云峰央求黄莺给哥哥写了一封回信。
“你做好人,让我作恶人。”嘴上这么说,黄莺还是把家里的窘境告诉了哥哥:云峰是个很孝顺的人,也很好面子。他没有勇气说实话。害怕伤了家里的心,可我不能不说实话呀!我们都下岗啦,云峰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以出地摊为业,天天很晚回家,大宇都照顾不周,再添一个孩子根本没有精力,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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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兄: 钧鉴。 CIP编目数据上周已核出,今由内蒙社发来。 具体为: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134049号。 具体查询方式: 中国新闻出版信息网http://www.cppinfo.com/,首页右侧“CIP核字号验证” 或新闻出版总署http://www.gapp.gov.cn/cms/html/21/index.html,首页右侧“CIP数据核字号验证服务”。 核字号输入2011134049,及网站随机验证码验证。 如查询不到,则查询方式有误,或本人核字号发错,请与我联系。 图书本周最迟下周付印。 此致,敬礼。 孙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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