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独自凭栏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南唐·李煜
一
云峰信马由缰地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游荡。猛一抬头,已来到305厂门前。想进去拜访梁洁,又觉得有些冒昧。十几年不来往,三番五次地麻烦人家也让人瞧不起。索性往前骑,看到围墙间开一个角门,停下来,走了进去。
院落里的办公室,挂着305厂维修队的牌子。队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大胡子,问道:“你找谁呀?”
“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路过这里歇歇脚。”
“我儿子在人保投的。”
“儿子多大啦?”
“五岁半。”
“正是淘气的时候。买张平安卡吧,有个磕磕碰碰的,上医院不用掏钱。你看,就填这张表。”
“你帮我填吧,这是我的身份证。”说着,这个长着连鬓胡子的男人,把身份证递过来。
云峰接过身份证,边询问孩子的姓名和出生日期,边填表,而后把表递过去,道:“先生,在这儿签个名。”
队长麻利地签上名字,问道:“多少钱?”
“六十。”
队长打开钱夹,一数零钱,道:“我只有五十二元五角,要么不保啦。”
“没事儿,我给你垫上。”
云峰眼巴巴地看着钱夹里的百元大钞,可是人家不愿意掏出来。
晨会后,云峰从营业部出来,跨上自行车,沿着江边公路向北行驶。五分钟后,骑上松花江大桥,但见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江面上有数十只野鸭子在悠闲地觅食,不时地潜入水里,江的对面是座绿色的屏障:苍龙山森林公园,也就是他岳父黄志远教授葬身之地。过了桥,沿着山谷的公路迤俪北行,车辆不多,路边的楼群也稀疏了,两侧出现了连绵不断的被绿色植被覆盖的丘陵。路面起伏,小坡的路段,就很吃力。眼下正在向一个陡坡冲刺,还没骑上坡顶,云峰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气喘吁吁来到地处山坳里的炼油厂,找到研究所大楼,锁好自行车
时,已经十点一刻。整理一下服饰,深吸一口气,边走边打听,爬上三楼,扣响了所长室的门。
“请进!”一个尖细的男子声音。
推门进入,云峰看到身量不高,略显猥琐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赶紧打招呼道:“您好,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请问,您就是何所长么?”
“啊,我姓何。”出于礼貌,起身道:“你是……”
“我是梁洁的同学霍云峰。”
“啊,老霍。”所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道:”坐———坐,昨天她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个朋友过来……”
“何所长,现在形式好吗?”
“马马虎虎,主要面对公司内部。听梁洁说:高中时你是最棒的。是不是她有点暗恋你?”
“怎么会呢?她是傲气的城市公主,我是落魄的乡村少年。”
“保险公司好做么?”
“好做我就不翻山越岭找到这儿来啦!”云峰心想,嘴上却敷衍道:“还行,只是下岗的人太多。整个滨江市除了化公司和事业单位,几乎没有能按时开支的了。”
所长一副乐善好施的表情道:“梁洁介绍来的就是哥们儿。我能帮上什么忙?”
“那感情好。我想先讲讲课,混个面熟,然后再拉大网,行么?”
“我先安排一下,再通知你吧!”
“谢谢,我改日再来拜访您。”
所长假惺惺道:“那,就不送你啦。”
云峰来到大街上,差一刻十二点,他并没有感到一丝的饥饿。推着自行车,走近一家幼儿园。门锁着,摇晃几下栅栏门,值班室走出个秃顶的老头儿,不耐烦地说:“你干啥?别把孩子吵醒啦!”
“我要找园长。”
“我们封闭管理,园长下午一点才上班儿。”
“啊,对不起!”
云峰转过身,边散发宣传单,边推着自行车逛街。
面前是幢七层建筑,单层面积有一千平方米,和研究所办公大楼差不多。远远望去,很是庄严。外置式空调有十数部,铁红外墙似乎刚刚粉刷过,玻璃窗也一尘不染。从楼下看上去,会议室里悬挂着枣红色的落地窗帘。信步走进大楼,听到唧唧喳喳的声音。顺着声音爬上二楼,扣响了一扇敞开的门,谈笑声戛然而止。一位女士冲门口喊道:“进来!”
走进办公室,五六位春风得意的少妇向他行注目礼。喊他进来的,居然是“黑衣少女”,依旧是圆圆的娃娃脸和墨瀑般的秀发,只是更加丰满了。她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你找谁呀?”
“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啊,来这里做寿险宣传。”他还特意加重了“霍云峰”三个字的语气。
少妇十分不耐烦地趋赶道:“出去,出去,这里是财务重地,要宣传到大街上去。”
当年一声一声“哥”叫着,如今变成了路人。云峰的心里感到一丝的失落。美好的情感经过岁月的摧残和厄运的做践荡然无存了。云峰十分沮丧地回到大街上,他无计可施。从山坳里出来,向右拐入一条回家的近路。路过新金陵街的一家小吃部,云峰停下自行车,踱了进去。饭店里没有顾客,老板兼服务员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身着半新不旧的白制服白裤子,头戴崭新的白帽子,一副老炊事员的打扮。这让他想起母亲来,同时也产生出一丝古道西风瘦马的凄凉。
老服务员问道:“小伙子,吃点儿啥?肉丝面三块,热汤面两块。”
“来碗热汤面吧。”
不到一刻钟,老太太就端出一碗热汤面,放在他的面前。说道:“有辣椒油和蒜。”
“来头蒜吧。”
老人家又去厨房给云峰取来一头蒜。
常言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云峰委实有些饿了,老太太取蒜回来,半碗面就下肚啦。
“慢点吃。”老太太有些爱怜,心想这个人看上去四肢粗壮,但皮肤白皙,穿着西装革履,不像是出苦大力的,怎么饿成这样?好奇心驱使她想问问这青年的职业。
“小伙子,你是干啥的呀?”
“保险公司的。”
老太太追问道:“保险公司的?”
“怎么,不像么?”
“像,月窠孩子咋保哇?”
云峰放下饭碗,讲解道:“小孩有两种保法。一种是少儿终身险,每份每年交360元,从现在缴到十四周岁,十五周岁开始领钱,六十岁后,每年领一次养老金;另一种是少儿育英才险,每份保额一万,缴费也是到十四岁,十五岁开始领取,二十五岁结束。”
老太太认真地听着。云峰问道:“小孙子满月啦?”
“你咋知道?”
“刚生儿子的时候,我妈也乐得合不上嘴。现在城市的小孩儿,奶奶都给投保,尤其是孙子。”
“是吗?”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吗!”
“啥时候你再过来给我讲讲。”
“没问题,只要您老不烦就行。”
二
从会议室出来,王晓鹂问道:“霍哥,你今天跑哪儿呀?”
云峰故做神秘道:“我今天要武装一下。”
“发财啦?”
“小舅子给邮来两千元钱。”
“我领你去,有个同学在铁路讯呼台。”
“谢谢!”
“甭客气,展业带一带我就行。”
“好说!”嘴上答应着,心想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还不知找谁带呢?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位于火车站对面的铁路通讯大楼。
王晓鹂找到了一个姐妹儿,姐俩见面就耳语起来。聊够了,才领着云峰到营业大厅。在晓鹂的参谋下,云峰配了个铁通的数字传呼机。包含一年的传呼费,一共四百五十元钱。
从传呼台出来,也不想展业了。云峰回到扶贫市场,和黄莺一起吃午饭,并把传呼机拿给她看,黄莺把传呼机掂在手中,心想没有一块豆腐大的物件,就四百多块。这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呀!
实习半个月后,同学们回到总部,美其名曰成立学员分部。清点人数,只有云峰一组全员归建。王晓鹂的销售额最高业绩最好,云峰的销售品种最全。经过研究,洪雁任命霍云峰为分部经理,直接归她领导,并把阴面挨着资料室的一个仓库腾出来做分部的办公室。
晚上回到家,云峰解嘲道:“哥们儿,我当经理啦!”
黄莺问:“有待遇吗?”
“啥待遇也没有,以业绩开工资。”
第二天展业前,云峰在资料室花了十六元钱买了一本工具书
《备胎》,而后来到公用电话亭,他给梁洁打了个电话,对她的友情支持表示感谢,并告诉传呼号码。紧接着给何所长打了个电话,他倒是很爽快答应道:“我现在安排一下,你下午过来吧!”
云峰争取到宣传保险的机会,大喜过望。放下电话,交了六角钱,骑上自行车就往炼油厂研究所赶。
赶到山坳里的化工城,已经十二点多了。云峰踱进一家小吃部,要了四两米饭,一碗甩秀汤,津津有味地吃着。结完帐,整理一下头发,走出小餐馆,推着自行车,充满期冀地赶往研究所,信心十足地爬上楼去。时间拿捏得很准,来到所长室,正好响起上班的铃声。
“您好,又来打扰啦!”
“没事儿,都给你安排好了。”
“谢谢!我还给您带来一本书。”说着,云峰从展业夹中取出一本崭新的保险推销工具书《备胎》,递给何所长。
“啊,太客气啦!”何所长接过书随意放在看过的报纸上,道:“我通知他们去会议室了。”
云峰想邀请何所长去听课道:“您……”
何所长客气道:“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就不奉陪啦。”
云峰告辞来到会议室。打开房门,看到一位男士正在拉开暗红色落地窗帘,就像拉开舞台的大幕一样,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会议室里顿时如沐春风。桌椅干干净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云峰信步走上讲台,微笑着迎接来听课的人。
会议室有七十个座位,零星来了二十多个人。又等了两分钟,云峰从讲台上走到门口,向走廊里瞭望,没有新的听众,他关上门。返回讲台上,先做自我介绍道:“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毕业于南湖理工大学,和你们何所长同龄,是很好的哥们儿。”
底下的听众在窃窃私语道:“好象咱们小罗(骆)也是南湖理工的。”
“你说‘二毛’?”
一看是讲保险,一位女士鄙夷地退场,紧接着又有两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也懒洋洋地退场。片刻的骚动,并没有影响云峰的演讲。他接着说:“既然宣传保险,那么咱们先讨论一下什么是‘风险’?”
在黑板上写下‘风险’两个字,‘风’字很小,‘险’字很大,笔划也粗重。
他设问道:“什么是‘风险’?风险就是损失的不确定性,通常解释为一定情况下有关未来结果的主观疑惑。一个人即使知道可能的结果,对究竟发生什么样的结局不免有些猜忌。概念和定义是很生涩的,例如在‘三反五反’运动中,有个资本家从广州爱群大厦六层楼上跳下自杀。刚好有辆三轮车通过,资本家正落在三轮车箱里的旅客身上。旅客当场毙命,而资本家只受了一点轻伤,可以说是安然无恙。”
云峰拿出技校授课的本领,两秒钟就在黑板上画出六层大楼,
随即在楼下画了辆三轮车,比划着人从楼上跳下来的轨迹,和三轮车行进的轨迹。他讲得绘声绘色如临其境,令女士们后背生凉,随即切入正题道:“旅客的死就是一种风险。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会死,可是什么时间得什么病,还是出现什么意外?谁也无法预测,这就是风险,而保险就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方法。”
说着,云峰在黑板上写着有关的保险知识,保险的意义和功能,保险的分类,险种的选择等。最后,云峰讲保险和储蓄
写完标题,他转过身来极富表情地说:“一谈到保险,人们就会联想到储蓄,其实保险和储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选择。保险是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保险公司承担相应的义务,履行它的承诺;而储蓄是需要的时候,我们拿回自己的钱。至于能否满足我们的希翼,这跟银行无关。”
大约半个小时,云峰结束了演讲。掌声稀稀拉拉的,云峰还是感到宽慰、振奋和激励。同时也树立了一丝信心。离开会议室,路过何所长办公室时,从裂开的门缝看到一位女士正在汇报工作,所长分明看到了,并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云峰知趣地走下楼去。
三
次日,下午一点半,云峰衣冠楚楚地爬上研究所的四楼,叩开了最里间的门。室内有两个男士在看报纸,都抬起头望着门口,像审视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昨天受所长之邀,在会议室讲了一次人寿保险,今天各屋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一位听过他课的男士,礼让道:“啊,请坐!”
“谢谢!”云峰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
“你和所长是同学?”
“啊,我高中的同学和他一个班。您贵姓?”
“我姓初,也就是初中的初。”
“一个孩子?”
“一个儿子,上高中啦!”
“初师傅,明天我为您的全家做一份保障计划。”
“我可不一定买。”
“那没关系。首先投保是您的选择,计划不一定合适,但对我也是个锻炼。”
“谢谢您!”
云峰向另一位男士走去……
准备完晚饭,接回黄莺后,云峰开始整理日志:初荫源,男,45岁,平安福临门两份。其妻,热电厂,养老金基本型。子,16岁,高一学生,平安长寿。
黄莺翻来覆去睡不着,云峰赶紧打开组合柜上面的门,挂上一个红色的布帘子。大宇小时侯的床单,遮住台灯的光亮,心里自嘲道:“做不成行者,倒成了卷帘大将。”
佟学范、蔡以丹、苏春丽、纪淑伟……丈夫出国,白宏峰、孙关林、何进福……
云峰根据收集的资料,详细地编写了六份保险计划,直到十二点许,才熄灯睡觉。黄莺打着轻轻的鼾声,就是有什么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啦!
四
云峰坐在初先生的对面,从展业夹中取出一份计划,递给他。讲解道:“你家三口人,我按照我所学得知识,都考虑啦。”
“啊,先谢谢你!”
云峰指着计划道:“你买福临门,嫂子买养老金,孩子买长寿。”
“啊,我买养老金不行么?”
“您是一家之主,有您在,就有家的一切。倘若您不在了,孩子和夫人还会拥有您在时的一切。这就是保险。同时还有储蓄的性质,五十五岁后,每年都会领到养老金。百年之后,保险公司将赔付给后代一万,还将这些年的利息退回。嫂夫人的保单是养老,一般女人比男人寿命长。一个人生活时,除了退休金,还有你留给她的一份保障。孩子当然保长寿了,孩子小,这种保险回本快……”
“孩子这个,让我回家商量一下。”
从这间办公室出来,云峰又扣响一扇陌生的门,室内传出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进!”
云峰推门走进办公室。正在伏案工作的女士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您好,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上周,我曾受何所长邀请来讲一次课。”说着,云峰自来熟似的,坐在女士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是么?我出差啦。”
云峰看到她胸前的标识牌,问道:“啊,洪主任,我冒昧地问一句,小孩儿多大啦?”
“才六岁。”
“投保了么?”
“说实话,没投。来过几个女营销员,絮絮叨叨的我信不着她们。”
“其实,保险对于咱们这个层次的人是不需要宣传的。”
“你这几天有收获么?”
“还行,初先生正在考虑给孩子保长寿,苏春丽和佟学范也正在考虑少儿险。”
听到两三个熟人的名字,洪女士对云峰没有戒心了,问道:“是吗,我儿子保什么合适?”
“保少儿终身平安好!我同学梁洁的孩子也六岁,她投的就是少儿终身平安。”
“梁洁,哪个梁洁?”
“就是和何所长同班的梁洁,305厂计检处的。”
“我俩也是同学。她一年交多少钱啊?”
“一份才360元,一天一元。还可以附加医疗险,我们的医疗险叫住院安心。如果因病或意外住院,保险公司每天赔偿30元,若需要做手术,按手术的部位赔偿,阑尾手术1000元,我想医疗费再高也够了。”
“有公费医疗呢?”
“这不耽误,只要发票的复印件,一年才31元。不过,不能单独投保,必须先买主险。”
“我这两项都买,现在能办么?”
“能。”云峰赶紧打开展业夹,取出投保单和收据。递给女士道:“填这个单就行。”
“你帮我填吧!”
……
云峰开完晨会,骑着自行车赶往总部大楼,爬到五楼的契约部交单子。拿回收条后,到四楼的礼品部,女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霍哥,又开单啦?”
“啊,一个小单子。”云峰答应着,问道:“咱们公司的布娃娃都多少钱呀?”
少女不厌其烦地介绍道:“咱公司的布娃娃可全了,有八元的十元的二十多的,还有上百的。”
“给我拿一个十元的,我看看。”
“什么颜色?”
“水粉的吧,小姑娘玩儿。”
服务员递过一个水粉色的毛绒娃娃。深陷的眼窝,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还真有些骆瑛的风范。云峰一拨动睫毛,眼珠也跟着上下摆动,就像真人眼帘翕动一样。
服务员问道:“霍哥,行吗?”
“好,就拿这种吧!”
服务员俯下身去,从敞口的箱子里掏出布娃娃,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站起身递到柜台上。云峰付了帐,拎起布娃娃走出门去。
服务员招揽道:“霍哥,用啥就过来呀!”
离开保险公司,赶往江北。在黄莺的摊床前逗留了三五分钟,回到家给大宇做饭。大宇回来后翻看到布娃娃,要打开看,云峰道:“臭小子,你看布娃娃干啥?”
“你还是男的呢,买布娃娃干啥?”
“我要送人啊!”
“回扣吧?”
“别瞎说,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
晨会后,云峰回到办公室,王晓鹂、白鹭也跟着走了进来。
白鹭无奈道:“霍哥,我不开单啊?”
“找你晓鹂姐,她厉害呀!”
“我那都是熟人的,不像你,能陌生开单。”
白鹭惋惜道:“再不开单,我可要掉队啦!”
“有好的事做么?”
“唉,还回到老地方。”
王晓鹂追问道:“哪儿呀?”
云峰遮掩道:“花店。”
“我劝你出来,我就要尽力帮你留下来。”
“谢谢你。”
“今天跟哥一起展业。”
“哪感情好!”
云峰整理完展业日志,和白鹭一起下楼,道:“哥领你去一个地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陌生开单!”
“真的能开单?”
“没问题。”
云峰上了摩托车,搂着白鹭的纤腰,心里感到很别扭,仿佛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白鹭倒是无所谓,她沿着熟悉的街路来到站前广场。正赶上旅客们蜂拥着走出站台,斑马线形成了一道人墙。白鹭猛揿喇叭,行人也不避让。足足等了五六分钟,才从人缝中穿过,并入四路电车线。前面的电车停了下来,摩托车也来了个紧急刹车。云峰正在走神,整个前胸都趴在白鹭的后背上,手不经意地向上移,触摸到了少女的乳房,就像是有意骚扰女人似的,云峰赶紧把手缩回来,心脏狂跳不止。埋怨道:“傻丫头,稳当点儿!”
“没事儿。”阳光透过杨树枝叶的间隙,照在白鹭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阵阵清风刮过,她感到很惬意。
半个小时左右,摩托车驶上化工大路,来到小吃部门前。锁好车,云峰领着白鹭走进去。
老妇人正在擦桌子,招呼道:“你们来啦,坐吧!”
霍云峰道:“大娘,我签单来啦。”
说着,他们在一张干净的桌子前落了坐。
“小霍呀,暂时不想保啦!”
一位少妇端着一板豆腐走进来,叫道:“妈,快接一下呀?”
老妇人接过豆腐,端着走进厨房里。少妇问道:“两位,吃点儿啥?”
“我们是东方保险公司的,到这儿来作宣传。”
“跟我妈说了吗?”
“上次跟大娘说好啦,大娘让今天过来。我们过来了,可大娘又没想通。”
“是么?”
“就一个孙子,刚满月,像个宝似的。老太太能不留份念想么?”
白鹭插话道:“儿媳妇叫声妈给一串金项链,轮到自己的孙子,又舍不得啦。”
老妇人从厨房走出来。少妇道:“妈,那就保呗。”
“冲她那样,伙食费都不交。”
“咱给孙子保,又不是给她。”
“东兰,你们唠吧,(我)看孙子去啦。”老妇人说着推门走了。
“听大娘说,你在七小教书,今天咋没上班儿呀?”
“昨天开的运动会,今天串休。”
“你小孩几岁啦?”
“八岁,都上小学二年级啦。”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你能有那么大的孩子,我看你也就二十五六岁吧。”
从她的装束和略显臃肿的体态上,谁都能看出她超过三十岁,可赞美话术起了作用。这个小学老师对云峰有了一丝的信任。
“再没那时侯啦!我儿子在中保投的。”
白鹭插嘴道:“霍哥,咱们走吧!”
“别着急,大娘回家取钱去了。老人家约好的,肯定不能让咱们白跑一趟的。”
“你们公司少儿险怎么保法?”
白鹭道:“和中保一样,一年缴三百六,到十四岁。十五岁开始领教育费,到二十五岁连本带利全能回来,还给孩子留下一份养老金。”
“跟我家老太太再说说,你们明天过来?”
“我都来三趟啦。其实,大娘从心里往外想保,就是和儿媳妇怄气。”
“大姐,早晚都得保,不如……”
“也行,反正我妈工资我领。”
“小白,赶紧和你兰姐填保单。”
云峰在一旁辅导白鹭填保单,同时建议附加住院安心。
作完单,云峰向东兰告别,两个人离开饭店。白鹭发动摩托车,载着云峰向公司疾弛。他卖弄道:“白鹭哇,哥告诉你,做咱们这行的,脸皮要厚,心要红。就像给这小孩儿做保险,你不能太贪多,一旦老太太干不动了,保费谁缴?只能是她的儿子,一年四百块钱还无关痛痒,多了就得退保。后期的保费缴不起,不就把人家坑了么!即使你能赚到佣金,可这钱花的不舒坦。这就叫做‘厚红学’。”
五
云峰在炼油厂开了两个小单,俗话说‘有毛不算秃’,可他不做成十单以上,决不甘心。
这一天,云峰又来到炼油厂研究所。三四楼基本都访遍了,他爬上五楼,扣响了最里侧阳面情报室的门,传出一位女士短促的声音。
“进来,门没划。”从声音上可以体味到女主人的不情愿。
云峰推门走进,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士正在微机前打字,心里暗暗称羡。
“我是东方保险公司的霍云峰,来这里做保险宣传。”
女士十分不耐烦地说:“不保,不保。”
云峰补充道:“保险与否是您的选择,保险宣传是我的工作。”
“你是?”
“霍云峰,东方保险公司的。”
女士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工作。十分惊讶地问道:“你是霍云峰?”
“对呀,这还有冒充的吗?”
“快请坐!”
“谢谢!”云峰对她的前倨后恭颇感意外,在门口的一张木椅上坐
下来,随时准备着撤退。
女士端详着云峰,从头看到脚,惊异道:“火鸟,你真是火鸟?”
云峰不解地望着她,惊异道:“您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唉,你也真健忘!”
“啊,骆瑛!小白鸽!你怎么会在这儿?”
“侨联安排的。怎么,没收到我的信呀?十年前,我到宿舍去找你,你旅行结婚去啦,我留下便条。”
“便条?没看到哇,你交给谁啦,那人长得啥样?”
骆瑛回忆道:“个子高高的,三十六七岁,人长得蛮漂亮的,穿着一件白色旗袍,头发盘起来,打扮得很摩登。”
云峰惊异道:“是她,信怎能落到她手?”
骆瑛不解道:“她说认识你呀?”
云峰心里叫起苦来,解释道:“认识我?那倒不假,她是我媳妇的亲表姐。”
骆瑛惊异道:“你没娶韩如冰呀?她咋说你们高中时就好上了,暑假不是跟她走了吗?”
云峰苦笑道:“哈,跟她走?我俩是一个路啊!到滨江市,我也没路费钱啊!”
“没钱,咋不跟我说呀!”
“一个大男人咋好意思伸手要钱?”
直到此时,云峰才如梦方醒,原来和骆瑛分手还有老同学韩如冰的协助。
“领带,好象还是我送的那条?”
“你送的?我还以为是邱鸿呢!”云峰转移话题道:“现在,忙啥呢?”
“正聊天呢!”
“自己在屋里,和谁聊呀?”
“网聊。什么都可以聊,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也不知道男女老幼,国籍,有啥意思呀?”
云峰凑过来看微机屏幕———
小豆子:长臂猿哥哥,改不掉手淫的毛病怎么办?
长臂猿:快点儿长大,找个性欲旺盛的女子结婚,有你告饶的哪一天。
小豆子:什么样的女人性欲旺盛呀?
但见骆瑛熟练地敲击键盘,屏幕上显出———长臂猿:sorry,老板来了,我下线……
云峰感到脸红心热道:“别把孩子给教坏啦。”
眼前的女士健壮而成熟,和大学时的小白鸽判若两人。小腹微凸,让人想起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由于丁兰的缘故,和骆瑛重逢推迟了十一年。不知道该恨她呢,还是该感激她?当时就见面,他还能死心塌地地爱着黄莺么?
“没事儿,她也可能是只叫春的猫呢!”
云峰缓过神来,十分关切地问:“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骆瑛十分深沉地讲道:“哎,稀里糊涂。到了波斯湾,还没离开机场,就被女仆们用黑色长袍给裹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乌拉姆对我很好,可我受不了那寂寞。怀了两次孕,一个都没站住。乌拉姆却以为是真主对他的责罚,天天朝着麦加的方向跪拜忏悔。不到两年,我就快憋疯了,于是离了婚。两年的收获也就是学会了开车和几句阿拉伯语。你呢?她漂亮吗?”
“还算可以。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一百一十斤。比你高,没你白。只是儿子上学啦,我和她的厂子就开始不景气。去年,工资性收入才三千三百元;给技工学校代课,代课费不到一千元;给科协画图,设计费也不到一千元。三项加一起,也就五千多一点儿。她的工资也开开停停,又没有外援,只好摆个地摊儿维持生计。”
“摆地摊儿,大学生摆地摊儿?也够难的!”
“整个滨江市,就数你们化公司效益好啦!”
“我不缺钱,从国外带回十多万美金,炒股赚了几十倍,这辈子花不完。你也找个稳定的工作吧。”
“整个机械行业都不景气。”
她起身到办公桌上找出当天的《滨江日报》,递过来,道:“今天的报纸有招聘广告。”
云峰在报纸的夹缝中看到北方筑路机械厂招聘机械、电气工程师,建筑安装公司招聘机修工程师。
“北方筑路机械厂我去过,没几个人干活儿,看样子也快黄啦。”
“那就去建筑安装公司,可别这么满街转啦!”
“行,找个时间,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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