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长篇 >> 正文

飘动的红领带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连志    阅读次数:159597    发布时间:2014-01-12

  

第十九章 螳螂的爱情  

 

螳螂的恋爱是奇特的,在它们完成了生命的创造之后,雄螳螂便成了情人的腹中餐。雌螳螂获得爱情的同时享用着高蛋白的美食。雄螳螂为了那片时之欢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爱情,螳螂的爱情!  

 

  

 

云峰拎着六枚绿皮咸鸭蛋兴致勃勃地赶到骆瑛的寝室,却扑了个空。第二天,整个上午都有些魂不守舍,课听得稀里糊涂。草草吃过午饭,就急不可待地去寻访骆瑛。无论是寝室,还是采矿馆阅览室,都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身影。虽然尚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倒也十分牵挂。傍晚,当他再一次扣响骆瑛寝室的门时,传出欢快的声音道:“请进!”

 

云峰推门而入。骆瑛却冷冷地问道:“你咋来啦?”

 

“想你了呗,都来好几趟啦!”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云峰道:“给你带来几个咸鸭蛋。”

 

“放那儿吧,暑假和韩如冰一起走的?”

 

“嗯,我俩一个路哇!”

 

“有她陪着,还找我干嘛?你知道,现在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怎么,准备毕业论文啦?”

 

骆瑛十分兴奋地说道:“没有,从外国语学院转来十三个阿拉伯留学生,学习石油裂解工艺。学校为了提高听课能力,选派英语好的学生,结成对子,一起学习。我也被选中啦。”

 

“好哇,祝贺你!”

 

“谢谢,这几天我一直在留学生楼的阅览室里,陪着乌拉姆学习。”

 

“什么乌拉姆,长得什么样?”

 

“你不看过《流浪者》吗!他长得像拉兹似的。”

 

“拉兹可是印度人。乌什么姆穿长袍带头巾吗?”

 

“不,人家也穿西装。”骆瑛夸耀道:“留学生楼的条件可比采矿馆强多了。有语音室,宿舍里还有淋浴。”

 

“是吗!”云峰只有羡慕的份儿,他为骆瑛的际遇感到高兴,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不愿意放弃这份恋情。试探着问道:“今天看电影是不赶趟啦,明天下午去啊?”

 

骆瑛一本正经地道:“我真的没空,你还是和韩如冰去吧!”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眉目清秀的女生推门进来。

 

“啊,有客人!”女生吐了吐舌头,作了个鬼脸道:“瑛子,我先走啦。”

 

“啊,我老乡,也没啥事儿。等等我,马上就走。”

 

一连两个周日,云峰找到骆瑛时,她都是行色匆匆,聊上两句都很勉强,她真的很忙,并不是找借口推托。

 

下午没课,云峰沿着熟悉的柏油马路,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和煦的熏风,来到第四学生宿舍。骆瑛房间的门紧锁着,他无奈地晃动了一下黑色的弹子锁,发了两秒钟的呆,缓步走下楼去。穿过冶金馆和足球场之间的马路,看到三五成群的学生往校门口走去,他也跟着向大门走去。不远处橘红色的留学生楼映入眼帘,这欧式的尖顶建筑刺得他心痛。有两个棕色皮肤的男青年正拐向留学生楼,旁边跟着一位男生,边走边用英语聊着。他前边也有两个非洲籍的男生,刚刚拐入右侧的的道路,云峰尾随在后边,来到楼前。门廊里有一位穿着警服的保卫干部,给留学生敬了个军礼,却把云峰拦住了,问道:“同学,请出示证件?”

 

“啊,我找骆瑛。陪留学生读书的。”

 

“留学生楼不会客。”

 

云峰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头,十分郁闷地走回宿舍。终止和梁洁的感情是一种解脱。而结束与骆瑛感情,不啻是一场灾难,因为骆瑛是他心仪的少女。

 

一连三四天,云峰都情思昏昏地躺在寝室里。白天呼呼大睡,晚上挑灯夜战,颠倒黑白,搅得四邻不安。韩如冰前来劝解,云峰哪里能听得进去?无计可施的如冰使出了她的杀手锏,警告道:“小凤啊,明天再不上课,我就打电话让大爷来,你看着办吧!”

 

韩如冰摔门而去,云峰的脑际出现父亲等火车的场景———有些驼背的父亲,怀揣着借来的钱,排在队尾等着买火车票,古铜色的脸上挂着汗,一副焦急的神情……风尘仆仆地赶来,见面就问:“老二呀,出啥事儿啦?”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儿行千里母担忧啊!”都上大学了,就不该让家长操心啦!

 

第二天早晨,云峰乖乖地走进课堂。真把老父亲不远千里折腾来,那不只是不孝,简直是败家。事情想通了,就是跳进浑河,骆瑛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候车室里,骆瑛分明看到云峰和韩如冰如胶似漆地在一起。这个假期,她都过得十分郁闷。感觉中,长臂猿把她给甩了。好在未等开学,她就结识了新的朋友——乌拉姆·侯赛因(WulamuHussein)。他是海湾石油巨头的长子,虔诚的穆斯林。

 

骆瑛想起中学英文课本中的阿拉伯人和骆驼的故事,并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乌拉姆也笑得前仰后合。自从学了这篇英文,骆瑛就对神秘国度里的阿拉伯人产生了好感,偶然的相逢,产生了必然的结果,况且,她刚刚失恋,急需一个男人填充她心灵的空白。

 

故事说的是一个阿拉伯人在埃及旅行,晚上搭起帐篷,在沙漠过夜。他刚睡着,骆驼就把头伸进来说:“主人,我把头伸进来,你不介意吧。”

 

好心的阿拉伯人答应道:“行,你就暖和暖和吧。”

 

刚一睡着,骆驼又推醒他道:“主人,我把身子也进来你不介意吧!”

 

“帐篷也装不下呀!”

 

骆驼不悦道:“怎么,你想冻死我么?”

 

阿拉伯人看到骆驼发怒了,也只能委曲求全,把身子卷缩在帐篷的一角。骆驼并不满足,最后将阿拉伯人踢出帐篷外。

 

这故事有点向我们的寓言《农夫和蛇》。

 

骆瑛被阿拉伯人的敦厚善良,甚至愚钝所深深地吸引。

 

乌拉姆道:“骆,你知道吗?骆驼是我们国家的圣物。在发现石油之前,它是酋长的坐骑。建国时,酋长们到首都开会都骑着骆驼。现在骆驼由国家供养,定时定点供给饲料和水。”

 

骆瑛告诉乌拉姆道:“我的姓就是骆驼的骆。”

 

乌拉姆道:“camel?”

 

骆瑛答道:“yath.”

 

乌拉姆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骆瑛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命运会与一个阿拉伯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除了上体育课,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学习,无论是整理笔记,还是学习语言。乌拉姆的中文和骆瑛的英文进步得一样快,交往中彼此产生了感情。

 

三个月后,骆瑛陪伴乌拉姆到银川旅游。

 

走进一座清真寺。这是个正方形的院落,门旁两侧对称分立着竹节型高耸的塔楼。塔楼外壁帖着马赛克。底层是纯白色的;中层是草绿和纯白一环一环相间的;上层也是草绿和纯白相间的,只是环行变成了竖条。塔顶是银白色的金属包皮的大球,仿佛是个拎起的硕大无匹的露珠。球的正中竖起一个银白色的金属杆,杆上串着三个金属球,中间的球大,上下的球小,也是银白色的。杆顶支着一弯新月。门楼高耸,银白色的金属塔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乌拉姆领着骆瑛走进清真寺。但见门楣上写着“怀清守真”四个正楷字,据说是杨静仁先生的手书。

 

寺中有一个蓄着雪白的连鬓胡子、剃着光头的黑袍阿訇,向他们点头致意。乌拉姆用阿拉伯语和他交谈,两个人热情地拥抱。阿訇把他们领进幽暗的寺内,十分凉爽,尤其是骆瑛,她不仅感到惬意还感到了寺庙的神秘和庄严。乌拉姆拉着骆瑛面朝麦加(Mekka)的方向跪下来,向真主安拉作祷告。

 

做完祈祷后,乌拉姆起身用不很纯熟的中文问阿訇道:“真主的使者,您说,我要娶这位中国公主为妻子,真主会保佑我么?”

 

阿訇道:“只要有爱,真主会保佑你的。”

 

乌拉姆道:“谢谢您!”

 

阿訇道:“祝你们幸福,真主与你们同在。”

 

骆瑛道:“谢谢您的祝福!”

 

乌拉姆当着阿訇的面告诉骆瑛道:“古兰经允许男人娶四位妻子。

 

你嫁给我,我向真主保证不再娶任何女子,你愿意嫁给我么?”

 

骆瑛被这个阿拉伯青年的真诚所打动,娇声道:“愿意。”

 

阿訇道:“我愿意做你们婚姻的见证。”

 

“谢谢!”

 

“真主安拉保佑年轻人吧!”阿訇祝福道:“愿他们的子孙多如地上的尘砂。”

 

清真寺里有一块绿色的挂毯,印着黑色的阿拉伯文,骆瑛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呀?”

 

乌拉姆用不纯熟的中文说道:“只要真主与你同在,就没有任何敌人可以战胜你!”他边说着边顺着字形从右往左比画着。

 

离开清真寺,乌拉姆在五星级宾馆开了个房间,和骆瑛同居了。回到校园,他们两个天天耳鬓厮磨在一起。辅导员找骆瑛谈了一次话,告诉她和男人要保持距离,骆瑛也不以为意。

 

云峰得到韩如冰悉心的呵护,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替代骆瑛的位置。他甚至到理发店去剃了一个光头,宣誓永不恋爱。韩如冰给他买了顶军帽,他戴了几天,头皮上长出两三毫米的草坪,就把帽子扔掉了。韩如冰没有唤起云峰的热情,也就知难而退了。

 

寒假前恰逢穆斯林的长假,乌拉姆回波斯湾去了。骆瑛心事忡忡地来到220房间,这令云峰感到十分意外。分手后,骆瑛还是第一次来到云峰地寝室。看到她忧心如焚的样子,云峰很是着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赶紧问道:“你倒是说话呀,你咋地啦?”

 

“没啥,就是想和你聊聊。”

 

云峰穿上呢子大衣和骆瑛来到机电馆门前的小树林。就在这个地方,曾经动情地为骆瑛单独演奏吉他,唱情歌。可是今天,松树的叶子虽然还是绿的,却蒙上了一层灰尘,十数只灰不溜湫的麻雀在树丛间啾噪,背阴的角落积存着污冰残雪,空气中悬浮着煤尘,令人窒息。

 

“火鸟,我可能怀孕了。”

 

云峰愕然道:“什么,怀孕啦?”

 

“小点声。是我自愿的。”

 

云峰气愤道:“我饶不了那个混蛋。”

 

“乌拉姆回家了,还没办法告诉他。”

 

“你想怎么办?”

 

“寒假,作人流。”

 

云峰对怀孕的知识空白,不知道如何帮助她。更想不出别的好主意,懊恼地附和道:“也只好如此啦。”

 

“只能在沈阳做,让我爸爸知道,还不打死我。”骆瑛乞求的语气问道:“你能陪我么?”

 

“行,我陪你。”把骆瑛送回寝室,云峰回到阅览室,赶紧给家里写信,谎称自己准备考研究生,在学校复习外语,晚回去几天。

 

云龙把信念给父亲听,老爷子大喜过望,考上大学就光宗耀祖了,再能考上研究生,那更是全乡破天荒的好事。霍妈妈有些想儿子,听老伴这么一说,也就宽了心。

 

放寒假的第二天,云峰陪着骆瑛来到事先联系好的郊区卫生院。

 

产科医生准备就绪,骆瑛裸露着下身躺在产床上,云峰站在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据说“祖”在甲骨文中为‘且’,来源于原始的性崇拜,是勃起的男性生殖器。时至今日,和我们有着文化承袭的民族,还保存着男性崇拜,举着男性生殖器的巨大模型游街。人类由两性共同繁衍生息,女性也应得到相应的尊重。

 

乘长途汽车返回市区,又挤上环路无轨电车来到学校门口。骆瑛委实走不动了,她感到心慌气短四肢酸软,整个骨架仿佛都要散了,天昏地暗,似乎到了世界的末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火鸟,我不行啦。”

 

“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我走不了啦。”

 

“我来背你。”

 

院子里几乎没有行人,云峰俯下身去,骆瑛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软软的胸脯爬在后背上。云峰站起身,双手兜住她的臀部,背着她回到四舍。走进寝室,骆瑛从背上下来就扑到云峰的怀里失声痛哭。他把她扶到床上,安慰道:“天不会塌的,休息几天就好啦。”

 

待骆瑛的情绪稳定后,云峰到食堂打来四两面条。像侍侯月子似的,一勺一勺地喂着她。骆瑛吃了半碗面条,云峰把剩下的面条一口气吃光了。他到盥洗室刷了饭盒,回到寝室,见骆瑛的面色从惨白变得红润,没什么大碍了,就告辞道:“你睡一会儿吧,我去打开水。”

 

云峰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有些酸楚。骆瑛的难题总算得到解决,蹦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他感到有些饿了。食堂都已关了门,云峰只好顺路到校外的三好街去买四包方便面,又到水房子拎了一壶开水。给骆瑛留下两包方便面,道:“我回寝室啦。”

 

“谢谢你。”

 

“明天早晨,我就过来看你。”

 

骆瑛乞求道:“你别走了,就住在这儿吧!”

 

“怎么,还没遭够罪么?我和韩如冰真的没有什么,高中在一个班,可我只把她当成哥们儿。”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云峰拿着方便面,走在熟悉的校园里。骆瑛和他卿卿我我的情景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一切都烟消云灭啦,她很快就会成为阿拉伯人的新娘。

 

回到寝室,打回一壶开水,泡一包方便面,连汤带水地吃掉。又洗了洗脚,和衣躺在床上。

 

诺大的一栋宿舍,仅有三五个人。漆黑的夜晚本身就瘆的慌,半夜里楼下传来野猫凄惨的哀嚎,云峰被吓醒了,没想到猫在冬天也叫春。他打开气窗,向楼下喊,猫不叫了,趴伏在一楼的窗台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是有意和他作对,云峰一睡着猫就叫,折腾了三四回,猫总算离开了窗台,天也放亮了。

 

开学了,校园依旧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乌拉姆兴高采烈地回到校园,看到憔悴的骆瑛,心里很是难受。当他问明原委时,气冲冲的找到一舍的220房间,云峰还以为是来致谢的呢?

 

乌拉姆用不纯熟的汉语质问到:“你为什么杀害我的孩子?那是真主赐给穆斯林的礼物。”

 

“你知道,这里是中国的校园,不是你们阿拉伯。留住这个孽种,小鸽子会身败名裂的。”

 

“这个我不管,你归还我的孩子。”没想到丧心病狂的乌拉姆猛然挥起了拳头,毫无防备的云峰顿时眼前一黑,口鼻流血。

 

……

 

校方找到骆瑛,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发生的一切讳莫如深。找到云峰,他只承认为骆瑛移情别恋打架,别的什么也不说。乌拉姆是国际友人,云峰伤得也不重。在校方的主持下,乌拉姆道了歉。兄弟握手讲和,摒弃前嫌。  

 

  

 

骆瑛一毕业,就跟随丈夫乌拉姆·侯赛因移居波斯湾。

 

海湾地区真是富得流油。走出机舱,骆瑛就被浓重的气浪所熏倒。乌拉姆赶紧上来相扶,关切地问道:“骆,你怎么啦?”

 

“我有点恶心。好象是油气过敏!”

 

“中国公主到这里来就是受罪。咱们先到贵宾室休息一下?”

 

“不用,一会儿就好。”

 

乌拉姆和骆瑛沿着绿色通道,走进贵宾室。呼啦啦一群黑袍女士围了上来,顷刻间,骆瑛就被乌拉姆家的女眷推搡着套上了黑袍,裹上黑色的头巾,罩上黑色的面纱。离开机场,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黑色的神秘中。登上乌拉姆的奔驰车时,骆瑛变成了从煤堆里刚爬出来的怪物。

 

乌拉姆是酋长的嫡亲,他一直告诉家族,娶了位中国公主。机场外停了十多辆卡车,预备着拉嫁妆,可是父亲只给骆瑛凑了2000美元。只有2000美元陪嫁的中国公主,对于侯塞因家族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一只西伯利亚雄鹰的花费也要十万美金呀。陪嫁装不满十卡车,那她肯定就不是正牌的公主。

 

阿拉伯女人们都裹在黑色的长袍里,戴着黑色的面纱,她们窃窃私语叽里呱啦,骆瑛是不介意的,她也听不懂。

 

乌拉姆的主母是位开明而又有威望的长者,心想管她是不是公主呢?只要长子高兴,以后再娶几位真正的格格也不在话下。儿子留学国外,一表人才,家道殷实,不敢说富可抵国,倒也称甲一方。

 

来到波斯湾,骆瑛除了在别墅里练习开车以外,没有任何事做。由于人工流产碰伤子宫壁的缘故,几次怀孕都没有占住。婚前性行为和堕胎在中国倒算不上十恶不赦的罪过,可回到阿拉伯世界是不能被饶恕的。家族对此一无所知,乌拉姆却不能原谅自己。这过错始终像恶魔一样纠缠着他,没有子嗣就是真主安拉对他的责罚。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骆瑛没有工作没有朋友,除了丈夫,连说会儿话的人都没有……

 

女人都裹在黑色的袍子里,戴着面纱,变成了男人的附庸,还没有宠物自由,可以随意到外边放放风。电影电视都属于偶像崇拜,不可以看,也无处去看。收音机倒是可以听,也只有一个台,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讲着《古兰经》。乌拉姆送她到穆斯林女子学校去学习阿拉伯语,这成了她工作的全部,节假日,她整日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练习开车,广袤苍凉的旷野上想找个障碍物撞一下解闷都很难,更不要奢望抓住一个同宗同种的人说上几句家乡话啦。她真的成了“宅女”,寂寞空虚烦躁抑郁乃至疯狂,几乎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1987年的初夏,骆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通过中国大使馆,在没有离婚先河的国度,破天荒地办理了离婚手续。侯塞因家族为此名誉扫地,这把乌拉姆·侯塞因先生逼上了绝路,为了荣誉,他选择了自杀。 

 

  

 

回忆是苦涩的,云峰感慨道:“十四年啦,你一点儿都没变。”

 

“还写诗骂我么?”

 

“谁敢啊,你还好吧?”

 

“回国后就没有家啦!找个情人,你知道我离不开男人。”

 

骆瑛和情人的关系用时兴的一句话说,就叫做狼和狼的交情,狗和狗的友谊。嫉妒他们的人背后骂她是鸡,詹庆凯是鸭。不管是鸡还是鸭,在一起能生出金蛋倒是真的。评价他们是鲜花和牛粪,鲜花也好,牛粪也罢。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投缘,彼此可以敞开心扉,无话不谈。90年代初,他们共同创造了股市神话。那时股票刚刚在中国大地上兴起,大多数公民还对此持观望的态度。詹庆凯和骆瑛都是炒股大户,经常在一起切磋。骆瑛是自有资金,詹庆凯是银行资金。骆瑛从国外带回十多万美金和一部红色的蓝鸟牌小汽车。她在詹庆凯的怂恿下把美金全部换成了人民币并购买了华联原始股票,结果股票上市后一路飙升,不到三个月就突破20元大关。詹庆凯建议她在23元的顶尖价位赶紧抛出,骆瑛个人资产突破2000万元,堪称滨江市第一富婆。此后果断退市,后来詹庆凯因挪用公款炒股被开除公职,还险些圈进监狱。吃水不忘挖井人,她赠给詹庆凯100万。詹动用一部分钱摆平司法人员,以免除牢狱之苦,又买了一套商品房。剩下的与骆瑛合资兴建了一家湖上度假村。

 

一夜暴富的神话九十年代初风靡滨江市,云峰似乎听到过,可对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谈,做梦也想不到这主角之一竟然是他的小白鸽。

 

“现在忙啥呢?”

 

“天天上网搜集国外化工产品的价格和交易量,预测发展趋势,为公司提供出口产品生产规划,给管理层当参谋。”

 

“收入咋样?”

 

“没啥意思,一个月挣两三千零花钱儿!实际上我不缺钱,整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我又不打麻将不跳舞,不如出来工作。”

 

乖乖,一个月两三千块钱零花,这让他联想起云亭和阿蒲来。时间和经济地位拉大了距离,他对眼前的女人感到陌生。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么?

 

“你住在哪儿?”

 

“江边别墅。我爸妈都退休了,享受老干部待遇,不愿和我挤在一起。”

 

“是吗?老人身边没人可不行。”

 

“没事儿,他们身体都挺好的,还有保姆。”骆瑛问道:“你周六有时间吗?”

 

云峰毫不犹豫道:“有。”

 

“刚从以色列订购了一套大型太阳能热水器,要来安装。你当监工就行。”

 

“好,我怎么找你呀?”

 

“八点左右,到别墅区门口,我去接你。”

 

告别骆瑛,云峰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路过建安公司,踱了进去。这是个宽敞的院落,比北方筑路机械厂要大上一倍。办公楼也是崭新的,院子里停满了塔吊等建筑机械。他找到人事部,填了张应聘表。 

 

  

 

路过桥头时,云峰看到四五个人在放风筝,三四十个人在围观。地摊上卖风筝的向他兜售道:“先生,买一个吗?”

 

“有鸽子吗?”

 

“没有。”

 

天空中有四五只纸鸢在摇弋,比真鹰大。还有一条接近二十米长的巨龙在翻滚,两个人拽着风筝线。他驻足观看了四五分钟,重又骑上自行车,赶往松花江边的别墅区,远远地看到骆瑛站在雨褡下翘首等候着呢!

 

骆瑛惊叹道:“哎呀,这么远还骑车?”

 

“习惯啦。”

 

跟随骆瑛走进别墅区,云峰看到栅栏围起的大院落,布满了欧式的建筑,空地被柏油路面和草坪覆盖着,路面的两侧整齐地栽种着法国梧桐,每栋小洋楼前都有大花坛。走进一幢橘红色的别墅。面前展现了一个舒适恬静的由铁栅栏围起的小院落。云峰把自行车支在车库门前,跟着女主人参观起别墅来。一楼是气派的会客室、浴室和厨房;旁边是车库,单独设着一扇卷闸门;二楼是富丽堂皇的起居室和卫生间。客厅有四十平方米,临窗摆着架钢琴;旁边是一个工作间,办公桌椅、传真电话还有刚刚上市的586微机。翠竹制成的拼花地板,门口铺着大红色方毯,印着金色的“欢迎光临”,墙上镶嵌着雕花的护墙板。走出二楼的房间,是十平左右的晾台,其上摆着茶桌和四把藤椅,凭栏眺望,绚丽多姿的园林景色像油画一般映入眼帘……

 

在工作间的墙壁上挂着骆瑛的巨幅侧身照片,波斯弯的沙滩上,

 

一个身着白底红梅花连衣裙的少妇在拾贝,背景是碧波荡漾的大海,海上有一艘插着星条旗的军舰。照片的底部是一行楷书“波斯弯的叶子”。

 

云峰注视着照片,口中默念道:“波斯弯的叶子”

 

骆瑛不无炫耀地说道:“看,我有多苗条!”

 

“《波斯湾拾贝》的散文想必是阁下的大作啦。”

 

“见笑,只是偶尔为之。比你那‘且莫追随那虚无飘渺的云’逊色多了。”

 

云峰的心里产生了仲永老矣的悲凉。

 

九点许,两辆皮卡将太阳能热水器运来了。印有英文标识的木制包装箱还是完好的。

 

安装也无非是如此,用电锤打洞,走电缆线和水管子。用膨胀螺栓将太阳能采光主体固定在别墅的房顶上,用各种阀门和管线连接浴室、洗手间以及铝合金暖气片……六个工人分工协作,不到两个小时就竣工了。

 

骆瑛结算工钱,委托司机将包装物拉出去。云峰本想把木方子留下几根,驮到家里去,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洗了洗手和脸,云峰坐在红木沙发上,用CD机播放着台湾歌星邓丽君女士的录像带。

 

“我检验一下太阳能的效果怎么样?”骆瑛说着走进了浴室,可是她并没有插门,脱衣服的窸窣声过后,传来淅沥的流水声。

 

云峰关切道:“水凉,别激着。”

 

“没事儿,激不着。”

 

浴室的门是敞开着的,且正对着客厅。

 

“大螳螂,把我的洗发精递过来。”

 

“在哪儿呢?”

 

“就在我的坤包里———大飘柔。”

 

打开茶几上的坤包,里面有面纸、化装盒和钱夹。云峰取出淡绿色的扁塑料瓶,来到浴室门口,转过头来,从门缝递过去道:“给你,我的公主。”

 

骆瑛挑逗道:“怎么,不敢看。”

 

说着,接过洗发精,顺便爱抚地摸了一下云峰的手。云峰痉挛了一下,手背上留下几滴洗澡水。

 

电话不合适宜地响了,云峰并没有马上接。又响了两三声,骆瑛从浴室里探出头来,说:“你倒是赶紧接呀!”

 

云峰问道:“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

 

云峰拿起话筒,问道:“喂,你好!”

 

一位男士诧异道:“骆瑛呢?”

 

“她正在洗澡。”

 

电话的那一端莫名其妙地挂断了,传出嘟嘟的盲音。

 

骆瑛小姐从浴室走出,来到客厅。她只披着半透明的米色丝绸浴衣,没有穿胸衣,更没有穿短裤。透过浴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漂亮的胴体。发情的女人和叫春的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说有,也就是没有把性的需要喊叫出声来。

 

这就是他曾经热恋的女人么?简直不敢相信。十五年前的小白鸽,真的飞走了,那曼妙而矫健的身姿,天真的笑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飞回来的是个少妇,简直是个荡妇啦。为了她的酥胸,为了她的樱唇,他曾经疯狂过,现在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云峰的注意力从电视画面转移到骆瑛身上。她撒娇道:“云峰,你也洗洗吧!”

 

“赶紧穿上点儿。”

 

骆瑛调情道:“没看过么?”

 

“没事儿我可走了。”

 

是的,他该走了。与其让荡气回肠的初恋在肉欲中终结,不如给未来留下点的回忆,尽管这回忆饱含着苦涩。

 

“别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然我并不奢望你娶我。”

 

云峰的性欲被唤醒了,器官在充血,感到浑身燥热。他强抑制住自己的性欲,想到了吃苦耐劳的妻子,也许她正因放走了一位顾客而自责呢。思维似乎停止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五分钟后,理智终于战胜了诱惑。欲望像退了潮的沙滩一样,虽然还残留着海水的潮湿,却失去了波涛汹涌的狂放。站起身,告辞道:“我该回家啦。”

 

骆瑛嗔怪道:“你真的忍心走吗!”

 

螳螂的恋爱是奇特的,在他们完成了生命的创造之后,雄螳螂便成了雌螳螂的腹中餐。由此看来,爱不仅是甜蜜的,也是危险的。

 

“谁来的电话?”

 

“不知道,听说你在洗澡,就撂了。”

 

“没事儿。”骆瑛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前生也是只螳螂。”

 

“净瞎说,有这么胖的螳螂么?”

 

“我真的要走了。”云峰虽如此说,并没有急着起身。

 

“别呀,十几年没在一起吃饭啦。”

 

“有啥好吃的?”

 

“冰箱里啥也不缺。”

 

云峰想起了那个可怜的阿拉伯人,想起了那张洁白的产床……

 

骆瑛穿着整齐,系上围裙。这个新浴的风骚女人,顷刻间变成了漂亮的家庭主妇。云峰依旧坐下来欣赏录像节目,骆瑛准备着丰盛的午餐。

 

云峰朝厨房喊道:“用我干点儿啥?”

 

“你弹琴吧!”

 

“钢琴我整不响。”云峰来到琴边,随手翻看着古琴曲《高山流水》、《禅院钟声》……

 

“我也弹不好,过两天我送你一把吉他。都是现成的,我自己弄就行。”

 

二十九寸大彩电播放的影碟画面清晰,邓丽君女士优美的音乐充盈着整个凉爽的客厅。她容貌娇好,歌声甜润,堪称甜歌常青树,只可惜英年早逝啦。

 

骆瑛从冰箱里拿出酱猪耳朵、半只烧鸡,两根腊肠和一听黄桃罐头。先把烧鸡放进微波炉用中火热一下,然后切猪耳朵和火腿肠。

 

不到二十分钟,骆瑛就冲客厅喊道:“我的绅士,吃饭啦。”

 

云峰来到和厨房连在一起的十二平方米的餐厅。但见方形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好了四盘大菜,杯盘碗碟、银筷瓷匙样样齐全。

 

一瓶尚未打开的红葡萄酒,标识上写着法文。

 

“饿了吧!干了大半天。”

 

“只要你幸福,再累点也行。”

 

“简简单单,四菜一汤。”

 

云峰坐下来,反思自己的情感历程。亘古不变的情感要么出现在小说里,要么出现在童话中。失而复得的兴奋弥合不了彼此的改变,没有人能够回到从前。云峰拎起酒瓶琢磨着怎么把它起开,骆瑛道:“我来吧!”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螺旋形起酒器,向软木塞上顺时针一拧,轻轻一拽,红酒就起开了。先给云峰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到了一满杯,转身回到厨房里。

 

“还做啥呢?快来吃吧!”

 

“我给你褒鸭架汤呢!”

 

“够吃就行啦。”

 

骆瑛把一个支架放在餐桌正中,放上酒精膏,把汤锅从煤气灶上端到支架上,在对面坐了下来。

 

举起杯,提议道:“来,火鸟,为咱们的重逢干杯!”

 

碰了一下杯,云峰喝了半杯,骆瑛却一饮而进。

 

云峰关切道:“慢点喝。”

 

“韩如冰找到我说,高中时你们就相爱了。”

 

“别听她胡说。你要是不说,我还蒙在鼓里呢!”

 

“不过,她也真够卑鄙的。你现在还会找她算帐么?”

 

“算了,都过去啦。年轻时犯的过错,上帝都会原谅的。我不是一无所有的于连,不会向女人射出复仇的子弹。”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毁了咱们一生。你宅心仁厚,我真的没有魅力了么?”

 

“有魅力,洗澡时,我也想入非非。别游戏人生啦,名正言顺地成个家。”

 

骆瑛打趣道:“你送的咸鸭蛋,就连Mr.Wulamu Hussein都说very  good!”

 

“还提他,差点儿没把我打成脑震荡。”

 

骆瑛凑过来端详着云峰的鼻翼,心疼道:“哎呀,还有印儿呢”

 

满桌子佳肴,她只吃了两块黄桃,却不住地劝云峰多吃点儿。

 

俩人喝干了一瓶红酒,骆瑛又取出一瓶,云峰推辞道:“可不喝了,怪热的!”

 

“那就喝点儿冰镇啤酒。”

 

“我混酒不行。还是来点饭吧。”

 

“我只有面包。”

 

“怎么,连中餐都忌啦!”

 

“我吃不多少,也懒得做。有时喝点儿咖啡,有时下去随便吃点儿。”

 

骆瑛取出法式面包和果酱。云峰蘸着西红柿酱吃了两片面包,感觉有点儿酸酸的,没有馒头实在,倒也酒足饭饱。

 

“也不知道你吃没吃好?”

 

“跟我还客气啥。”

 

骆瑛开始收拾桌子,别墅的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刹车声刚停息,随之门铃丁冬地响了。

 

骆瑛起身去开门,随她走进来的是戴着近视镜的男士。身高一米六八左右,看上去体形偏瘦。平额广眉,让人联想起山顶洞人。头顶的发丝稀疏,两只深邃的眼睛虽然挡在镜片后面,还是泛着灵光,同时也有一丝的愠意。

 

骆瑛向来人介绍道:“这位是云峰,帮我安了一天的太阳能热水器。”

 

云峰搭讪道:“啊,你好!”

 

进来的男人并没有伸出右手。骆瑛向云峰介绍道:“我的男朋

 

友——詹庆凯。”

 

詹庆凯醋意道:“看来,我回来得过早啦!”

 

“我也吃完了,该走啦!”说着,云峰从门口的衣架上摘下西装,披在身上,又换上皮鞋。

 

“不送啦。”詹庆凯气哼哼地说,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云峰推门而出,骆瑛也跟了出来,挽留道:“忙啥走啊?”

 

“回去吧,我会来看你的。”云峰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从奥迪车的边上踱出,骆瑛穿着拖鞋,恋恋不舍地送到江边。

 

“好好过日子,我看这小子挺在意你的。”

 

骆瑛叮嘱道:“慢点儿骑。”

 

已经有 1 条评论
最新评论

吉林-莲子 : 2014-1-12 17:54:38

张兄: 钧鉴。 CIP编目数据上周已核出,今由内蒙社发来。 具体为: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134049号。 具体查询方式: 中国新闻出版信息网http://www.cppinfo.com/,首页右侧“CIP核字号验证” 或新闻出版总署http://www.gapp.gov.cn/cms/html/21/index.html,首页右侧“CIP数据核字号验证服务”。 核字号输入2011134049,及网站随机验证码验证。 如查询不到,则查询方式有误,或本人核字号发错,请与我联系。 图书本周最迟下周付印。 此致,敬礼。 孙凡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64509206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